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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明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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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梦缘】【六卷十二回·珍藏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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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回 大登科罢小登科

  春困懒梳头,拈取瓶花嗅;乍暖还寒弄雨天,啼得黄鹂瘦。

  休嫌春意阑,还把春光扣;几度为欢未了期,片刻全消受。

  右调《卜算子》

  这一首词,为因本日春归,全把送春数语做回小说引头。

  且说王嵩日里在书房读书,夜里又过桂姐这边来。露花怀孕身粗,已弄不得了。

  苦苦央及桂姐道:“我的亲妹妹,左右郎才女貌,一对儿夫妻了,就先把我试试新,有何妨碍?”

  桂姐道:“小时听见娘说,若是女儿破了身,成亲拜堂时节,那花花髻就戴不牢了。我如今忍耐些时,后来有日和你快活哩。”

  王嵩哪里肯依,直到跪求的田地,桂姐才勉强应承,道:“看你提学道科举又是第一名,我便和你做一遭儿。”

  王嵩笑道:“科举随分取了就罢,倒是亲妹妹这事要紧。天啊,须扶持我个第一,我磕头谢你。”

  两个这一夜,越脱得光光的,相搂相抱睡了。只不曾蜂采花心,若说亲嘴摸奶,你摸我的,我摸你的,已是样样做足,亲昵猥亵极了。

  又过了半月,提学道是个好奇的人,提取各学生童,当面发落。他在济南府原是这般,为因苛刻了些,有人怨他。来考东昌,越发的卖弄精神,试卷且不拆号,唤齐了生童,当面拆一卷叫一个,人人胆颤,个个心惊。

  东昌府学,拆完了一等,都赏了花红,又各一两一对,吹手鼓乐送出来。再拆二等,拆到第七名,便是安可宗,也大众领了花红,与八钱一对,吹手鼓乐送出来。然后三等拆完,四等也有五名。

  为因不是·岁考,不过唱名发放,随后就拆临清州学的卷子。一等一名乃是王嵩,一等二名是刘康,就像天生成的一般。提学道逐一发放完了,把童生卷子统发与知府,到府里拆号,不在话下。

  且说各学驰夫拿了科举的案,各家去报科举,冯士圭家也有人把王嵩第一名的喜信,就去报了。

  冯士圭欢欢喜喜进来说了,桂姐虽然笑逐颜开,却心里想道:不好了!这弄一遭儿,是我亲口许他的,如今怎好又赖。且到其间再作区处罢。

  第二日,王嵩一班儿谢了提学道,蒙吩咐各回肄业,几个同窗朋友便雇了头口,一齐回州里来。

  正是:

  个个鞭敲金镫响,人人齐唱凯歌回。

  王嵩在骡子上,心里想道:又考了第一,我的亲妹妹料难推调了。

  一路里,就如小孩子要糖吃,盼不到。临清来府州原隔得一百里路,过了梁家栈二十里,到了豆腐行屯打中火。他就只管问:“为何今日的咱,觉得远了许多?”

  又过了孔家集,随路只问:“到临清还有几里?”

  刘子晋道:“嵩兄要紧到家,见令堂老伯母么?为何这等性急?”

  王嵩道:“小弟同二兄到馆,只是今日路觉远了些,不是小弟性急。”

  又走了十来里,已到了临清。安伯良先晓得他们回来,预先备下酒席,与王刘二人接风。这酒一则奉承第一、第二,二则自己儿子有了科举,心里快活。

  真正说不尽的风光,王嵩三人才到南门,遇见馆里接他们的管家,连忙磕了头,禀安可宗道:“爷备酒在家。叫小的禀大爷,接刘大爷、王大爷,且不要回去。竟到馆里洗尘。”

  安可宗就接了两人,进得厅来,见过了安伯良,便入席饮酒。三杯两盏,行令猜拳,大家吃得烂醉。王嵩被夭桃扶上楼来,开了书房,便和衣睡倒。一睡直到天明,桂姐正心里忐忑地怕他过来缠帐,那知他被酒弄醉,竟忘了。

  有《挂枝儿》为证:

  俏冤家,得意回,如何吃得烂醉?倒着头,和衣睡,一毫儿不知;枉了人,点着灯,坐了三更多天气。

  待要开门看,又怕他醉后痴;若论他醉后的颠,也定是缠个死。

  到了次日,王嵩十分懊悔道:“本待赴巫山云雨,却被人误了事,况且科举考了第一,是秀才的本等,如何欢喜过度,吃得这等烂醉。岂不被有见识人笑断了肚肠。”

  劝得自儿戒饮了。从此每夜只吃十小杯为率,再不过饮。

  这日指望和桂姐成事,只得且不回去。夜间弹了弹门,露花开了门,放他过去。

  桂姐笑吟吟的道:“恭喜又考了第一。”

  王嵩道:“恭喜你的话儿准了。”

  桂姐红了脸道:“不要取笑。少不得成亲不远了。”

  王嵩道:“妹妹料悔不得前言了。”

  桂姐笑道:“悔了这一遭儿,夫妻间亦有何妨?”

  露花搬上果子、酒来。

  王嵩道:“我昨夜被东家强劝,一时醉了,误了大事,再不十分吃酒了。”

  桂姐道:“他吃醉了,怕他要歪厮缠。丫头收拾了去罢。”

  王嵩听了这话,反道:“既然妹妹美情,且等我略吃几杯儿。”

  你一杯,我一盏,吃了两三巡,桂姐道:“我吃不得了,哥哥再吃几杯。”

  王嵩连连只管吃,比昨夜多吃了好些,却不觉醉。

  桂姐急叫:“露花、香月,你们收拾去吃了。”

  丫头们收了下去,王嵩趁着酒兴,再三求祈,桂姐只是不肯。

  王嵩顾不得肯不肯了,骗说:“脱了睡罢。”

  桂姐才脱了小衣,正待上床。被王嵩一把抱住,用力捺倒,不由分说,提起她两脚,只管乱插。

  桂姐乱叫起来道:“那见人家夫妻,做这强 奸模样,亏你读书君子,全不怕羞。”叫唤极了,身子又乱摆,两手又乱推。王嵩没奈何了,只得放了她起来。

  正是: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桂姐见他放了起来,倒赔着笑脸儿道:“亲哥哥,不是我拗着它只管不肯,但夫妻百年大事,如何这等蛮法。再停停儿,凭我亲哥哥弄耸好么?”

  王嵩没法了,只得东摸西揉了一阵,搂着睡了。

  次日说要回家看看母亲去。

  桂姐道:“你莫怪我,等这遭回来再处罢。”

  王嵩与安可宗说了,连刘子晋也同回家去。

  刘子晋道:“这一次只怕有十来日耽搁,完完家里的事,这遭就好做入场的工夫了。”

  王嵩道:“既如此,小弟来约兄同赴馆罢。”

  安可宗也趁着两个回家,自己带了娘子,到丈人黑家去了。王嵩到家,见了母亲,那李氏的欢喜,自不必说。

  次日见了存儿,才知进学案上倒转来第二名卜养浩,就是卜氏的弟卜三官,又约王嵩在城外竹西庵相会。王嵩正没灭火处,就约定了次日在竹西庵。来送了长老礼金一两,卜氏特地送了二两,况有了太守那番事,胆子大了,两个公然住了一夜。

  第二日申刻,又弄了一遭,大家才别。卜氏千叮咛,万嘱咐:快快中了,就来娶我。王嵩满口应承了,回家住了两日,坐不过了,来拉刘子晋。刘子晋还没完家里事,王嵩只得自到了馆,安可宗还未回。

  这一夜,鲍二娘原来与王媚娘说通了,一伙儿做“贼”,弄了王嵩进去。第一夜是鲍二娘弄了,次夜,安伯良到鲍二娘房里来,就悄悄的送王嵩到王媚娘房里去,又换一个新娘,好不有兴。

  王媚娘二十多·岁,不曾生育,那东西紧紧的十分有趣。只有一件,她本性原是浪的,嫁了安伯良,不甚得意。见了这少 年风流,又能征惯战的,就二十分快活。阴门里流出来的浪水,滔滔汩汩,不知多少。王嵩见她骚狂忒甚,扯她到床沿上来,提起两腿,着实抽顶。弄得王媚娘“亲哥哥、亲爹爹”一直叫,不消说了。双股下面就如辰州江里小闸里的放溜,流了满地。多亏是初夏时候,天气不冷,若是冬天,完结了事真要做锅大一块冰了。

  王嵩心里想道:我弄过了好些妇女,再不见有这般浪的。

  越弄越高兴了。直弄到四更已尽,五更初交,怕安伯良早起或者走来,只得开了门,送小王到书楼下,夭桃接应了去。王媚娘回到房里,思思想想,再也丢不下了。原来他曾读书识字,平常也会太平歌儿,只因嫁得安家不好。做下太平歌五个,将来写在一张纸上,叫夭桃寄送王嵩。

  王嵩拆开一看,上写道:

  黄柏木盖座房,苦人在里边藏;到晚来,只宿在苦床上,苦茶苦饭苦羹汤。吃在肚里苦满腔。我苦甚难当;我苦告上苍,苦心苦胆苦五脏。

  黄柏木盖座楼,苦人在里头愁。浑身上下苦了一个够,一心只要到蜜州。苦命人儿不自由,一梦到蜜州。醒来依旧在苦楼,苦风苦雨难禁受。

  黄柏木盖座庙,苦人儿把香烧。苦言苦语苦祷告,苦神圣眼内苦泪抛。苦命的人儿你听着,你苦实难熬,我的苦对谁号,一般苦都是前生造。

  黄柏木盖座殿,苦人儿殿里边。高高下下苦了一个遍,到几时使了浆领布衫。浑身上下甜一甜,苦的在里边,甜的在外边,生生的把苦心头咽。

  人都说黄柏苦,我倒说黄柏甜。我的苦更比黄柏显,浑身都被苦来煎。苦上心来左右难,苦海更无边。苦梦儿如重山,到几时苦尽了把甜来换。

  王嵩看完了,啧啧的叹赏道:“其正女中学士,怪不得这般风流狂荡。”吩咐夭桃道:“我怕写回字儿,你老相公偶然翻着了,不当稳便。可替我上复小奶奶说,做得极好,已领教了。”

  安可宗已到馆里,鲍二娘、王媚娘已都不敢放肆。王嵩夜里依旧仍从旁门过这边来,桂姐只是不肯破身。看看七月将到,露花身子粗重,已是十月满足时候了。

  王嵩怕她分娩,丈人丈母究问起来,不好意思。同刘子晋撺掇安可宗,要早些到济南府省城静养几时,好打点入场。安可宗和他父亲说了,顷时收拾起来,一应盘费,都是安家支值。拣了七月初 三吉日起程,刘、王二人,各回家料理了一两日,来到馆里。安伯良初一日准备了饯行的酒,请冯贡生过来相陪。

  饮酒中间,冯士圭道:“我年纪半老,还想北京应试一遭,再若不中,明春只得就选了,列位本省也都起程,我还要到国子监考科举,只在七月前后,再迟不得出门了。”

  袖中又取出题纸一张,把与王嵩道:“是我新拟的科场题目,共二十五个,贤甥同刘兄安生在寓中做一做,倘做着了一两题,毕竟也省力了些。”大家谢教了。又吃了一回,各自散讫。

  王嵩这夜来别桂姐,说起丈人也就往北京乡试。

  桂姐道:“好了,好了,露花丫头苦捱得到爷出门后,养出孩子来,奶奶比爷又好求告些,便是你的造化。”

  露花道:“我下人和王大爷养得个孩子,只求姑娘替我养活着他,就被爷和奶奶一顿把咱打死,也无怨心。只是丢姑娘不下。”

  王嵩道:“你有这片好心,但愿你姑娘容我收用,后来中了举,做了官,就把你做一房小奶奶。”

  桂姐道:“从古一妻二妾,也是常事。只不许她们放肆,就多收一两房,我决不妒忌的。”

  说言未了,又摆上些菜酒。桂姐亲自把盏,与王嵩送风。又拿一朵南方来的假桂花,插在王嵩头上。

  笑道:“这叫做蟾宫折桂。”

  王嵩道:“也得我亲近、亲近嫦娥,才折桂得稳。”

  桂姐红了红脸,只不则声,收拾了酒果去。王嵩哀哀求告,要见见意儿,桂姐没奈何,只得容他略凑一凑,有些疼痛,连忙推住了。只进得半个头儿,用力推他,推也推他不开,进也不得再进。王嵩虽是惯行,见她这般模样,不觉汩汩就流了。

  正是:

  虽然半晌风流,也算春风一度。

  王嵩别了桂姐,初二又回来一遭,初 三清早上路。三个好朋友,从济河一带地方,来到省城。寻了荷花池边一个幽静下处,静坐了月余,纳卷报名。

  只因王嵩是领批,未免忙些。初六日试官入场,初九、十二、十五试毕了三场。十七日大家收拾回来,原不打帐到馆,只因王嵩心上念念记挂桂姐,又不知露花分娩如何,只回去见了母亲一面,次日就来了。

  安可宗不十分馆里来坐,王嵩夜间弹了一弹门,不见门开。又弹了两三弹,门开处,却是香月。

  王嵩问:“露花姐呢?”

  香月道:“养了孩子睡着哩。”

  桂姐听见弹门,已走来了。王嵩跟了过来,说了些寒温的话,才问及养孩子事。

  桂姐道:“我爹爹七月初八日,就往城上乡试去了,只道露花十月满足,毕竟就养孩子。那知她十一个月,前日中秋才养出来。我再三求告我娘,我娘初然也恼,听见说我教她替的,倒笑起来。说待她起来,还要打她,这也是宽缓的意思了。爹爹出月才回,到那其间,再作道理。”说罢,便叫香月拿酒菜与大爷接风。

  又道:“如今我娘晓得的了,我怕你这几日定来,取得些荤菜南酒,在这里等你洗尘好吗?”

  王嵩笑道:“谁要你东西来接风,只要你裤子里那件宝贝接风,就稳中头名了。”

  桂姐道:“你做的文字,果然中不中?”

  王嵩道:“你今夜和我好好的弄了,包你头名。”

  桂姐因母亲晓得的了,欣然许了,道:“吃杯酒儿,好皮着脸。”

  王嵩忙忙吃了几杯,掩上了卧房,竟大模大样把阳物弄进去了。

  正是:

  相逢不饮空归去,洞口桃花也笑人。

  王嵩弄完了,取出汗巾,替她揩揩,也还有鲜红的血。

  王嵩道:“妹妹,弄出血来了。”

  桂姐道:“好厌人。”

  从此每夜过来,真个如鱼得水,似漆投胶。王嵩趁她欢喜时节,说起刘寡妇卜氏,要嫁做二房的话。

  桂姐笑道:“露花养了孩子,你自然要收她的了。只要我两夜,她两个各一夜,又不许再娶第四房了,我便依你。”

  王嵩道:“依你、依你,除了你三个,再不娶别人了。”

  到了八九日,省城出榜,解元是益都县人,王嵩中了第二名。刘康中了第十名。安可宗也中了副榜。临清州共中了六个,好不热闹。看看冯士圭在北京又空走了一科了。冯士圭在京师见了山东小录,晓得女婿中了经魁,连自己不中的烦恼,都忘怀了。星夜赶回,到了家里。

  他妻房偶说起露花的事道:“女婿长成了,成了亲罢,省得他去乱寻闲花野草。”

  冯贡生道:“丫头的事,不须提起。只拣了不将吉日与他成了亲,先期接了亲母过来,亦有何难?”

  就第二日过来和安伯良说了,安伯良虽见同窗王、刘二人中了,有些眼热,却道儿子中了副榜,下科就有承望,也还高兴。来来去去,替王、冯两家一一说定了。拣了十月十九日,不将大吉,王嵩过门成亲,他母亲反待满月赴席,就不回丁家巷去了。王嵩九月里,往济南见座师,回临清拜密友,今日也忙,明日也忙,收用了三四对管家。

  收了至亲密友好些贺礼,直待丈人家来,十一月里才摆酒请客。那卜氏的哥哥、弟弟,也认了亲戚,拜贺了一番。十月十九日,王嵩入赘到冯贡生家来,拜了堂,结了花烛,饮了合卺酒,大家筵席散了,就在后楼做卧房,两个人欢天喜地,上床去脱衣同睡。

  正是:

  红毡上交拜一对新人,绣被中各出两般旧物。

  王嵩自成了亲,夜里夫妻欢会,日里楼上攻书,指望联科进士,便不十分出门。就是卜氏,也只是竹西庵会了两次。他母亲李氏直到满月,才到冯贡生家来住。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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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回 这场喜事天来大

  春归去,柳线系它不住;踏遍江南芳草路,茫茫无止处。

  说百花枝头咽语,半夜一帘酥雨。

  明·岁再来须认取,早把芳情许。

  右调《谒金门》

  这一回是这小说的结局,演时春才别去,夏景方来,触绪生怀,活活有个王郎,从笔端吐出。看官,切莫草草,把做小说看过。

  说说王嵩才子,桂姐佳人,王冯两好,如穿花蛱蝶,戏水鸳鸯;未免把露花丢过一边,嗟嗟怨怨,央香月抱了孩子,趁王郎在房里同坐,才抱到桂姐面前与他看看。

  王嵩见了孩子,才想起她来,问道:“为何露姐再不进来?”

  桂姐道:“养孩子的事,我娘已对我爹说起了。我爹特唤我去问,只得皮着脸,把你我因兄妹许做夫妻,不想回避,为你没廉耻,未婚先要求欢,我叫丫头替我的话,明白说了,又对爹说,我已为这孩子,许王家哥哥收她为妾的了。

  我爹道:‘这事凭你,你既要做大贤的人,难道我替女儿吃醋么?只一件,纵然不分上下,也须分个大小,你两个燕尔新婚,不可令丫头胡溷,待正月初一日,与露花上了头,初七八的时候,拣个好日,才许她陪王郎睡一两夜。如今有丫头们服侍,不消叫她出来,教她在自己房里,好好看着孩子罢了。’我爹虽如此说,你先拣个好日,日里到她房里去,略温存她一会,亦有何妨?但不可瞒着我,只管进去。”

  王嵩从此也常常来看露花,随便也常弄弄儿,只不十分畅快。

  到了午节,安伯良依旧送束修过来,王嵩谢了,拿来交与母亲。

  李氏道:“我没什么要用,如今该送与丈人丈母。”

  王嵩依言拿与桂姐,教她送进去。

  冯士圭道:“这不消拿与我,你拿去叫个木匠,收拾楼上一间房,把与露花丫头,也是体面。明年正月初一起,家里大小下人,都吩咐称她是露姐。新养的孩子,都称他做科哥,小孩子生来,他爹就中了,想还是好的。”

  桂姐依言,一一都和王嵩说了。

  王嵩道:“有贤慧的丈人,才有你这贤慧的娘子。”

  正是:

  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

  且说到了新年,果然露姐上了头,拣初七日大吉,进了新收拾的房。桂姐吩咐王嵩到露花那边去睡,夜间把孩子教香月抱他睡一夜。

  露花道:“不妨事,我自抱着好。”

  一连同睡了二夜,才过桂姐这边来,说定五日里去一夜,其所谓一家和气生千福,不在话下。

  且说刘大见王嵩中了举,心上有些着忙。待到了十二月,他大儿子又一病身故,安氏顺姑,也做了寡妇。思量我与弟媳妇做了许多冤家,如今轮到自己家里来了,十分懊悔。反到卜家来,请出弟媳妇说了无数好话。

  又道:“如今现世报,媳妇也守了寡,何苦与你做闲冤家,凭你嫁王不嫁小王,连财礼也不要了。只是早嫁为上。”

  卜氏只不言语。刘大去了,卜氏才和兄弟说知,叫存儿到冯家来说与王嵩。

  王嵩道:“多多拜上你奶奶,只在元宵后,就同刘大爷上京会试了。不管中不中,待回来商议。”

  果然十七日黄道大吉,王、刘两个好同年,打伙儿前去。到了北京,下处在东城苏州胡同。报了名,纳了卷,初九日进了头场。

  题目都是他二人平日做过的。首题是《如切如磋》者四句。次题是《德行一节》,第三题是《是集义所生者,至则馁矣。》

  次日,大家互相对看,好不得意。十二日二场,十五日三场,停停当当。王嵩心里只道天下人才无出其右,又指望非元即魁。主考是武英殿大学士刘忠,副考是学士靳贵。二十七日揭晓,会元是郁守英,二名会魁是杨镇,王嵩中在一百二十名,刘康在一百七十二名。三月十五日廷试朕侍,这一日,王嵩恃自己的才学,又想中鼎甲,那知策太长了,连各翰林批语,无处可批,竟在三甲后面,只好守部了,刘康却在三甲前面,该送推官。

  正是:

  试看满朝朱紫贵,纷纷尽是读书人。

  且说桂姐在家,正是初尝滋味的人,反不比卜氏守寡多年,熬炼久了,可以一年半载,孤眠独宿。王嵩初去的时节,还不觉冷静,过了月余,又是初春二三月,日初长的日子,夜里难过,日里更觉难过。

  有古诗道得好,道是: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到二月二十八这一夜,上床睡了。

  再也睡不着,叫起香月,吩咐她:“去叫起露姐来,我和她说话。”

  不一时,露花过这房里来,桂姐叫她坐了,咱们大家说些闲话。

  露花道:“大爷进过了场,为何还不回家?”

  桂姐道:“正好是哩,若是中了,还要等三月里廷试。这是功名大事,我和你甘受冷静,只是他还要娶刘家寡妇做第二房。你做第三房,你从小儿服侍我,我还不肯十分分了夫妻恩爱;那歪刺骨来,我定要我五夜,你一夜,才只许她一夜。若是大爷乱做,你帮着我,和她吵闹,不要横了她。”

  露花道:“姑娘说得极有理,我替他养了孩子,还凭姑娘派定,不敢放肆。

  那二婚头歪刺骨,谁许她放肆。”

  你一言,我一语,正说得热闹,只听得前面乱烘烘,报小录的打将进来,报称:“王嵩已中了进士了。”

  桂姐吩咐香月开了楼门,一齐儿点灯,往外面去瞧。

  桂姐问她父亲道:“爹,可晓得中在第几名?”

  冯士圭道:“刻的条子上,是一百二十名。”

  露花插嘴道:“不知大爷怎么样顽耍不去读书,平常只考第一名,如今却考了一百二十名了。”

  桂姐大笑起来,道:“头名是进士,末了一名也是进士;中了,就是朝廷的官,论什么前后,可不被人笑话。”

  冯士圭问了笑的缘故,也笑起来,道:“羞,羞羞!不要露出丫头模样来便好。”

  露花把脸涨得通红了,有些立不住,低低对桂姐道:“没人在楼上,我看看孩子去。”

  桂姐道:“正是咱们心上喜欢,都走了下来,倒忘记了这孩子,你快些上去吧。”

  桂姐跟了婆婆李氏与她自己的娘,承值报小录的酒饭,直吵闹到大天亮,竟不曾睡。实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且说王嵩委在兵部观政,刘康委在吏部观政。四月,都告了假回临清来,丘茂因为呈了王嵩,被太守责治,这时节怕王进士仇恨他,逃往大名府去了。刘大慌了手脚,备了八色礼物,来见安可宗,求他好言劝解,情愿送卜氏与王老爷为妾。

  安可宗道:“我三个人桃源结义,还去约了刘大爷才好。”

  刘大满口应承,备了八色礼物,加了一坛苏酒,反央安家大叔领到刘子晋家里来。原来刘子晋原与刘大有交,又和他媳妇是安伯良亲女儿。请进去,分宾主坐了。

  刘大屁股儿也不敢着椅子,口口声声求他于中扶持。

  刘子晋故意道:“王年兄与他令岳冯老伯都在我身上,只是卜二哥也是秀才了,怕不肯把他家姊嫁与王年兄为妾,足下送去求求他才好。”

  刘大又满口应承,回去备了四色上卜家来,说其缘故。卜氏心怀旧恨,故意不肯。卜三官做好做歹,再三劝她允了。刘大回了刘、安二人话,安可宗扯刘康去见王嵩。

  安可宗道:“我这刘亲家原不是好人,故此前日贴没头榜的时节,小弟再不敢叨搅去和他讲,如今叫做低头便是拜,兄可看小弟与子晋兄薄面,就不要记怀了。”刘子晋也随声撺掇。

  王嵩道:“小弟岂敢记怀,假如小弟有个弟媳妇被人奸了,也要着恼。一向小弟就如梦中一般,实实不知令妹嫁在他家。如今看在因之兄情分上,是十分有罪,既承两盟兄见教,一一如命。只是家岳处,不好自说,还求二兄,把敝房知道此事,久已许娶的话,婉婉曲曲,与家岳说明。才好送小小聘礼去,拣吉日过门。到那一日,免不得要请请卜大哥、卜二哥,既是因之兄亲家,连刘大哥也请来赴席,才没有小弟的不是。”

  刘子晋道:“年兄如此存心忠厚,后来毕竟位极人臣。”

  王嵩笑道:“小弟不长进,风流罪过多,若不是存心忠厚,怎得兑与年兄同籍?”

  正说着,冯士圭晓得那二人来,已吩咐备饭,说:“小厮,请进书房里去说话。”

  刘子晋二人细细和冯士圭说,冯士圭笑道:“决没有父亲替女儿吃醋的理,只要小女肯了,我再没有不肯。只是嫡庶之分,到底要明白便了。”

  吃完了酒饭,各自别去。

  次日,王嵩同拜刘、安二友,就道:“小弟已与敝房说明了,拣定十五月圆日送聘,十六不将吉日过门,要劳两仁兄枉驾卜宅,通知一声。”

  刘子晋道:“小弟同因之兄去,自然依允的。”

  大家别了。卜氏因见新中一个刘进士,同安秀才做媒,好不欢喜。自己拿出私房银子,托卜三官置酒相待,尽饮而别。

  正是:

  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

  十五日送了聘礼,卜三官去请刘大弟兄来主婚。只刘大独自一个来到王宅,千欢万喜,打发回聘财礼,分毫不收。

  卜三官取出王家送来请贴说:“王家共送会亲酒贴十张,刘亲家你收了五张去,到那一日可去走走。”

  刘大道:“舍弟们只领请贴罢了,小弟相陪卜亲家去,岂会有故作留难的不成。”

  十六日老早的,刘大到卜家来送亲,卜氏打扮得花枝招展,绣带飘飘,好不齐整。

  有诗为证:

  不信倾城色,妆成今始知;图堪遗冒顿,色本夺燕支。

  西子归湖口,昭君出塞时。佳人难再得,吾欲赋陈思。

  卜氏向刘大福了四福,刘大道:“我亡弟又承奠别一番,足见奶奶不忘旧的意思。到王亲家那边去儿,事须替我包荒包荒。”

  卜氏道:“少不得亲戚往来,不消嘱咐。”

  又回身进去,拜别了哥嫂,并兄弟弟妇,又叫过存儿来,吩咐他道:“你原是雇的,他那里做官人家,规矩毕竟不同,带你去许多不便。一向你小心服侍于我,赏你一两银子做盘缠,你回家去罢。”袖里取出一对银子与他。

  存儿哭起来道:“小的服侍奶奶一场,好好的,为什么打发了小的?”

  卜氏道:“不是我打发你,怕带去不便,你且收了我赏赐,若三爷家用得你着,你就服侍他也好。”

  存儿道:“小的情愿服侍三爷,不要雇工银子罢了。”

  良时已到,王家一般也有花花轿子来接,卜氏冠冠冕冕上轿而去。

  正是:

  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且说冯贡生奉承女婿,替他摆了筵席。卜大、卜三、刘大都来,刘子晋、安因之也都赴宴;大吹大擂,上席吃酒,只差得拜堂一节。与桂姐不同,一概只是福福儿,单拜了王嵩的母亲四拜,女客也有筵席,这便行南礼,只昭穆坐了。

  头一夜王嵩在卜氏房里,又取了些便酒,同饮三杯,方才就枕。恩情美满,百纵千随,不可说起。

  且说桂姐这日见卜氏也有九分容貌,打扮得娉娉婷婷,心里着实有些不快活起来。又怕人说她不贤慧,只得外面欢欢喜喜,回到自己房里,倒有大半夜睡不着。

  次日,卜氏进房相见,桂姐虽然以礼相待,却只是淡淡的,叫也不想叫她一声。夜里王嵩与桂姐说了,依旧到新娘房里来。桂姐气忿忿忍耐不住,随后便来听他说话。劈头撞见露花也在窗外听,两个打伙儿立着。

  听得卜氏问他:“你曾到大奶奶那里去么?”

  王嵩道:“去过了,她知道我来的。”

  卜氏道:“昨夜头一夜,我嫁了你,自然该在这里睡。今日你怎不去陪大奶奶,却又这里来?可不教大奶奶怪我么?明日三朝,你再来一夜,满月那一日这便该来,其余该尽大奶奶的礼。隔了十日、五日,到我房里点点景罢了。我也不是十分贪色的,嫁了才子进士,就够我受享了,你快些去,不要讨大奶奶说我不知大小的礼教。”

  王嵩道:“前日收用露花,大奶奶也叫我连住二夜,她贤慧的,不妨得。”

  卜氏道:“虽然贤慧,心里不说,肚里毕竟有些不快活。况我比露姐不同,露姐从小儿随着她,我新来晚到,不可得罪了她,就不好过日子了。”只管推王嵩出来。

  桂姐想道:露花丫头公然同主公睡了三夜才放他来。这女人恁般晓事,比丫头还好十分。

  回步就走,恰好卜氏推王嵩出来,把门闩了。桂姐在前,王嵩在后,到这边房里来,露花自回房去了。

  桂姐对王嵩道:“我不道卜氏这般知礼,古人说得好,家和万事兴。好,好好!你娶了这晓事的,我再没气淘了。”

  次日,桂姐见了卜氏,便道:“你年纪大我几年,承你高敬我,称我为大奶奶,我便称你为姊姊,大家一心一意过日子,好么?”

  卜氏道:“不敢。只怕我当不起姊姊两字。”从此她两个,竟如亲姊妹一般儿。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觉秋了冬,冬了又春。刘子晋先赴京选官,王嵩守部进士,好不在家快活。

  刚刚一年,到七月初七日,桂姐孕已十个月,卜氏怀孕已九个月,都在这一日,各生一子。桂姐生的是子时,卜氏生的是戊时。合家大小,哪一个不欢天喜地,庆贺双男。

  刘子晋已选了南直隶扬州府推官,回家不多几时,听见这个喜信。次日拉了安可宗,前来道喜。王嵩治酒相留,冯贡生也陪着吃酒。

  说话中间,安可宗道:“冯老师在上,门生又有一言奉禀老师。舍妹原嫁在刘家,前年妹夫没了,舍妹守了两年零三个月寡,近日刘亲家来说,媳妇二十·岁年纪,又没子嗣,守不了的,不如拣个人家嫁了罢。舍妹已在舍下月余了,家父的爱女,只凭她心里如何。舍妹道:‘前番嫁错了对象,一心慕王兄才子。’又闻令爱师妹的贤慧,情愿做妾,要嫁王兄,不知老师意下如何?”

  冯士圭道:“我有何不允,只凭小婿、小女主意。”

  王嵩明知是睡过一夜的顺姑,心上又有些动了,只假推道:“屈令妹作妾,小弟决不敢的。”

  安可宗道:“家父曾说,若嫁别人继室也不甘心,既嫁王郎,只教养孩子的露姐,做了第四房,我女儿做第三房,也强如嫁村夫俗子,料没人笑话。王兄,你看我薄面,允了此事,若兄不允,令妹情愿吃斋念佛,再不改嫁了。”

  冯士圭道:“既令妹如此坚心,也是天缘分定,小女处待我自与他说,贤婿也不消推托了。”

  酒完人散,十日内,顺姑又过了门。

  谁知安伯良渐渐晓得安可宗是前妻抱养的,只顺姑是他亲生女儿,况且势利之人,内囊所有几千金,都逐渐付与王嵩,成了大富的乡宦。后来以工部主事改了吏部,外升至邵州知府,被劾回家。刘康也做到按察使。安可宗二十五·岁才中了举,冯士圭就了教,升了同知。三家豪富,不消说起。

  王嵩自悔少 年无行,妻妾而外,再不寻花问柳,连娼妓也不沾染了。露花儿子,十六·岁进学,冬间露花一病殁了。冯氏、卜氏、安氏都与王嵩偕老,各有七十多·岁,五男三女,其如陆地神仙。

  有诗为证:

  海棠睡足银屏冷,才子佳人心耿耿。

  雨香云艳岂无恁,白面盈盈花外影。

  兰钗拖颈盘鸦重,翠户藏春多好梦。

  繁弦入手调凄情,月照层台语飞凤。

  游丝落絮随风扬,玉山悠悠玉水长。

  写就情词舞彩笔,一天好事夫悲凉。

  评:收成结果,个个还它本相。

  附 告:

  《巫梦缘》的校勘和重排版,除以其篇幅略长外,还因现流传的版本不下四五种之多,其间错讹贻误、牵强附会,不一而足。为使其尽可能近于本来面目,除原转贴的《思无邪汇宝》集子外,也参照了也有不少错误的日本中尾松泉堂藏本(日本佐伯市立图书馆藏本相同)逐句相互比对,加以辨正。这就不免使得工作时间长些,但旨在使【羔羊】能有较高质量的归档藏本,为诸位提供更真实于原着的文字,这样的时间和精力花费,也应是值得的。尤其,本已校排完成了前七回,突遭停电,文稿湮灭,无奈从头再来,更耽误了时间。

  此书虽有“不题撰人”四字,既可解之为着者名,也可解为佚名,故标题后未注着者名,留待存疑吧。又:日本藏本的扉页右题“风月佳期”,中题“巫梦缘”及“啸花轩藏版”等字样。在此亦相告于诸君。

  需要说明的,估计此书作者可能是江苏、浙江一带人氏,故文字中颇多吴越方言、语气,且近似明清流行的话本文体,在语法、修辞上应是不很讲究和粗浅的,而若干诗词,生拉硬扯,如此而已,阅读时宜加留意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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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古典名着吗?我先谢谢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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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古典的看的好,不像当下的胡编乱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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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牛了 这都行 是真实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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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节挺不错,就是对白平淡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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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好贴不容易,我顶你了,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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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样的机会和这么好的人,楼主太幸福了,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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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看看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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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凑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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