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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jie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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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俘虏 BY 梨花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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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愕然抬头,待他理解了完颜绪话中的意思,一张脸立刻就像是煮熟了的虾子一般,连两道秀眉都竖了起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完颜绪道:“你休想。”

完颜绪不妨,被推了个踉跄,无奈的一摊手,苦笑道:“素素,朕没别的意思,那里是真的不能有那种……那种东西的,否则爱拉肚子,还疼的慌,你自己……你自己又动不了手……朕若想干别的,在床上也就做了,还等到现在吗?”说完几步上前抱住素衣道:“素素,朕知道你害羞,没办法,为了你的小肚子,忍忍吧。”说完出手如风,点了素衣几处穴道,将他整个人翻转过来使其趴在膝盖上,头搁在自己的肩上不使之浸水,这才小心分开那修长双腿,拔开两片娇嫩臀瓣,只见当中的小穴已经红肿起来,几道干涸的血迹粘在上面,已被水浸的松软,他只用手轻轻一蹭,那血迹立即消失在水里。

完颜绪注视着这给了自己无数快乐的小洞穴,手指的指腹在那皱褶处缓缓的打着旋子,一边叹道:“可怜的小东西,肿成这样,朕看了也心疼,不过再有几次,就不会这麽娇弱了。”说完轻轻探进一根手指,那甬道已被药膏和他的精液润滑过,故轻轻松松的就滑了进去,随之一股白液被挤了出来,散到水中慢慢的飘荡了开去。

素衣若非穴道被点,这时候大概已经咬舌自尽了。即便刚才在床上风狂雨骤之时,也没这般羞辱,这时候慢说牢里关的亲朋,就是亲爹娘兄弟,怕也牵制不了他,所幸完颜绪真的只是为他清理残留精液,并非玩弄调戏,抠了几次,那白液渐渐的少了,终至没有。只是他自己的下身倒高高竖了起来。

再仔细将那小穴清洗一番,连红肿都消去了不少,完颜绪又有些儿欲火焚身的感觉,尴尬看向素衣,见他正怒目看着自己,忙陪笑道:“素素,那个……朕……朕只是想……你看才入夜……不若……不若我们再做一次吧?”一边说一边解开了素衣的穴道,听他咬牙切齿的问道:“再做一次?然後你再给我清理?”

完颜绪瞅着那架势,真要再做一次的话,素衣大概能吃了他,不然就咬着舌头宰了自己。长叹一声,唉,不能把爱人惹毛了啊,否则就算牢里真关着那些人质,怕也没有用了。只得满脸失望的道:“那……不做就不做吧。”一边说一边唉声叹气,仿佛千年仙丹放在他眼前,却吃不到嘴里似的。这里抱着素衣上了岸,早有宫女递过浴巾,梳子等物。

素衣本就做爱做到腰酸脚软,如今再经水一泡,被完颜绪那样摆弄了一番,越发的没了力气。完颜绪将他身子擦干,换上一袭拖地的白色睡衣,腰边只以锦带松松的一系,领口半开,说不出的风情,配上他宛如冰雪般高洁的气质,更显得飘逸出尘,只把他看的呆了眼。

有宫女要上来为两人梳发,被完颜绪阻止了,自己拿起梳子摆弄起素衣长及腰际宛如丝缎一般的浓黑发丝,边梳边玩,真个是爱不释手,一边道:“当日你被俘时,朕为折磨你罚你在车後跟着行走,印象最深刻的便是这一头长发了,在阳光下,看起来竟是墨绿般的色泽,後来走了几天,那发也渐渐的干枯发黄,朕就有些儿担心日後毁了,好在它到底又恢复了生气,素素,你身为这头好发的主人,应该不至还不如你这头头发吧。”

素衣哼了一声,知他借机劝自己看开一些,只是如何能看的开。不耐烦道:“你梳没梳完?不会梳就让别人来。”看着镜子中完颜绪将那头发挑起一绺挽起,只以一根白玉簪子插上,黑发白簪,更显得人如美玉。他自己当然不会这麽想,默默起身,完颜绪忙再抱起他,两人一同回到了寝宫。

因躺在床上出神,却见完颜绪又拿出刚才那瓶来,大惊道:“你……你……你不是答应我今晚再……再不……”余下的话却是无论如何出不了口。

完颜绪见他急了,忙解释道:“不是,这个里面是两层,一层是那个药,另一层是治疗之用,你那里都出了血,又红肿起来,涂上这个,疼痛立消,且说不出的舒服,素素,你再忍着些儿,涂完了睡个好觉,否则今夜不定怎麽疼,怎麽难受呢。朕绝不诓你,这药珍贵之极,来,且把身子翻一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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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本待不翻身,然後庭处确实疼的火烧火燎,兼在浴池中,完颜绪连更羞耻的动作也都作了个尽。因此上被他翻过身子後,他倒没有挣扎,完颜绪还觉一愣,良久脸上方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小心拨开两片臀瓣,以手指将药轻轻的涂擦在红肿的菊花上。一边听素衣小声嘟囔着:“这种药有什麽价值?还说是珍贵之极,呸。”他忍不住就笑出了声音,他的素素,闹别扭的样子还真是可爱。当然了,素衣可不觉得自己是在和完颜绪闹别扭,他认为自己是在唾弃,绝对的唾弃完颜绪还有他手中的药。

但是很快的,他就发现,这药别说完颜绪说它珍贵,还真是有那麽点道理,一抹上去,原先仿佛撒了辣椒水的後庭立刻一片清凉,好不舒服。看着完颜绪将药收起,然後躺下来搂紧了他,满足的笑着道:“好了,睡吧,你肯定也累了。”

素衣挣扎了一下,半晌方红着脸怒问道:“你还不让我穿衣服麽?”

完颜绪正享受着两人肌肤相亲的快乐,脑海中回想着刚才那一幕幕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以自娱,忽听素衣这样问他,想也不想就将心中的念头说了出来:“不用了素素,我们现在睡下,或许三更四更天还能醒来再做一次呢。”等到说完,他才惊觉自己说了什麽,吓得连忙一骨碌滚到地上。也幸亏他见机的早,否则下面的命根子怕是就会被素衣的飞踢给废了。

完颜绪心虚的看着素衣气得不分东南西北的模样,笑嘻嘻的在地下道:“素素,你怎麽能在洞房花烛夜就起了谋害亲夫的念头呢?”一边爬起来,找到素衣的亵衣,只见都成了一绺绺的布条。他嘿嘿干笑两声,抬头看素衣,只见爱人的脸上已经成了铁青色,忙安慰道:“没事儿没事儿,朕这就去给素素再拿一件。”说完一溜小跑来到外间,高声道:“再拿一件亵衣过来。”接着门帘一挑,梓侬手里拿着另一套雪缎亵衣亵裤走了进来。

完颜绪看见是她,深为诧异,道:“你不在前头招呼宾客,跑到这里做什麽?晚宴也不会这麽快就结束了吧?”

梓侬掩嘴笑道:“是太後娘娘吩咐奴婢过来伺候的。奴婢一想,原也该过来,主子这许多日子清心寡欲,今夜难免不性急,这不,奴婢早已预备好了。”说完将衣服递给完颜绪。

完颜绪恶狠狠瞪了她一眼,知道这些话已悉数被素衣听到,哼了一声道:“你不用惯会说嘴,被朕抓到了错处,看怎麽罚你。”说完忙进至里间,讨好的对素衣笑道:“素素,那个……衣服拿来了……要不要为夫帮你换上……哎哟……”原来素衣情急之下,想也不想就将一个枕头当暗器丢了出去,他本是习武之人,这枕头惯进了内力,竟与那大石重锤没甚两样,吓得完颜绪抱头鼠窜。只是这虽是愤怒之举,然扔出去的毕竟是枕头,为两人之间凭添了丝旖旎气氛,倒把那伤感尴尬冲淡了不少。

当下素衣生气,恶狠狠的瞪着完颜绪,不让他再近自己的身。可怜完颜绪一国之君,朝堂之上何等威风,却因情系素衣,此时竟成了那惧内之人。因情欲之事已经遂愿,只得委委屈屈的抱了一床被子在屋里的一张躺椅上胡乱睡了一夜。算起来他们行完房时仍是黄昏,这洞房花烛之夜,到底还是虚度过去了。

所谓春宵苦短日高起。那素衣辗转了一夜,直至天将明时方因劳累睡熟了过去。完颜绪听着他呼吸均匀了,这才敢悄悄摸上床搂着爱人满足了一会儿,却早已是鸡唱五更了。外间的执事太监轻轻咳了一声,低声道:“皇上,该上朝了。”

完颜绪真是不愿意离开素衣半步,只是身为一国之主,怎可任性妄为。他一向自律甚严,更时时将前朝亡国君主的教训记在心上。因此爬起身来,沈声道:“知道了,你们都挪到外间伺候,让梓侬进来,等皇後醒了好服侍。”这一声皇後出口,心中脑中以及全身三千六百个毛孔无一处不舒畅痛快,就连脚步都轻盈了。飘飘然来至外间,梓留也已赶了来,服侍梳洗穿戴已毕,方向前殿而去。这里梓侬赶到尽情苑,专待素衣醒来。

不觉已是日上三竿,素衣方悠悠醒转,只略动了一动,全身竟无一处不疼,那些骨头都像散了架子一般,刚要挣扎爬起,梓侬已进来了,按住道:“娘娘先歇一歇,让梓侬为你活络活络筋骨再起来。”忽见素衣抬头,双目竟带了一丝恳求之色道:“梓侬姑娘,求你别这样叫我,仍还叫做公子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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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侬心中一窒,便知素衣还是放不下,心中叹了一声,强笑道:“这有什麽不行的呢?你已经成了我们的……吩咐什麽我们都该照做的,何况叫公子叫顺了口,还真不怎麽好改呢。”说完叫过几个宫女,服侍他梳洗完毕,又传了早膳吃过,问素衣道:“公子可还有什麽吩咐吗?”

素衣沈默半晌,忽然道:“我想到牢里去看看……看看他们。”话音未落,梓侬已急急道:“这有什麽好看的。”见素衣疑惑望向自己,忙又定下神来笑了一笑,回身将床上被褥叠起,一边道:“奴婢的意思是说公子身子还不大舒服,况且牢房里又是什麽好地方了?更何况这个时候儿,那些人大概早就回去了呢。我昨日分明听见皇上吩咐梓楠去放人的。”

素衣见她神情闪烁,心里已自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既如此,你去找两本书我来看吧。”梓侬这才笑开了脸道:“是,我这就去。”不妨她前脚刚走,梓留後脚便跟了进来,左右张望了一回,奇道:“公子,梓侬没在这里吗?”

素衣道:“刚出去了,你找她有事?”听梓留回答:“是啊,找她领钱的。”话一出口才觉不对,连忙望向素衣,急着解释道:“梓侬……她是我们四个里面掌管宫里钱粮等出入的人,皇上的妃子们都不管这些的。不过公子,啊不,是娘娘,娘娘你已经成了皇後,论理这个你若要管,是该你管的。”看到素衣望向自己的灼灼眼光,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的太多了,心虚的干笑了笑,忙道:“那个……娘娘……奴婢还有事,就先出去了。”

素衣更奇怪了,今儿是怎麽着?梓留平日里不知经过了多少大事大场面,断不会慌张至此。这里面一定有鬼。他暗暗寻思,只是也知道这个鬼自己是问不出来的,须得她们自己说个明白。可巧梓侬此时已回来,素衣便看了一会儿书,不一刻只觉身子困倦,因歪在那里闭目养神,心里思虑着梓侬和梓留的奇怪态度。

难道是完颜绪将那些人都杀了,却又不能告诉自己吗?素衣想到这个可能性,旋即又否定掉了,心道他还要那些人威胁自己,杀了对他反而没用,将来自己若硬要见人的话,他拿谁来见自己呢。更何况他心中始终觉得完颜绪虽冷酷无情,也不过是因为做皇上日久,不愿以感情处事而已,就心硬了点儿,也远没有到天良泯灭的地步。细思那一天的情景,他换过一个又一个人质,大概只是要逼自己答应为後这件事,如果就是心肠硬不答应,也未必下得去手。思到此处,不由得就有些儿後悔,但却知道事情如果重来一遍,结果还是一样,无论如何,自己是不敢拿那些人的性命来冒险的。

忽觉一阵轻不可闻的脚步声走近,接着纱帐便被放了下来。脚步声轻盈而去,不一会儿便听到窗下一个低沈悦耳的声音埋怨道:“什麽事就忙的这样,一天来找我四五遍,公子才睡下呢。”正是梓侬。

另一个声音却是梓留的,笑问道:“娘娘真睡了吗?刚才倒吓了我一跳,险险儿露出马脚,咱们到别处说罢,别吵醒了他。”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去远,还听到梓侬的声音吩咐一个宫女道:“你到宫里各处传一遍,见到皇後不许称呼娘娘,只称公子。”素衣心里感激梓侬,这里蹑手蹑脚的从窗户翻了出来,尾随她二人而去,因他已是皇後,侍卫们此时便不相拦了。

眼见二人在後园的小亭子里坐下,他便一闪身躲在假山石後面,听梓留出了一口长气,大声道:“哎呀,这才敢大大方方的说了,公子那些朋友亲人演戏的银子,你总该批给我了吧。”

演戏的银子?素衣更加好奇起来,忙留神听梓侬道:“我道是什麽事,你哪里就被这点银子别了象眼,这时候装小气,为这个也值得去催我,一旦被公子识破了,我看你大王面前怎麽交代。”

梓留笑道:“如今该改为皇上了,你还大王大王的叫。我本不等银子使,可巧老家来信,爹娘要为弟弟娶亲盖新房,我虽回不去,这礼总该送到,一方面也帮衬家里一点,因此上竟没了钱了。何况你也知道,皇上让公子的故交亲邻配合着他演出那场杀人的戏给公子看,好向公子逼婚,说好了付给每人十两银子呢,那总有二十几个人吧,哪里是小数目,我好容易凑齐了。你赶紧给我批条,我还有几份债要还呢。”

梓侬从身上取出批条,早有小丫头奉上笔墨,一边写一边嘲笑道:“这麽多年的钱都白挣了,你不比我们,还能弄些珍贵药材去卖,这时候就二百来两银子,竟然要用借的,说出去谁信,谁知你把钱都花到什麽地方去了……”一语未了,便听一个沈着隐忍的声音道:“没错,我也想听听这二百多两银子花在了什麽地方。梓留梓侬,刚才的话没头没尾,如今你们倒是好好给我说说”

二人一听这声音,吓得魂飞魄散,一齐转头去看,只见素衣面沈如水,从假山石後现出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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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虽愚忠,但却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一听梓侬梓留的话,便明白了七八分,只是却不敢相信,自己的亲人竟会夥同完颜绪来演戏骗自己,骗自己答应完颜绪做他的皇後。

梓侬梓留已经吓傻了,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目光根本不敢看素衣,只期期艾艾的说:“公子……”余下的话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素衣冷冷看着她们,忽然一转身,冷笑道:“好,你们既不愿告诉我,我便去问完颜绪,他总能给我个解释吧。”说完真个转身就走,忽见面前两条人影闪过,细一看,梓侬梓留已经跪在面前,死死拉住他衣襟,声泪俱下道:“公子饶命啊,若让大王知道是我俩泄漏了此事,定然没命了,求公子看在平日情分上,饶了我们吧。”

素衣一见她们流泪,心便立时软了,停下脚步道:“若要我饶你们,须得把这件事仔细告诉我,放心,我定不向完颜绪询问便是。否则就别怪我不念素日之情了。”说完扶起两人,见她们对望了一眼,梓侬便道:“公子既如此说,奴婢不敢欺瞒公子,请公子亭里坐了,待我们细细的说给你听。”说完两人拥着素衣到亭子里坐下。

梓侬又望了梓留一眼,这才把头一扬,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说了,只求公子千万莫要告诉大王。其实那夜你横剑自刎殉国之举,确实惹恼了他,回到御书房便宣了刑部尚书贺大人,要他查出你所有的故交近邻抓起来,好要挟你做皇後。谁知等到三天後,贺大人把那些人俱都秘密拿了来之後,大王的气也渐渐的平了一些,去看时,只见其中不乏老人小孩,孕妇之类,虽是要挟你的绝佳人选,只是动起手来,又觉於心不忍。大王虽知你必定不待她们死掉就会妥协,但是看这些人都是禁不得吓唬的。若出了人命,一是不好向你交代,二则也伤天害理,於是竟将她们放了,留在宫中一所小小殿内住下,把自己的计划和她们说了。又破道理给她们听,说你做了皇後,金辽大齐便是一家人,日後绝不纵金辽人任意妄为,欺压齐人。那些人一听便就有些欢喜,只是不忍骗你。大王又说,他要你做皇後是要定了的,若她们不答应演这场戏,他便要假戏真做,到那时真伤了谁的命就不好了。那些人正犹豫间,当中那个怀孕的女子,就是和你一起玩到大的那个,她倒是个有担当的人,不待众人商量,便站起来应下了这件事。大王也十分高兴,答应她们只要你应承做皇後,每人都赏十两银子,就是你真的铁石心肠,他也绝不伤其中任何人的性命。如此一来,那些人就再无犹豫了,还说十两银子不是小数,先前齐主当政时,够她们两三年的生活了,因此上个个喜欢。然後……然後公子便都知道了。也是那些人和大王演的逼真,方骗过了你。”

梓留道:“这也未必,公子那时已饿了几日,意志本就受了影响,又兼心慌意乱之下,就算演的不逼真,又哪里分辨的出来,只是那些人也不是有意辜负公子,实在是她们演也得演,不演也得演,若不答应皇上,或许真会有杀身之祸,公子倒不用怨她们,说她们卑鄙,竟不顾昔年之情来骗你,若换做是我,也只有这样做的。”

两人说完,都偷看素衣的脸色,见他仍是平日里淡淡表情,实在看不出端倪,正惴惴间,忽见他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我就说他不致如此狠毒。”两人面面相觑,均有惊异之态,因何公子知道了,不说怨恨大王和朋友演戏骗他,面上倒似有释然之态,又听素衣问道:“这样说,完颜绪倒是好意,因何事後不告诉我呢?刚才我一说要去问他,你们便吓得那样,我原先只恨他泯灭天良,他若告诉了我,我对他岂不还存一二分好感吗?”

梓侬道:“大王虽这样想,却说你必定不相信,他反过来不但被你恨了,还被你怀疑,他说宁愿让你认为他是冷酷无情之辈,也不能让你说他是两面三刀,惯会谎言欺骗之人。因此上也不许我们露出口风,唯恐你怀疑他替自己辨白,再者,你的那些亲友虽然说仍是被逼,到底还是拿了银子骗你,大王也怕你想不开,不说她们处境无奈,倒为她们的欺骗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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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两点,便让我们严守秘密,谁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到底还是让公子知道了。如今只求公子疼我们,万万要装作什麽都不知道的为好,否则被大王知道,我们死无葬身之地了。”说完又一齐跪下哀求,面上俱是惊惶之态。

素衣扶起她们道:“放心,我岂是言而无信之人,这事我就当作不知道也就是了。你们两个也太没出息,就算露出马脚让我知晓了,你们是他的心腹爱婢,哪里就到要以死谢罪的地步了?”

梓留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和皇上自幼儿一起长大,玩笑等都是尽有的,唯独皇上之命,从不敢错一星半点儿,否则重责难免,当日皇上已经说过谁若是透了口风让公子知道,就提头去见他。固是让我们时时警惕,知晓这件事的严重性。但若真犯了,皇上未必留情的。他常说,我们本来就是他心腹之人,宠溺无比,若连他的命令都不遵从重视,便是恃宠生骄,留不得了。因此上平日里地位等级虽不严格,这皇命却是半点不敢违抗的。”

素衣默然,心中虽觉完颜绪真这样做未免残忍,但却也佩服他御下有方。这人真是不简单的很。他心里想着,对完颜绪的感情竟变得复杂起来,一时间也不知该敬该恨,只得扶起她们道:“好了,起来吧,我定不让他知道就是。”

梓侬和梓留都十分的感激,梓留忽然道:“公子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公子仁义之名,我等在金辽便有所听闻,如今做了皇後,我们自是高兴心服的,但要提醒公子一声,我上回听梓楠说,梓艳似乎对您做皇後非常不满。唉,我们这四人虽说情同姐妹,但性情大不相同,且她又是个打定主意不回头的人,认定了的事,便是大王也劝不回,所以奴婢倒怕她对你不利,请公子万万留神才好。”

素衣点点头道:“多谢你提醒,我注意也就是了。”心中却道:“我乃齐人,又为俘虏,本就不该为後,梓艳姑娘怕我迷惑完颜绪,自然不满,她若要除我,那是正好,让我卸下这皇後之名,哪怕就丢了性命我也愿意。感激她还来不及呢。”虽这样想,却未出口,这里梓侬陪他回去,梓留仍旧伺候完颜绪去了。

便有几个妃嫔相约着到素衣这里来请安,笑道:“本该早来的,但公子昨夜定是被皇上疼爱,我们想着今日未必早起,所以等到这时,要说皇上对公子,实在是好的没话说,一早便遣人到太後那里,说公子累了,今日就不过去请安,我们刚从太後那里来,因此听说了,就相约往这里来了。”

素衣听了这话,心里就如放了一块大石头,吞不下,吐不出,尴尬的无地自容,那几个妃子便知他仍腼腆害羞,也不再打趣,又说了一回话,忽闻窗外一个声音道:“母後起来了吗?儿臣特地来给母後请安了呢。”

且不说素衣气得恨不得把牙齿咬下来,单那几个妃子一听这声音,无不大惊失色,忙忙站了起来,看那架势,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让她们钻进去。素衣心道:看来这小恶魔已将这些人作弄的怕了,只是他若也将我当作这些人一样,便大错特错,完颜绪教子无方,今日我便替他教训教训这金辽国的太子,让他知道该如何做人。

就见完颜朔兴冲冲的一头闯了进来,看见那几个妃子,面上的笑容更深,大声道:“哟,母妃们都在这里啊,何以来的这般齐全,倒像下帖子请的。”说完挨个扫视完了,又道:“银姬怎麽没来?她也太拿大了,慢说现在已经失了宠,就算得宠,还能有皇後大吗?哼哼,这是大不敬之罪。”说完看向素衣道:“母後别恼,看我去把她弄来给你出气。”说完真要出去。

素衣哼了一声道:“你先回来,我问你,到我这里做什麽?”

完颜朔立时拿了一双眼睛瞪他,大惊小怪道:“做什麽?母後,这还用问吗?自然是请安。”

素衣点头道:“倒要多谢费心想着,行了,请完安就回去吧,我的事也不用你操心。”他话音未落,完颜朔已经兴致勃勃的道:“母後,这话可不对,我不但是向你请安,还要在你这里聆听教诲呢。你既为国母,我又是太子,这教导之责自然就落在你身上了。”一边说一边摩拳擦掌,心道:想急着赶我走,哪有那麽容易。

却不知素衣就等着他这句话,看了那些胆战心惊的妃嫔一眼,道:“你们请回吧,我要好好教导教导太子。”说完站起身来,面上堆笑,倒看的梓侬心里打鼓,暗道:“太子太张狂了,老虎不发威,当作是病猫,这回看来可要吃亏。”

妃子当中有那厚道的,还替素衣担心,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这里素衣踱步来到完颜朔面前道:“既然我负有教导你之责,那就跟我来吧。”说完当先走出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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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朔是什麽人啊,那是一只小狐狸,一见素衣这架势,全没有半点羞窘之态,心下诧异之余,也暗暗的打起鼓来,自言自语道:“别是我把他逼得太狠了,要来降伏我吧。”再拿眼偷看了素衣的面容,不由得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便要脚底抹油,因笑着道:“啊,那个母後,儿臣忽然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办,儿臣先告退了。”说完转身就要溜之大吉。

素衣冷笑一声,他的武功比之完颜绪自是差许多,但也算是高手,那完颜朔虽然爱武,年纪终小,如何比得素衣,只听“哎哟”一声,已是脖领子被素衣抓住,就那麽提了起来,一边凑近他笑道:“什麽事?是去掏鸟窝还是去找哪个妃子的麻烦啊?我记得现在是你接受太傅教育的时候吧,能有什麽重要的事?”说完将他丢给梓侬道:“带着他,跟我走。”

梓侬答应一声,死死抓着想逃跑的完颜朔,悄声道:“太子啊,不是姐姐不帮你。实在是公子平日里温柔可亲,但如果发起威来,不得了的。就连皇上怕是也要让三分啊。你就认了命吧,谁让你没事偏要来招惹呢。”这里随着素衣,一直来到完颜朔上课读书的小书房。

彼时两个太傅正在喝茶聊天。完颜朔不愿意学习,他们也乐得轻松自在,因此才没被这小恶魔想法子赶出去。先前几个认真的,无不被他暗中下绊的辞了。如今素衣一进到这里,见那两人的做派,不由就皱了一下眉头,心道:“这样的人也配为帝师吗?”只因不过要教训教训太子,再者始终对自己的皇後身份耿耿於怀,因此便没有说话,只是坐下道:“太子,你不是说要我教导你吗?今儿我就来看看你是如何学习的。”

那两个太傅一见这被皇上宠溺无比甚至使尽手段方得到的皇後娘娘驾到,吓得先在地上磕了几个头,然後爬起来,听素衣说要看看完颜朔如何学习,少不得赶紧给太子上几节课,完颜朔如何肯听,只急得他们头上冷汗直冒。

一天下来,完颜朔算是尝到素衣的厉害了,他不但把这两个混日子的太傅给辞了,把先前那几个迂腐老头子召了回来,更是给自己订了任务,若到期不能完成,还有抄写五百遍《论语》的重罚,自己刚说了一句:“你是我什麽人,管的这麽宽。”就被他用自己的话给顶了回来,说:“这个问题好笑,我不是你的母後吗?是你自己要求我负起教导你的责任,我又怎麽能让你失望呢。”看他说到母後两个字那咬牙切齿的样儿,恨不能把自己吃了,完颜朔很悲哀的发现,自己竟然干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蠢事。

“谁知道这个素衣这麽爱记仇啊”。他小小声的嘟囔,看着素衣远去的背影,终究还是不甘心,大声道:“你这麽的为我费心,想把我教育成一个像父皇那样的明君,难道你不想光复大齐了吗?”

素衣头也不回,冷冷的道:“你父皇说过,‘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只要能给天下百姓们一个太平盛世,那龙座上坐的是谁并不重要’。我觉得这句话也有道理,你就好好的习学吧,千万别辜负了我的期望。”

完颜朔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发怔了,他知道这个素衣不是简单人物。但是自从父皇和他好以来,自己只看到他迂腐的一面。虽非软弱可欺之辈,却只会一味的悼念故国,感怀身世,自怨自艾。怎麽看都不像那机智过人,聪明伶俐之辈。因此自己才敢大着胆子以欺负逗弄他取乐,谁想到竟看错了此人,这麽快便遭到了报应。最重要的是:如果自己不听他的话,他只要在父皇的耳边吹上那麽一阵小风,那麽原本就对自己不好好学习不满的父皇,肯定不会轻饶了自己的,呜呜呜。

梓侬此时对素衣的崇拜已经无以复加了,一路上兴奋的唧唧喳喳:“公子,我从来没看过太子这麽听话的样子呢,哈哈哈,他终於也尝到厉害了,你都不知道他以前无法无天到什麽地步,满皇宫的人,除了皇上,没有敢管的。皇上事情又忙,又念着他幼年丧母,小时候病痛也多,所以未免溺爱了些。只是公子,如今他既这麽听你的话,你就该告诉他别再去欺负那些妃子才是,但也不着急,以後告诉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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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哼了一声道:“他没时间去骚扰别人了,我给他订的那些内容他能忙的过来就算他厉害,更别说去玩了,这孩子实在太可恶,抓住别人的痛处就不放松,也该好好教训,完颜绪纵然事忙,也不该放纵他到这个地步。”话音刚落,便听身後一个温柔的声音笑着道:“是是是,亲亲的素素,为夫知罪了,还要多谢你替我教导朔儿,你尽管放手施为,朕只感激你。”两人回头一看,只见完颜绪不知何时站在身後,嘴边一个大大的笑容,正专注的盯着素衣,目中尽是无限爱意。他这里只管看着心爱人儿,却不知素衣正要找他呢。

素衣看着完颜绪,看着这个自己又敬佩又憎恨的男人,看着这个既是自己不共戴天仇敌,又是平生仅有知己的男人,看着这个本来该要他的命却偏偏执着於他的心的男人,一时间,有一种连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慢慢从心底渗了出来,明明该恨的咬牙切齿,可为什麽看到他的时候,想到的却是昨夜屈辱中他苦苦隐忍只为自己能好受一些的温存。若说该爱上这个以後就是自己主宰的男人,可为什麽又抹不去灭国被俘之仇的阴影。他站在那里,看着完颜绪的脸庞,拼命想理清这纷乱的思绪,却是越理越乱。

“梓侬,朕……朕脸上有饭粒吗?”完颜绪紧张的摸着自己的脸,好奇怪啊,素素对自己向来都是懒得多看一眼,今天为什麽竟然紧盯着起来,一时间,他只能想到仪容不整的可能性。

素衣看着他紧张摸脸的动作,脑海中忽然就想象出这个贵为九五之尊的男人,到一所小小的偏殿里,对一群普通的百姓软硬兼施恳求他们配合演戏来骗婚,然後每人付了十两银子酬劳的形象,不知为什麽,那个令自己刻骨铭心,想一想都痛的要命的场景,如今却冲淡了不少,甚至再想一想完颜绪那时候的样子,竟然就觉得好笑的很。他心里想着,嘴上已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妈呀,这是怎麽了?完颜绪宛如被雷轰了一样的傻站在那里,不……不得了了,素素……素素他……他竟然在对自己笑。他……他竟然在对自己笑。太大的喜悦淹没了他,反而震的他没了动作,没了感觉,心里只有一个声音,要真是脸上有饭粒的话,再多一些又有何妨。

素衣也立刻惊觉到自己的失态,懊恼的咳了一声,整张脸都红了起来,自己真是有病,对着这个灭国逼婚的仇敌,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他对自己的行为十分不原谅,扭头就走,却被回过神的完颜绪紧紧跟着。素素长,素素短的叫个不停。

“完颜绪,你已经清闲到没事做了吗?我不信天下太平到了这个地步。”甩不开身後的牛皮糖,素衣索性回过身,不耐的质问。可惜身後的男人早就被那一笑勾了魂魄,一副痴迷的样子连梓侬看了都觉得为主子丢人。

“啊,倒有几桩事,朕已经处理完了。”被心腹的爱婢捅了一下回过神的完颜绪,尽职的向皇後报告着自己的政绩:“现在不比先时,事情都已经上了轨道,不像朕刚到这里,那个乱啊,不是朕说死人的不是,那个齐帝大概只会吃喝玩乐,一个好好的大齐让他弄的满目疮痍,成了一个乱摊子,朕好不容易收拾完了,先是减免了各地的苛捐杂税……”他还想继续请功,却被素衣打断,只听他淡淡道:“既如此,我倒想好好看看你把我们大齐治理的如何,天也快晌午了,我们不如微服出去吃顿午饭,我离了都延五六年,也不知道最爱吃的那家牛肉面店还在不在了。”

他这一说,梓侬便知道他有些不信完颜绪真能将大齐子民视为自己族人,所以要出去用自己的眼睛看看。虽说来时自大街上经过,但那时他们行程一定,要想提前派人安排作弊未为不可。就算有许锦华的话,也是耳听为虚。

完颜绪却没多想,更是兴奋过度,一个劲的点头道:“好主意好主意。素素,虽然你为皇後,但你这样的人,朕怎麽能让你一入宫门深似海,像那女人一般的对待你呢?朕这就着人安排,我们这就出去,你放心,就是那家店没了,朕也一定帮你找到老板,让他重新开张。”

三人一边说一边去的远了,这里却从树後转出一个人影,正是梓艳,她脸上一片憎恨之色,自言自语道:“果真被我料中,这个素衣不除,金辽的国运岌岌可危。看来只能按照郁大人说的办了,只是这细节方面,还须好好的斟酌。”计议已定,她也转身离去。

都延是个大都城,又是五朝帝都,到底根基深厚,即便齐帝无道,把这个大城死命的折腾了一回,弄得人心惶惶,经济萧条。但完颜绪一登位,稍微整理了一回,便立时又恢复先前的繁华。

完颜绪,梓侬,素衣一路行来,只见大街上店铺林立,人群熙攘,哪里像一个刚刚灭国的京城。素衣望了一眼身边一个劲儿向自己表功的男人,不知为什麽,看到百姓们如此太平,即便完颜绪自夸的十分肉麻,他心里却是一点儿反感都没有了。找到那家牛肉面店,几个人听着众人的闲话,尽兴吃了一回。因听到闲话中偶有提及金辽皇帝的言词,都是赞赏称颂。完颜绪便更得意起来,忽闻素衣道:“你不是说把上回抓来的那些人都放回去了吗?正巧也没事,不如我们就去看看吧,她们住的地方我都还记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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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可谓一语出而令天地变色,就见刚才还得意洋洋的完颜绪,立刻像一只见到狗的老鼠般畏缩起来,原先的意气风发以及自夸全被结结巴巴的语句取代:“那个……那个……素素……你……你还……还信不过……信不过朕吗?有……有什麽……好看的……天……天也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梓侬也被吓得花容失色,一听主子这麽说,忙也跟着附和道:“是啊,公子,奴婢敢用性命担保他们好好的,皇上的话有道理,天晚了,咱们微服出来已是不该,如今再晚回去更是说不过了。”

素衣却早已是打定主意,微微一笑道:“不觉得你们这麽说只会更增加我的疑虑而已吗?”说完也不理二人,当先向旧日所居之地走去。

公子啊,你好歹聪明些,千万不要把我和梓留露出来了。梓侬一边走一边想,越想就越担心,再看看身边同样苦着脸的主子,心中又有一丝不解升起,悄悄碰了碰他,很小声的问道:“主子,公子若得知了真相,只会对你有好处,你干什麽这副样子呢,大可不必吧。”

完颜绪白了梓侬一眼,低声叱道:“笨蛋,有什麽好处,若是他当时就知道了真相,或许还会为朕不是那丧尽天良之辈而欣慰,可如今朕狠毒的形象已经深入他的内心了,何况皇後也逼着做成了,这时候再找到那些人,得知朕是联合她们骗他,这不……这不又多了一项罪名吗?而且这欺骗的罪名可不轻,他若再胡思乱想起来,认为朕对他的感情也是欺骗,你说……你说这可怎麽办才好?”

梓侬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英明睿智,心思细腻的主人:天,主子想的还真多。又听完颜绪小声自语道:“阿弥陀佛,千万保佑那些人别露出马脚才好,让素素知道了她们骗他,还赚了十两银子,对她们也没好处,还惹素素伤心。”

及至到了那条街,只见各样建筑大多都保持原貌,素衣见了这熟悉景象,鼻子只觉一酸,险险落下泪来,缓步来至自己昔年所居之府第,方得知他走之後,这屋子就被齐帝赏了人,如今是齐国的一个旧臣合家住着,那些家仆等也都散了,他触景伤情,不肯再看,便来到当年奉养的那老妇人家里,正逢街坊邻居多在这里闲唠家常,当中便有那日的孕妇和小女孩的母亲在内。

完颜绪的心先就凉了半截,哪里想到这般凑巧,当日的主犯竟一个不漏的被素衣堵在这里,他面色发白,梓侬则是面色发青。屋里的那些人见了他们,先是惊诧,然後方想起拜见。

完颜绪心中打鼓似的,刚要说几句话来暗示一番,素衣已在屋子里看了一圈,然後微笑道:“你们的日子过的倒好,我也放心了。”话音刚落,就见那个怀孕的女子上前一步,满面愧色道:“素大哥,那日决定与皇上合夥骗你的事,全部都是我决定的,你千万不要怪其他人,我在这里,任你发落也就是了。”说完就要跪下,被素衣一手扶住了。

想那完颜绪,登基之时正逢金辽多事之秋,什麽场面没经历过,正是天上地下,唯我纵横。谁想如今一见事情这麽痛快的就败露了,一个身子竟摇摇欲坠起来。幸得梓侬扶住,暗道:这女子一见到公子就认罪,倒是爽快,只是太有担当也不好。不过这样一来,我和梓留应该不至於暴露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想完抬头一看,只见素衣一双剪水双瞳已向这边看了过来。

完颜绪看着心上人,什麽话都说不出来了,听素衣问他道:“完颜绪,蕾娘说与你合夥骗我,这是怎麽回事?”他连忙拾起自己剩下的一点可怜君威,怨恨的瞪了那蕾娘一眼,陪着笑道:“也……也没什麽,就是朕想,害了她们性命的话,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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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只想……那个只想拿她们吓唬吓唬你。又怕她们不禁吓,真吓死了,这不……这不还是死在朕的手里吗……所以……所以……所以……那个素素,你应该就知道了。”说完再不敢看素衣,心虚的垂下了头,静侯爱人的发落。

良久不闻怒吼喝骂,正疑惑间,忽见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握住了自己的。他抬起头诧异看向素衣,只见他面上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温柔之色,微笑道:“你是一国之君,怎能做出这样丧气举动。让人看笑话,还不快收起来呢。”

饶是完颜绪平日里狡猾聪明,此时也不禁有些发蒙了,看着爱人平静如一池秋水的脸庞,莫非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等着回宫後再问罪。他越想就越觉得不安,眼看素衣已和那些人愉快的聊起来,他生怕自己在这些百姓面前露出惧内之色,忙和梓侬悄悄退了出来,两人凑在一起苦思对策,琢磨了半天,却仍是一无所获。

出乎完颜绪意料的,素衣回宫後,对此事竟提也没提,他提心吊胆的过了好几天,可素衣就像忘了这件事一般,且对他之色远不像之前那麽激烈愤恨,自己心里窃喜,暗道:或许素素知道真相後,反而对我不那麽厌恶了呢。因此上放下心来,对素衣更是宠爱无比。有时遇到为难之事,也和素衣商量,自觉这个爱人确实是文韬武略。可惜生不逢时,这样一个人才,竟白白的让齐帝给糟蹋了。

素衣的心境也在一点点的发生变化。完颜绪对他的尊重,对他的爱护,无不体现出他确是爱着自己的,并非征服迷恋。细想想,这个男人无论做丈夫还是做皇帝,都是那麽的优秀,他唯一不对的地方,就是爱错了人,他不该爱上身为男人的自己,但这个或许也由不得他控制。每思及此,素衣就发觉对他的恨意少了一分。他面上仍如以往,一颗心却早已沸腾起来,难道……难道那种种屈辱,真的就这样算了,难道自己竟然真会爱上灭国的仇人吗?不,他不能接受,也不敢相信这个答案。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不觉已是夏末,这一日,素衣正在御湖中泛舟赏荷,旁边完颜绪在看书。齐宫中藏书甚多,完颜绪又极爱学习,因此上每日里用功,有时候素衣反而成了他的老师。

天气本来极热,只是这湖水清凉,又有徐徐微风吹送,正是惬意无比,完颜绪一卷看完,抬眼见素衣倚着船舷,已是昏昏欲睡,连忙轻轻将他揽进自己怀里,素衣因看着荷花心里舒爽,多喝了几杯桂花酿,此时困倦上来,虽觉有人抱着自己,也只是微微睁眼,身子动了几动,头一歪,便睡在完颜绪的怀里。

完颜绪看着怀中人安详的睡颜,比起醒着时更具有一番别样风情,他轻轻在素衣唇上吻了一下,心中暗道这一生若能得他舒舒服服的睡在自己怀里,与他共同拥有这江山万里,就可以再无所求了。因满足的叹息一声,让梓侬递过一杯茶,就着她手里喝了,继续看起书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素衣方悠悠醒转,睁眼一看,只见完颜绪英俊的脸庞就在自己的上方,眼睛盯着桌上的书卷,一双铁臂温柔的环着自己,以便让他用最舒服的姿势安睡。他怔怔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波澜起伏,那丝丝缕缕的感动再也控制不住,排山倒海般的占领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完颜绪聚精会神在书上,并没发觉素衣醒来,及至一低头,见他秋水般的双目正注视着自己,不由得欢喜非常,扶起他道:“还困不困?要不要回宫歇着,虽说天热,又有这件衣服,还是要防止着凉的好。”

素衣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已盖了完颜绪的外衫,他连忙道:“不用,就在这里很好,回宫怪热的。”说完接过完颜绪递来的一块点心,就着茶水吃了。

彼时梓侬梓艳梓留三人在船上伺候,梓侬梓留看着这副称得上温馨和谐的画面,心中俱十分开怀,唯有梓艳,目光只望着千顷碧波。忽然内侍来报,说柳州等几个地方遭遇蝗灾,地方官员已遣人来报,正在前殿等着。

完颜绪便站起身来,对素衣道:“和朕一起去瞧瞧?”素衣笑道:“你自己去吧,只要以百姓为念,我便感激你了。我知道你其实也不用我说的。”

完颜绪便带着梓留去了,素衣看一眼梓侬和梓艳,忽然道:“梓侬,你回去把早晨送的那两盒点心拿来,这时候忽然想吃那个,别人不知道地方。”梓侬也答应着离开。这里素衣方看向梓艳道:“姑娘几次遇到我都欲言又止,想是碍着别人在旁,如今就咱们两个,你有话但说无妨。”

梓艳冷笑道:“你真的想听麽?你若不听,可以自在的享受着荣华富贵,皇上独宠。若听了,只怕杀身之祸便在眼前,素将军,你可要仔细想清楚了,我只给你这一次选择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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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面上波澜不兴,淡淡一笑道:“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姑娘但说无妨,素衣洗耳恭听。”

梓艳听他这样说,冷冷一笑道:“好,素将军果然是男儿本色。”说完上前,附在他耳边悄悄道:“将军,其实我也没甚麽话好说,只想告诉您一个消息,前些日子,郁苍将军得到密报,抓了几百名企图谋反,光复大齐的书生,此事除郁将军和我之外,还无人知道。我不过是想,不知里面有没有将军的旧相识,所以告诉一声罢了。将军现下虽得宠,皇上却也不是那不分轻重之人。这些反贼的罪责,毫无疑问是逃脱不了的,就怕牵连起来,还不知能拿获多少心存不轨之辈呢。”

梓艳这番话说完,素衣早已面上变色,恨恨的看着她,梓艳也毫不退缩,与其平视,冷笑道:“将军自然知道,改朝换代,皇帝最忌讳的就是这谋反,光复前朝之辈,皇上虽然向来对齐人恩宽,这回只怕也要寒心了。”

素衣怎不知这是梓艳在要挟自己,断然道:“完颜绪不是这样人,更何况你一面之词,未可尽信,梓艳姑娘,你无非是要我死,这有何难,又何必学你主子那样要挟於我。”

梓艳一笑,退後道:“梓艳话尽於此,将军若不信梓艳所言,自可召许公子问询。希望将军能记住,那些人的性命,就系在您的身上了。至於皇上要挟你的那些人,公子应该已经知道他狠不下心的,但郁将军和我就不同了,望公子三思。”

素衣正要再仔细问询,却见梓侬已经匆匆赶了回来,他心里被梓艳的话弄得纷乱如麻,梓侬拿来的点心,只是胡乱吃了几块就作罢。

第二天,素衣就立刻让人把许锦华请了过来,甫一见面,他的心就忍不住往下沈,只见这位向来风流倜傥的好友此时面容憔悴,双眼满布红丝,见了他,目中含泪道:“若之,我也正想找你……”一言未完,便泪下如雨。

素衣跌坐在椅子上,知道梓艳的话确然是真的了。耳边是好友求他向完颜绪求情,放过那些书生文人的话语。只是他心里却清楚,完颜绪屡屡施恩给大齐百姓,结果还是有人要造反,他恼羞成怒之下,怎麽肯善罢甘休。就算要求情,又该如何进言。只是嘴里少不得答应好友,让他放心而去。自己苦笑两声,暗道老天对他太过残忍,为什麽总是要拿人命来要挟他,完颜绪要的已经全部得到,那麽梓艳郁苍他们又要什麽,如果只是要自己的命,就给了他们又有何妨,只要换得那些文人的平安,他一个苟且偷生的俘虏,实在没有什麽值得留恋的。但不知梓艳要如何下手而已。

如此匆匆过了数日,他每天在完颜绪面前强颜欢笑,偶尔暗中打探一下,方知道郁苍并没有将那些文人的事情上报,稍稍放了点心,只是每每想到这些日子里完颜绪对自己的体贴温存,想到靠在这个男人身上的那一种感动和依靠,而自己却又要离他而去,再伤他一次,都觉苦涩难言,痛悲锥心。

小太子完颜朔现在是彻底被素衣降伏住了,每日里老老实实的过来报告课业进度,看的梓侬等都啧啧称奇不已,心道公子并没有做什麽,怎麽这完颜朔就这样乖巧的认输了呢?

这日完颜朔刚刚离去,梓侬在外间和几个宫女一边刺绣一边说话,夏末的微风轻轻吹了进来,倒有一丝凉爽。

梓侬忽然抬头,奇怪道:“你们有没有发觉,这风里怎麽倒有一丝甜香味儿,尚未说完,只觉头重脚轻,不由得心下大骇,知道这其中有古怪,刚要站起高声叫人,却觉眼前一黑,已是身不由己的倒下了。那些宫女都是不会武功之辈,更禁不得这厉害迷香,一时间,屋里所有的人全都悄无声息的昏倒过去,就连里间的素衣也不能例外。

梓艳看了看全部昏倒的守卫,再走进屋子,环视了倒地的宫女一眼,便来到晕在床上的素衣身边,沈声道:“素将军,你虽被俘,气节不变,梓艳佩服的紧,只是你这样的人,我却也断断不能容你为我金辽皇後。我今日虽害你,却为你保留了至死不渝,以死殉国的好名声,想必你九泉之下,也不会怨恨於我。”说完抱起他,悄悄从後门出去,穿过一条无人荒径,来到宫墙边,早有一个人守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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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都已安排妥当,让小人转告姑娘放心。”那人说完,见梓艳点头,便自她手中接过素衣,从被荒草掩盖的墙洞中一弯腰出去了。这里梓艳稍站片刻,忙忙的回到尽情苑,在素衣平日写字的桌上留下一张素笺,左右张望了一回,见周围无人,这才匆匆的离开。

因柳州等地受灾严重,完颜绪这几日忙着和臣子们研究对策,又派遣官员前去赈灾放粮,因此白日里竟无一点闲暇,唯有晚上到尽情苑与素衣温存一番。

这日也如往常,正在读派去柳州的官员呈上来的奏章,说百姓们已基本上安排妥当,并无饿死之人等等,龙心甚悦,忽见梓侬跌跌撞撞的进来,面色惨白如鬼,也不及参拜,呼呼的喘着气,还未说话,面上两行清泪先落了下来。

完颜绪大为诧异,这四个爱婢跟随他多年,皆有处变不惊之能,如今竟成了这副样子,可见定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素衣,因为婚後,自己就把梓侬派去服侍素衣了,莫非是他发生了什麽。想到此处,心中大骇,忙离座而起,扶住梓侬,沈声道:“发生了什麽事,你莫要惊慌,慢慢说给朕听。”

梓侬泪落如雨,呜咽难言,只是将手中拿着的一纸素笺递与完颜绪。

完颜绪心中疑惑,接过来打开看时,只见上面是一首小词,写道:

“漏几转,惊得烛灭酒醒,犹觉五更寒。梦回漠南,尚余马蹄声远。秋风吹得江南雁,乡路已断情未断,便折翼处,犹有声喉婉转,豪气冲天。

一生愿,辜负纵横少年,不觉华发添。月何多情,还照故国栏杆。眼前分明旧相识,哪堪他志殒心残。回首来路,无非一蓑烟雨,万里河山。”

那字迹完颜绪再熟悉不过,分明是素衣的亲笔,他心中冰凉一片,这阙词分明是说要振奋精神,重整河山,光复大齐,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素衣竟会这样做,看向梓侬,见她这才一点点恢复了素日的冷静,哽咽道:“一个时辰前,奴婢和宫女还有侍卫们,尽皆中了迷香倒地,醒来时便不见了公子,只有桌上这一纸素笺,奴婢不敢耽搁,连忙拿来呈给皇上,到底要怎麽做,还请皇上早拿主意。”

完颜绪失神跌坐在椅子上,手中素笺滑落,他面上表情也不知是哭是笑,只喃喃道:“好素素……你……你瞒的朕好苦……真不愧是大齐的好臣子,朕的好皇後……你……你……”他只在这里自言自语,梓侬又是担心又是焦急,正没法处时,忽见梓艳走了进来,看两人如此情形,忙惊异问道:“怎麽了?”见完颜绪不答,她又回身问梓侬,梓侬这才将事情说了一遍。

梓艳上前捡起那纸素笺,只看了一遍,已是面上变色,高声道:“来人。”立刻有两个小太监进来听命,她冷静吩咐道:“传郁将军觐见。”

小太监领命而去,这里梓侬急道:“梓艳,你干什麽,宣郁将军做甚,皇後娘娘不见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因何到宣扬起来,何况皇上还未下令呢。”

梓艳冷笑一声道:“你跟了皇上这麽多年,只因被这个素衣迷惑,大事临头竟也这样无用起来,这素衣分明是心存不轨,用这些日子把皇上迷惑住,待稳住了皇上,他这才周密策划,与同夥里应外合逃了出去。他到最後,连句话也不肯对皇上说,只用这阙词倾诉自己被俘的屈辱凄凉和光复河山的雄心,这样无情之人,你还对他抱什麽期待幻想。”说完转向完颜绪道:“奴婢早劝过皇上,立这样一个坚贞不屈的人为後,十分不妥,奈何皇上迷恋他,不为所动,如今到底应了奴婢的话,皇上不说派人追捕,只在这里痛心伤怀,这……这哪里还是我梓艳的主人,是那昔日傲视天下,带领金辽百姓一雪前耻的英明君主完颜大王呢?”

“梓艳……”梓侬早情急的喊了她好几遍,却如何能阻止於她,忽见完颜绪慢慢的抬起头来,惨笑一声道:“好,说得好,真不愧是我完颜绪的婢女。”说完自梓艳手中拿过那阙词,一双手仔细的抚摸着那光滑的页面,喃喃道:“素素,朕对你倾心相恋,真诚以待,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你看,无论是金辽也好,大齐也罢,那都是我们两个人的,是天下所有金辽和大齐百姓的,朕只以为你了解了这份心思,慢慢的放下了心结,谁料想竟然还是看错了你。上一次你利用朕的信任,险些以死殉国,这一次你同样利用了朕的信任,逃离了皇宫,要光复大齐。难道你就能坦然的与朕在战场上相遇,拼个你死我活吗?你为什麽要将朕的真心踩在脚下,狠狠的践踏,你这样对朕,你的心里一点都不痛吗?一点都不痛吗?”

梓侬听了他这番话,早已忍不住啜泣起来,梓艳却是面无表情,忽闻外面人报说:“郁苍将军求见。”完颜绪静静的用手抹了抹眼角,再抬起头时,面上已是波澜不兴,看了梓艳和梓侬一眼,沈声道:“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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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苍沈稳的脚步声越接近,梓侬的心就越乱,怎麽办,皇上宣郁将军,显然是要有所行动,可是公子……公子……,在内心里,梓侬并不打算接受素衣逃跑的事实。

“臣郁苍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随着话音落下,一道矫健高大的身影跪在了完颜绪的面前。

完颜绪默默看着这个自己最得力的臣子之一,曾经他也是坚贞不屈,可是投降後便对自己忠心耿耿。而素素呢,他至今也未说过投降二字,所有的一切俱是被自己逼迫而成,或许,这样的结局自己早就应该预料到吧。

“郁苍听旨。”完颜绪慢慢的坐下:“朕命你配合刑部尚书,即刻在城里和城外搜寻逃跑的……素衣皇後,如有发现,立即捉拿,切记不可伤其身体,朕要你把他毫发无损的带到朕面前。”

他此话一出,梓艳心中就是一沈,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皇上还是如此为那素衣着想。更称其为皇後,可见连废掉他的念头都没有。梓侬却略放了心,偷眼看完颜绪的面色眼神,却都无迹可寻,暗道皇上这回是真发怒了,面上竟不带一丝关心痛心神色。

郁苍略思索了思索,犹豫道:“皇上的旨意,臣自当尽心办理,只是若那……若那皇後反抗,他武功甚高,打斗之中,臣实在不敢保证会毫发无损,恐有违皇上心意。”

完颜绪沈吟良久,素衣的武功他是知道的,虽差自己许多,可是和眼前的郁苍,只怕不相上下,点了点头道:“你尽力而为吧,人多势众,当不至至死方休,只要谨记朕的旨意就是了。但有一条,朕决不见尸体和重伤之躯,否则不管你有什麽苦衷,定然重罚。”

郁苍垂头应是,偷偷瞟了梓艳一眼,心道:重罚就重罚,天赐良机只此一次,若不把握住,永无除他之日了。心中打好了主意,面上却恭恭敬敬的答应着。

完颜绪挥了挥手道:“你出去吧,朕等你的消息。”这里待郁苍退下後,方颓然靠在椅子上,双手不住揉着眉心,忽听门外一声急切呼唤道:“父皇。”他忙坐直了身子,只见小太子完颜朔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进来。

“朔儿……”一语未了,完颜朔已急着道:“父皇,我去找母後,可是他不在,宫女太监都说他逃走了,是真的吗父皇,是真的吗?”他脸色通红,目中已有泪水打着转,却强行不让它们落下来。

完颜绪看着儿子,心中更是凄苦,暗道:素素啊素素,你真是好本领,让我们父子都为你折服後,你却一拂袖子,潇洒而去,全不念一点旧情。耳听得完颜朔更加急切的声音:“父皇,我不信,我不信母後他会逃走,他还说三天後要考较我的课业呢,他不会说话不算话的。”说完,那两滴泪再也忍不住,啪嗒啪嗒的落在了铺着青砖的地面上。

梓艳心中更为诧异,她知这小太子一向目中无人,为何却对素衣如此依恋,忙沈声道:“太子,他们说的没错,素衣皇後确实逃走了,皇上已命郁将军前去追拿,想必不久後当可拿获,像这样心系前朝,顽固不化的旧臣余孽,太子实在不必为他掉泪。”

完颜朔恨恨的看着梓艳,忽然大声道:“我不信,我不信母後是这种人。”说完转向完颜绪道:“父皇,你怎麽会命令郁苍去捉拿母後,他恨母後甚深,一定会趁机对母後不利的。”

梓艳更吃一大惊,目光向完颜朔望去,却听完颜绪温声道:“不会的,父皇已经嘱咐郁将军了,他不会违旨的,你快回去温习功课,也许素素是遭人陷害,等他回来了,那时考较起你的课业,你拿什麽应付呢?”说完命梓侬道:“你带太子出去吧,告诉那些宫女太监,不许胡说,否则朕绝不轻饶。”

梓艳越来越心惊,万没料到完颜绪在这样情况下竟仍然相信素衣。暗道好险,幸亏自己和郁苍已做了周密安排,否则不但心血白废,还会替自己招致杀身之祸。

这里梓侬领着完颜朔刚走到门口,忽然被他一把挣开,道:“不行,我一定要和郁苍一齐去找母後。”命令和自己同龄的侍卫小言道:“言言,你和我一起,快去随郁将军寻找母後,哼哼,他想在我眼皮底下耍花招,门儿都没有。”说完也不待完颜绪阻拦,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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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梓艳大惊失色,连忙对完颜绪道:“皇上,太子还小,不懂事,万一有个闪失怎麽办,何况若被那素衣诱了拿住来要挟咱们,後果更不堪设想,奴婢这就去追他回来。”

完颜绪一摆手道:“不必了,随他去吧,让他历练历练也好,就算……就算素素真的叛逃,也……也总要他亲见方会相信啊。”说完叹了一声,梓艳站在那里干着急,却是不敢追出去。

且说郁苍,打好了一肚子的如意算盘出发,还没行到半里路,就听身後一阵马蹄声响,回头一看,只见太子完颜朔和他的贴身侍卫小言已经追了上来,心下不由大惊,忙下马参拜,一边道:“太子万金之躯到此,不知有何示下?”

完颜朔哼了一声道:“我心系母後,要和你一起去追拿,郁将军且平身,我们快快找到母後要紧。”

郁苍心道:“若要有你跟着,还不坏事?”因此上连忙阻止道:“太子不可,您的身份何等重要,怎可轻易涉险,一旦被那孽臣……”一语未了,已被完颜朔不耐打断道:“废话少说,父皇还没废後,你就敢称他为逆臣,这大不敬之罪,你担的起吗?今日你遂我心意便罢,否则就不怕我在父皇面前加油添醋告你一状?你知道我一向是不太讲道理的。”说完冷笑数声,打马从郁苍身边而过。

郁苍如何不知道这小魔王的厉害,当下不敢再拦,少不得忍气吞声与他一同“搜寻”起来,心里恨的牙痒痒的,看来自己的计谋,就要功亏一篑了。好在部署严密,到时候自有完颜绪来要素衣的命。

再说素衣,他被熏昏後,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方才幽幽醒转过来,入目是一间大厅,周围几个衣着各异的人,齐齐望着他,见他醒来,目中都露出嘲笑之色,当中一人阴着声音道:“皇後娘娘,在下施为,奉郁将军之命,请娘娘配合演一出戏,郁将军说了,娘娘为了同胞性命,一定愿意配合的。”

素衣长叹了一口气,知道梓艳和郁苍的行动终於展开。心道自己莫非命该如此吗?他做了金辽皇後,被忠心大齐的旧臣文人骂,如今他被陷害,不得不承认背叛完颜绪,势必又将被大齐的百姓骂,是否在他成为了俘虏後,就注定了这让人啼笑皆非的命运呢。当下淡淡道:“你们要我配合演出的戏,我已经知道了,只要确实不伤我的同胞,素衣个人性命,实在不足挂齿,放心,我等着郁将军来杀我也就是了。”

那几人惊异对望一眼,原先说话的人道:“好,真不愧是素将军。”说完又对其他人道:“素将军已经这麽说了,你们还不快去准备准备,报信的人也快领着将军到了。”他话音未落,便听到街边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此时的街角处,完颜朔正冷冷的看着那个前来报信的“仆人”,沈声道:“就是这里吗?母後逃出来和你的主人秘谋策划造反之事,就是在这座府里?你确定不是在撒谎?”

那半路杀出来的报信“仆人”道:“没错,小的不敢说谎,就是在这里,主人看管甚严,我好不容易买通了守门人,撒谎说家里老母病重,这才出来,太子这样说,可是怀疑小人吗?小人有多大胆子,敢骗太子和郁将军。”

完颜朔冷笑一声道:“我想母後确实是在这里了,只不过你出现的也真巧,我刚和郁将军开始搜寻母後行踪,你便出现了,你纵然想报信,又怎知我们就会在那里,倒像是事先等着似的。”

那“仆人”和郁苍心里都是一惊,不过那人也是狡猾之辈,闻言连忙笑道:“小的如何知道郁将军和太子殿下在那里,不过那是通往顺天府的路,小的们平日里根本不敢上将军的门,更别提宫里了。原本想到顺天府告诉县太老爷的,正巧看见太子与将军,这才上前告诉。”

完颜朔点头道:“既如此,郁将军就请敲门吧。”

郁苍连忙道:“是。”一边命令手下破门而入。完颜朔怒道:“我让你敲门,这麽大的声势,吓到母後怎麽办?你竟敢违抗我的旨意?”

郁苍连忙躬身施礼道:“末将不敢,只是有一条,这些谋逆之人,最是狡猾,他们听到敲门声,又见到这麽多军队,一定知道事情败露,到时四散而逃,皇後武功高强,一旦被他得了先机,却到哪里去抓他。”

完颜朔哼了一声,知道郁苍说的有道理,倒不好挑病,阴沈着脸走了进去,只见几个人正与兵丁们战作一团。当中一人白衣飘飘,丰神如玉,虽是拼杀,但一招一式均优美之极,他注目望去,心下大震,不由脱口而出道:“母後……你……你……你……”心中痛极,余下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素衣长叹一声,回过头来,却听身边兵士悄声道:“娘娘认真一些打,若被太子看出不对,你的那些同胞,休想有一个得以保全。”他心中一惊,回过神来,心中痛苦之极,却不得不做出拼命突围的样子。完颜朔呆呆的看着,只觉一颗心慢慢的沈了下去,像是沈到了一眼不见底的深潭之中,直到遍体生凉。几乎坐立不住,幸得小言发觉,忙上前扶住了他。

54

终究是郁苍这边人多势众,小半个时辰後,那些“反贼”除素衣外,全部被“当场格杀”,而素衣则被点上昏睡穴押往皇宫,其实这都是预先安排好的,那些所谓的“格杀”不过是用些伸缩兵刃将扮演反贼之人胸前的猪血袋子挑破,然後他们再装死而已。所以说郁苍这个人,实在是十分精明,他知道能用来要挟素衣的,只有手中那几百名真正谋反的书生,如果完颜绪追查下来,拿他们顶数,素衣定会认为他不讲信用,再反悔的话,後果不堪设想。可是拿自己手下的人顶数,又会使其他的属下寒心,日後谁还肯替自己卖命。所以便说“格杀当场“,如此一了百了。只是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小太子,他心里正担心这假死被他看穿,谁料完颜朔此时被素衣确然谋反的事实惊的只剩下一具空壳在那里,全无素日的半点机灵,哪里能看破这个局。

郁苍心中暗暗得意,心道:这太子如今不但不会成为我的障碍,反而成了我最大的证人,真是天助我也。目光飘过素衣昏睡着的脸庞,面上闪过一丝得意阴狠之色,暗道:我看你这回还不死?哼哼,纵然不死,也翻不了身了,这也是你活该,身为男人,更是一个将军,本就不该存妇人之仁,你却偏偏这样婆婆妈妈,说好听了叫善良,说不好听就叫找死,今天的一切可都是你自己造成的,怨不得旁人。

因素衣是要犯,又兼身为皇後,郁苍不敢耽搁,和完颜朔一起,当即来到皇宫复命。

完颜绪和梓侬正等的心焦,眼看着天就快亮了,忽闻内侍官唱道:“郁苍将军求见”。他一惊站起,与梓侬对望一眼,彼此脸上俱是疑惧之色,当下慢慢的坐了,沈声道:“宣。”心中犹自忐忑不已。

稍顷郁苍与完颜朔进来,梓侬见到这小太子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一凉,身子踉跄退後了几步,靠在了柱子上,却听完颜朔宛如一具木偶般的说道:“父皇,儿臣与郁将军奉旨捉拿逃犯素衣,幸不辱命,追捕过程中,逃犯奋力反抗,更对自己罪行……罪行……供认不讳……”话音刚落,到底是小孩子,一行眼泪已流了下来,转身道:“我累了,先回宫了,父皇,你……慢慢审吧……切记……保重身子要紧。”

他这样一说,完颜绪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梓艳梓侬郁苍都偷眼向他望去,借着烛光,只见他面上波澜不兴,似乎真不以儿女情长为重,却不知龙案下,那一双拳头已握得泛白了关节,短短的指甲划破了皮肉,渗了一手的血。

许久以後,完颜绪才回过神来,勉强从容开口道:“郁将军辛苦了,皇後现在何处?”

郁苍道:“臣怕皇後挣扎,伤人伤己都不好,因此上已点了他的昏睡穴,皇上可是现在就要提审他吗?臣这就去把他带来。”

完颜绪不语,不一会儿,素衣被两个侍卫押了上来,映着烛光,那张本来清秀漂亮的脸孔更多了几丝憔悴,他看着高高在上的完颜绪,看他的一双眼睛紧盯着自己,却是空空洞洞的目光,心里不由一痛,垂头道:“完颜绪,你……杀了我吧。”什麽话都不必说了,如今的自己只求速死。如果他能因为自己的死来缓解一下伤痛,哪怕是被千刀万刮也心甘情愿了,毕竟……现在看来,自己是又一次的让他伤心失望。

完颜绪定定看着素衣,他垂下的脸被一头柔顺的长发遮住,再也看不到任何表情。他像是从来不认识素衣似的,就那麽一直看着他。看的梓艳和郁苍心里都惴惴不安时,他才忽然开口道:“素素,抬起头来吧,这样……不像你。”

素衣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原本的空洞此时又满盛着柔情似水以及诸多的无奈痛苦,他眼中一热,连忙又垂下头去,心口就象被大锤狠狠的砸着,一下又一下。他恨不得立刻就告诉完颜绪,自己是被迫的,自己其实……早就不想逃跑了。

“成者为王败者寇,既然事败,素衣只求速死。”自己的罪过,恐怕连死也赎不清了,可是除了一条命,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麽可以补偿给这个为自己顷尽了所有温柔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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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绪苦笑一下道:“素素,你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一心求死。”说完望了望天色道:“快天亮了,你这一天一夜,想必也累了,好好的洗个热水澡,休息一下。郁将军,你下去歇一歇吧。”

郁苍和梓艳都愕然抬头,郁苍不敢置信的看着完颜绪,张口欲言,却终於又吞了回去。完颜绪看着他,凄惨一笑道:“你放心,朕虽是个多情之人,却决不会因情废法,明日朝堂之上,朕亲审素衣,自当……自当给众臣一个交代,如今天还没亮,朕只不过是想给素素……最後一点温柔而已。”说到这里,不觉心如刀绞。一边的梓侬早已泪如雨下,不能自持的呜咽起来。

仍然是尽情苑的那个大浴池里,蒸腾着的水汽中,依稀可见两个相拥而坐的人影。

“素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水里的交锋吗?”是完颜绪温柔的声音。素衣静静靠在他的怀里,闭着眼睛没有答腔,忽然道:“完颜绪,杀了我吧,你……实在不必再这样对我的。”心里好痛,就和刚听到大齐亡国的时候一样,不同的是,此时让他心痛的,是这个让大齐灭亡的男人。

完颜绪不理他的答话,仍然一下一下的往素衣身上舀着水,替他轻轻的揉搓着,一边自顾自的接下去道:“那时候的你真厉害,都知道自己不是我对手了,还是死命的挣扎,就像是一只负了重伤,却不屈不挠的野兽一样。明明都被折磨成那样了不是吗?素素,如果你知道就是你的这份不屈导致了日後的命运,你那时是否就会顺从一些呢?”

素衣叹了一口气,不语,完颜绪看来也没想要他说话,继续道:“不过朕那时候也很厉害,一点都没有怜香惜玉的心肠。”他抚摸着素衣水中的长发,忽然温柔的笑了一笑:“素素,朕那个时候……一定是拽痛你了吧。”

“完颜绪……我求求你……求你不要这样……”素衣的语调再也忍不住哽咽,他无力的将整个身子倚在完颜绪怀里。为什麽直到这个怀抱即将不属於自己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它竟是这般的温暖。

完颜绪默默将心爱的人儿拥的更紧,脸上湿漉漉的,也不知是水是泪,良久,他才沈声道:“素素,你告诉朕,是不是有人陷害你,你告诉朕,朕会为你做主的,你是朕的素素,朕一定一定会给你做主的。”他拥抱的力道越来越大,显示出他的内心是多麽的紧张,这是他……最後的希望了。

素衣的内心前所未有的挣扎起来,这是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诧的事情。就像完颜绪所说的,他实在是个心软的人,无论任何时候,同胞们的命运都是用来要挟他的最大筹码。只要有这个筹码在手,哪怕是叫他万劫不复,他也不会犹豫一下。可是,在这个男人深情的怀里,他竟然开始犹豫,不想让这个男人再为自己伤心的念头竟然已经可以和要挟他的同胞们相抗衡。

他的沈默无疑让完颜绪升起更大的希望,抬起素衣的下颌,让两人的目光相对,完颜绪认真的捕捉着这双眸子里的一切情绪。良久,素衣忽然闭了眼睛,一字一字道:“没有,没有人陷害。完颜绪,你应该知道,国恨家仇,是横在我心中一条最大的鸿沟,它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一点点扩大,永远不会消失的。”几百名同胞的性命,他到底还是不能无视啊。素衣的心里苦笑着:完颜绪,就算是我欠了你吧,如果有来世,让我慢慢的还给你,不管我们是否都是同性,是否还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我……都一定会……慢慢的还给你。

“素素,为什麽你要闭着眼睛?难道你看着我就说不出这麽无情的话了吗?”完颜绪失望的放开素衣,他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完颜绪,我想求你最後一件事情,就当……就当你再宠我一回。”素衣睁开眼,满脸哀求。看到完颜绪深邃起来,再也不表露任何感情的双目,他心中一颤,却终於还是道:“我求你不要将对我的恨发泄在大齐百姓的身上,你可以……你可以将我千刀万刮来出气,但只求你放过他们,我一人谋反,与他们无关,他们……他们是无辜的啊。”

完颜绪慢慢站起身来,呵呵,梦该醒了,到最後,他的素素,心中仍然只装着他的大齐百姓。自己所有的深情,却只换来他无情的背叛。他仿佛失了灵魂一样,一步一步的走到大理石台上,心里好恨好恨,恨得他觉得用任何手段惩罚眼前这个人,都不能平息自己心中的魔鬼。原来……原来由爱生恨竟然就是这麽简单的一件事情。他颓然的坐在椅子上,镜中映出身後走过来的人影,一身素衣如雪,长长的黑黑的发,散乱的披在胸前背後,那是一种如妖精般魅惑人心的美丽气质。

“如果你真的不想朕把恨意发泄在你的百姓身上,那就好好活着来承受朕的所有恨意吧。”他站起身,淡淡的对身边宫女道:“天亮了,替他穿上……符合他罪犯身份的囚服,朕这最後一点的温柔,已经结束了。”说完,他再也不看素衣一眼,一步一步,沈沈的走了出去。

56

皇後叛逃这一件事,借着郁苍的口,在顷刻间就传遍了大臣们早朝之前落脚的朝房。郁苍有着自己的打算,趁着完颜绪没有严命他保守秘密的时候,将这件事弄得人尽皆知,那样,即使完颜绪有心徇私,众大臣们也不会答应了。一时间,朝房里议论纷纷,众大臣们回忆起皇上对这个皇後的宠爱,不由得更是愤恨不已,纷纷大骂素衣忘恩负义,绝不能轻饶,甚至有人已经请刑部尚书将那凌迟之刑所用的器具准备妥当了。

忽听一声高唱道:“上朝。”众人这才按着品级大小鱼贯走入朝堂,一个个咬牙切齿,待看到完颜绪熬得通红的双目,不由得都为皇上心酸,对素衣的恨就更加强烈。

简单的奏完事,完颜绪见众人都无本再奏,只是眼望着自己,人人满目怒火,他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些臣子已知道了素衣的事,只好问道:“皇後素衣,心系故国,於昨日叛逃出去,幸得郁爱卿不辞劳苦,四处搜拿,星夜擒获。如今该如何发落,刑部尚书你说说看。”

贺坚越众而出,沈声道:“皇後身为国母,理应辅佐君王,统领後宫,为天下人之典范,可他不但不思君恩,还私自结党,利用皇上对他的宠爱反了出去,其心连禽兽尚且不如,且犯下如此滔天巨罪,理应凌迟处死,受那千刀万刮之刑,请皇上保重龙体,下旨诛杀罪人,以为天下人之警。”

完颜绪苦笑一下,他其实早知道贺坚会给出什麽样的答案,偏偏他知道这答案自己还不能拒绝。心底叹道:完颜绪啊完颜绪,到现在你仍舍不得他,一想到他要死就恨不得自己也跟随他到黄泉为伴,你……你哪里还是当初的金辽大王啊。他有心救下素衣一命,但自己向来是以法治国,如今带头破坏法规的威严,日後还如何驾驭臣下,统领天下百姓呢。

立时有几个大臣看出皇上心中不舍,连忙出列跪倒在地,纷纷请求完颜绪处死素衣,完颜绪见群情汹涌,情知今次确实保不住素衣性命了。然张了几次嘴,那“赐死”二字终究无法出口,话没说出来,泪水倒要夺眶而出。他连忙趁低头咳嗽时拿袖子蹭了。

正僵持不下时,只见小太子完颜朔由殿外进来,直挺挺的跪到地上说道:“父皇,儿臣知道母後大逆不道,所犯之罪实在无可饶恕,盼父皇念在他教导我有功,免他一死,治以活罪,儿臣求父皇开恩。”说完在地下磕了三个头。

众大臣都惊异看着这素来孤僻的太子殿下,均不明白他对素衣感情为何如此深厚。完颜绪目中射出欣慰之色,朔儿慢慢的懂事,知道替自己解围了。他环顾众臣一眼,缓缓开口道:“朔儿年纪幼小,早年丧母,又未从其他嫔妃处得到半点温情,唯有皇後对他教育关爱。朕今日处死皇後无妨,却难免为太子留下一生阴影,何况一死也实难泄朕心头之恨。如今且将他仗责六十,贬为宫中下奴,让他日夜受那屈辱苦楚,如此既不枉法,也可泄朕心头之恨,也不致为太子留下阴影,岂不一举三得,众卿家以为如何?”

众臣面面相觑,均知完颜绪时至今日,仍是有意偏袒,若要反对,皇上分明是心意已决。又见完颜朔早已跪下,大声道:“父皇圣明。”少不得只好卖太子一个人情,纷纷附和道:“皇上圣明,如此甚好。”

郁苍只气的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眼珠一转,已计上心来,趁着大家议论,谁都不注意的当儿,悄悄对来到殿里领旨行刑的宫卫道:“等一下往死里打,且只打他双腿。”他是大将军,那宫卫如何肯得罪,何况完颜绪又没有规定打哪儿,如何打,欣然领命而去。

完颜绪父子看素衣一身白色囚服被带到大殿,然後两个人上来去掉枷锁,拿着一条绳子架着他出去,俱是心如刀绞。只是如今救下他一命已是不易。六十廷仗也还是完颜绪自作主张,否则让刑部尚书来定,只怕一百仗也不能完事,就算他身体强健,也必落下终生残疾不可。所以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下最好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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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两人在这里心乱如麻,只说朝堂上大臣们还在纷纷议论,忽然门外传来廷仗击肉的啪啪声。完颜绪心中一紧,双手死命握着,郁苍嘴角却泛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奸笑。小太子完颜朔定力终差,低着头,泪水已流了下来。

宫门外的廷仗仍然“啪啪”的想着,完颜绪整个人痛得像是被掏去了灵魂,翻来覆去的想着:素素,你为什麽不叫,你叫出来或许还会好受一点,素素,你为什麽不呼痛?你……你喊出来啊。

那廷仗一下一下,打在了素衣的身上,却敲进了完颜绪的心里。他面色仍然沈静,只有从苍白,不住颤抖着的双唇上能寻出一点端倪。正心痛的时候,忽见完颜朔“蹭”的一声站起,大声道:“不对……”话未完,人已经冲了出去。

完颜绪心中一紧,连忙步下龙座,就听完颜朔大怒的声音在殿外响起:“谁……谁让你们这麽打的?”他又惊又惧,急忙来到外面,一众大臣也跟了出来。只见完颜朔站在绑着素衣的长凳边,正大声责问着两个行刑的宫卫。长凳上素衣一身白色囚服已经被汗水湿透,双腿的腿弯处一片血肉模糊。完颜绪眼前一黑,连忙勉强站住,扑到素衣面前一看,只见他唇上尽是斑斑血迹,人却已经昏了过去。

“素……素素……”他摸着那张布满冷汗的面孔,心痛的喃喃自语,忽听完颜朔哭道:“父皇……父皇不要打了,母後的一只腿……已经……已经……被他们……被他们打断了。”

这一句话就如晴天霹雳一样,完颜绪猛然抬起头来,失声道:“你……你说什麽?”

完颜朔抹去眼泪,一手指着那两个侍卫,恨恨道:“都是他们捣的鬼,我在殿里听了半天才发觉不对,赶出来一看,原来就是这两个混蛋,他们专打母後的腿弯,所以廷仗击肉的声音才不是发闷而是‘啪啪’作响,我刚才粗粗看了一下,才发现母後的一条腿……已经被……已经被……”

完颜绪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素衣惨不忍睹的腿弯,只觉心中的感觉奇怪的紧,一方面像是被利刃狠狠的一下一下戳着,另一方面,却又从内心深处升出一股痛快淋漓的快意。脑海中有一个声音不断重复着:腿断了,腿断了,断了他就再也不能逃走了,再也不能逃了……

“父皇。”完颜朔紧张的摇着自己父亲,以为他伤心过度,却见父亲看了自己一眼,然後又抬头看了看大臣们,良久才咬牙问道:“还有多少仗?”

一个宫卫上前报道:“启禀皇上,还有二十仗。”

完颜绪握了握拳头,一狠心道:“继续行刑,但是不许再往腿上打了。”说完看也不看长凳上昏迷的素衣一眼,疾步走回大殿。

完颜朔不敢置信的看着父皇和一种大臣消失的身影,耳边又响起了廷仗落下去的声音,他鼻子一酸,忽然扑了过去伏在素衣背上,大声道:“这二十仗我来代他,你们就打我吧。”

两个宫卫面面相觑,却均是不敢下手,完颜朔摆出平日不讲理的面孔,对着要上前架开他的太监宫女道:“你们谁敢动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吓得这些人登时再不敢动手,正僵持着,忽闻一声悠悠叹息道:“太子殿下,你起来吧,别再让皇上为难了。”他抬头一看,原来却是梓侬梓艳两个站在身後,方才的话便是处於梓艳之口。

完颜朔戒备的看着她们两个,却不肯稍离,梓艳道:“你以为真的是皇上狠心,不念半点旧情吗?其实错了,素衣罪大恶极,皇上饶过他的性命,已经是徇私了,大臣们不过是因为碍着面子,才未有人拂逆反对。如今若见皇上连仗责之刑也要徇私,岂不说明他对素衣仍一往情深,半点惩罚的决心都没有。大臣们怎能容许一个叛逃谋反的贼子继续蛊惑圣聪,必定联合起来要皇上依法杀他,到那时,就算皇上有心要保全他性命,只怕也未必保全的了。太子殿下若真要救他,就请先离开,让宫卫把这二十仗打完吧。”

完颜朔慢慢松开了手,梓侬忙上前把他搂在怀里,哽咽道:“奴婢陪殿下回宫。”说完带着他一步三回头的去了。这里宫卫执起廷仗,行完了刑,进殿向完颜绪报告完毕。完颜绪便淡淡问道:“梓艳,皇後的下人房准备好了吗?”听梓艳说准备妥了。他叹道:“吩咐人把他抬过去,找个御医看看,用些药,等到……等到伤势痊愈,就让他做活吧。”说完看了众大臣一眼道:“还有本吗?”

贺坚再度出列,躬身道:“启禀万岁,素衣不念圣恩,所犯之罪,实在是十恶不赦,蒙皇上天恩,法外施仁,如今贬为下奴,臣以为,皇上当诏告天下,废除他皇後身份,望皇上恩准。”他此话一出,其余大臣无不附和。

58

完颜绪思索良久,终於黯然点头道:“贺爱卿说的没错,朕会即日下旨宣布这件事情,退朝吧。”说完缓缓走下龙座,径自回宫。

梓艳在他後面跟着,看着他的颓废背影,哪里还是以前那意气风发的金辽大王。记忆中,即便是老大王去世,主子也未这样难过。她其实对完颜绪忠心不二,看见他这副样子,心中也不知是什麽滋味。心里默默道:皇上啊,梓艳并非绝情之人,那张素笺,里面其实蕴藏着昭雪素将军之冤的重要证据,你但凡对他的爱浅一些,不致关心则乱,以你的聪明睿智,何愁不能发觉,如今你竟迷恋他迷恋到这个地步,一听他谋反,竟连神魂都丢掉了,那梓艳也不得不随郁将军除掉他。奴婢有愧於素将军,却无愧於皇上,无愧於金辽的江山社稷。

主仆二人默默回宫,只见完颜朔还在那里伤心,太後与梓侬正在软语安抚。完颜绪看见太後,连忙强堆起笑容道:“这大暑天,母後怎麽来了?有什麽话当宣儿子去听才是。“

太後叹了口气道:“哀家听说皇後出了事。唉,他终归是大齐将军,怎肯和咱们一条心呢?废了就废了吧。只是朔儿一直伤心到现在,哀家才过来看看。这也奇怪,这孩子向来孤僻高傲,那素衣敢情有鬼魅之能吗?怎就将你们父子迷惑至此?”

完颜绪不语,却听完颜朔抽抽噎噎的道:“皇阿奶,你不知道,朔儿从小就没了娘亲。父皇把孙儿交给那些嫔妃教养。可是她们不是想借着孙儿向父皇邀宠,就是想凭着孙儿登上後座。她们有求於我,向来任我胡作非为,就算孙儿捉弄了她们,她们也惧怕父皇,或怕孙儿将来做皇上报复她们,所以竟没有一个肯告诉孙儿那样做不对,那样做不该。可她们越是这样不敢逆孙儿半点,孙儿越知道她们没有一个是真心为孙儿好的。只有母後,他是真心为孙儿好,他告诉孙儿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他教导孙儿做人为君的道理。如果孙儿的母亲还活着,也一定是这样教导孙儿的。可是……可是他现在……竟然叛逃谋反……皇阿奶,他为什麽要这样做?如果他早知道有今天,他就不该对孙儿那麽好啊。皇阿奶……”

完颜朔在这里一行哭一行说,闻者无不落泪。就连梓艳也是心有戚戚。完颜绪使劲儿的抬着头,不使泪落下,重复道:“不错,素素他如果早就准备好有这一天,为何还要给我们父子那麽些温暖的时光,素素,你……你实在是太让朕伤心了。”

冷不防太後使劲的喝了一声道:“皇儿,你这样哪里还像是我们金辽的皇帝?你父王死时,哀家还未见你这样伤心欲绝过,此时就丢了一个谋反的皇後,又有什麽可惜?只在这里自怨自艾。朔儿还小,难免不能控制感情,你不说教导他勿为这样人这样事挂怀,倒自己也在那里伤悲,你还是你父王的儿子吗?婆婆妈妈的竟像个女人,家国天下,都被你放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在脑子後面呢?”

一番话说得完颜绪冷汗涔涔,连忙垂手恭立,诚恳道:“母後教训的是,犹如当头棒喝,孩儿谨记母後教诲,以家国天下为重,决不陷溺在叛将的感情里无法自拔,无法自制。”说完看向完颜朔道:“你想必也听到了皇阿奶的话吧,还不快去学习功课呢。”

完颜朔委屈的离开太後怀抱,答应着去了,刚走到门口,忽听太後又语重心长的道:“从今而後,你们父子更要励精图治,若从此一蹶不振,岂不正遂了那素衣的心吗?更叫齐人看不起咱们了。”说完又对完颜绪道:“你留着他的性命也好,就让他看看,皇帝虽然是金辽人,照样能治理大齐天下。儿啊,你可万万不要让这反贼给看轻了。”

完颜绪垂手道:“孩儿谨记母後教诲。”太後这才起身道:“好了,你骤逢大变,一夜未眠,想必也累了,哀家就回宫去,你自歇息吧。”说完一众太监宫女簇拥着她去了。

这里完颜绪哪里睡得着,素衣的脸和太後的话来回在他面前耳边晃着,令他又痛又愧。直辗转了一天一夜。

匆匆又是数日过去,素衣身上的伤终於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一条腿却终究没有救治过来,到底落下残疾。这一日大内总管桂林见他好了,於是前来领他到洗衣房服役,谁料冤家路窄,行至荷花渚时,正逢完颜绪父子陪着太後赏秋色,远远的被一众人等簇拥着向这边而来。桂林连忙一拉他,两人退到一边,垂手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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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绪正与太後一边指点塘里的残荷一边说笑,冷不防与素衣撞了个对面,两人都是一愣,旋即一股痛在心底泛了开来,就那麽彼此痴痴的看着,一时间,伺候着的人皆都低头,连气都不敢大喘一口,诺大的一个场地,此时真正是落针可闻,太後只冷眼看着他们,也不言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完颜绪才逼迫自己回过神来,咳了一声,转头向太後道:“母後,总看残荷也没甚意思,不如乘船泛波湖上倒还有点趣味。”说完看也不看素衣一眼,吩咐梓侬去传驾娘预备船只。他面上带笑,步履从容,真个不受素衣半点影响似的,只是谁又知道他心中那番苦涩难言的滋味。

素衣眼睁睁看着完颜绪强作欢笑与自己擦身而过,胸口就像压了一块巨石,又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只把他整个身子噎的一丝缝隙都不透,他拼命的控制着,否则他怕自己就会不顾一切的扑到这个男人的怀抱里,告诉他自己蒙受了多少冤屈。

他木然的站在那里,桂林却早已等的不耐烦了,一拉他的袖子,阴阳怪气的道:“怎麽着?还看哪?不是坚贞不屈麽?不是不屑做我们金辽的皇後吗?这个时候怎麽又作出这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看皇上了?指望着皇上再迷上你,上一次当吗?哼哼,你也太看轻我们皇上了,天下俊男美女多的是,就你一个素衣不成?”说完没好气的拽着他就走。

素衣瘸了一条腿,走路本就不便,被他这一拽,登时踉跄了几步。他这才回过神来,苦笑一声,心道:是啊,我还看什麽?那个人……已经不属於我了……早在我选择救那些文人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属於我了。素衣啊素衣,是你自己决定牺牲他的,此时再多留恋,也不过是对你的讽刺谴责而已。

他们两个这里渐行渐远,却不知完颜朔在人群中一直回头看着,他碍於太後在跟前,又怕惹父皇伤心难过,所以在素衣眼前,也强忍着作出一副无动於衷的样子,後来两下里错开,便趁人不注意频频回首,及至见到两人也开始行走,他再也忍不住,“啊“的一声惊叫,却又连忙用手捂住嘴巴,大眼睛里两颗泪珠转啊转的,却倔强的不肯落下来。

太後与完颜绪却早已听见,便回过头来相询,完颜朔含泪看着父皇,半晌不肯作声,良久方用手指了指素衣快要消失的身影。

完颜绪武功高强,目力自然也是超群,太後望了望,没发觉什麽异常,他却早已看出素衣走路的姿势是深一脚浅一脚,略思索间,心下已然明了,登时只觉心痛难禁,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几晃,梓艳连忙上前扶住。也不知为什麽,她本是打定主意要除素衣的,何况这人与她有杀兄之仇,所以杀他之心从未动摇过,更没半分同情,但此时目睹主子这样神伤,还有素衣那落寞的背负着无尽委屈的身影,心中竟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轻微刺痛来。

完颜绪镇定了心神,慢慢直起身来,看向梓艳温言道:“朕没事了,我们走吧,梓侬该把船只等预备好了。”他这一说,众人连忙簇拥着他们继续向“赏波亭”而去。

完颜朔的玩伴兼护卫小言见太後已经和完颜绪向前走了,这小主人还只管望着素衣发呆,连忙拉了拉他,低声道:“太子,走吧。”

完颜朔跟着这小护卫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身形,扭身就向来路跑去,小言一着急,就喊了出来,太後与完颜绪都回过头来。太後先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唉,这孩子……”说完望向儿子,看他怎麽说。却见完颜绪出了一会儿神,又转身继续向前走,一边道:“随他去吧。”

完颜朔头也不回的跑,一直跑到素衣的身边才停下,已是气喘吁吁。素衣诧异回头,一见是他,不由僵在了那里。桂林也回过头来,慌的跌足顿胸道:“哎哟小祖宗,怎麽也没个人跟着就跑过来了?这是钦犯,岂是你这样万金之体该接近的?”说完忙抱住他。

完颜朔一摔手,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吓得桂林再不敢作声,他走上前,抬头与素衣对望片刻,忽然蹲下身来,捋起他的裤腿,哽咽道:“怎麽……怎麽会这样?再……再治不好了吗?”

素衣见他真情流露,心中不由一阵激荡,弯身拉他起来,强笑道:“这算什麽?也值得哭,你难道忘了自己的身份吗?眼泪怎麽可以这样轻易的掉下来呢?”一句话触动了完颜朔的情绪,他“呼”的一声站起,直直看着素衣,目中射出复杂的神色,也不知是爱是恨是痛是敬,或许是几者皆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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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被他吓了一跳,正要劝他回去,却见他倔强的看着自己,忽然大声道:“为什麽?为什麽要离开我和父皇,如果你早就打好了这个主意,又为什麽那麽尽心的教导我?说什麽让我自重身份,眼泪不可以轻易掉下来,我……我今天变成什麽样子,还与你有关系吗?你……你从逃出去那天起,不就已经不在乎我了吗?早知道这样,当初又为什麽对我好?我变得越软弱,越荒唐,不是越方便你光复大齐吗?你……你……我恨你。”一口气说完,这小太子已是泪流满面,忽然回转了身,大声道:“我……我再也不会受你的蛊惑了,我再也不听你的话了。”一边说一边已经向来路跑了回去。

素衣心中一阵绞痛,这完颜朔他开始是又气又恨,谁知相处下来,这孩子的聪明伶俐却着实的令他喜爱。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这向来孤傲的小太子竟然也会对自己产生了感情,自己明明逼着他习学功课,一般的孩子哪里会体谅他这番苦心,偏偏这高高在上的太子竟能体会,一时间,想起两人相处的时光,脑海中回荡着完颜朔说的那句“早知道这样,当初又为什麽对我好”,不觉魂断神伤,痛倒在那里。

桂林拉起他正要走,忽然远远的完颜朔的声音随着秋风飘送过来:“桂林,你如果敢虐待他,看我怎麽收拾你。”他吓的一哆嗦,喃喃自语道:“真奇怪,明明就是个叛贼嘛,竟偏偏得了太子的庇护。”一边说一边不解的拉着素衣去了。

匆匆的又过去了几天,这一日,素衣洗完一大堆衣物,已是日暮时分,早已累得腰酸背痛,他自幼生长在官宦之家,弱冠之年已入朝为官,再然後拜将封候,虽说边疆岁月苦楚,但也不过是风刀霜剑,浴血沙场而已,何曾受过这般苦楚屈辱。更何况宫中人多恨他背叛皇上,往往借机报复羞辱,好在他心胸宽广,方忍了下去。

眼看夕阳已经夕下,最後一件衣服也已经晾完,洗衣房的人已都去吃晚饭了,他默默的坐下来看着,等人回来换他。许久之後方有两个丫头回来,不屑的一笑道:“行了,你走吧。”素衣明知这些人是故意拖延时间,他也不分辨,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身後传来了那两个丫头的嘲笑声。

好不容易走回屋里,分饭的人早已走了,桌上有大半个窝头和一碗残汤。素衣默默的吃了下去。其实他虽然是下奴,也可以和其他下奴们一起用饭,饭菜也远不似这般不像样,只是宫中现下人人恨他,看着完颜绪不理论,都趁机欺压,完颜绪却哪里知道这些。

吃完了饭,月亮已经出来,素衣只觉得整个身子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艰难的拖着步子挪到床边,正要睡下,忽闻窗外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他长叹一声,暗道何苦来,连忙躺下身子,装作睡着模样。

耳听得那脚步声已经走了进来,他也不睁眼,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边坐下,缓缓的抚上他的脸庞,一道熟悉的令他险些流泪的声音轻轻道:“唉,瘦了许多了。”

素衣向来认为自己虽非心硬如铁,却也不是多愁善感之辈,谁知此时只听这一句话,那泪竟要不受控制似的,他连忙闭紧眼睛生生的逼了回去,只这轻微一动,那熟悉的抚摸已是一滞,完颜绪早已叹了一声道:“素素,你原来并没睡着。”

素衣知道再也装睡不下去了,索性起身,冷着面孔道:“皇上到这里干什麽?莫非对素衣还有留恋?这真是可笑的很了,我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怎会甘心做你的皇後。你竟时至今日还在为我的叛逃黯然神伤,这样的结果,其实你早就该知道的。你不让我死,我就逃,不让我逃,我也不会做你的枕边人。完颜绪,我现在虽然受着折磨,但我是以大齐将军的身份,这是我至死不降的最好证明,我开心的很。你又何必执迷不悟呢?哼哼,看你现在的样子,竟然也会为我的胖瘦操心?你真的是我所听闻过的那个睿智精明冷酷无情的完颜绪吗?怎麽比一个女人还要婆妈。”

他越说,完颜绪就越痛,看着他道:“素素,没错,你死,你逃,都是在尽一个愚忠之臣的本分,自始至终你都没有错,错的是朕,是朕。”他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越发觉得自己今夜前来,实在是自取其辱,正要伤心离去,募听素衣大声道:“等等,完颜绪,你答应过我,只要我活着,便不会因为我而迁怒於大齐百姓,你……你不会说话不算话吧。”他这句话一说完,完颜绪已是身形剧震,慢慢的转过身来,目中是不尽的伤痛及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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