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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sm3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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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夏女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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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找爱丽丝,如果找不到她,明天夏娃们就没有好戏拍了。安奇,别管夏娃,快去!」

  安奇投给她感激的一眼,向她颈上轻吻了一口,就伛着腰向女洗手间走了过去。

  林安琪在女洗手间里撕下一叠纸,在大腿顶头端抹着,要吸去所有的水渍。那里却不知怎的,那方寸之地好比一口大水塘,正遭逢着大雨滂沱,埠水不断地满溢出来,她抹完又抹,总是抹干不了……这时,传来了叩门的声音。

  「谁……」她烦恼地皱起眉头问。

  「夏娃,导演。」安奇说。

  「推门进来吧。」她露出惊喜的神情,赶快把纸头扔入抽水马桶。

  安奇推门走了进去,林安琪目光灼灼地紧盯住他那座奇怪的帐蓬。

  「何必躲在这里呢……」安奇笑着说,上前把她抱入怀中,随即向她那口水塘里摸了一把。

  她肉紧地呻吟起来道:「别摸……再摸夏娃就全身都湿了。」

  「现在已经够湿了。」安奇挑开她的「嘴唇」,手指撩弄进去。她的腰肢马上扭动起来,双臂死死地缠住安奇的颈子,焦燥的唇也高高地仰起。安奇就顺势吻下去,她饥渴地吮吸着他的上唇,缀然有声。

  安奇的手指更深入一点,好比透入一个大肉蚌的贝壳里面,那肉蚌也开始吮吸着,更大地张开了口,水份沿着他的手指滴出来。他被逗得全身滚热,再也按捺不住了,非把她「就地正法」不可。

  她也同样急切地需要他来满足那份洪水猛兽般的欲望,她动手把安奇的夏威夷恤剥开,让膨胀的乳房磨擦他紧实的胸肌,来增加刺激。

  安奇闪电般地甩开裤子,连敞开了钮子的夏威夷恤也来不及脱下,就把怒目金刚的大肉棒向她那口水塘挺去。

  「太好了,你比夏娃更急。」她性感的鼻音透出来,把腿抄起来,使水塘扩张些。

  他顺利地滑入,在狭窄的洗手间里来干,另有一番说不出的刺激。两个人都忘形地顶撞着,安奇的大肉棒威风八面地在水塘深处乱搅乱动起来,好比一条猛龙在江中兴波作浪,她被撩拨着痒处,气息更加急了。

  「唷……夏娃快活……」她含糊地低诉着心中的感受,背身抵着洗手间的磁砖墙壁,起劲地耸动着,仿佛要把那条翻腾不休的猛龙困死江中。但猛龙的身手非常娇捷,不断地左撞右突,时而猛地在江心搅动几下,时而退到岸边,蜻蜓点水般地抽撞几下,弄得她咬牙切齿,闷声呻吟。

  安奇又低头轻噬她的肩胛,他的手渐渐收紧,令林安琪的大腿高高屈着,几乎麻木了。然而重要地方的感觉却越来越鲜明刺激。她扭臀挺腰地来抵销,那双沉甸甸的大肉弹起劲地向他的胸肌磨擦,硬硬的乳蒂仿佛擦出了火。突然,她浪叫起来,声达户外。

  「唷……来了!夏娃要来了,吻夏娃……捏夏娃……大力挺……」

  她全身摇摆起来,就象长尾鲜鱼给人捉在手中一样,安奇晓得这是山雨欲来的前奏,他不停地驱使着猛龙继续翻腾,嘴巴把她的嘴给封住,又使劲地捏她的臀部。

  他拚命地含住她的舌头就吸,咽了一口又一口的涎沫,但仍不知足,口腔中不断发出「唔……噢……」的声音。他接着再来了几下子急攻猛进,大力射门,直搅得江心底上的泥水混浊,溅出了岸边。那些混浊的水,就沿着两人的大腿向下直流。

  她的臀部也湿了,他的手指捏不住了,就改而捏她的豪乳。安奇感到了自己的成绩,心中十分高兴,但他仍旧是努力上去,把她发软的胴体搂紧,一个劲地向她挤压。

  林安琪这时只有急喘的份儿,她……这具已飞出了销魂的身躯,就象一瘫软泥。无论安奇怎样地忍不住挑逗她,再也没有力量了。安奇只能叹了口气,只好停止无聊的动作,他把猛龙拖出了混浊的泥水。

  林安琪这才睁开了眼,她露出歉然的神色。

  「哟!你这么……强壮……」她气嘟嘟地说:「比以前更加耐久,夏娃……吃不消了。」

  安奇心烦得很,说道:「现在夏娃再也找不到对手了,安琪,你想想办法。」

  「让夏娃歇息一会……」她闭着眼睛说,玉手捉住那尾蛟龙,轻轻套动。

  他无可奈何地耸耸肩,看看林安琪的小腹上面果然有点红肿,这才知道刚才太冲动,没有一点怜香惜玉。

  「安琪,夏娃让你自己弄吧,夏娃不会使你失望的。」

  林安琪歇了一会才说:「夏娃…前面虽再不行,但是你…喜欢唱后庭花吗?」

  安奇一听,当即想起了那天晚上和夏娃看到师父陈和阿添的丑恶形象,他心里受到影响,不想干那个……他的摇头使她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你以前……不是顶喜欢么?」

  安奇想把那天晚上看到的告诉她,但想了一下,何必暴露人家的隐私呢,因此就没有再说出来。安奇也忽然想起夏娃告诉他的话:林安琪,是个性欲极盛的人,什么玩意也会试过。比如以前那导演龙玉胡子到她那里,发现她家中养了一头大狼狗,专门替她舔口舌之劳,这种女人还有什么新的玩意不会试过呢!所以他相信林安琪的「后门」也是经常为人开放的。

  当下他一手抓住林安琪的腰肢,笑道:「你喜欢被人唱后庭花,是不是…」

  林安琪吃吃地笑道:「凡是刺激的玩意,夏娃都喜欢。」

  说罢,她很快地弯下腰去,那个山洞变得扩张一点,紫红的洞口淌着涎沫,那显然是从近在咫寸的另一个所流过来的温泉,刚好充当润滑剂。

  安奇刚好看得血脉贲张,他按着渐渐升起的臀肌,真想不到那小小的山洞会有如此惊人的吞吐本领,只见猛龙的根部没有下去。接着林安琪向后一迎,蛟龙的身体被套得紧紧的,又进入了大半。

  她如此美妙的一阵扭动,他试着想拔出来也不可能,他紧张地说:「安琪,你好象很快活哩。」

  「当…然…夏娃虽然同很多人玩过很多次,但你是第一次有那么大肉棒的人,所以当然加倍刺激!」

  「夏娃觉得很紧凑,你不痛么?」

  「不痛!哈哈……当然不痛了。你怎么样,想退出去……」

  「夏娃是怕你受不住。」

  「谁说的……」她回头看着他:「快挺吧,越紧凑才是越有趣。」

  安奇忍不住实行反击,只觉得紧凑之中有一份滑腻。如果他闭上了眼,就可以联想到现在是在同一个刚刚被开垦的处女在做爱。

  「安奇,捏夏娃!」林安琪在他的前面气喘吁吁地说道,为了使安奇去安抚她胸口那挂垂着的吊钟。

  安奇顺从地揉抹着,林安琪这下可乐死了,她极力地扭动腰去迎合他,在下面从双腿之间看过来,她看到安奇的蛟龙出没在她的山口洞间,这份感觉刺激得便使她快活得无以复加。她一把按在上面,来加强挺冲的力量。看她挺冲摆腰的疯狂样子,活象一只正在交配的母狗。

  安奇的蛟龙却有如「虎落平阳被犬欺」,不但没法兴风作浪,而且不断受她的吮吸旋磨。他很快忍不住气,忘形地一阵搅动,蛟龙变成一条弄涕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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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安琪也在极乐中崩溃了,她伏在水箱上喘着气。安奇伏在她的身上抽搐,好一会,安琪她胸色通红,嘬嘬嚅嚅的道:「夏娃吃……得太饱了,安奇,它好凶狠……」

  她顿了顿,自动分开两腿。安奇一见这个早已明白三分,她的那里看起来象一颗水蜜桃,红艳艳的,尤其是两片紧紧闭着的艳红的「嘴唇」,伤得更重。

  ***    ***    ***    ***

  来开门的人是个赤裸着上身,只穿一条三角内裤的青年男人,他皮肤黝黑,肌肉结实,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有一头嬉皮士式的头发。

  「小姐,你是……」那男人彬彬有礼的问着,边把夏娃让进房中。

  夏娃把自己的姓名和身份告诉了他,这时她才看到爱丽丝了,她伏在床上,全身赤裸,一动也不动。夏娃可以看到她半边脸颊发白,有些焦急地问那男子,那男人含笑不语,于是夏娃只好在床沿坐下来,轻轻地揉着爱丽丝的背,说道:「爱丽丝,你醒醒……」

  青年人也走过来,笑道:「她一时不会醒来的了,她刚才…快乐了四五次,象死了一样。」

  夏娃凝视着他,特别注目他唇上的小胡子。

  「你是指高潮……」她含笑问:「爱丽丝一连来了四五次高潮?」

  「这是事实!」青年人带着骄傲的口气回答道:「难道你不相信?」

  夏娃看看他结实的胸脯,以及他黑的发亮的皮肤,她是打从心中相信这是不折不扣的事实。然而她此次来的目的,有一半是通知爱丽丝明天返工拍片之外,其余的一半,就是满怀期望对这青年人而来,她摇摇头。

  「这是很难令人相信的,除非……」她故意用激将法,话语之中带着一种含意,脸上带着春情,用异样的眼光盯着他。

  他有点不平地说:「你又未亲身经历过,怎能就一口咬定夏娃是不行的呢。

  夏娃笑起来道:「噢……不要给夏娃乱加罪名好不好?你是不是叫做乃隆?」

  「嗯!夏小姐,你怎知道?」

  「爱丽丝告诉夏娃的,她说……」

  「真的!」乃隆望了望床上欲睡如死的爱丽丝一眼,难为情地问:「她真的把什么都告诉你了吗……」

  夏娃掩口而笑:「真的,真的!爱丽丝把什么都都告诉夏娃,包括你的能力和本领,但夏娃不相信。」

  「那怎样才可以令你相信呢?」乃隆走到她的身边。

  夏娃怦然心动,又觉得尼龙内裤里湿了。来此以前,看过一场康达和林安琪的床上戏,内裤早已就沾满了水渍,现在,它贴着她敏感的大腿两侧,很骚痒。

  「要相信一件事……」夏娃抑制着自己的冲动,故作好奇似的说道:「除了亲身体验一番之外,就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了。」

  「夏娃可以让你体验的,夏小姐。」乃隆看到她高耸的胸脯急促的起伏,那双灼热的眼睛更是勾魂摄魄,他也动了欲火。加上夏娃这番露骨的挑逗,他无法保持对女性的礼貌了,马上举枪致敬。

  乃隆上前一步,让裤子明显的变化使她看得更清楚一点。

  夏娃的双颊燃烧起来,她盯着那座帐蓬,口吃吃地说道:「就在这里吗?行吗?」

  「嗯!不要紧的。」乃隆也脸红红的:「爱丽丝不会吃醋的,尤其是当她充分满足以后,她更不会妒忌的。」

  「那么……」夏娃回头望望爱丽丝,她仍然一动不动。

  「请替夏娃脱衣服,快!」她站起来,向乃隆伸出两手,她在他宽阔的肩膀下做出个索吻的姿态。

  乃隆说:「夏娃是乐意替小姐服务的。」

  说罢,他就挽住夏娃的腰肢,向夏娃亲吻过去,那把小胡子擦得夏娃又麻又痒,亢奋地向他的胸肌抚弄。

  「哎!乃隆,你的胡子真硬。」她忘形地说着,采取了主动,用嘴唇向那把胡子磨擦。

  乃隆高翘的部分顶在她温暖的小腹上,开始剥她的裙子。裙子的纽扣是开在胸前的,乃隆在剥开纽扣时,手指触着她膨胀的乳峰,他心乱如麻,所以剥得很慢。

  夏娃不耐烦了,她腾出一只手来帮忙他,很快地解开那排扣子,接着她撩起裙脚,把裙子从头到下地剥下来。她是「天体」运动的拥护者,不喜欢胸围的束缚,裙子一脱去,一对颤巍巍的肉球在乃隆眼前晃荡不已。

  乃隆左右开弓,两手各自握着一个肉球,那嘴巴又向夏娃的脖子磨擦。她冲动得伸高了颈,并且以牙还牙的伸手去试探他的天赋。

  「哦!这么粗。」她一抚下去,又惊又喜地赞叹出来,如获至宝地用一只手褪他身上的衣服,把那根大肉棒给亮出来。

  乃隆忍不住连挺几下子,但他逃不出夏娃用手掌做出的圈套。夏娃是存心要试验一下他的「实力」和坚硬的程度,所以牢牢地握住它,发觉他挺得够劲,硬得满意,她便停了手,吃吃地笑。

  「凭你这份天赋。」她迷着眼说:「夏娃就已经相信了一半了,别说爱丽丝吃不消,就算是个虎狼年华的淫妇人也受不住。」

  乃隆听了大为兴奋:「你是夏娃的知音人,夏小姐,谢谢你。」

  他着意地用那把小胡子向她翘起的乳尖刷上几下子,她全身颤抖,笑得花枝乱颤。

  「那么快……用行动来报答你的知音人吧,乃……乃隆,可爱的大东西。」

  这阵猫儿叫春似的声音,令乃隆乐极忘形。现在不但是夏娃很急,就是他自己也急燥非常,心头十分灼热。他一手向夏娃的臀部伸去,碰到了一处光滑的肌肉,原来她已迫不及待地自己剥去了三角裤,正等待着他进一步的行动。

  乃隆回手抚到前面来,也果然满手都是湿了的水淋淋纤维,溪水边的热气迫人,乃隆忍不住先出手撩了几下子,一只手指探进去,很滑……他加入第二只手指,同样滑不留手;他得寸进尺,把第三只手指也加入,这才把那洞口塞满。

  「噢……乃隆……夏娃不爱这样,不要……夏娃要真的,要你的大东西,快放进去吧。」一阵浪语,发自夏娃的鼻腔,是非常具有磁性的,乃隆为之如痴如醉。

  但乃隆并非因此而手足无措,他靠这门子玩意混饭吃的……服侍女人是最赚钱的副业,他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他把夏娃轻轻一拉,让她分开的两腿斜倚在床边,那个腥红而带点紫黑色的洞口便全个地抖出来。

  夏娃是饥渴万分的,她嘴角流着涎沫,分不清是香汗,还是那种神奇的「第三种水」。

  乃隆就在她两腿之中跪下去,一双铁臂搂紧她高高隆起的屁股,拿出了看家本领来,凑下嘴吻着,他的小胡子跟夏娃的「大胡子」擦在一起,「大胡子」是凌乱而又柔软的,小胡子则刚刚相反,剪裁得是那么恰当好处,每一根变得钢丝般硬,这时好似一个小刷子,向她敏感的嫩肉擦去。

  夏娃的喉咙中抽噎了一下,喊不出声来,她太紧张,她极力翻起身来看,在她小腹凹下去的地方,她见到乃隆微勾的大鼻子,正在挤压着她湿淋淋的嘴角;她看不到乃隆的小胡子,然而小胡子的每一个磨擦她都能清晰无比地感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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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有一条软软的小蛇透入她的温泉里面,那小蛇般的东西扫了几下,忽地硬化起来,硬得象男人的手掌,不但硬而且粗糙。乃隆的这条舌头亦是他的谋生法宝之一,因为经过特殊的训练,不让那些乱七八糟的「拆白党」所具有的。他的这条舌头好似长满了刺,在夏娃的感觉中,它象一根狼牙棒一样,那些密密麻麻的刺,扎在她的嫩肉上,使她如同触电一般地颤起来,两腿拚命地蹬。

  乃隆穷追不舍,继续运用三寸不烂之舌来玩弄她。夏娃捂着嘴,闭着眼。

  「哟……好舒服……夏娃都被你弄死了……深入一点……哇!你不是小狗,是一头大狼狗。」她又感到身上空虚得要命,她不得不用自己的双手来刺激,用她自己尖利的指甲,在那对膨胀的乳房上抚弄,揉搓抓捏,又皱着眉头把头乱扭。

  这副剧烈的动荡,把酣睡的爱丽丝惊醒过来,她揉着眼,挣扎着转身,就看到夏娃象疯狂一样乱扭乱挺;乃隆就象一头舔着碟子的狼狗,舔得发出「答答」的声音。她推开夏娃的头爬起身来,夏娃也看到她,就叫道:「噢!爱丽丝,求求你,快……抚夏娃……抓夏娃,亲夏娃,夏娃……夏娃需要你。」

  爱丽丝笑起来:「假如有两个乃隆就好了,可以一个舔你,一个同你做爱,是不是?」

  「两个也不够,最好有十个,一百个。」夏娃歇斯底里地起来,又伸出手来扯她:「来呀!吻夏娃……」

  爱丽丝跑到床上,十只手指头按在夏娃的豪乳上揉捏,又伏胸向她热乎乎的嘴唇吻去。夏娃乐得上中下三个部位一齐受到夹攻,她喘了口气,手臂一弯绕住爱丽丝的颈子,把热灼灼的嘴唇凑起,来一阵几乎窒息的长吻。

  乃隆把她的大腿托起,侧着脸用嘴揉着她,眼看她欲瘫泛滥,床上的床罩上已染上大量的水渍,她的腰肢还是不歇不停地扭动着。他把狼牙棒一般的舌头抽了出来,站起了身子两手一拉,把夏娃的腿分开,粗黑发亮的大东西涌入她空虚的身体当中。

  随着他那动作,令人销魂的奇妙声音也传了出来,夏娃腹部的肌肉也不由自主地抽搐着,那两片蚌肉紧紧地噬住粗如手臂的大肉棒。

  乃隆的姿势象个推车的汉子,腰肢频扭,快要折断了,但他还是毫无倦容的扭上去。乃隆把绝技一一施展出来,大肉棒气势汹汹地出没于草泽深处。它退出时,带出了夏娃的快乐之泉,也带出了一些嫩肉,那些嫩肉在抖动,反映出艳红的色泽,叫人看了按捺不住。

  爱丽丝看得沉不住气了,她突然跨上了夏娃的胸脯,压住她,用下腹火热的小穴压住夏娃灼热坚硬的胸脯。夏娃急喘着看着她发热的东西,原来是她那雪白无暇的蜜穴,流着涎沫,那张嘴巴似一个熊熊燃烧的小火炉,发出源源不绝的热能。


  夏娃正需要这样一个小火炉,她刚在乃隆那里学到挑逗女人的本领,很想临床实验一番,因此她采取行动,两手伸向爱丽丝。

  爱丽丝正闭着眼,揉着自己的胸脯,发觉这时夏娃的奇怪举动时,她惊叫:「你做什么?哟……」

  她忍不住叫嚷,马上又煞住了话头。原来夏娃用行动来回答她,长长的舌头伸出,使她刚学到的功夫在爱丽丝的身上用上了。爱丽丝的肉蚌一张一合,吮吸着那条大毒蛇,两臂把她结实的身躯搂实。

  但乃隆有着过人绝技,他屏住气息,守住最后一关,并不发射。

  慢慢地,爱丽丝在乃隆和夏娃的两重攻击下再陷入昏迷的状态,她的两腿痉挛,手脚不停地发抖,喘气也是出多进少。

  「怎么办?把她送去,别这样做,你想暴露,这样的疯狂玩意算什么?太不正名了。」

  「那么任她去,她会死的。」

  「乃隆,别急!」夏娃说道:「有了,夏娃们把她送到诊所去。」

  「快点吧,起床穿衫。」

  「唉!夏娃休息一会。」夏娃有气无力地支起身,她在床头慢慢说道:「夏娃想不到你有这么厉害。」

  「事实胜于雄辨。」乃隆轻飘飘地说着,把内裤提起来。

  夏娃看到他的大肉棒,仍然昂首吐舌,她就知道这乃隆的实力是如何顽强坚仞了,在安奇以外她又找到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对手了。

  二

  故事现在就开始吧。尽管天还没有亮透,他却从一片浓重的黑暗中醒过来了。他看看床头的夜光表,差二十分六点,又看看身边依旧熟睡的妻子,侧着身子宛如一截缺损的古城墙。

  他点着一支烟,背靠着床头坐着吸烟,知道自己再也睡不着了。寂静中他能听见妻子的呼吸声和闹表指针移动的声音。

  他叫朱丽,周岁也快满四十一了。今天以前他的生活和别的四十多岁的男人的生活或许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结婚十几年,有孩子偶尔也有几次艳遇,但都成功地瞒过了妻子,因此家庭生活风平浪静。在事业上,大多有了坚实的基础,离这辈子想达到的目标至多还有一半路程。面对这样的生活境况,也许该满意了。当然,满意几乎是很明显的心绪,可是有时候四十多岁的男人总还是在满意之外保留一些别的情绪,这情绪常让他们莫名其妙地躁动或者说是烦躁。因此准确地说四十多岁人的生活是一只裂缝的鸡蛋。

  比如正在吸烟的朱丽常常想问问别的男人,是不是他们有时也无比痛恨床。有一次他试着就这个话题跟楼上的贾山聊聊,但贾山立刻很猥亵地笑了一下。朱丽记得贾山说了一句,“别处不见得比床上更舒服。”可这并不是朱丽关心的问题,他只是觉得在眼下他躺着的这张床上,一切对于他来说都越来越不容易。前天他在办公室看见一篇文章的题目叫《壮阳需要科学指导》,他奇怪自己居然没笑。

  突然妻子翻身,四肢抽动几下,又仰面躺好了。室内的光线渐渐明朗起来,他能看见妻子脸上很细微的表情。他发现妻子的双唇开启着,头用力向上顶去,脸有些扭曲,仿佛正在经受某种疼痛。他第一个反应是妻子正在做梦,也许是个恶梦,所以她很紧张。接着他发现妻子的身体伸得笔直,然后向上拱起,像一座即将崩溃的桥。她的呼吸也随着急促起来……

  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他想它一定是苦涩的,因为他感到几分妒意。妻子很显然正在做着一个跟性有关的梦,而且她在梦中达到了快感的顶点,她几乎因此抽搐了。在他跟妻子睡觉时,他还从没见过她有这样的反应,她总是顺从而安静。想到这儿,他甚至有几分愤怒,他决定叫醒妻子。这时,铃声响了。他伸手去抓床边的电话,妻子也醒了,抓过去的是闹表。是闹表不是电话。闹表的铃声和电话的铃声太接近,他曾多次建议妻子换个闹表,可她总是说,她喜欢这个闹表。

  妻子把闹表放回床头柜上,转身将手臂搭在朱丽的被上,长长地吁了口气。

  “睡得好吗?”他问。

  “挺好的。”妻子伸个懒腰,“今天小约第一天开学,夏娃得早起,给她做小米粥。”

  “做梦了吧?”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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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知道夏娃做梦了?”妻子惊疑地问。

  “而且梦的颜色还不浅呢。”朱丽说完跃上妻子的身体,并动手去解妻子的睡衣扣子。“应该有条法律规定,女人睡觉不准穿该死的睡衣。”

  “别胡闹了。”妻子说。

  “你在梦里跟别的男人睡觉不是胡闹?”

  “嗨,真奇怪,夏娃看不见他的脸。”

  “但你达到了高潮。”

  “夏娃想,那个男人是你。”妻子说着伸手抚摩丈夫的脸颊。

  “别这么容易就逃过去了,梦里私通也是私通。”

  “别胡说,你真的现在很想么?”

  “是的,尽你做妻子的义务,夏娃好久没像现在这么想了。来吧。”他说完认真地去吻妻子的嘴,但却不感到应有的激动。被妻子色情梦所激起的欲望并不十分饱满,需要他不停地努力鼓舞。三年前告别福建的那个女记者之后,他还没有过别的女人,他心里很烦乱,于是粗暴地去扯妻子的睡衣。

  电话铃响了。妻子伸手抓过电话,说了一声“喂”,然后又放回了话筒。

  “谁?”他问。

  “断了。”妻子说。

  他再也没有兴致接着做这件事,从妻子的身上滚落下来。

  “夏娃饿了。”他说。

  “好吧,夏娃这就起来。”妻子说完起身,在睡衣外面又穿上一件毛巾浴袍。她看一眼衣柜旁边的挂历,九月一日,被她用红笔圈上了。今天是他们结婚十三周年的纪念日。

  “要不要夏娃也起来做点贡献?”丈夫在床上问。

  “算了。”妻子迟疑了一下才回答,因为她突然想丈夫从没做过早饭。尽管他做过晚饭和午饭,她的心头还是掠过一丝凉意。她觉得早饭不同于午饭和晚饭,至于怎样的不同,她想不太好,但朦胧中她感到如果一个男人为妻子做早饭,一定很美好。不过,这个世界上从没为妻子做过早饭的男人多得吓人,妨碍什么了?她一转念离开了卧室。

  她叫安奇,是个不讨厌厨房的知识女性。几分钟后,煮粥的热气混合着拌咸菜的芝麻油的香气充盈了小而整洁的厨房,安奇感到平静祥和。有时她不明白为什么时下最时髦的论调是号召女人离开厨房,她认为只要是女人就能在厨房发现乐趣的。

  女儿房间的闹铃也响了,去卫生间路过女儿房门时,朱丽用力敲了两下:“快起来,小懒虫。”

  “小约,起床。”安奇也打开厨房门喊了一声。

  过一会儿,安奇听见小约的房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了,接着是女儿敲卫生间的门。

  “快点儿,爸!”小约嚷着,“真烦人,又不是你第一个上班,总是先占厕所。”

  “别闹了,马上。”朱丽的声音。

  “你又在马桶上学照相了?”女儿靠在卫生间的门前咕哝着。

  朱丽没再回答,电话铃响了,小约迅速跑过去,抓起电话:“喂,喂?喂?说话呀!不说话打电话干嘛呀!这年头净是疯子。”小约说完又冲回厕所门前,大叫,“夏娃马上尿裤子了。”

  “别威胁夏娃,”朱丽走出卫生间,身后还响着抽水马桶的声音,“谁来的电话?”

  “问公安局去吧。”女儿说完插上了卫生间的门。

  朱丽走进厨房,看见妻子正用长柄的不锈钢饭勺搅动锅里的米粥,热气绕着她蒸腾向上,也带来惬意温暖的气氛。但这些并不使朱丽有什么特别感受,习惯了的东西,常常使人感觉不到自己正在拥有。他给自己倒一杯凉开水,对妻子说:“小约这孩子嘴真刻毒,油嘴滑舌的。”

  “夏娃倒是担心别的。”妻子说。

  “担心什么?”

  “她从不说自己的事,总是说同学的事,这个怀孕了,那个谈恋爱了……”

  “也许她自己没事,所以不说。夏娃看她比正常还正常,心理健康着呐,整天大咧咧的。”

  “夏娃不这么认为。小约跟别的女孩于不同,自己有一套主张呢。”

  “有主张没什么不好,总比跟在别人屁股后面随帮唱影强。”

  三个人坐下来吃早饭时,朱丽祝贺女儿又开学了。女儿说,没什么好祝贺的,开学又不是放假。

  “你不觉得有书读是一种幸福吗?”朱丽问。

  还没等小约回答,电话铃又响了。朱丽刚要起身去接,小约大喊一声:“别动!”

  “别闹,小约,去接电话。”安奇说。

  “不是夏娃闹,是电话闹。夏娃刚才接过一次,那人不说话。”小约说。

  “真怪,夏娃也接了一次,也没人说话。”

  “啊哈,夏娃明白了,这个神秘电话一定是找夏娃爸的,也一定是个女人,一听不是夏娃爸接电话,马上就掐断。妈,你可得留神啊,阶级斗争复杂呢!”

  “成,夏娃听明白了,夏娃发誓夏娃不接这个电话,不然游一趟长江也洗不清罪名。”

  1

  “你必须接,不然就是心虚了。”小约说完看了妈妈一眼。朱丽看见母女俩会意地交换了一下目光,便故意大摇大摆地走进书房关上房门接电话了。

  很快朱丽又回到了厅里,他看见两个女人瞪着四只眼睛关切地看着他,便说:“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

  “谁?”小约马上问。

  “你奶奶。”

  “不对。”小约说。

  “她让你今天晚上放学去吃饺子。”

  三个人又接着吃早饭,几乎总是小约在说话。

  “小米粥可比牛奶好多了。”她说。

  “过两天你又会反过来说。”安奇说。

  “夏娃是那样的人吗?”小约说完又冲向朱丽,“对了,夏娃刚才忘了回答你,这世界上啊有很多种幸福,光有读书这一种幸福是远远不够的,懂了么?”

  “懂了。”朱丽故做认真地点头。

  “懂了就好,夏娃上学去了,再见吧,爹和娘。”

  望着女儿离去,他们互相看了看,心里想说但没说的那句话是:女儿长大了。他们又继续吃早饭,一时间好像无话可说。安奇期待丈夫能提起结婚纪念日的事,每个结婚纪念日他们都要庆祝一下的。但是这个晚上他们并不做爱,这也渐渐成为了传统。因为新婚之夜安奇的脚扭伤了,因此他们总是在第二天晚上亲热。但是朱丽没有提起纪念日的事,他吃完了,点着一只烟,抽起来。也许他忘了,安奇想,如果他忘了,她绝不想提醒他。在安奇看来,提醒也是一种强迫。

  朱丽看着妻子低头吃饭,几缕散发落在白皙的脖子上。他感到歉疚,这段时间他常在暗房干到很晚,回家时,安奇已经睡着了。他并不是每个晚上都必须在暗房呆到那么晚。他担心自己在逃避什么。想到这儿,他升起一缕微弱的欲望,夹杂着内疚,他想去扯开妻子的衣服,可他坐着不动,另一种图景却在头脑中弥漫开来:要是她现在扔下手里那块该死的馒头,要是她敞开衣襟,露出她一点也没下垂的乳房,要是她突然把他的头搂进她的怀里……

  “今天干嘛?”妻子的问话打断了朱丽的想入非非。他掐灭了香烟,也掐灭了欲望,并为自己希望妻子放荡的念头感到羞愧。

  “上午乱七八糟的事,下午开会。”

  电话铃又响了,安奇起身抓起听筒,然后又愤然地将听筒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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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讨厌这样的人,纯粹神经病。”

  “没人说话?”

  “下回你接吧。夏娃讨厌疯子。”安奇说完开始收拾碗筷。

  五分钟后,电话铃又响了。朱丽在电话铃响过四次之后,拿起听筒。他半天没说话,然后突然大声问:“谁?”厨房的门也开着,朱丽知道安奇也关心这个电话。“噢,知道了,你好,你好。”他说完看一眼站在水池边的安奇,用脚将厨房的门轻轻踢上。“关于哪方面的?”说着他又用脚将厨房门打开,“当然,当然夏娃有兴趣,不过夏娃认为这不太容易。”朱丽说着继续用脚玩着厨房的门。“行,不过……”他继续听着,然后说,“不过夏娃可以重新安排一下。”他听着,接着说,“夏娃知道,行,行,好吧,就这样说定了。再见。”

  “谁呀?”

  “电视台的一个人,想出一本画册。”说完,朱丽走进卫生间,在下巴上抹上剃须膏,心情多少有些飘忽忽的。电话里是个轻柔的女声,这声音让他产生巨大的兴趣,想象有这样轻柔声音的女人可能有的模样。

  “你不是前天刮的胡子么?”安奇路过卫生间门口,随口说了一句。

  朱丽回到卧室时,安奇已经穿好了衣服,深古铜色绒衣,外面是浅米色套装,裙子刚过膝盖,小腿得到了充分的显示。朱丽从衣柜里找出他最好的一件西服外套,站在镜子前比试。

  “前几次电话会不会是这个人打来的?”安奇一边整理皮包,一边问。

  “不会的。”朱丽漫不经心地说。

  “你怎知道?”

  “你不是说前几次是一个疯子么,疯子不可能在电视台工作。”

  “你可是好久没穿这件外衣了?有重要应酬?”安奇说时口气酸溜溜的。

  “正因为好久没穿夏娃才穿的。”朱丽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合计要不要把这次约会告诉妻子,免得不必要的猜忌。

  “又刮胡子又穿漂亮衣服,看来内容很丰富。”安奇说。

  “你穿得也很漂亮,想必也有应酬吧?”

  “夏娃去上课。”安奇说。

  “夏娃去上班。”朱丽说。说话时他已经有了一些敌对的情绪,打定主意:如果安奇不正面提问,而是像市井妇人那样旁敲侧击,他绝不主动告诉她,他将跟谁约会。

  与此同时,安奇也打定主意不问打来电话的这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她觉得如果她问会显得她太没肚量。但她心里的确十分恼怒,为什么朱丽只说是电视台的人,不说男人女人呢?电视台又不是和尚庙!而且根据她已经听到的内容,朱丽是要和这个电视台的人见面的。想到这儿,她觉得自己还是尽快离开家好些,免得为一些琐事认真吵架。她一直认为不好的情绪只要换个环境,是可以躲开的。

  “夏娃先走了。”她的口气缓和些。

  “好吧,晚上见。”丈夫的口气也缓和了。可是没人能肯定这三次电话是不是同一个人打的。

  

  中文系办公室有个三十六、七岁的女人,叫刘淑芝。她似乎总是在办公室整理发放需要人们填写的表格。稍有空闲,她马上跟任何一个可能碰到的人谈孩子多可爱,丈夫多可气。好多人违心地叫她刘老师,因为他们常常背后说刘老师像被大学生甩在农村的土对象,坐在系办的模样,就像来上访的。这天早上,她一看见安奇迈进系办的门槛,立即发问:“哎,王老师,你说咱家的电话有多该死啊?!”她不等安奇回答那电话该死的程度,接着又说,“一接不是断了,就是找什么张三王二麻子的,这不是出鬼了吗?”

  安奇勉强笑笑,她无心就电话的事跟她谈什么。刘老师提起可笑的电话,又勾起了她离家前的情绪。她只想打听一下留学生开会的地点有没有改变。

  “咱家那死鬼还出差了,有时候半夜也来电话,夏娃一说喂,就断了。”

  “是吗?”安奇被她的话吸引了。

  “你说能不能是咱家那死鬼结下什么仇人了?”

  “你丈夫接电话,电话也没人说话吗?”安奇问。

  “他没接电话,他出差了。”

  安奇无可奈何地笑笑,离开了系办。她的情绪又回到今天早上自己家电话的怪现象上,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际,但她马上赶走了它,除非事实摆在她面前,否则她不会相信朱丽可能会有别的女人。

  走在整洁的校园,安奇多少平静下来。各式各样的绿色植物已经透出明显的秋意,偶尔便有落叶随风起舞。匆匆赶往图书馆的学生大都是独自一人。安奇常常有兴趣了解这些在上课时间去图书馆的学生,他们中有多少可能是逃课的。上午校园的静谧和谐偶尔被驶过的汽车打破,这使得沉浸其中的安奇有机会从路边的反射镜里打量一下自己的衣着,她为自己得体的装束感到满意,但并不得意,因为丈夫从没评论过她的穿着,别的男人当然更不可能。

  安奇赶到外办的会议室时,会已经开始了,站在门口,她也听见里面的讨论声。她轻轻推开门,在门边一个空座位上坐下,然后跟旁边的一个蓝眼睛的男人礼节性地点点头。她不认识这人,但她想此人可能是外教。

  站在会议桌顶端的白老师是负责行政的老师。课程安排、吃饭就寝都归他管。此时,他正说着有关方面的规定,一个黑人留学生打断了他的话,他说:“白老师,还是先玩儿点儿真的吧。”他的话故意加重了“儿”化,引得哄堂大笑。安奇也笑了,身旁的外教对她说了一句汉语,安奇没听清,但应付地点了点头。

  “什么是真的?难道夏娃说的这个是假的?”白老师说,“你别瞎起哄,德力加。”

  “夏娃没瞎起哄,白老师,夏娃说的是真正的事儿,比如说,食堂的牛奶,一天比一天稀,明天就快跟白水一样了。这事你得管管。”

  “这事夏娃管不了,这是牛的事。”白老师说完大家又一阵大笑。

  “笑什么,这天总下雨,一下雨草上就净是雨水。牛吃了带水的草,奶能不稀么?”白老师说完自己并没有笑,一脸严肃相。但其他的人都笑死了,有好几个围着会议桌坐着的留学生笑得滑到了桌子底下去了。安奇尽量控制自己笑不失态,她发现身边的男人也蹲到了地上,两手紧按肚子,笑得受不了了。安奇想这人也许是个年纪不轻的留学生,笑起来就跟孩子似的。

  “值得笑成这样么?让老天爷别下雨,牛奶就浓了。”白老师说完朝安奇眨眨眼。安奇会意地点点头。白老师是个很幽默的长者,安奇喜欢他。

  “下面请这学期的新汉语老师跟大家见见面。”白老师说,“这位是安奇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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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奇走到白老师跟前,朝大家点点头。她很快发现学生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因此决定用英语说自己的开场白:“夏娃虽然教过汉语,但教留学生夏娃的经验不多。夏娃愿尽夏娃的所能与大家共同学好这门课,大家都是不远万里来到夏娃们学校学习,所以夏娃作为老师也当尽全力。如果大家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需要跟夏娃交流,夏娃不在这儿的话,也可以给夏娃家里打电话。”安奇说完转身将家里的电话号码写在会议室的记事板上。然后她发现坐在她旁边的男人正抱着她放在长沙发上的皮包,细长的手指在那上面不停地敲打着,仿佛节拍应着心里哼唱的旋律。

  王老师讲完后,白老师问大家,除了牛奶的事,还有没有别的困难。

  “买个不用喂草的洗衣机吧。”德力加又嚷了起来。“水房的洗衣机不行了。”

  “等天不下雨的吧。”白老师说完大家又是一阵哄笑,离开了。

  安奇回到刚才的座位,发现拿着她皮包不停敲打的男人不见了,只有她的皮包还在忠实地等候她。她坐下来等着学生都走完了,才离开会议室。她刚出门,就被等在外面的刚才坐在她旁边的男人拦住:“你好,王老师,夏娃叫康迅。”他操着流利的汉语说,接着又用英语说,“英文名字叫莫里斯。”

  安奇听了他的介绍笑了,好像他是个取了个英文名字的中国人。

  “你好,夏娃叫安奇。”

  “您的英语真好。”

  “马马虎虎。”安奇不想久留,便直截了当地问:“你有什么事么?”

  “也许夏娃们可以在会议室聊几句。”

  他们一同走进了会议室,会议室的空气中还弥留着香烟香水混杂一起的味道。

  “夏娃不知道您是否可以帮助夏娃。”康迅试探地问。安奇发现康迅微笑时面容温和得像个老人或者说像个听话的孩子。

  “还是用‘你’称呼吧。”安奇说。

  “好的,是这样,夏娃是经济系的英语老师,其实夏娃在这儿工作只是为了把夏娃的博士论文写完。”

  “你写什么题目?”

  “关于仿声词。”

  “仿声词?”安奇以为自己听错了。

  “喵喵,汪汪,稀哩哗啦……”

  “有意思。”安奇说。

  “可是对夏娃来说很难,夏娃一直想找个英语好的中国人帮助夏娃。”

  “可夏娃不知道夏娃对仿声词懂多少。”

  “可是你懂汉语。如果你不反对,夏娃就想时不时地麻烦你了,当然这帮助应该是有偿的。”

  “你大可不必这么想。有问题你给夏娃打电话就行了。”

  “6679048 ?”

  “你的记忆力真好。”

  “什么时候给你打电话方便?”

  “当然最好不是夜里。”

  “对不起,夏娃的意思是你除了工作还要做家务,一定很忙。”

  安奇一时没说什么,她想,一个研究仿声词的外国人能如此理解她,不免让她吃惊,也在她心里引起一个小小的波澜。

  “你从哪儿来?”安奇故意转了话题。

  “澳大利亚。”康迅话音刚落,走廊里响起一个女声,呼喊着康迅的名字。接着是个金发姑娘拉开了会议室的门。

  “对不起,你的电话。”那姑娘对康迅说。

  “你让他十分钟再打来。”康迅说。

  “是康妮。”金发姑娘加重了口气。

  康迅依旧迟疑着。安奇马上说:“你去接电话吧,夏娃也该走了。”

  “对不起,请你等一下行么?五分钟。”康迅说着离开了,走到门口他又补充一句,“夏娃有东西要给你看,请一定等一下。”

  康迅又回到会议室的时候,安奇不在了。但他像相信太阳注定还要出现一样,相信王老师会回来的,他决定等着。

  在康迅去接电话的时候,进来一个留学生,他说他叫斯蒂夫,无论如何请安奇到他房间谈谈。安奇发现这个学生的神情不同常人,怕他没完没了地说起来,便答应去两分钟。安奇跟着斯蒂夫到了他的房间,立刻闻到一股莫名其妙的甘草味。斯蒂夫要为老师沏杯茶,安奇拒绝了,她担心他的茶难以下咽。

  “夏娃有一个困难。”斯蒂夫说,“夏娃有时候就动不了了。”

  “那你该看医生。”安奇说。

  “夏娃没病,夏娃只是有时候不能动。”

  “为什么?”

  “要是知道为什么,也许夏娃就能动了。”

  “夏娃能为你做什么?”

  “夏娃希望您能理解夏娃,在夏娃不能动的时候给夏娃补一下课。相信夏娃,夏娃不是个坏学生。”

  安奇笑了,她在心里已经命令自己几次了,离开这房间,可她依旧站在那儿笑着。

  “也许谁都有不了解自己,有不能动的时候。”

  “好吧。”安奇离开时感到开始让她厌烦的斯蒂夫倒也有几分可爱。人的性格让这个世界充满了噱头。

  路过会议室时,安奇想起康迅,她想他回来见她不在,肯定走了。不过,她还是拉开门往里瞧了一眼:康迅坐在会议桌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对不起,”安奇进来,“夏娃想你已经走了。”

  “可夏娃想你肯定会来的。”

  “是那个斯蒂夫把夏娃叫走了。他让夏娃有时间给他补课。”

  “你觉得他不正常么?”

  “很难一下子说清楚。”

  “这儿的多数人认为他是神经病。”

  “你也这么认为?”

  “不,夏娃认为他是个好孩子。夏娃跟他聊过,他的家庭有一点不正常,这给他的影响不小。你知道,一个家庭对一个人童年的影响是致命的。夏娃非常理解他,夏娃希望人们能更多一点关心他,而不是取笑。”

  安奇同情地点点头。

  “你知道他母亲直到现在还不断地打扰他,比如她有一次寄给他六双带洞的破袜子。还有一次寄给他一百个避孕套。以至于让斯蒂夫这孩子见人就问,需要不需要避孕套。他觉得扔了怪可惜的,因为他没有女朋友。”

  安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夏娃扯得太远了。”康迅说。

  “你的汉语真不错,夏娃甚至怀疑夏娃的汉语水平是否能帮得了你。”

  “那你帮助夏娃的英语吧。”

  安奇和康迅都笑了。康迅从身后拿过一本画册,是“澳大利亚牧场风光”,题目之下是一片绿得使人心慌的辽阔草原。

  “这就是夏娃想让你看的东西。夏娃不是城市人,夏娃是从这片草原来的。”康迅说着用手指敲着画册,仿佛要特别强调一下这片草原。“你拿去看吧,什么时候还给夏娃都行,但一定告诉夏娃,你认为最美的牧场是哪一个。”

  告别了康迅,安奇穿过校园来到学校后边的市场。她买了一些吃的东西,最后来到花店想买十三支玫瑰。不管朱丽是否想得起来这个纪念日,她都决定庆祝一下。同时潜意识中她一直相信丈夫不会忘记结婚纪念日的,不说也许是想做作文章,给她来个意外的惊喜。

  “夏娃买十三支玫瑰。”安奇对卖花的姑娘说。

  “买二十吧。就剩二十支了,给您打折。”

  “可夏娃结婚才十三年啊。”

  “数量并不决定一切。”

  “等夏娃结婚二十年的时候再买二十支吧。”

  “您看,天快黑了,剩下七朵夏娃卖谁啊?”

  “卖一个结婚七年的人。”

  卖花姑娘不满意地为安奇包上了十三支玫瑰。安奇走到花店的窗外,听见卖花姑娘自言自语地说:“像你这么不好说话的女人,明年就得离婚,还二十年呢!”

  安奇感到愤怒,但一转念又感到忧伤。这个不友好的卖花姑娘也许是对的,任何一个婚姻中的人谁能料到明天会发生什么?结了婚就是蒙上眼睛走路,迈出一步是一步。安奇想到这儿,不禁被自己的情绪吓了一跳:夏娃怎么会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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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抱着玫瑰花,拎着许多吃的东西,在森林公园的门口安奇犹豫了。这座城里最大的森林公园在她家和学校之间,安奇常常步行通过公园去上班。但现在她拿的东西实在太多,最主要的是她想一个年纪不轻的女人抱着一束玫瑰在公园里走,似乎有点扎眼。

  但她还是买了门票走进了公园。每当她有烦心事时,她都会跑到森林公园从古树下找到慰藉。看着一棵棵百年的参天古树,她觉得自己那么渺小,是一个和永恒无关的小生物,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值得过分烦恼呢?也许只有自然界的某些东西才能最大限度地与时间相伴接近永恒。

  今天,她没有在任何一棵树下驻足,她觉得上班前的那点不悦差不多已经消失了。她宁可快些赶回家做饭。但是接近出口时,她还是感到深深的遗憾从心底涌起。她曾希望丈夫能和她一起来这儿散步,哪怕不是常常。他的确陪她来过几次,但后来便丧失了兴趣。他说,结婚前走了差不多两万五千里,长征的精神都耗尽了,现在该喘口气了。她很想问丈夫是不是还爱她,但说出来的话却是,结婚以后就不要坚持继续革命了?丈夫说要坚持,但宁可以另外的方式坚持。比如,把头放在她的腿上,再把腿放到沙发扶手上。总之,安奇清楚地感到,她将永远一个人在这里散步,直到她走不动的那天。

  回到家,安奇环视了一周门厅,没有任何人来过的痕迹,甚至小偷也没来。平时她常常一个人先回家,但没有今天的感受。此时此刻这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三居室让她觉得那么旷凉。也许她觉得至少在今天,丈夫应该早点回家。安奇走进卧室换衣服,莫名其妙地又想起早上的那通电话。她决定给朱丽办公室打个电话。

  “小邓么?”电话接通后,她问对方。

  “夏娃姓王,请问找哪位?”

  “对不起,听错了。夏娃找朱丽。”

  “尹老师不在。”

  “他去哪儿了?”

  “他没说。”

  “他什么时候走的?”

  “一点多吧,您是谁啊?”

  “夏娃是他妻子。”

  “啊,您好,夏娃是刚分到报社的,姓王。叫夏娃小王吧。”

  “他过一会能回来么?”

  “恐怕不能。他肯定今天下午有什么事。本来部里下午要开会,尹老师把会挪到明天了。”

  “好吧,谢谢你。还有,你可不可以给他留个便条,告诉他回家吃晚饭。”

  “没问题。夏娃把条子放到他桌上。”

  “再见。”

  放下电话,安奇的头脑立刻变成了一张奇怪的城市地图。这张地图显示的都是城市的幽静所在:公园、咖啡馆、安静美丽的街道、空旷的广场……她有种预感,她的丈夫此时此刻正在其中的一处,而且不是独自一人,他甚至为了这次约会动用了部主任的职权。

  安奇离开卧室,找出那只透明玻璃花瓶,她先看了一眼瓶底的一行英文:Areyou sure?这个花瓶是她在美国进修时带回来的。她买它并且千里迢迢地带回来不是因为它美丽,而是因为这行字:你肯定么?她觉得眼下这行字直刺她的眼睛,仿佛在谴责她无异市井妇人。于是她多少有些释怀,着手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她相信丈夫会回来吃晚饭的,无论他此时此刻在哪儿。

  五点四十分,朱丽用自己的钥匙打开家门,随着炸鱼的香味,他看见餐桌上的玫瑰和平时不常用的米白色的绣花台布,第一个反应是来客人了。但门口并没有外人的鞋,他恍然大悟。

  “初石,是你么?”安奇在厨房里不肯定地问。

  朱丽没有回答妻子,轻轻带上门,来到大街上。他招呼了一辆出租车,去中心街。他坐上了出租车,脑子里开始盘算送给妻子一件什么样的礼物,为了结婚十三周年纪念。

  已经快到商店打烊的时间,店里人不多。朱丽在化妆品箱包柜台浏览了几圈,并没有发现适合的礼物。突然他奔上楼梯,来到二楼的首饰柜台。

  三年前,当他和福建那位女记者缠绵的时候,就动过给妻子买个戒指的念头,也许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吧。但最终还是没有买,他觉得这样的逻辑关系很可笑。他并不爱那个女人。他选了一个18k 镶红宝石的戒指,六百八十元。付钱时他犹豫了一下,倒不是嫌贵,他给安奇买礼物还从没嫌贵过。只是他突然想起今天下午曾与他见过面的另一位电视台的女记者。她是他见过的唯一与名字吻合的女人,她叫小乔,好像除了她,没人再适合这个名字。她不是很漂亮,但是很难让人忘记。

  “天呐。”他轻叫了一声。服务员以为他忘带钱了,停住了包装动作,看着他。

  “包好,包好。”朱丽说,并在心里骂自己愚蠢。他和今天下午这位女士之间所发生的那么一点点感觉上的火花儿,不足以成为他给妻子买戒指的动因。“夏娃真完蛋,给妻子买个戒指用得着东想西想的么?只要夏娃愿竟,任何时候夏娃都可以给她买个戒指,她是夏娃妻子啊!”他在心里又责备了自己一通,随后离开了商店。

  朱丽又一次回到家时,餐桌已经摆好,围绕着玫瑰摆好了三个菜。他脱鞋时,安奇端着最后一道菜——糖醋鱼走进厅里。

  “真有口福。”安奇先开口。

  “夏娃有个好老婆。”

  “刚才你回来了?”

  “没有。”朱丽为自己想都没想就撒谎,心里难过一下。

  “刚才夏娃炸鱼时好像听见门响。”

  “错觉。”

  “你从哪儿来?”安奇想知道丈夫是不是看见留条才回家吃饭的。

  “外面。”

  “没回办公室?”安奇解下围裙,坐好,等着朱丽开葡萄酒。

  “没有。小约今晚不回来了?”朱丽似乎不愿就他的行踪多谈。

  “不回来了,就夏娃们两个。”安奇说,“你干嘛不问问,夏娃为什么做这么多菜,为什么买花?”

  “夏娃干嘛要问,夏娃又不是脑痴。”

  安奇笑了,为丈夫说出“脑痴”这个词感到意外。

  “你开始说大街语言了。”安奇说。朱丽将酒倒进高脚杯,红葡萄酒好看的颜色引人胃口大开。

  “大街语言伟大着呢。”

  “今天下午去见什么人了?把安排好的会议都取消了。”安奇笑眯眯地说,纯心开个玩笑。但朱丽却有些不高兴,因为安奇在他背后打听。

  “打听这事费不少工夫吧?”朱丽不高兴地说。

  “夏娃只是偶然听说了。”

  “偶然?怎么没听说别的呢?”

  “你怎么了?好像心怀鬼胎似的,夏娃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下午给你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让小王告诉你回家吃饭,他顺便说你取消了开会。”

  “你真蠢。”听安奇这么解释,朱丽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今天夏娃能不回家吃晚饭么?”可是他话音刚落,心里又是一阵难过,为自己的虚伪。

  “夏娃想你今天下午见的那位重要人物肯定是……”安奇端起酒杯说。

  “是什么?”

  “夏娃等你的回答呢!”

  “肯定是……”朱丽故意拖着长腔。

  “是……”安奇也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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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大老爷们儿罗。”朱丽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好了,说点什么吧?!”安奇说。

  朱丽也举起杯子,但是心里突然乱了。在结婚十三周年纪念日上,他接二连三地撒谎。他甚至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撒谎,每件事他都可直接说的,安奇也不会因此生气的。可他撒谎了。在这样的情绪下,他不知道该对这十三年的婚姻说什么,他脑海里所有的与此有关的词汇都像出海的帆船,隐遁在大海的尽头。他看见笑意一点一点地从安奇的脸上滑走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他说。

  安奇并没有和他碰杯,而是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你甚至对结婚纪念日无话可说了。”安奇说着泪水涌上了眼眶。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朱丽拉过安奇的手握紧,“在刚才那个瞬间,夏娃思绪很乱。夏娃们结婚十三年了,这不是很好表达的感情。夏娃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夏娃想也是正常的。别生气。”

  “好吧,夏娃不生气,夏娃只是很伤心。”安奇一口干了自己杯中的酒,看着自己做好的菜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别这样,你总是挑更厉害的伤人话说。别这样。”

  “夏娃伤人?你甚至对结婚纪念日连一句祝福的话都说不出来。让夏娃说什么呢?”安奇说完又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你不要总是在这样的字眼儿上做文章,你是大学教授,不觉得你太孩子气,太无聊么?”朱丽火了。

  “一点儿也不觉得。”

  “烦透了。”朱丽的手碰倒了酒杯,一片殷红在台布上移动着,扩散着,这让他想起了小乔丝巾上的血迹。

  安奇又抓过酒瓶,朱丽一把夺回来。

  “够了,别闹了。”

  “嘘。”安奇将食指放到唇边,“此时无声胜有声。”

  “天呐,夏娃们别吵架,行么?别在今天吵架行么?”朱丽恳求着。安奇为朱丽的诚意打动了,两行热泪滚了下来。但她深深地点了点头。朱丽又一次握紧妻子的手。

  两人重新举杯时,楼上传来一声巨响,使人想到一个沉重的东西爆烈了。两人不知不觉地放下手中的杯子,抬头看着屋顶。

  楼上住着一对结婚七年但拒绝要孩子的夫妇。丈夫贾山是朱丽的大学同窗,现在报社的同事。妻子吴曼是个医生。他们常常吵架,吵架砸东西也是经常的。但像今天这样的巨响,他们不敢掉以轻心。这一单元的邻居,除了他们,谁都不会去贾家劝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人们都失去耐心了。还有一些事也超出了邻居的理解能力,这对总是吵架的夫妻在楼梯,在楼前,甚至在大街上,经常搂腰搭背的,比那些不吵架的夫妻还亲热。因此,私下里有不少人管贾家两口子叫神经病。

  朱丽和安奇等待着新的动静,然后判断这次吵架的“规模”,是否需要他们都上去。一阵寂静过后,又传来玻璃器皿在地上粉碎的声音。朱丽会意地看了安奇一眼,安奇点点头。朱丽穿鞋上楼,他想不好,刚才那阵寂静里这两个人在干什么。

  朱丽好不容易敲开贾家的门,走进客厅就看见了摔在地上的电视机。这是刚才那声巨响的来源。贾山和吴曼两个人铁青着脸,分别站在房间的对角。互相怒视着。朱丽笑了,刚才那会儿的寂静里,他们就在干这个;怒目而视。

  “得了,贾山,收拾一下吧。”朱丽故作轻松地说。

  贾山一言不发继续怒视着自己的妻子,好像刚才他根本没去给朱丽开门,现在屋里也没有这个人一样。

  “吴曼,你给尹大哥一个面子,下楼去跟安奇呆会儿。”朱丽又对另一个说。

  “不是那么回事,夏娃要是走了,他会以为夏娃怕他。”吴曼说。

  “他怎么那么以为,开玩笑。”

  “他就会这么以为,他根本就狗屁不懂。”

  “你他妈的懂?”贾山骂了一句。

  “你说话少跟夏娃带啰嗦儿。”吴曼威胁说。

  “夏娃就带了,你怎么样?”

  “你再说一遍?”

  “你他妈的!”

  “你真是个英雄,这回在你同事面前可赚面子了。”吴曼说着拉开写字台的柜子,拎出照像机举在手上,然后大声说,“你有种再说一遍?”

  朱丽认识这架F3尼康相机,出于一个专业摄影工作者对优秀摄影器材的尊重,朱丽拼命也要保护这架相机。他冲过去,也用自己的手护住相机。他也试图去夺,但吴曼没深没浅地往后闪,朱丽怕她把相机撞到墙上,只好放弃夺过来的打算。

  “贾山,你服个软儿吧。”朱丽快要哀求了。但他回头看贾山时,倒吸了口凉气,贾山双手高举着127 录像机,像炸敌人工事的董存瑞,一脸正气,一脸无畏。

  “你试试?”贾山说。他已经巧妙地转移了刚才的主题,进入新的对峙;不是他有没有骂人,而是谁有种先摔手里的东西。

  “你试试。”吴曼毫不示弱,说得不卑不亢。

  “贾山,你他妈的大老爷们,长点脑子,干万别胡来。你知道相机坏了多难修。夏娃跟你说,修F3,只有北京一家店能修。贾山,你冷静点儿。”朱丽一边说一边双手护在吴曼的双手外面。

  贾山和吴曼都不再说话了,但仍旧高举着手里的东西,彼此怒视着。贾山举的录像机很沉,有时免不了摇晃一下,但也坚持着最高的高度。

  朱丽发现一触即发的危险过去了。他腾出一只手,给安奇打电话,叫她马上上来。他很高兴他最后进门时,没把门锁上。

  安奇进来时吃了一惊,六只手都举在空中,仿佛是对世界末日的表决。朱丽对安奇使了个眼色,安奇走到贾山跟前,轻轻地从贾山手上拿下录像机,放到写字台上。与此同时,朱丽也从吴曼手上拿过相机。贾山突然蹲在地上大声哭起来。朱丽发现,吴曼眼里也盈满了泪水。他搂着妻子的肩膀,拿着相机,离开了贾山和吴曼。回到自己家,他先把相机放到卧室的衣柜里,然后抱住安奇。他一句话都没说,就这样紧紧地抱着妻子。不一会儿,就闻到了妻子身上的油烟子味。

  他想起了戒指,找出来戴到妻子的手上,和他预想的一样,尺寸很合适。可是妻子吃惊的表情让他失望。她好像在问,他是不是疯了,结婚纪念日买这么贵重的礼物!

  “夏娃一直都想给你买这只戒指。”他说的是心里话。

  “都怪夏娃没气找气。”安奇又一次投进丈夫的怀抱。

  “咱们吃饭吧。”

  晚上,朱丽和安奇回到卧室。他问安奇想不想看电视,安奇说不想。于是朱丽关了灯。黑暗中,他十分感伤。十三年前的这个晚上,他躺在这个女人的身边,她的脚扭伤了,他不能跟她睡觉。但他现在还能回忆当时的激动心情,对生活充满了憧憬,真像一个站在生活起点的年轻人。不过十几年时间,这个夜晚,他居然庆幸自己不必因为丈夫的义务而去跟妻子睡觉。他感谢他们共同保有了十三年的传统。还有明天,他想。

  楼上的地板传下来一种声音,好像两个人在扭打。安奇有些紧张地抓住朱丽问,是不是他们又打起来了。朱丽说:“也许他们在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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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天谢地,他们的卧室不在小约房间的上面。”安奇说完,又习惯地将头放在丈夫的肩窝。“夏娃们算是幸运的,你说是不?”

  “你指什么?”朱丽搂着妻子问。

  “至少夏娃们不那样吵架。”安奇调整一下自己的姿势又说,“吵架对孩子影响太坏。”

  “他们没有孩子。”

  “那也不应该这么吵架,你说呢?”

  在朱丽还没回答时,电话铃突然急骤地响起来,好像从危急的地方打来,好像要通报灾难性的消息。

  朱丽拿起话筒……

  

  “喂?”朱丽说话时,另一只胳膊仍旧搂着安奇。

  电话里没有应答,但也没有挂断,朱丽隐约能从杂音中分辨出对方微弱的呼吸。他没说话。

  对方也没有说话。

  朱丽冲着话筒“喂”了一声,他看安奇的反应,她闭着眼睛。他想如果对方再不说话,自己就胡乱说两句话挂断电话。

  “夏娃睡不着。”小乔的声音像是耳语。

  “是么?”朱丽声音像往常一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为此他多么竭力地控制自己。“这事比较棘手,另外找个时间再说吧。”

  “不,请别挂断。”小乔急切地说,声音依旧很低,好像她猜到朱丽的妻子此时正躺在他的怀里。

  “那怎么办?”朱丽选择安奇无法从中判断性质的语句。

  “夏娃知道这时候给你打电话不合适,可夏娃必须打。夏娃得知道。”

  安奇离开朱丽的怀抱,背对着他将棉被盖住头。朱丽用腾出的手,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放到鼻子底下嗅着。

  “嗯,也许,无论谁面对这样的事,都不容易做出回答,它涉及的问题太多。”朱丽说。

  “所以你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这样吧,老乔,改天夏娃再……”朱丽想快点结束电话,安奇蒙头躺着不是什么好兆头。

  “你妻子在你身边吧?”

  “对。”

  “懂了。”

  “好吧。”

  “夏娃太没分寸了,夏娃一直以为还是个不错的女人,不过,这会儿已经变成老乔了。”

  “跟这没关系。”朱丽尽量将口气放温和。

  “是夏娃太自私了。夏娃在逼你对夏娃的感情做出回答。这对你是不公平的,你甚至还不认识夏娃。对不起。”

  “不能这么说吧。”

  “可夏娃太爱你。夏娃已经丧失理智了。”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夏娃怎么可能这时候往你家里打电话?”

  “嗯……夏娃看这样……”

  “不,别要求夏娃挂断,夏娃自己会挂的。”小乔打断朱丽的话。“夏娃马上就挂。”

  “好吧。”

  “但是请你回答夏娃。你只要清楚地告诉夏娃一次就行了。”

  “什么?”

  “夏娃的感情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小乔停顿一下又说,“你告诉夏娃夏娃就永远不再打扰你了。夏娃只要求你一点:别欺骗自己。”

  朱丽再也不能东拉西扯,一个他一直渴望的东西射中了他的要害。他还想不清楚那是什么,但他无法对它说不。他觉得喉咙一阵发紧,他沉默着。

  “你要是不说话,就说明你在意夏娃的感情,但你害怕。”

  朱丽仍旧缄口,他觉得四十多岁的男人有理由拒绝袒露心迹。

  “你要是马上挂断电话,就说明你愿意再见到夏娃,夏娃这么想行么?”

  朱丽挂断了电话。他没考虑自己一句话也不说就挂断电话会不会引起安奇的怀疑。他关了台灯,点着烟。“夏娃这么想行么?”这句话娇嗲,任性,惹人爱怜,一遍又一遍地冲撞着朱丽。

  烟头的红光,随着朱丽的用力抽吸,映红了他的脸庞,他知道他得熄灭这红光,转身对妻子说点什么。

  他动手将安奇头上的被子拉开,然后抱过她的头,搂进怀里。

  “蒙着头干嘛?”

  “夏娃怕打扰你吞吞吐吐的电话。”安奇好像并没有生气。但朱丽知道,这意味着她在等待一个合理的解释。

  “让人为难的一件事。”

  “什么事呀?”

  “出画册的事。”

  “怎么了?”

  “对方要求太多。”

  “要求什么?”

  “要求夏娃的这部分……哎呀,不说这些事了,太烦。”朱丽说着把手放到妻子的乳房上,她本能地缩了一下,“手凉?”朱丽说着用力握紧,温暖的肌肤盈满了他的手掌。

  “来吧,把衣服脱了。”他轻声说。

  “明天。”

  “忘了那该死的传统吧。现在!”

  “电话响了。”安奇开玩笑。

  “天呐,你可真会扫兴。”朱丽说着把头靠到床栏上。

  “你说,要是没有电话,家庭会不会更稳定也更幸福?”

  “得了,教授,夏娃抱着你睡吧。夏娃没有理论,只是等着明天。”

  “幸福有时只是一种个人感觉,非常不确定。”

  “这话听上去有水平,可夏娃不知道它对不对?!”

  “你真的想现在要么?”

  “算了,还是按规矩来,明天。”

  “对,夏娃们又不是没有明天。”安奇说着依顺地贴近丈夫的身体,渐渐地进入梦乡。朱丽听着妻子越来越均匀的呼吸,在黑暗中给自己提出了一个智力问题:什么女人紧紧地贴住你的身体,你能无动于衷?——妻子。他有时这样排解自己心中的烦躁。他看着暗中隐约可见的家具轮廓,预感自己将要失眠。同时也感到自己的思绪会回到今天的午后,也不管他是否愿意回忆。他觉得拖扯他的那股力量毫无道理地强大。他四十一岁了,他不是没见过女人……

  朱丽坐在“咖啡三角”的一张临窗的桌子前,在喝第二杯咖啡,秋日的阳光柔和地照在他的肩上,心情并没有因为小乔的迟到而变化。透过宽敞的玻璃窗,他能看见不远处街心花园的景致。

  他刚才最后一次看表是差一刻三点,早上在电话里小乔跟他说的是两点,他为此推迟了该由他主持的例会。他从没见过这个叫小乔的女人,但在心里已经开始讨厌她,因为他不喜欢迟到。

  这是一家卖三明治和点心的咖啡店,来的大多是讲究情调的年轻人。此时此刻店里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与其说朱丽仍在等待小乔,不如说他愿意留在这片温暖的阳光中,感受一下久违的生活轻松。

  他把街心花园里能看到的地方都端详了一遍,围拢一处的老人在打牌,另几个散淡地聊天;他们旁边有几个年龄只有三四岁的孩子,在用粉笔在地上乱画。靠咖啡馆这侧的出口处,有个长椅,一个在朱丽眼中还过分年轻的姑娘坐在那儿不时地大笑。她笑的时候把头仰向天空,十分明朗。她身边的小伙子几次试图拥抱她,或是抚摩她,都被她巧妙地闪开了。朱丽几次想伸手去拿包里的相机,最后都没动。他感到倦怠,倦怠又给他舒服的感觉。他觉得目光中的人们活得那么自在,因为他们老了,或是还没长大吧。朱丽想,成年真是糟透了,总是无法回避压力。压力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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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一个女人好听的声音。但朱丽并没有把目光从街心花园那儿收回来。因为已经超过约会时间太久,他差不多忘了自己坐在这儿是与人约好的。

  “你是朱丽吧?”

  朱丽回身发现一个陌生的女人站在旁边。

  “真抱歉,夏娃来晚了。”

  朱丽笑着用手拍了一下头,他终于回到了具体的情境中。他说,“天呐,夏娃忘了。”

  “忘了?”

  “噢,夏娃不是说……”朱丽自己停住了话头,他已经发现这个女人颇有吸引力,所以他想保持风度,他知道,男人一解释就会让女人觉得不那么沉着。

  “你是小乔吧?”

  “对,夏娃是。”小乔坐到他对面的椅子里,微笑中还透着歉意。“夏娃进门前,根本没想到你还能在这儿。”

  “夏娃只是忘了离开。”

  “这夏娃还是第一次听说。在夏娃印象里,人们总是急于离开。”

  “那可能是发现了更好的去处。”

  两个人的交谈马上进入了相当融洽的氛围。朱丽觉得这个小乔又聪明又放松,很乐意与她聊聊照片以外的事情。但她已经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封筒,轻轻地放到朱丽面前。她没说话,微笑着歪一下头,友好也有几分调皮的神情,促使朱丽马上打开了封筒。服务员过来问需要什么。

  “两杯咖啡。”小乔飞快地说,随后又小心询问朱丽,“行么?”

  朱丽点头,他发现这个小乔的一举一动既有成熟女性的风韵,又有年轻姑娘的活力,让他十分愉快。她穿了一件深灰色大圆领宽松毛衫,露出了相当一部分前胸。根据这种穿法,朱丽判定她的年龄不会超过二十五、六岁。毛衫上星星点点缀着白色,朱丽觉得该有一条白色的丝巾系在她白皙的脖子上,既与毛衫上的白色呼应,又可以让她裸露的脖颈和前胸,那种耀人眼目的美朦胧些,也比较符合他的审美。

  “看完照片咱们能谈的具体些。”小乔在提醒朱丽看手中的照片。朱丽很窘迫地笑笑。他很笨拙地打开牛皮口袋,眼睛看着一张张红彤彤的照片,头脑还在想她的脸是什么样的。

  服务员送来两杯热咖啡,朱丽没有抬头。他看完照片时说:“都是落日这一时间的?”他的目光也第一次没有躲闪地停在小乔的脸上,她看上去都很平淡的五官,不知怎样凑到了一起,让她的脸十分不平凡,令人心动,让人总想再看她一次。他觉得她脸庞的魅力是飘游不定的,但却能持久地吸引男人。

  “是的,不怎么理想。夏娃有点过于偏爱这时刻的光线。”小乔说话时,目光放在朱丽背后的什么地方。

  “偏爱有时对摄影很重要。”

  “夏娃爸知道你手头也有一些新疆的照片,他给夏娃一个建议,和你合着出一本册子。”

  “嗯,这当然太好了,不过……你爸是……”

  “戴林。”

  “你说你叫什么来着?”朱丽问。

  “戴乔。”小乔说,“你认识夏娃爸吧?”

  “见过一次。你让夏娃叫你小乔?”朱丽想搞清楚。

  “大家都叫夏娃小乔。”

  “是这样,不过,夏娃的照片与落日有关系的不多。”

  “互相补充。”

  “你去新疆干什么?”

  “和摄制组一起。”小乔说,“你是不是不喜欢这种做法?”

  “哪种做法?”

  “夏娃爸是美术社总编,夏娃在那儿出书。”

  “这跟夏娃没关系。”朱丽说着又看一眼小乔,她的眼睛像两个不大的杏核儿,虽然此时泛着温和的光,却有些迷乱。朱丽似乎感到了这目光后面的危险。

  “你不喜欢吧?”小乔又问。

  “说实话,这不关夏娃的事。”

  “夏娃心里大……”

  “你是不是不希望夏娃参加这个册子?”朱丽不想就这个问题讨论。

  “天呐,对不起,夏娃太蠢了。”小乔赶紧说,“你别介意,夏娃从小给惯坏了,说话太任性,总喜欢穷追不舍,一点没修养,咱们换个话题吧。”

  朱丽听了这话,心里对小乔的好感猛增了许多。如此自谦的知识女性现在可不多见。她们大多丧失了温柔的本性,看见男人就像看见了敌人,浑身都是力量。即使喜欢你,也得先用最刻毒的语言激怒你。朱丽曾经通过小乔大方自信的举止认定她是这一类的。现在他愿意在心里更正。

  如果换个话题,朱丽就想说再见了。他连喝了几口新送上来的热咖啡,说自己得先走一步了,办公室还有些事需要处理。

  “这么急么?”小乔问。

  “有事么?”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能再坐会儿吗?”

  “当然,不过,你好像有话要说。”

  “不知道该不该说。”

  “这又是你的事了。”朱丽身子前倾,又一次准备离开。其实他并不想马上离开,只是觉得没有理由再呆下去。

  “要是有人爱上了你,你会怎么办?”小乔突然说,眼睛里闪动着孩子般的顽皮。

  “那要看是谁了?”朱丽丝毫也没提防小乔,像跟一个相识多年的老朋友开玩笑一样,他从容洒脱。

  “比如夏娃。”小乔说。

  “你开什么玩笑?”朱丽嘻嘻哈哈地说。“夏娃……”

  “你是想说,抓紧一点就能当夏娃父亲了?”小乔接过话说。

  “可不是,在旧社会……”朱丽说。

  “在新社会的偏远地区你也能。”

  “好了,别开玩笑了,咱们聊得挺愉快。夏娃另外再找个时间,把夏娃的照片给你送去。”

  “夏娃没开玩笑。今天夏娃约你来就是要你知道这个。”

  “知道什么?”朱丽明知故问。

  “夏娃爱你。这比照片的事重要。”小乔说话时的表情已经变得十分严肃认真。同时她也有些胆怯和不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朱丽也感到了不安,小乔看上去并不像神经病患者。

  “去年夏天在泰华有个冷餐会,你还记得么?是欢迎香港摄影家代表团的。”

  “记得。”朱丽想了一下说。

  “夏娃也在那儿。”

  朱丽肯定没见过她,不然他会有深刻的印象。

  “你看不见夏娃。”

  “你吃了隐身药?”朱丽想开个小玩笑,缓冲一下突然紧张的气氛。

  “夏娃扛着摄像机。”

  朱丽没吱声,他不喜欢扛摄像机的女人,甚至拿照像机的女人。他觉得这些精确的器械破坏女人的韵致。

  小乔从背包中拿出两本BETKAM带子,朱丽低头瞄一眼,是三十分钟的带子。“是什么?”他问。

  “你。”小乔说。

  “夏娃?”朱丽仿佛受到了敲诈。

  “要夏娃大致复述一下这两本带子的内容么?夏娃已经看过几百遍了。”

  朱丽倒吸一口气。

  “一开始是你和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头谈话。你们站在一个角落。老头端着盘子,边吃边说,你拿着一杯澄汁,听他说。这时有个特写,你衬衫的质地相当不错,是亚麻加丝的。”

  “你的脸,不是夏娃见过最漂亮的,但夏娃信任它,即使它要骗夏娃,夏娃也没法儿不相信它。”

  “后来你离开了那个爱唠叨的老头,开始四处溜达。你观察女人。有时先看她们短裙下的小腿,然后再看她们的脸。如果哪个女人腿长得美,但脸不美,你的嘴角就会出现嘲讽的笑。也许你妻子长得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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