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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Ten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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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倾天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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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五章 长沟流月去无声(一)〕


  怔了一怔,我近前两步,仔细看去,那少年紫罗袍白玉冠翠佩革带,眉目清朗秀气,笑起来喜欢眯起细长的眼,象只猫,可爱的,温善的,纯良的幼猫。

  顿时大喜:“允哥哥,你也来了?”

  想起常和允一起来看我的那个人,不由更加高兴,探头去望:“干爹呢?他来了没有?哎呀你别挡着,我进去找找。”

  一只温暖而不算宽厚手掌轻轻拍在我头上,轻得似乎怕弄乱了我一根发丝般,随即一个微带沙哑的声音响起:“野丫头,找什么找?给我看看你,这么久不见,又长高了,越发出落得仙女似的。”

  我笑嘻嘻的转头,身后,是娘的义兄,舅舅的好友,我的干爹,我只知道他姓朱,至于名字,娘和舅舅都没和我说过,我也不问,当朝皇姓,和舅舅又交情非凡,想必是皇室中人吧,干爹来的少,自记事起,我只见过他三次,在更小的时候,他见了我,总是高高将我抱起,让我在他并不强健的臂膀间旋转,引得我咯咯大笑,而他的儿子允,便会站在一边微笑看我,眯着细长而微带明媚的眼,俊秀的脸上,是永远温和而包容的表情。

  如今我长大了,干爹无法再抱我,只能这般极其温柔的,抚摸我的头发,我心底有微微的怅然,突然恨起过于整齐的妆饰,抬眼看干爹,他一脸慈和,圆润的眉眼,风度闲雅,然而,我惊讶的发现,即使年方三十许,他却已老去,连两鬓,都已微白。

  舅舅生辰,他们来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为什么不去正堂?

  我的眼神泄露了我的疑问,干爹笑笑:“去正堂不太方便,刚才已经给你舅舅拜了寿,允喜欢这里清幽别致,说要在这里暂憩,不过刚才看到你,我便知道这家伙的真意了。”

  允听了最后一句,细瓷似洁白的脸忽然微微红了一红,却也不辩驳,只是微微笑着看我。

  我坦然微笑看他,并无任何羞涩之意,也许我的目光过于明亮直接,允在与我的对视中竟有些许失措之感,踌躇少顷,轻轻转过头去。

  我平静转开眼看向干爹,他一直注视着我们,我看向他时,正捕捉到他眼里一抹微微忧虑,但瞬间散去,几乎令我无法肯定我的感觉是否正确。

  干爹却已看向我手中的画:“怀素,这是你给西平侯的寿礼吗?”

  “对,啊!糟糕!来不及了!”说到寿礼我才惊觉,时辰不早,再不将寿礼送上,寿星公可就给人捧上席喝酒了,喝得醉熏熏怎么看我的画?

  嘿嘿笑着,我急急向干爹躬身:“干爹,允哥哥,容怀素先去拜寿,去迟了舅舅会嘀咕我一个月……”

  “去吧去吧。”干爹爽朗的笑:“我去看看你娘,是不是还是那么懒。”

  我抿嘴一笑,一边溜开一边回嘴:“干爹,你若待会在娘面前也这么说我就服你……”话未完,声已远。

  然而我还是听见身后允低声道:“妹妹,我等你。”

  急赶慢赶冲到正厅,在门口理了理微微散乱的发,稳稳抬步进去,一眼就看见人群正中的舅舅。

  舅舅未着公服,一袭赭色缠枝宝相花纹织品缎锦袍,宽袍大袖,玉带金冠,指上硕大的名贵缠丝血玉戒熠熠生辉,长身玉立,英气勃发,行动间自有飘逸风姿,生生是个倜傥王侯风流睥睨的模样,含笑应酬潇洒自如,看得我忍不住心生骄傲。

  从人缝里溜进去,舅舅一眼便看见了我,目光一亮,招手示意我过去,满堂宾客刷的一下扭过头来,每个人的目光都瞬间亮了亮,适才的纷乱嘈杂立刻静了下来,我突然觉得我听见了三十尺外一朵花落地的声音。

  万籁俱寂中,听见有人低低叹息:“年纪未当笄岁,满搦宫腰纤细,香靥融春雪,翠鬓(身单)秋烟。”

  此语一出立时轻微骚动声起,众人纷纷向那人看去,似是责怪此人轻薄无行,如此场合,怎可吟三变艳词,将我比拟那青楼馆娃。

  恍若未闻,我连眼角也未曾扫上一扫,按礼给舅舅拜了寿,将画恭敬双手递上,微微红了脸:“怀素不才,胡乱涂鸦,还望舅舅看在怀素一片冰心,莫嫌弃才好。”

  舅舅笑得眉毛再次飞上了天,立即接过:“怀素的画,舅舅眼里就是最好的!”立即命人悬在壁上。

  画一展开,众人纷纷叫好,大赞用笔圆熟,线条清逸,境界超脱,气韵内蕴,金铁在先,烟云随辅……总之赞得就算当今名家站在我这稚童画前,只怕也要惭愧得钻进地去。

  有眼快的人看见还有词,喜道:“小姐亦写得一手好字!”遂摇头晃脑,如得了绝妙好文般,朗声诵读起来:“……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

  读到一半,他突然顿住,神色尴尬,而满室显贵,突然同时从纷涌的谀辞里挣扎出来般,瞬间鸦雀无声。

  我心底一惊,哪里出岔子了?

  仔细看看字画,并无错处,转眼去看舅舅,他的脸色居然也微微变化。

  我心道糟了,这些高官名流,是最喜怒不形于色的,一旦脸上出现了这样的表情,就预示这事不小!

  想起刚才看画时众人的神情无异,想来问题不是在画上,那便是那句词了!

  我冷汗刷的一下出来了,第一直觉就是转目去看一直站在角落的沐昕,果然,他微微仰头,眼角含笑,神色里无限诡计得逞的得意。

  我咬了咬牙,千防万防也着了他的道儿,若是平常倒也罢了,在这里,舅舅寿辰上,满室簮缨遍地名流,贵族高官仕女云集,这错出的,要我如何收拾得起?

  这小子,好恶毒。

  此时却不是寻仇的时刻,我心念转得飞快,定了定神,就着手边茶水飞快蘸了蘸手心,借理鬓发的手势,顺手一抹,将已经凉了的水湿了湿火烫的双颊,热炭融冰的感觉令我很快清醒,有了!

  心渐渐静了下来,我微微绽出一朵平静而和婉的笑,慢慢走到画前,满室的目光再次刷的转过来,盯在我身上,沐昕高昂的头也转过来了,满脸不可置信的瞪着我。

  不理众人,我提笔,蘸墨,气运笔尖,在空白处,刷刷数字。

  厅堂寂静了片刻,随后,彩声轰然而起,激昂赞叹似可冲破屋顶:

  “好!”

  “妙啊!”

  “寥寥数字增添,便切合时景,气大境阔,满室增辉!”

  “小姐高才!这一番断句,将张安国之句意象翻新,非大手笔不能为,张君泉下有知,只怕也要含笑浮一大白!”

  我亦含笑,退后一步,微微扬脸,看向那幅被我篡改的字画。

  “尽挹西江酒,细斟北斗杯,万象为酬宾客,何必扣舷独啸,须知今夕,更胜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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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六章 长沟流月去无声(二)〕  


  有惊无险的寿礼风波算是过去了,我再也无心多留,也懒得看 沐昕怪异神色,只对站在沐昕身侧,一直关切的注视着我,相貌肖 似乃父的二哥沐晟笑了笑,向舅舅告了罪,便赶紧出了门。  

  走出来没几步,便听见身后有人跟随,回头看去,果然是沐昕 那小子,我没好气的瞪他:“你来干嘛?嫌我丢的丑还不够吗?”  

  沐昕斜瞟着我,亮若星辰的眼里有莫名的神情:“你哪里丢丑 了?你好厉害,好神气,好出风头!”  

  我嗤的一笑:“夸奖,如果你也想出出这般风头,我倒不介意 哪次为你筹谋筹谋,表哥。”  

  我故意将那表哥二字拖得又软又长,仔细觑他表情,果然他脸 红了一红。  

  哼哼,知道脸红,还有救,那就算了,我懒得理他,大步离开 。  

  不想身后靴声橐橐,那小子脸皮还真厚,居然又跟了上来,我 皱眉:“你尽跟着我做甚!”  

  他一脸惫懒无赖之色:“路这么宽,你走得,我便走不得?”  

  我冷笑睇他:“走得,自然走得,不过我若不想和你走一条路 ,那自然也由得。”  

  转弯,我打算绕个弯子回别院,大不了不去听风水榭,说不定 干爹他们还在别院和娘聊天呢。“  

  结果再次听见那小子可恶的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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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有点火了,这小子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铜豌 豆似的无赖得没完没了,当咱刘怀素名字中有个素,就真是个吃素 的吗?  

  正要发火,他摇摇手指:”别别,我不想和你吵架。“  

  我冷笑:”我更懒得浪费口舌。“  

  他看着我,笑容灿烂:“怀素,想不想知道刚才为什么那词犯了忌讳?”算准了我定然会按捺不住问他般。一脸笃定的得意神 情。  

  我心中一动,然而立即笑得比他还灿烂:“不想。”  

  好似突然被塞下了个大元宵,沐昕的满口洁白牙齿登时被我看 了个清楚:“不不不……不想?你你你你这个怪人,你都没好奇心么 ?”  

  我慢条斯理吹吹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你不是告诉我了么, 犯忌讳嘛。”  

  “那你就不想知道犯了什么忌讳?”沐昕有点急了。  

  我笑容满面的看着他:“想……”沐昕眼睛一亮,不过他的笑 意未起便瞬间垮塌:“不过我不打算问你,我问舅舅,他也一样会 告诉我,我才不上你的当。”  

  瞟了这小子阵青阵白的脸色一眼,我心情大好的转身:“你要 跟着我就跟吧,允哥哥来了,如果你想把他那只心爱的小弩骗到手 ,不抓紧时间努力怎么行?”  

  沐昕立即颠颠的追上我:“哎,我跟着你就为这个,我们一起 去找阿允玩,你陪我玩的高兴,我就把那个忌讳告诉你,是我从方 叔叔那儿听来的,求了好久他才告诉我的……”  

  我再次嗤笑:“幼稚!”  

  允果然在水榭,我看到他时他正微带忧伤的趴在栏杆上,看着 脚下:“菡萏香消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  

  我走近他,和他一起俯在回廊栏杆上“:允哥哥,感伤时节也 不能这般提前法, 这西南地气温暖,虽说时序已秋,侯府移栽的 十里荷花,尚自东风催露千娇面,欲绽红深开处浅,你就急急的‘ 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了,这是从何说起?”  

  允应声转头,看见我,目中神采大现,我心里暗暗叹息,看来 今天衣服过于华美,怎么谁见了我都这个表情。  

  允刚才的颓伤仿如没发生过,喜滋滋拉着我的手:”我就知道 你还会来看我的,来,我们一起…“忽然看见我身后正微带古怪神 情看着我们的沐昕,微微一怔,缓缓放开我的手,讪讪笑道:“昕 弟,你也来了。”  

  沐昕在笑,可我觉得他的笑容有点点奇怪:”允哥,别来无恙 啊。“  

  允微有点羞赧的笑:“昕弟近来也好啊?”  

  我实在听不得这两人酸里吧唧的对话,眼珠乱转,突然看见允 腰上挂的玉佩,洁白如雪,上有飞龙纹饰,不由一怔:“允哥哥, 你的玉佩怎的和我一样?”  

  说着,我自袖里摸出一个绛紫镶金线荷包,打开,取出块玉佩 来,这是上一次干爹来看我时送给我的,我很喜欢它洁白无瑕的质地,常随身带着。  

  允笑容里满是欢喜,轻轻抚摸那玉佩:“是啊,这玉佩我从小 就有了,不过你一直没注意罢了,我们的是一样的呢。”  

  我好奇的凑过头去,将自己掌心的玉佩与允的仔细比较,果然 一毫不差,我将两枚玉佩拈起,对着日光,着迷的照着那流转通透 的玉色:“哎,真的很美啊……”  

  话未说完,一只手突然大力的伸过来,因为抢得用力,沐昕的 袖子甚至带起了一阵风,烦躁的语声响起:“拿来我看看,什么宝 贝玩意!”  

  我被突然伸出的手吓了一跳,手立即不稳,两枚玉佩登时向下 落去,我大急,下面不是地面就是荷池,落哪里都是粉碎的结局, 急忙伸手去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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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有点火了,这小子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铜豌 豆似的无赖得没完没了,当咱刘怀素名字中有个素,就真是个吃素 的吗?  

  正要发火,他摇摇手指:”别别,我不想和你吵架。“  

  我冷笑:”我更懒得浪费口舌。“  

  他看着我,笑容灿烂:“怀素,想不想知道刚才为什么那词犯了忌讳?”算准了我定然会按捺不住问他般。一脸笃定的得意神 情。  

  我心中一动,然而立即笑得比他还灿烂:“不想。”  

  好似突然被塞下了个大元宵,沐昕的满口洁白牙齿登时被我看 了个清楚:“不不不……不想?你你你你这个怪人,你都没好奇心么 ?”  

  我慢条斯理吹吹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你不是告诉我了么, 犯忌讳嘛。”  

  “那你就不想知道犯了什么忌讳?”沐昕有点急了。  

  我笑容满面的看着他:“想……”沐昕眼睛一亮,不过他的笑 意未起便瞬间垮塌:“不过我不打算问你,我问舅舅,他也一样会 告诉我,我才不上你的当。”  

  瞟了这小子阵青阵白的脸色一眼,我心情大好的转身:“你要 跟着我就跟吧,允哥哥来了,如果你想把他那只心爱的小弩骗到手 ,不抓紧时间努力怎么行?”  

  沐昕立即颠颠的追上我:“哎,我跟着你就为这个,我们一起 去找阿允玩,你陪我玩的高兴,我就把那个忌讳告诉你,是我从方 叔叔那儿听来的,求了好久他才告诉我的……”  

  我再次嗤笑:“幼稚!”  

  允果然在水榭,我看到他时他正微带忧伤的趴在栏杆上,看着 脚下:“菡萏香消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  

  我走近他,和他一起俯在回廊栏杆上“:允哥哥,感伤时节也 不能这般提前法, 这西南地气温暖,虽说时序已秋,侯府移栽的 十里荷花,尚自东风催露千娇面,欲绽红深开处浅,你就急急的‘ 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了,这是从何说起?”  

  允应声转头,看见我,目中神采大现,我心里暗暗叹息,看来 今天衣服过于华美,怎么谁见了我都这个表情。  

  允刚才的颓伤仿如没发生过,喜滋滋拉着我的手:”我就知道 你还会来看我的,来,我们一起…“忽然看见我身后正微带古怪神 情看着我们的沐昕,微微一怔,缓缓放开我的手,讪讪笑道:“昕 弟,你也来了。”  

  沐昕在笑,可我觉得他的笑容有点点奇怪:”允哥,别来无恙 啊。“  

  允微有点羞赧的笑:“昕弟近来也好啊?”  

  我实在听不得这两人酸里吧唧的对话,眼珠乱转,突然看见允 腰上挂的玉佩,洁白如雪,上有飞龙纹饰,不由一怔:“允哥哥, 你的玉佩怎的和我一样?”  

  说着,我自袖里摸出一个绛紫镶金线荷包,打开,取出块玉佩 来,这是上一次干爹来看我时送给我的,我很喜欢它洁白无瑕的质地,常随身带着。  

  允笑容里满是欢喜,轻轻抚摸那玉佩:“是啊,这玉佩我从小 就有了,不过你一直没注意罢了,我们的是一样的呢。”  

  我好奇的凑过头去,将自己掌心的玉佩与允的仔细比较,果然 一毫不差,我将两枚玉佩拈起,对着日光,着迷的照着那流转通透 的玉色:“哎,真的很美啊……”  

  话未说完,一只手突然大力的伸过来,因为抢得用力,沐昕的 袖子甚至带起了一阵风,烦躁的语声响起:“拿来我看看,什么宝 贝玩意!”  

  我被突然伸出的手吓了一跳,手立即不稳,两枚玉佩登时向下 落去,我大急,下面不是地面就是荷池,落哪里都是粉碎的结局, 急忙伸手去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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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神色大变的允和沐昕也都抢上前去抓玉佩,我动作 快些,手掌一翻,已经抓住了还未及完全落下的玉佩的丝绦,心中 一喜五指用力,正要抬头,却突然被冲过来的沐昕撞得不稳,哎呀 一声,身体倾斜,到手的玉佩又飞了出去。  

  允被这接连发生的突然状况惊得有点手足无措,奓着手奔上前 又想扶我又想抓住玉佩,不想过于心急,脚底一滑,惊叫一声仰天 栽倒,两枚玉佩先后落了下来,好巧不巧的正砸在他脸上。  

  一直离我比较近的沐昕早已扶住了我,两人惊魂未定的看着地 上的允,两枚玉佩因为是先砸在他额头再落地的,倒是没碎,我上 前将玉佩拣起,又去扶允,看见他额头被玉佩砸得一边一个红包, 觉得又巧合又滑稽,忍不住格格笑了起来。  

  笑了一半,突然觉得不对,允为什么没睁开眼睛?两个小包不 至于砸昏他吧?还有,我扶着他的头的手,黏黏的,是什么?!  

  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我将扶住允后脑的手慢慢抽出,一色浓腻的鲜红震惊了我全部的心神,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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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昕已经惊叫出声,我白着脸,轻轻将允的头放平,娘说过, 后脑受伤的人不能随意移动。  

  咬着唇我站起身,刷的撕下一截衣襟,轻轻堵住允还在流血的 伤口,顺便踢了傻站着的沐昕一脚:“愣什么,快去叫人!”  

  不过已经不需要我们叫人了,离长廊不远的干爹和他的护卫, 以及侯府的护卫们先后发现了这里的动静,急忙奔了过来,干爹冲 过来,一眼看见一动不动的允,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干爹的护卫也一脸惊吓欲死的神色,有一个年轻护卫忍不住惊 呼:“殿……”却瞬间被身边的人捂了嘴。  

  我正在六神无主的慌乱之中,虽然听见却没有注意,眼见众人 神色如天塌下来似的惊慌,心知这祸闯得不小,允的身份一定贵重 得很, 万一出事,只怕会给舅舅带来祸患, 舅舅寿辰,出了这 档子事,我怎么对得起他?允是我的干哥哥,真要有什么三长两短 ,我这一辈子也要良心不安,还有干爹……啊!我干了什么?  

  舅舅很快也赶来了,带了侯府最好的大夫,大家小心的将允安 置在水榭的内堂软榻上,大夫上前给允清理伤口,我的鹅黄衣襟已 经被血染红,而允的伤口是道裂开的小口子,如殷红的嘴般惊心的 张着--他跌下的时候,后脑正磕在身后的假山石上。  

  大夫在众人围拥中,给允包扎了伤口,把了脉,又开了药方, 立时有人飞奔去熬药,干爹和舅舅目光焦灼,连声问:“要不要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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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死盯着大夫的嘴,生怕那被花白胡子包围着的嘴会吐出令 我胆战心惊的答案来,偏偏那老家伙慢条斯理:“公子是皮肉外伤 ,血流的多,却也无甚大碍,”

  此言一出,室内尽是出长气之声。

  却见那老家伙又摇头晃脑:“不过……”

  心再次被拎起,我恶狠狠瞪着这老家伙,不知道卖关子会死人 吗?

  “头颅乃人体魁首,要紧之处,倒也需小心侍候着,过了今夜 若无更多不适,想来也就无碍了。”

  众人再次吁出长气,护卫们渐渐退了出去,舅舅和干爹怕影响 允的休养,都去了外间,我将心慢慢放下来,正要到干爹和舅舅面 前再次赔罪,眼角突然觑见门廊处多了一条纤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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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一紧,我缓缓转头,果然是娘,她云鬓浅绾,蛾眉笼烟,灪灪秋水四射流波,虽说舅舅喜日子,换了身颜色衣裳,然而那秋香色绣海棠花缎袍仍不能掩住她如霜的面色。

娘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步不生尘的走来,看也不看我,先向干 爹敛衽为礼:“怀素顽劣,累及允儿受伤,都是小妹教导无方之故 ,还请兄长不必顾念情分,好生责罚这惹祸生事的丫头。”

  干爹深深看着娘,摇了摇头:“不过是孩子玩闹,允……并无大 碍,此事就算了吧,别吓着了孩子。”

刚才大夫救治允的时候我已将事情经过简单的向干爹和舅舅说 过,只说是自己贪看玉佩,无意滑落,允为接住玉佩而失足受伤, 一个字也未提沐昕,干爹和舅舅虽心急,但都温言宽慰了我,此时 干爹依旧温和如前,上前将欲跪下的我拦住:“怀素,你也是无心 ,如何能怪你。”

  娘还是不看我,又转向舅舅,还没说话,舅舅已经连连摆手: “别别,舞絮,怀素并无大过,你也不要苛责了。”

  娘幽幽一叹:“今日是你的大好日子,生生被这可恨的丫头搅 了,如何能饶,这孩子,我一直想着她寂寞孤单,心下不忍,因此 诸多放纵,谁知道我终究是错了,怀素性子恣肆,任性妄为,若不 严惩,难保日后不会引出更大的祸事……”转头看我,冷冷道:“跪 下!”

  我咬着唇,一言不发的跪在了冰冷的青石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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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七章 长沟流月去无声(三)〕


  舅舅和干爹面上一急,同时要开口,却被娘摆手止住了,这一 刻的她不知道为什么,语声听来甚是虚弱,飘飘摇摇如风中烛火: “该让她好好反思己行了,你们和我,终究不能护着她一辈子,将 来的怀素,成凤成雀,有德无德,皆看她是否能真正有所悔悟。”

  我低头沉思着娘的话,只觉得哪里奇怪,是娘的语气太萧索令 我不安么?忽听扑通一声,有人在我身边跪下,大声道:“不关怀 素的事,是我要抢玉佩,怀素才失手的,请姑姑不要责罚怀素,应 该责罚我!”

  嘿!我心里暗骂一声,沐昕这傻小子,祸已经闯下了,一个人 也是跪,两个人也是跪,何必要多一双膝盖受疼?真不会计算。

  娘还未说话,舅舅已经竖起眉毛怒道:“好啊你这小子,就知 道你是个惹祸精,先前你怎么不说?害怀素被责罚?”

  沐昕梗起脖子,比他老子还大声:“我一定会说的!”说完看 看我,满脸委屈。

  我心里叹气,这小子也是人精,知道干爹舅舅疼我,不至于责 罚,索性就让我担了,没想到娘突然杀出,也算他有点骨气,不肯 被女人荫庇。

  舅舅瞪沐昕:“那你就代妹妹跪着!怀素,起来罢。”

  我摇摇头,娘已经淡淡开口:“大哥,怀素终究是有过的,己 责己担,男儿能做到,女儿就不成了?”

  舅舅哑口无言。

  娘低头看向我,我突然觉得她的目光奇异而幽深,满满的都是 令我心惊的意味:“你在这里好好静思己过……没有藏鸦别院的人叫 你,你不许起来。”

  我来不及细思娘这句略有些古怪的话,娘已经直起腰来,向干 爹舅舅各自一礼,便一言不发向外行去,我看着她迤逦而去的背影 ,挺直而纤弱,缓缓走出我的视线,午后的清风卷起她丝袍一角, 露出洁白的襦裙,裙角远远看去有一点殷红,我呆了呆,突然觉得 一丝恐怖的情绪从心底升起,恍惚中竟直觉这般温暖美妙的身姿就 要走远,走出我的一生,永远永远。

  “娘!”我仿如生离死别般痛呼出声,浑身颤抖着俯伏于地, 只盼她能回头再看我一眼让我安心,然而她头也未回的去了,渐行 渐远,直至消失在回廊拐角。

  舅舅和干爹以为我畏惧惩罚,因此向娘哀求呼唤,都上前搀扶 我起来:“怀素,不怕,你娘反正走了,你起来,没有人会知道。 ”

  我死死赖在地下,手指抠着青砖缝:“不!”

  干爹怔了怔,去看舅舅,舅舅却苦笑一声,知道我外圆内方, 素来对母亲又最为尊敬爱戴,决不肯违拗了她一丝半点,只好摇摇 头:“也罢,待舞絮气消了,自然会唤怀素起来,她向来疼她得很 。”

  正说着,有人匆匆进来,附耳向舅舅说了几句,舅舅脸色一变 ,看向干爹。

  干爹倒是平静:“京城来人了?”

  舅舅略有为难之色:“是,正在书房相侯。”

  干爹点点头:“很好,这里人多眼杂,去书房清静。”他看了 看内间沉睡的允,又看看跪着的我们,叹了口气,先自走了。

  舅舅吩咐下人们给我们准备褥垫,又关照了别忘记晚饭,这才 相随而去。

  日头穿过隔扇窗,被分割成无数碎金似的小块,洒落在我们面 前光滑的石地上,虽然碎裂,依然看得出那光一点点的西斜,直至 沉入黑暗,大半天过去了。

  我跪在地上,只觉得膝盖由酸渐麻,由麻转僵,僵硬过后,便 有针刺般的痛争先恐后的生出来,一重重一波波,没休没止,蔓延 扩散,仿佛连全身也僵麻了。

  转头去看沐昕,他的脸色难看得很,正轻轻用拳头去捶膝盖, 却越捶越龇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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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撇撇嘴:“呆子,不是用捶的,你真难受,就自己揉揉好了 。”

  沐昕愣了愣,随即当真哎哟哎哟的揉起来,我有点奇怪,这小 子,不是一向爱和我作对来着,居然也有听我话的时候。

  用胳膊拐拐他:“喂,傻小子,先前为什么要跳出来?”

  黑暗里看不清那小子的表情,然而依稀感觉到他眼睛光芒闪烁 :“我一个大男人,顶天立地,怎么可以让你一人担下所有罪过。 ”

  我哈哈一笑:“是啊,顶天立地大男人,请问你肚子里什么声 音?怎么也可以响得这般地动山摇?”

  “咕!”仿佛是为了响应我的取笑,沐昕的肚子居然极其争气 的又响了一声。

  即使在黑暗里,我也知道沐昕的脸红了,我甚至感觉到了那股 燥热的气息,坏心的想:拿个鸡蛋来,许是能煮熟?

  戏弄了沐昕一回,心里徘徊不去的忧虑直觉略略淡去,我良心 发现,直起腰,难得好心的安慰沐昕:“放心,马上就来了,今晚 你爹寿宴,来的人太多,厨房和下人们都忙得什么似的,一时自然 照应不到我们这里。”

  话音未落,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后院小厨房的秋蝉提着食盒进 来,菜香缭绕,远远的就勾起人的馋虫,沐昕欢呼一声,冲动之下 便待跃起,却立时哎哟一声软下去了,腿麻了。

  有人过来,搀起沐昕,声音清亮:“四弟,稍安勿躁。”

  我扭头去看,模糊辨得是沐晟,他怎么也来了?

  沐晟看着我们,一贯的老成稳重:“听说你们受责罚了,我来 看看,还没吃饭罢,秋蝉送来了。”

  秋蝉点亮纱灯,室内氤氲的亮起微红的灯光,映得人酡颜鲜艳 ,她是个娇俏伶俐的女子,一边取出菜一边笑道:“奴婢是在厨房 帮忙的,大家伙儿忙得脚不沾地,差点忘记给少爷小姐送饭,还多 亏了二少爷提醒。”

  我向沐晟笑了笑,看向菜色,芙蓉野鸡羹,胭脂烧鹅,杏香鹿 脯,虾鳝双脆,西湖豆腐,玫瑰兰丁,四个猪油松花小卷、四个蟹 黄冬笋烫面角儿,碧粳香米粥饭俱全,另有一盏参汤,是给允的, 自有丫环接了去,送入内室。

  我自幼茹素,厌见荤食,命秋蝉将西湖豆腐和玫瑰兰丁取了给 我,又盛了一小碗粥,也不起身,箕踞而坐,慢慢品尝,那厢沐昕 老实不客气风卷残云,饕餮之相尽显,秋蝉看了直抿着嘴笑,又说 :“四少爷,夫人叫我带你回去呢。”

  沐昕怔了怔,揉了揉自己的腿,又愣愣看向我,我自喝我的粥 ,也不抬头:“看我做甚?你跪了这半日想必舅舅气也消了,再不 走就是傻子。”

  沐昕明显有些动摇,沐晟也劝他:“娘很担心你呢,回去让她 安安心?妹妹这里,想必姑姑很快气消了也就好了。”

  沐晟犹豫半晌,我以为他定然是要回去了,这没吃过苦头的少 爷,这半日也算难得了。

  没想到他思量半晌,呼呼的将桌上菜吃个干净,依旧爬下桌子 ,往我身边一跪:“我答应陪怀素的,自然要做到。”

  我又好气又好笑,瞪他:“谁要你陪?还不快滚?”

  他却眼睛一闭,一副雷打不动模样,干脆不出声了。

  沐晟和秋蝉无奈,自收拾了东西走了,沐晟犹豫了半晌,问我 :“如果我去求姑姑,她会否赦免你?”

  我失笑出声,好心的沐晟,明明怕我那清高孤远的娘怕得要死 ,居然要鼓起勇气去求情,还真是爱弟情深,摆摆手:“别去,我 娘不会见你的。”

  沐晟叹了口气,自带了秋蝉走了,我看着他稳重端方的步伐, 虽然年少,已十足端然风范,再看看身边这装睡的聪明孩子,不由 叹气,这人和人,怎么就这么不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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