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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早就见过这篇文章,一直没有完本,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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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书啊,能一次发完吗 看一半吊胃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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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立主纷争

  胡九打得正闷气,盛怒中回首,喝道:“小娘皮装什么腔?什么娘娘有纸我没纸的?”

  东府几人同声喝斥:“住口!”

  蝙蝠嘻嘻笑,闪身而退。胡九怒目喷火,还想前追,被吴七郎死死拉住。

  “京东人语”忙道:“娘娘有何旨意?”

  那宫装少女道:“娘娘已知大公子在此,请大公子与众位即刻至染香厅相见!”

  东府众人与雀使门下轰声应道:“是!”雀使门下,个个声色敞亮,面露喜色,东府众人这一声却答应得颇是勉强。

  吴七郎对宫装少女身旁那白衣女子冷嘲道:“白鸽传信,腿脚口舌,果然不很慢嘛!”

  那白衣女子淡淡一笑,并不回言。

  众人都向庙中后门行去,“京东人语”见众白衣少年皆垂头丧气,僵立不动,道:“杜将军乃非常之人,凡事自有其定数,哎,劝君休叹恨,未必不为福。你们无须太难过了,将军既然不在,不如你们收拾收拾,搬入府中罢?”

  其中年龄稍长的一名白衣少年道:“亢叔叔,我们哪也不去!我们自小皆是孤儿,由师尊养大,与师尊名虽师徒,实则父子,师尊遭此劫变,下落不明,李师伯虽然一时不肯明言,我们定要求他相告,找到师尊后,随侍左右,才能安心。”

  京东人语点点头,快步赶上了众人。东府诸人在前,雀使门下随后,自有执火者照应其间,众人头顶上方,却是百鸟噪噪,扑翅盘旋。

  庙后有条曲曲折折的小路,依山势蜿蜒而下,远远望见山脚下一座府邸屋宇连桓,如此深夜,却有不少地方亮着灯火,想来那便是东府了。

  此际外边雨早停了,路上却很湿滑,不过众人皆为习武修道之士,自然毫不在意,偶尔碰见地面湿滑的地方,顺势一溜而过,前行更快。

  在庙中许久,我的衣裳早已干了,但被山间冷风一吹,还是觉得有些潮意,凉凉的贴在身上甚不适意,于是暗运真气,不一会,便觉身暖。再看鹦鹉时,竟也在运气暖身,她羽衣吸水,蒸干之时,身周好似腾起一阵大雾,当真“气势惊人”,甚是惹人注目。

  一路行来,纪红书毫不掩饰欢容,道:“白鸽,我该如何赏你呢?嗯,至下月起,不,至今日始,蝙蝠与小狂蜂两人由你支使一个月!”

  两道惨叫声响起,蝙蝠抗议:“为什么偏偏是我降级?我刚还为雀使您老人家打了一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

  小狂蜂喊道:“每个月都是我降级!每个月都是我降级!还有完没完?”

  鹦鹉咯咯笑道:“雀使还是收回成命吧,这两人一个身臭,一个嘴脏,我怕白鸽妹子消受不起呢!”

  蝙蝠连连点头道:“没错,没错,我很臭,他很脏!”

  小狂蜂忙道:“我又臭又脏!”

  显然,往日的降级者遭同门荼毒与轻贱,简直难以形容,令人发指,两人避之如蛇蝎,脏臭之评非但受之不却,还大包大揽起来。

  那白衣女子掩嘴轻笑:“小妹从总教出师,派过来才不过三月,许多事正要向各位师兄请教,怎敢使唤蝙蝠大哥与小狂蜂大哥?”

  小狂蜂失声道:“大哥?大家听到没?终于有人肯叫我大哥了!白鸽师妹!

  我愿意听你使唤!天天替你烧汤、洗脚,擦背、揉胸……哎呀!死乌鸦你踢我干嘛?”

  乌鸦道:“如此好事轮得到你吗?白鸽师妹,你看,我的手明显比他干净,嘿嘿……”

  蝙蝠吟道:“雀使门下谁最俊?除却蝙蝠不是人!”

  秃鹰沉声道:“你那白惨惨的脸蛋,半夜出来装鬼吓人倒也可以,哼!脸蛋长得白有什么用?若论英雄气概,舍我他娘的还有谁?”

  鹦鹉含酸道:“雀使,这些男子多半疯了!你看,是不是全都降级,派给我管教管教?”

  纪红书冷冷道:“不必了!娘娘这次回宫之后,我要……亲手一个一个地收拾!”

  雀使门下这边,登时只听到一片脚步踢踏响,比前面东府诸人还安静。

  众人下得山来,却是一座大花园。左右两侧依水随山,筑有院墙,前方是房屋,后壁天然成了园子的围墙,后方则是方才走下的矮山了,原来这东府地面甚是广阔,竟连这座山都属于花园的一部分,将军庙恰是设于后山的一道园门。难怪进东府后院定要经过将军庙了,将军庙压根就是东府外围的后门嘛!那是非穿行不可了。

  东府后院的角门在望,我不禁心下忐忑;马上便要见到那贾妃了!她是大公子的姑姑,此番见面,定然有许多话要说,若谈起旧事,我浑然不知所对,岂不糟糕?再者,今夜那读灵者将我的所有秘事窃取无遗,至今不知那人究竟是谁,此事便如在我心中扎下了一根刺,更让我惶惶难安。

  我有些后悔方才为何没有乘混战上前,故意受点轻伤,还可装个头昏体疼,拿娇推脱。那像现下这般,空手入林,有不测之险呀!哎,哪怕被麻雀的赶鸟杆扫到一下也好呀!

  这般想着,我脚步稍慢,路经几道石阶时,我的脚后跟被乌鸦轻轻踢到一下。

  “啊!”我惊天动地地惨叫一声,身子踉跄地前扑几步,打算找个稳妥之处,碰破头皮,行苦肉之策,正喜得逞之际,脑门软绵绵地被托住,我心想:“没道理呀,一根树枝何能如此柔软?”

  只听一个声音关切道:“公子小心了!”

  我一听要晕,抬起眼来,望到的是一张白生生的脸儿,关切的神情使她看上去格外温和可亲。

  她位于台阶下方,转身向我,双手托在我两肋之处,形同抱持。

  我的下巴尤抵在她胸前,乳波汹涌,很是可观,但我心刻心情极度不好,全没工夫赏鉴,怨意趋使下,下巴狠狠地在那柔软起弹处磨了磨,便欲以那为支,直起身来。

  “啧啧,这小鬼好生有艳福,摔都能摔到白鸽师妹身上!”乌鸦倾羡不已。

  “啊!”不知是我的举动还是乌鸦的戏词,使得白鸽猛然惊呼一声,将身跳开,羞避一旁。

  我失去支撑,身子前跌,脚下乘势在石阶边沿暗暗使力,这回哪怕头破血流,也要摔出一片晴天。

  又是一个胸部!呜呜!这回小乳突突,却是换了那个宫装少女。她一手尚执灯笼,一手来接扶我,却是力不能支,两人身子在石阶上往一边倾斜打转,脚下忽然踩空,一道扑跌。

  我只道这次总可如愿了吧?哪知头皮一紧,一人紧抓我脑后长发,高高拎起:只听秃鹰冷冷道:“小鬼,寻奶吃么?摔了一回又一回,尽往人家姑娘身上乱蹭!”

  我又羞又臊,口中呀呀乱叫。

  东府诸人闻声回首,喝道:“秃鹰放手!你胆敢对大公子无礼!”其中一人奔过去,将宫装少女扶起。那宫装少女回头看了在秃鹰手中挣扎的我一眼,低了头,满面羞红。

  秃鹰见东府诸人着急,更为得意:“你们与他主仆有别,我秃鹰却不受他管辖,哈哈!”

  纪红书淡淡道:“娘娘原跟我提过的,大公子往后须派教中一人守护,秃鹰,我决定了,便派你了!”

  秃鹰惨叫:“雀使切不可匆下决断!我秃鹰英雄盖世,怎能受这小鬼使唤?”

  纪红书道:“你敢违抗教令么?”

  秃鹰呻吟道:“总有得商量吧,我的终身大事……怎可如此草率!”

  纪红书板着脸道:“一点也不草率!我执掌雀使一门,也无须跟你商量!”

  秃鹰这回连呻吟的力气都没了,我也随其手松,落到了地上。

  乌鸦、蝙蝠齐声喝彩,道:“又嫁出一个了!秃鹰,恭喜!恭喜!”

  说话间,众人已至角门,门内一个红衣女子迎了上来。

  纪红书望见她,不由一愣,随即面肌僵硬,冷哼了一声。

  那红衣女子却笑脸相迎:“红书姐姐,许久不见!这回要不是娘娘回府,想见你一面也真难呢!”

  她一说话,脸上神情,春花带笑,我像在哪见过似的。

  吴七郎道:“十妹,你的天罗幡法阵完蛋大吉啦!”

  那红衣女子笑道:“只不过是些符箓,不值甚么,再画上些便是了。娘娘正在染香厅相候,你们随我来!”

  想来她便是天罗幡法阵的主人——秃鹰提到过的“东府霍姑娘”了。她的年纪也应不小,却满身活力,腰姿纤转,红裙闪摇,其臀忽隐忽现,一路领着众人穿门过巷,来到一处深院,前庭开阔,正中有老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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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然欲倾,树以池围,绑新木以撑。绕过树池,望见前方门厅大开,灯火通明,几个宫装丫鬟正穿梭走动。

  红衣女子与宫装少女急走几步,先入内呈报。“辕门兽”唤来仆从,将左小琼与巨虎领去安置了。我将小白鼠也托给了辕门兽的仆从带去喂食,心想,待去取回白鼠时,正可借机与左小琼说话,探知别后情形。

  即刻有人传下令来:娘娘与众人于右侧大厅相见。

  先前去将军庙的那宫装少女却又走了出来,领着我一人,穿过前厅,往后院行去。

  那宫装少女一路行去,一声不发,只顾低了头面走路,裙下莲尖一闪一吐,走得飞快,似对方才与我抱持共摔之事,尤存羞怯畏见之意。

  到了一处厢房门外,那宫装少女先停了一停,道:“娘娘!”

  里边传出一个声音:“是筠儿到了么?快进来!”

  宫装少女一手掀高珠帘,朝我努了努嘴,我硬着头皮走入房中,见屋内两名宫装丫鬟静悄悄侍立,一盏九龙盘旋、龙口吐焰的华灯之畔,一个华裳丽人放落手中物事,正转首望来。我望见一张凝白如玉的面庞,容光照人,心知她便是贾妃了,忙一低头道:“娘娘……姑姑!”

  “筠儿!”那贾妃快步迎来,拉起我垂着的手,握在掌中,柔声道:“半夜将你唤来,可吓着了么?”

  “没!”我依旧垂头,低声应道。贾妃掌心绵软之中,另有一丝凉腻,触人欲醉。依我所知,这般体质,看似丰美,实则体内有虚亏之症,于是又道:“姑姑……最近身子可好些了?”

  贾妃轻叹了声,却是不语。

  我抬起头来,见她明眸琼鼻,丰姿楚楚,那眉梢却带一点轻愁,格外让人系心于怀。

  “你遭了一场大病,我这一年也是时时不适,如今老太君又眼见不行了!”

  贾妃放落我手掌,转过身,莲步轻移,叹道:“我们一家子,也不知招了什么邪!”

  本以为与她碰面,定是一番大阵仗,却不料会像现下这般叙起家常,我心内藏虚,更加不知如何应对,只勉强装作关心:“老太君……可还安稳?”

  “这会儿,宋三郎正施针渡气,他来了之后,老太君倒好些了,”贾妃回首道:“筠儿,我也知道,你一向不喜理会俗务,但老太君这样,东府总不能没个主儿,笙儿又没出息,只知贪玩胡闹,想来想去,也只有指望你了!”

  今夜随纪红书一路行来,我隐约已知有事不妥,如今她语意所指,分明是要我担任东府少主了!若在贾氏一门中越陷越深,将来还怎么重返山林,与师门同聚?我不由慌道:“姑姑,我……”

  恰在这时,门外一人道:“娘娘,宋恣已到染香厅了!”似是那红衣女子的声音。

  贾妃不容我多说,拉起我的手,道:“筠儿,随我来!”

  染香厅中,东府诸人与雀使门下俱在,其中新来一人,身颀面白,举首望人,目光遥射出尘之采,青袍纶巾,摇摇然作书生装扮,我心知他便是宋恣宋三郎了。

  众人见我们入厅,躬身齐道:“娘娘!”

  贾妃于堂中坐定,示意我侍立一旁,随后挥退众宫装丫鬟,环视一周,道:

  “诸位辛苦了,东府这阵子,因老太太的病,人人都未睡个好觉。我在深宫,出入不便,雀使门下,时时替我奔走递告,也很费心费力。”

  众人皆道:“应当的。”

  贾妃目光移向雀使门下一干人,道:“红书,你指派谁护卫筠儿?”

  纪红书道:“派了秃鹰。”

  秃鹰闻言身子不禁一抖。

  贾妃唇角略笑,道:“你门下众人,秃鹰算是沉稳,往后筠儿出门时候较多,秃鹰深历江湖,正可照看!”

  秃鹰咬牙强笑道:“多谢娘娘金口褒奖,秃鹰……定竭尽所能,不负重托!”

  贾妃点头道:“秃鹰留下,其他诸位雀使门人,忙了半日,且去用了夜宵,下去歇息罢!”

  乌鸦、蝙蝠等人道:“谢娘娘赏!”躬退几步,转身离去。

  秃鹰心怀鬼胎,入厅时本落在众人身后,离厅门最近,此时众人一一离去,行经秃鹰身畔时,俱都投以眼色,有的面戚戚然,深表同情,有的神情木然,强装无事,有的挤眉弄眼,嘴裂莲花,全然兴灾乐祸,连那白鸽也轻吐舌尖,悄步快走,这一轮下来,秃鹰虽故作镇静,也忍不住脸面变色。

  贾妃等几人离去了,不禁宛尔,道:“红书,你门下诸人,恁地有趣!”

  东府吴七郎道:“简直是一帮乌合之众!”

  纪红书面色微红,白了吴七郎一眼,道:“红书往后会好好管教!”

  贾妃却淡淡道:“不必啦,为人行事,但求大节无亏,小处滑稽,有何不可?

  若强行去异求同,未免抹杀了生趣。”

  纪红书大喜:“娘娘圣明!”

  贾妃又道:“吴七郎为人峻肃,办事认真,这也是他的一大长处。人莫以与己不同而互轻,听说你们双方时常吵闹,为细事失和,其实大可不必!”

  纪红书与东府诸人俱道:“娘娘明训,我等记住了。”

  贾妃点了点头,方问宋恣:“三郎,老太君这会情形如何?”

  那宋恣道:“我以九针走穴之法,助老太君提神聚气、回阳生脉,但老太君年寿已高,能挨多少日子……不在其病,而在天意。”

  “若是如此,立主一事,万不可再拖了。”贾妃环顾东府诸人,道:“此事我让亢总管征询过诸位的意思,本以为已然定规了,如今却是听说,你们对大公子承位一事,尚有异议?”

  京东人语道:“娘娘明鉴,非是我等敢抗命不遵,只是……只是……纪红书冷笑打断道:“亢总管难以开口,我却略知其中缘故。”

  贾妃道:“哦?”

  纪红书道:“东府霍姑娘,原是贾似道正室霍氏之妹,他们今夜变计,几番阻拦我带大公子来见娘娘,想来定是属意霍姑娘的亲侄——贾二公子了!”

  贾妃眉稍微挑:“此言可确?”

  京东人语陪笑道:“这是雀使误会了,我们请留大公子,是另有缘由的……”

  “纪红书!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未免小瞧我等了!啊……你这小子……下针轻点!我伤的是脑门,你扎我脚板干嘛?三哥!你这弟子十分糊涂,我要怒了!”大厅隔壁传来一道伴随着嗷叫呼痛的语声,听声音正是方才昏迷过去的关西魔,他在邻室疗伤,想是听到这边说话,自觉有抗辩的义务,于是挺“言”

  而出:“……我们十妹,最无私心,她虽是二公子的亲姨,对立主之事,倒是偏向大公子多些,哼,二公子也太像他老爹了,纨绔混帐,不成模样,大公子娇滴滴的像个娘们,也不怎么样。”

  东府诸人面色齐变,怒声叱喝。宋恣凛眉微皱道:“云川子,你扎他的厌舌穴!”

  “你小子……”只听隔壁怒吼半句,随即寂然无声。

  京东人语道:“管贤弟是个浑人,望娘娘且勿生气!不过他说霍姑娘不存私心,这倒是真的。”

  贾妃神情不悦:“老太君昔日,严于嫡庶之制,对似道贬斥太过,你们也不可太当真了。似道虽不能上承老太君欢喜,于孝道上有亏,但近几年还算收敛了玩闹的性子,肯求上进,对于西边府上,往后你们还须尊重些才是。”

  东府诸人闻言俱都低头不语,显是对那贾似道成见极深。

  贾妃甚是大度,见了众人情状,也只是轻叹了口气,并不深究,道:“亢总管,你方才说另有缘由,却是什么?”

  宋恣向前,略一倾身,道:“启禀娘娘,是属下让亢总管于大公子面见娘娘之前,须将大公子请来,因我要先见一见!”

  话一说完,京东人语大声咳嗽,宋恣也自一愣,随即面色微变,忙又道:

  “娘娘恕罪,我没说明白……”

  贾妃绽容而笑:“唬了我一跳,我说呢,三郎之狂,那可是在骨子里,不在嘴上。”

  宋恣拢袖一揖,欣然笑道:“宋恣再愚鲁,也不敢对娘娘无礼。”

  贾妃笑道:“不敢无礼么?也不见得罢?”

  东府众人皆笑,宋恣道:“那是娘娘素日宽待属下,偶尔放纵,也恃宠而娇了。嗯,属下欲将大公子请来,是有一事急于弄个明白,此事不明,大公子承继府主,非但无益东府复出,且将另起混乱,贻误大事!”

  贾妃闻言,也面色凝重:“何事竟如此紧要?”

  宋恣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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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眼,似乎当着我面,难以开口,一时沉吟不语。

  我心下一凛,暗感不妥,心道:“糟了,什么‘一事急于弄个明白’?莫非这宋恣发现了我这大公子乃是假货?”随即又想起那读灵者来:会不会便是他呢?

  这念头一闪而过,又觉不像,如若宋恣是那读灵者,我的一切事情他全都知晓,还会有什么事不明白的?哪会是现下这副犹疑不决的模样?

  大堂之上,众目所向,我心中翻江倒海似的猜疑不定,面上却竭力维持镇静,立在那儿,似遭火烤一般的难挨。

  贾妃似有所觉,先向我投来一道抚慰的眼色,方道:“三郎,你但说无妨。”

  宋恣点了点头,道:“好罢,这要从前一阵子说起了。那时大公子卧病在床,听说从四面八方请了许多名医,总不见好。我闻知消息,心下奇怪,年前我还跟大公子于三桥街碰过面,那时大公子春风满面,身捷体轻,气色很好呀,怎么半年不见,得了如此大病?竟连四方名医都治不了?我一向有个毛病,越是他人治不了的奇症难症,我越是技痒难耐,更何况大公子还是先主公的孙子?是咱自家人?只是那边府上不到无路可走,是断不会来请我了,而娘娘派了不少宫中御医去,居然从没想起过我……”

  贾妃笑道:“这些年,你遨游四方、读书写字,除了偶尔外出采采药草,却替几个人认真瞧过病?哪还像个郎中?你想练手试技,我还不放心呢。要不是老太君的旧疾,你一直跟了许多年,我连老太君也不会交到你手上。”

  京东人语道:“不错,前两年七郎偶感风寒,让他瞧瞧,他倒是很快治好了,却从七郎身上找出许多小疾,定要救治,哎呀,那真是……我今无病强侍医,何人怜我吴七郎?七郎被他足足整治了三个月,浑身上下,针眼无数,遍体鳞伤,如此猛医,谁还敢求他看病?”

  吴七郎打了个寒噤,捋袖露出许多伤疤,摇头道:“人间地狱啊,惨无人道,暗无天日!”

  胡九嚷道:“你们这么说宋三哥,也太过不公了!俺的风湿是多年顽疾,就是三哥帮我治好的!雀使的怪病也……”

  纪红书目光如刀,狠狠剜去一眼,胡九身子一缩,兀自喃喃:“瞪我作什么?

  再瞪三哥也是帮你治过……”

  宋恣摇头道:“你们不是医道中人,是不会明白我的。七郎身子匀健,那是男子中的典范,乃医家百求不遇的活案,机会难得,我岂可不把他吃透?我遨游四方、读书写字,正是养我医家浩然之气,这些年,我医道无为而进,那是不用说了,像大公子……嗯,说回大公子身上罢,有一天,我夜不成寐,心想乘着风高月黑,何不去瞧一瞧大公子的病势?便把十妹叫醒了,拉着她一道往西边府上去……”

  吴七郎向我投来深表同情的一眼。我则暗下心惊:“他去瞧时,不知是不是在我附体之后?难道给他看出了什么端倪?”

  胡九奇道:“三哥,你去瞧病,却带上十妹干什么?”

  宋恣道:“十妹老大年纪,孤身不嫁,大公子生得俊俏,让她去瞧瞧,若能触动女儿家心思,岂不甚好?”

  霍姑娘面色通红,道:“呸,早知你是如此居心,我才不陪你去呢!哼!人家是担心你夜天迷路,摸到哪户人家姑娘房中去,闹个大笑话,才答应同去的。”

  宋恣点头,道:“是的,若非十妹带路,我原是很难找到大公子居处的,这也是我带上她的缘故。当时进了大公子房中,十妹点了侍侯丫鬟的睡穴,我便开始对大公子下手。哪知一触大公子身子,便觉其体热如炭,我不由大吃一惊。按说,大公子男生女相,正是命相中的多福之人,以我医家眼中看来,具有这类貌征之人,阳得阴润,刚柔互济,故性情温和,神气内敛,多能藏志于胸,远驰千里。他们的身体肌肤,多半温润如玉,体气生凉。而大公子内热外透,烧灼如铁,如此反常,应是阴阳极度失和,阳盛而阴衰,阳毒侵染经脉之象。这种病象,前朝宫中秘辛偶有记载,多为帝王久服内丹所致,怎地大公子会得此病?我百思不得其解,心中遍搜医案,惟有误用了春药,病征与此相似,但春药发散甚快,也不至于郁积于体,竟成阳毒攻心之局呀?”

  宋恣说到医事,目迷神驰,浑然忘我。纪红书、霍姑娘听他一再提及“春药”

  二字,皆神情不安,面红咬牙,贾妃也暗皱其眉。

  京东人语忙轻咳一声,低声提醒:“三郎,概述其要就是了,不必说得太细啦。”

  宋恣“嗯”了一声,也不知是否明白京东人语的意思,续道:“我估摸那些先前来过的名医、御医,下药定是走滋阴润肺、败火清毒的路子,这也是常理,却不知疗效如何?于是暗以气劲内窥,发觉大公子体内阳毒奇异,并不为药物所制,药力纵能稍稍延缓病势,却如杯水施林,毫不济事,如此下去,大公子性命定然有忧!

  “我当时十分为难,左思右想,找不到什么好方子能治此症,后来一转眼,见十妹在侧,不由大喜,心想若大公子能与女子……嗯,采用体疗之法,这个……或许是条路子……”

  在场众人,或多或少,都明白“体疗之法”的言下之意,便都以怪异的目光朝我与红衣女子望来。此时我心知当时的“大公子”定然不是我了,倒还坦然,那东府霍姑娘却急得羞红了脸,怨道:“三哥,你……你把话说明白些!”

  宋恣恍然,连忙道:“当然,当然!大公子病重不起,这个法子是行不通的,也多亏了十妹……东府霍姑娘恼羞成怒:“三哥!你说你的,莫再提我了!”

  宋恣僵了一僵,张口结舌,一时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话说下去了。

  辕门兽笑道:“十妹勿恼!三哥长期沉迷于医道,我看他行路、用饭,有时甚至连说话也会走神,语不达意、理路不清,那是他向来的毛病,你不必太过计较了。”

  宋恣愣了愣,有些不服气的样子,续道:“总之,多亏了……与我同路去的那位女子,身上带有她本门的”寒香丸“,此丸向来只能由女子服用,为男子之大忌,但大公子阳毒烧身,并不畏惧此丸所含的阴柔寒劲,若施用得法,反倒恰能克制大公子的体内阳毒。我便将”寒香丸“和酒灌入大公子口中,乘机施以金针,使药力发散,并以内劲将大公子体内阳毒逼出要害,才与十妹……嗯,一道离开。三日过后,我听说大公子病势果然稍有好转,心知救治得法,便又去了一趟,以”大泻真丸“交由大公子服下,大公子连着数日大泻之后,我又去察看,发觉毒势大为减轻,一两个月内,当无性命之忧了。但也有不妥之处,一是大公子身体不支,抗力也随之减弱,二是那阳毒竟与”寒香丸“交织,毒力由烈转柔,要彻底拔除,却更难了。此毒一天不除,大公子终究难以……唉!”

  说到这里,宋恣叹气摇头,出神片刻,忽朝贾妃一揖,道:“娘娘,所以我才让亢总管……”

  贾妃失声道:“且慢!你的意思我还未全弄明白——你说了半天,是在担心大公子的身子么?”

  秃鹰在一旁,微微笑着,突然不由自主地唇口张大,打了个大大呵欠,急忙四下瞄看,以手掩口。

  宋恣恨恨地盯了秃鹰一眼,脸色涨得通红,越发语无伦次:“我的意思是说……大公子的病症,我几番探究,可说是了如指掌了,嗯……我出外替大公子寻药,历经一月,不能说空劳无获,但也还没有足够的把握,后来获知老太君病危,匆匆赶回府中,便听大伙在议论大公子承位一事,这个……这个……”

  贾妃皱眉道:“三郎,你慢慢说,莫要着急。”

  旁人越叫他不要着急,宋恣愈见激动,竟指天发誓起来:“我宋恣的医术虽不能……虽不能……但对大公子的病症还是极有把握的!大公子现下虽看着好端端的,但是,但是……”

  “但是……”京东人语急于替宋恣代述,顺着宋恣的语气叫了半句,似觉不妥,脸上僵笑道:“嗯,还是我来说罢。娘娘,三郎是难以相信大公子的奇症竟能痊愈,欲先弄清大公子实际病状,再作计较。若是大公子确然无事,那是大喜。

  若大公子病体未愈,则恐不宜承继府主之位。因东府此番复出,牵涉极广,府外的众多弟兄,以及先主公当年北征的诸多旧部都会前来归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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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子一旦……一旦有个什么不好,打击大伙的士气不说,只怕还要激生变乱。”

  贾妃点头:“我明白啦,筠儿的病不是好了么——也罢,三郎你既要察看,便对筠儿‘下手’罢!”说到“下手”两字时,不由唇角生笑。

  我听了一惊,自知体内暗藏的内劲功法,与那“大公子”委实不符,若给宋恣发现,却又如何解释?

第三十七章 东府少主

  “姑姑!”我急忙叫道:“我年少无知,恐难担重任,再说,孩儿的志趣全不在此,还是另择贤能为是。宋……宋先生的医治手法,孩儿甚是惊怕……还请免了吧。”

  宋恣向我施了一礼,道:“大公子,得罪了!”

  我尖声惊叫:“你……你别过来!”这一叫屈于另有苦衷,神情惶急,却是一点也不作假。

  宋恣闻言略退,点头道:“好罢……”

  突然,辕门兽自左,吴七郎自右,身影闪动,向我扑来!一人紧拿我一边肩臂,扣住我肩井穴,大力掀后,我立身不稳,身子后仰,手腕一紧,两只手又被人死力前拽,只见宋恣双目灼灼,倾身朝我逼视,刹时我转了无数念头,暗道:

  “中计了!难道我毕竟露了行迹,被人看出?这哪里是察病?分明是拿贼!”

  只觉宋恣的内劲从手上透体逼来,我的护体真气自然而然地予以反击。行迹既露,情急中我再也顾不上掩饰了,双肩微缩,以圆劲甩脱辕门兽与吴七郎的扣拿,起脚便朝宋恣裆下狠狠踢去。

  宋恣似早有防备,偏膝在我腿侧一撞,我腿弯酸软,无力地耷下。宋恣朝辕门兽与吴七郎嗔目喝道:“拿住了!”

  随即我双臂一麻,软软地提不起劲,却是宋恣紧紧扣住了我腕部脉搏,一线真气,循臂而上,一路经阳谷、会宗、曲池往上疾走,转肩上巨骨、曲垣,下行胸前神藏、神封、梁门、太乙、天枢直至丹田,又从丹田游走周身诸穴。

  我心中发苦:“落到这地步,也不知他要如何整治我!”耳边依稀听得贾妃、纪红书等人的喝斥之声,宋恣竟充耳不闻,毫不放松,我即便想借着他人不知内情,从旁干预时,乘乱逃脱也是不能了。

  半晌,宋恣方放开我双臂,辕门兽与吴七郎也随即将手松开,我惊疑不定,这番挣扎又受制,只觉心腔狂跳,气血翻涌,说不出半句话儿。

  宋恣神情古怪,向娘娘俯身微躬,道:“娘娘请恕属下失礼了,只有经受外扰,突然受袭与惊吓之下,人身脉搏才会加快,心跳增速,如此才能察觉体内气血、脉搏、心腔运行的细微情状。”

  贾妃兀自微怒,怨道:“也没见过你这等张致作怪的!”

  我听了宋恣的话,乍惊乍喜:“原来还是察病来着!他娘的,这般五马分尸的架式,谁能受得了?”只是,我一身功力毕竟被他探知了,却不知他要怎么说?

  大家都望着宋恣,要等他说出个结果。宋恣却自顾怔思了一会,忽转向身畔的京东人语,道:“你们说帮大公子驱邪治病的龙虎山张天师,是个江湖骗子?”

  京东人语一愣,道:“怎么?那是当然啦!前几日,老太君跟前的姚姑姑不知从哪请来个张天师,说是帮西边府上大公子去过邪瞧过病的,灵验如神。我们知道现今打着天师旗号,行走江湖,招摇撞骗的,不计其数,偶有撞着病家自好的,便大吹法螺,姚姑姑她们老人既信这个,便也由他去,当下并不在意。哪知那天师于老太君房中晃过一圈后,便说邪气已驱,老太君并无大病,若逢喜气一激,精神旺健,便可痊愈。在收受谢银时,却嫌少了,声称自己乃是正宗龙虎山张天师,朝廷封他提举三山符籙兼御前诸宫观教门公事,今日降尊屈贵,帮老太君却病,只因与贾氏有旧缘,这三十贯钱怎能打发?至少须得三百两纹银方能合他身份,在当庭吵闹不休。我们几人当时几乎笑杀,天师享誉天下,几近神人,连醮仪法会上都极少露面,怎肯操此龙蛇混杂的尴尬行当?七郎恰从外边进来,见他无理取闹,以暗劲试他,却是功力低微,于是便狠狠地耍了他一通,他几人丢帽掉冠,狼狈逃窜,岂不是个江湖骗子?”

  霍姑娘笑道:“七哥也太胡闹了,不给人留些情面。不过,他随身携带的‘招魂幡’委实古怪,竟不像假的,我的法幡施咒多年,也远比不上他那‘招魂幡’,竟似经无数高道施过符箓,烟熏火燎之痕,刀兵剑阵之气,那是无论如何仿冒不来的。我正要多问几句呢,他就被七郎吓跑了!”

  “十妹长于役物,这识器之能,那是错不了的!”宋恣点头之后又叹道:

  “唉……七郎一向精警,亢大哥行事稳健,但这回……恐怕都走眼了!”

  吴七郎道:“怎么会呢,我试探过他功法,虽也象是龙虎宗一路,但低微浅陋,不足一提,或许是龙虎宗门下出了败类,出来行骗江湖也不定。哈,那人的模样,三哥你没亲见,真是滑稽可笑之极!”

  宋恣道:“这数十年,谁又见过天师真颜?化外高人,变化多端,常有装痴卖傻之举,又岂能让你一眼看透?昔年雷襄子不也是游戏风尘,混迹于赌场,以至积债盈身么?”

  辕门兽惊道:“三哥,你言下之意……那人竟真是天师他老人家?不可能,不可能!天师闭关修行,天下无人不知,怎会突然现身历世?”

  京东人语却又沉吟道:“如今北方全真教蠢蠢欲动,道门各派大乱,倒也恰是天师出山卫道的时候了。”

  宋恣仰天而叹,道:“那人若不是天师真身,怎能救大公子脱险却病?大公子怎会突然多出一身龙虎宗的内功真气?”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胡九道:“什么?大公子有龙虎宗的内功真气……三哥你不会弄错了罢?”

  纪红书插嘴道:“我曾见过大公子使过真气的,功力还不弱呢!”

  吴七郎喃喃道:“难怪方才大公子竟能甩脱我的擒拿,我还寻思,大公子看着娇怯怯的,怎地如此劲大?原来是运了真力的缘故!”

  “我的内窥之法,还从未有误!昔年龙虎宗天怀道兄与我崂山相遇订交,我们时常切磋,龙虎宗气劲我再熟悉不过了,不会错认的!”宋恣神情愈加笃定,说起话来也滔滔不绝,声音变大:“大公子的奇症,本是极难救治的。众郎中、御医,包括我,使尽了法子,无非是走两条道:一是对症下药,二是固本培元。

  二者其实也只是侧重有所不同,从来高明的医家都是二者并行的。先说‘对症下药’,大家似乎都未找着好的方子,能根治奇毒,至于‘固本培元’呢,本非一朝一夕之事,大公子又难以动弹,无法强身健体,只能以补药扶身,其效甚微。

  如今看来,天师眼力,端的是非凡,一眼便知其中难处,所取的手段,也极是高明,竟是抛却一切细枝末节,直抵根本,将自身功力赠与大公子,以抗其毒,城池既固,敌患何愁?唉,真是天人行事,如龙游云端,我等凡夫俗子,抬眼也望不到呀!”

  胡九笑道:“这个法子,三哥却没想到?”

  宋恣道:“惭愧,惭愧!渡气疗伤,那是常事,但将功力转赠患者,助其却病,这个法子,我的确没想过,因其中有诸多难处,无法施为。即便我愿意耗损功力,也怕大公子弱体难以受得。试想,若此法易行,江湖中岂不早把‘功力’

  当作奇货重礼,往返递送?呵呵,师父今日慨送徒弟一点,徒弟他年敬还师父一些,我买你十年功力,他助我三年修为,啊,那……那倒也十分有趣。传闻中,倒有种灌顶大法,能将自身功力传予他人,不过听说对于施者与受者,皆是凶险无比,且不说此法无人知晓,即便知晓,谁又敢轻试?真不知天师是如何着手的,他日若有缘得见,我定要求他老人家传授此法。”

  秃鹰冷笑道:“功力施受之法,你自己不懂,旁人不见得便不会,适才将军庙中,本教玄武使李师兄就提到过,他与杜将军以碧落花魂作媒,互传功力,这是大家都听到的!”

  宋恣心喜难搔道:“此话当真?碧落花魂竟有此妙用?”

  东府众人都道:“确有此事!”

  宋恣拍手忘形道:“我若学得此法,我若学得此法……何愁不成古往今来的大医者?哈哈!”

  吴七郎皱眉道:“三哥若学得此法,请先将功力给我一些,以偿当年受你无数针扎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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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府众人皆笑。京东人语道:“无论如何,能将功力施予大公子,助其抗病,这等高妙的手法,绝非区区一个江湖骗徒所能施为,看来,那人定是天师无疑了,他老人家戏耍人间,却将我们骗过了!”

  众人至此,纷纷点头,显然都相信那天师是真了。他们这般郑重其事地相互印证、议论推断,我心底险些笑开了花。我们神龙门功法与龙虎宗没甚区别,师尊本就是龙虎山的正宗弟子嘛,另创神龙门之后,虽是专研的术法与龙虎宗有所不同,但术法为用,功法为体,内功修为的底子与龙虎宗并无二致。不料,宋恣等人因此判定那骗子是真天师,却让我侥幸蒙混过关了。

  贾妃道:“三郎,听你们说了这么半天,大公子身子是无恙了?”

  宋恣道:“大公子体内尚有余毒,不能说已然痊愈,但有一身功法护身,那就好办多了,也不至危及性命啦!”

  霍姑娘一抬头,恰与我目光相触,不由面色微红,问道:“大公子你……你当真有功法在身?”

  我只有装糊涂,顺水推舟,低头道:“我也不知怎么,这阵子忽然……忽然觉得周身有劲似的。”

  京东人语拊掌大笑:“霍姑娘,你还不肯相信么?少主有此奇遇,实是我东府之福,将来领着众弟兄,更能胜任了。”

  宋恣也欣然点头,道:“天师垂青,定有深意,天师巨眼观往知来,那是错不了了!”

  我如今只求不被人揭穿面目,那当真有什么说什么了,无可无不可的,唉,东府少主便东府少主罢!你们自己犯糊涂,定要找人来管,那还多说什么?

  贾妃见众人皆无异议,我也不再推脱,喜道:“三郎,老太君可还醒着?”

  宋恣回道:“现下用过药,睡着了,估摸明日午间能醒转一会。”

  “是了,”京东人语笑道:“天师说老太君并无大病,只须精神提振,便可大愈,此话可真?”

  宋恣沉吟道:“老太君身子一直由我调理,原无重疾,只因年高之人,长期郁郁不欢,又恰逢节气有变,受了风寒,因此瞧着病势吓人,若能心怀开畅,的确有助好转,这话很有道理。”

  贾妃道:“老太君的心事,我倒知道几分,既是如此,我自有安排,大家对立主之事既无异议,先下去歇息罢,明日等老太君醒来,一道前往晋见!”

  众人皆应道:“是!”熬夜聚会,众人脸上都见疲色,此时却个个如释重负,欢然散去。

  秃鹰见我未动,苦着脸儿,也站着未去。

  贾妃向我招手,道:“筠儿,你今日初来,东府还未替你准备下榻之处,你随我来,便在我邻室歇息——秃鹰,这两日先不用你陪侍,你回去先整治行李,往后筠儿住哪,你便住哪罢!”

  秃鹰强打精神,道:“是!”也自行离去了。

  纪红书咯咯笑道:“娘娘,你房中随便赏我个角落,让我对付一觉罢?”

  贾妃嗔道“呸!你爱睡哪,谁来管你!你只别大嘴长舌,唠叨没完,吵闹得人睡不成觉。”说着,贾妃玉手扶座,懒懒地支起身。忙了半夜,又经受几番刺激兴奋,贾妃似乎弱体难支,此时两颊透上病态的红晕,流媚飞艳,夺人眼目。

  纪红书抿嘴轻笑:“红书不敢。”

  早有侍侯的宫中丫鬟鱼贯而入,将贾妃扶下高座,往后院行去,我与纪红书在后相随。

  行经一道长廊,灯火稍暗,乘人不注意,纪红书有意无意地,轻轻撞了我肩侧一下,我面色一红,想起胡九说她曾治过“骚病”,却不知是怎么个骚法?常人即便人欲旺盛,也不至于去求治,想来那定是大骚特骚,奇骚难忍了。

  正胡思乱想间,贾妃忽停步回首,我吓了一跳,暗自庆幸没作出什么不雅举动,给她瞧见。不知为何,我竟格外在意自己于贾妃心目中的观感。

  纪红书倒不慌不忙,快步迎上,笑道:“娘娘有何吩咐?”

  贾妃微笑道:“我想起一事,你将筠儿带来,那头府上,霍氏不曾情急留难、拿刁撒泼么?”

  纪红书笑道:“我是在棋娘处悄悄将大公子请来的,未曾惊动府中他人,不过……”

  贾妃:“不过什么?”

  纪红书道:“依属下愚见,霍氏若知道此事,恐怕非但不会着急,还会暗自欢喜呢!”

  贾妃摇头道:“不见得,难道她会改了性子?”

  纪红书:“娘娘您想,大公子既已承继东府之位,那边府上的福分便沾不到了。贾似道原是另起炉灶的,他官居三品,子嗣眼看便可领受朝廷恩荫,将来递上折子时,必定舍长立嫡,写上二公子的名字。哼,放着朝廷的天恩雨露不沾,却跑到东府惹骚作甚?”

  贾妃“扑哧”一笑:“你这张臭嘴!把我东府说成什么了?也罢,这样也好,各走各的道儿,省得一家子人你争我夺、勾心斗角,成天惹烦!”

  纪红书笑道:“哎哟,我可替大公子叫屈,当年你力排众议,把东府老爷子的恩荫给了贾似道,他把官名拿走,大公子承继东府,只不过是受了个虚位,管一堆破烂事,岂不冤枉?”

  贾妃点头叹:“哎,你这人精儿,这你却不懂了——罢了,我也懒得跟你细说。”

  纪红书道:“娘娘把话头逗起,到了半截,自己却溜弯儿,真是岂有此理。

  看来,红书今夜休想睡个好觉了!”

  贾妃奇道:“这跟你睡觉有何关联?”

  纪红书道:“我要捉摸娘娘没说出嘴的半截话呀,我想呀想的,自然睡不成了!”

  贾妃笑道:“那你就熬夜苦思去罢!”

  说话间,众人到了后院厢房,贾妃派了两名宫装丫鬟,举灯引我到后边的一处房舍歇息。贾妃说是“邻室”,此房却与后院五间并连的厢房不在一处。我与两名丫鬟绕了一大圈,拐到了房后,踩着石头小道,在一小池之旁,院墙与前厢房背的犄角处,看见一间茅草铺顶的屋子。屋子一面靠着墙,一面贴着前边厢房,原来贾妃说的相邻,乃是背靠背呀。此屋隐身于后,似乎是取其僻静的意思,但厢房后边与另一院子之间并不开阔,此屋欲在内中取景,只有躲在最角落的地方了。

  推开房门,屋内本很洁净,两名宫装丫鬟却还忙于拂扫,我一抬头,望见迎面壁上横书一幅大字:

  “明月照我蓬山路”

  我一愣:“什么个意思?是励志之言么,不像,莫非哪个道士在这住过?”

  身后听得脚步声响,又来了两名丫鬟,其中一个是去过将军庙的那宫装少女,另一个抱着一团锦被,却不作宫内装扮,一张俏白的小脸儿像在绣着花儿的锦被上又开了朵大花,我细一瞧,正是那西湖阿九的孙女——小英。

  那去过将军庙的宫装少女似乎刚以冷水洗过倦容,此际容光焕发,眸色乌亮,望去更见娇俏,她笑道:“娘娘说道,此屋原是大公子的爷爷避俗静思之处,大公子的父亲当年调皮,也曾关禁于此,后又有不少族中子弟来这读过书,如今大公子又在此歇息,与贾氏一门可谓缘份不浅。大公子不惯熬夜,此屋悄静,正可早些安寝入睡。”

  我啊哦连声,道:“多谢姑姑美意!”心想,你这小姑娘,小乳不大,倒挺会装样儿,刚才见了我还躲闪有羞,如今羞色一点也不见了,像从未没发生过什么一般。

  屋中床上锦帐被枕齐全,我见她们在榻旁铺席置枕,心知抱来的锦被是给陪侍的丫鬟使用了,却不知她们中是谁留下?

  那去过将军庙的宫装少女接过锦帐,跪地俯身,于席上展开,道:“浣儿妹子,我在席下只垫了一层褥子,你要是怕冷,把被子叠一层在身下,卷过来睡。”

  小英“诶”的轻应了一声,不知这“浣儿”是东府给她取的小名,还是她原来就有这么一个乳名。她甚是害羞,似乎尚不惯侍侯他人,绞着双手,立在一旁,轻声道:“射月姐姐,你陪我一块罢?”

  “我倒想陪你说话,可是我们从宫中出来的……”那叫“射月”的俏宫女抬头瞄了我一眼:“没这个规矩哦!”

  浣儿于是面红无话,也不敢向我看上一眼。几名宫中丫鬟轻声嬉笑,左张右望,似乎对浣儿初次侍侯我夜寝,甚觉有趣。尤其是那叫“射月”的俏宫女,东瞅瞅,西摸摸,几乎是无事寻事,意在磨蹭,要等我与浣儿开口说话。

  我心中暗笑,装着毫无困意,踱步循壁打量,忽见榻侧壁上有些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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