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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典]浓情快史[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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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白公子契结三思 李宜儿藏春一笑

  诗曰:

  暑往寒来春复秋,玉人一去减风流。

  世间好事难双得,自古英雄不到头。

  不到头来不到头,夕阳西去水东流。

  少年子弟江湖老,美女房中白了头。

  次日天明,二人共起。梳洗完毕,六郎作别出门。三思道:“张兄要同我去浼一个人打听姑娘消息。”武行之道:“晚上早早回来。”应了一声,出门去了,径到白家。

  六郎引了三思,径进书房,只见白公子与王邦贤两人在那里弈棋。二人见了他两个,施礼分宾,问了姓名。白公子便与三思弈棋,两下各各留意,下了几局,王邦贤又与三思对弈。白公子扯了六郎到僻处说:“小武甚通,今年有十六岁了?”六郎道:“还少三岁。”白公子道:“为何这般长成?”六郎道:“好不在行的。”老白道:“你可帮衬着我。”六郎道:“你也要着一人去打听消息。”老白问:“多少年纪,被人骗了去?”六郎道:“十三岁了,与侄儿一样长大的。”老白笑道:“不要与人括了去。”那六郎道:“慢慢与你说。但只是许我做妻子,故此要紧。”老白道:“这样我方才失目冲撞了。”六郎道:“何妨,只是小武未晚便要回去,只好日间我便帮衬着你。”老白忙忙到里边,分付内人整治酒饭拿出来。说罢,又出来弈棋。这白公子正妻已死,止有一个妾,在扬州娶来的,姓李,叫做宜儿。吹弹歌舞,琴棋书画,没有一些儿不晓甚得。

  其时有诗赞曰:

  袖拂青楼花绣衣,能歌宛转世应稀。

  闲阶唱彻青霄上,遶住行云不遣飞。

  只因老白好小官,把前妻活活气死了,娶宜儿在内料理。也为老白房事稀疏,便搭上了六郎,早已有两年多光景了。宜儿打听得丈夫,或是有酒,或是拜客,着一个七八岁小丫头,名唤春香,拿一个字儿约他,六郎便潜入内房暗地取乐。所以这六郎连自己家里,再不甚回去的。六郎有个亲兄张易之,常常把六郎说上一番,六郎只是不归家业。话不絮烦。

  且说宜儿整了一桌酒肴,着人移到书房里。四个人坐将起来,猜拳行令,狂呼大笑。白公子故意只劝三思,六郎又帮衬这王邦觉。不必说狠帮衬,三思只得五分酒量,三个人弄一人,倒吃得十分醉了。量不胜酒,只管要睡,六郎引了他往书楼上去睡。三思到房内,只见:

  架上牙签万轴,壁间琴剑常悬。金炉时热麝兰烟,四壁丹青挂满。

  瓶插奇花异卉,珍藏古玩名镌。清幽雅致更新鲜,不亚王侯宫院。

  这便是白公子拐小官行头。三思也立不住,倒在床上便就睡了。六郎下了帐儿,走了下来,见白公子道:“只好这样帮衬你了,快着一个人与你去打听消息。”老白忙忙走到外边,唤一个伴当进来,叫做白钻天,着他与六郎访问那事,六郎又分付他些话自去。王邦贤也靠在书房内睡着了,老白高兴踱上书楼。

  只见三思睡在床内,犹如烟笼芍药,镜里娇花一般。老白闭上了房门,脱下了长衣,挂了帐儿,也去床上一头儿睡了。那三思正睡得热,老白情兴勃然,轻轻扯了他的裤儿脱下了,看他光景,只见雪白软软的一件妙品。又把他眼儿挖将进去,觉得宽荡些。老白脱了裤儿,搽上许多唾,直搠进去。那老白之物,比六郎的还短小,只是一味铁硬,把三思抽了数百还不醒。老白想道:“这样醉得紧。”把他推了两推,三思梦中惊醒。老白又抽起来,三思回头一看,笑道:“不得君命,擅入重闱,该问何罪?”老白笑道:“不过是抽罪。”三思又笑一笑道:“待我起来脱下些衣服,甚是闷人得紧。”三思止穿上衣,坐在醉翁椅上。老白走到面前,把两脚搁在肩上,抽将起来。三思极会帮衬,比六郎加有许多热情。把老白干得魂不附体,不能宁耐,一时泄了。三思笑一笑,穿衣下楼。

  老白道:“今日不能尽兴,明日千万早来些。”三思道:“使得,只是日后不可忘了今日之情。”说罢。到了下边,老王还困得熟熟儿的。只见六郎才走将进来,见了老白,笑道:“如何?”老白笑了一笑儿。直至晚,重整杯盘。六郎被老白留住了,三思自己回去。自此朝日在白公子家干那把刀儿,也不在话下。

  且说那张玉径至墨花庄,把后门敲着。江采闻得是张玉,方才开门。媚娘一见张玉,哭将起来:“你今把我拐到这个没人烟的所在,家中爹娘,不知怎样啼哭找寻我哩?如今快送我回去。”张玉故意说:“你爹娘倒也不哭。”媚娘道:“敢是寻我?”张玉道:“倒不寻,也不十分着恼。他道你听见要上坟,就便不舍情人,假作腹痛,约了情人私奔。若还寻着他,活活的打死,丢他在长河里去。”

  媚姐见说,面如土色,不做了声,又问道:“我娘怎么说?”张玉道:“被你老官怨道,日常间失于教训,以致他如此。”媚姐见说,流下泪来。江采道:“不要哭,你安心在此住几日,待你爹娘气落些,送你回去罢。”张玉假意指着江采说:“你这人好慢生性,他现今要去告理。倘有人知了风,岂不是你我两人当灾。我今朝恐怕累及你,如今趁早送还他家,老实对他爹娘说知,原是他自己偷了张六郎,要会他到此,听凭他爹娘罢了。”媚姐见说,道:“是你设这个局面,拐我到这里,如今反要害我。”便大哭起来。

  江采道:“不可不可,原是我们害了你,替你遮庇一遮庇罢了。”张玉道:“你们倒在此做夫妻快活,明日不要累我。”江采劝住了媚娘啼哭,来扯了张玉到前边屋内,悄悄说道:“此事原只说道卖了他些银子,和你对分。如今与我干好了,一时难舍。我如今让了玉妹把了你,我还有一句话对你说,本该贴你几十两银子才是,一时间那里得有。况如今初在此成此事,还未伏贴,一时间未好出门做生意,又没盘缠。”

  张玉道:“我家下正没盘缠,怎么是好?”江采道:“我有一件心事对你计议,也与你分分。城里面一个财主人家,门路我极熟的。只要等他出去时,唤你相帮,我同去拏。拏得回家,你留七分,我取三分,以补你雌儿的帐。”张玉见他说得好,忙道:“我不过拐这雌儿来,卖了银子,与你寻一房妻小,完了大家之事,你怎的倒说这话。”说罢,江采摆些酒饭来,待着张玉。张玉欢欢喜喜作别,又与媚娘说:“今日原要送你家去的,如今江大哥不肯,我且回去着。”江采送出后门:“此事我来约你,凡事要小心。”又道:“分付玉妹,不必轻言。”张玉道:“晓得了。”

  正是: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张玉此去,只思卖了媚娘,要分银子。见江采这番说话,只得回来了,倒也绝迹不去。江采后来常进城,打听财主消息,就来见张玉。这白家打听之人,并不见张玉一些影响,只得回复六郎,慢慢缉访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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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公子一日有城外朋友人家请他赏月,六郎与三思俱下请帖的。其日三思因住普济庵,与一小尼姑缠帐,不得脱身。白公子着人四下追寻,并无觅处,况要出城外,只得同了六郎与王邦贤先去了。

  且说李宜儿人虽绝色,极爱那把刀儿。当日见丈夫有酒,又在城外,竟有一夜不在。心中动火,着春香约了六郎在书楼上安歇,不可去吃酒,六郎应承的了。不期因武三思又不来,没了兴,白公子强他同去,宜儿尚未晓得。天色一晚,宜儿早已在书楼上来寻六郎,四下不见,心中闷闷不乐,只得睡在床上,再等一等。

  武三思出了普济庵,忙忙到白家门上,不见有人。直入书房,见门是开的,又不见人。走上书楼,门又大开,月光直射床上,似有人睡在那里一般。他便疑心白公子还未去,想与六郎干着那事。便轻轻儿走向前边,在月光之下一看,李宜儿已睡熟了,只见一美色娇娘睡在那里。

  三思一见,还疑不是妇人。向脚后一看,见一双脚有三寸不上,便他欲心似火。况要与小尼干事,擦了春药。恐天色晚了,未曾出得火,先赶来的。其物硬如铁棍,正无处出火。便想道:“此人必是李宜儿,常与六郎偷情的,难得现成在此,我如今便偷一偷,不怕他怎么。”便轻解罗襦,扒将上去,一插。李宜儿惊醒,急抱住道:“我的心肝,怎么才来?”

  三思欲答,恐怕他听得声气,便去亲嘴。抽得二十多下,宜儿道:“心肝,你今日为何又长了许多?又这般火热生硬。”三思想道:“可知我的阳物好似六郎的了,若不明他,反与六郎讨好,自己反埋没了。”叫道:“心肝,我入得好么?”李宜儿道:“亲肉,今日比往日大不相同,入得我心花俱开了。”三思便又桩将起来。宜儿淫水迸流,乱颠乱叫,闭眼紧紧抱了,那里肯放。

  三思又想想,极乐之际,不说更待何时,叫:“乖乖亲肉,你叫我一声极亲热的,我有春药儿在此,放些在你物里面,痒不可当也。”宜儿道:“你常时这般哄我,又不放。”三思忙道:“今日不哄你了。”宜儿忙搂紧了,叫说:“我的六郎。”三思笑道:“我那里是六郎?”宜儿听罢,吃了一惊。开眼一看,又不甚明白。便要推起三思,往月光之下去认。三思思量道:“起来何妨,就不是六郎,难道变脸不成?”宜儿笑道:“岂有把你这般入了,又有变卦之理?我欲与你往月光之下,识认丰姿,徒令人叫李呼张也。”三思听罢,扶起宜儿,忙到南窗月明之下,对着一看。

  一个是潘安再世,一个是西子重生。俏张生喜对莺娘,卓文君欣逢司马。前生何幸何缘,此际难消难受。正是错认刘郎作阮郎,刘郎更比阮郎强。今宵误结风流债,不意姻缘情更长。

  两人仔细一看。宜儿捧了脸儿,叫道:“俏心肝,我常喜六郎娇媚,恨不得吞他在肚里。你今既标致过他,本事令我魂悄,真正好生侥幸也。”三思亦捧住宜儿俊脸,便叫道:“不意窃得文君,以为万幸。不想你这般俊俏风流,直令我消受不起。”宜儿道:“我今日着春香约六郎,你何得而知?六郎负约,你来代之,何也?”三思笑道:“我并不知觉,因有事他出归迟,思主人催促,忙忙而来,不期而得。六郎事实不知也。”宜儿忙道:“此间恐六郎后来,又恐丈夫突至,不可久延,同到内房可也。”竟扯了三思而达卧室。

  残灯尚在,二人坐于灯下。宜儿曰:“公子时常出外,我必约六郎进来干着那事。公子一时回家,必问门上人,今日何人来否?六郎在否?门上人那里晓得我与他干好的,必然要直说某人到来,六郎在里面,不曾出来也。他便径进来房内,四下找寻。若不见,或着人往门外问之,门上人又含糊答应。后其间三番两次,遂致疑心起来。我恐怕一时间做将出来,到将你方才进来的这间库房里,把一个大箱子出空,挖了几个大洞,一块儿混与众箱子排着,到后来正睡在这里。房门是栓上的,外面有人走响,必然是他来了,便轻轻的从这床后边,走到库房里,悄悄开了箱儿,着他进去,坐在里面锁了,我方才开门。他或又进来寻,便翻天倒地这般看,再不疑心到这个上边去。”三思道:“几时方得出来?”宜儿道:“待他睡熟了,开着放他出来,往那门里去了。你今初来,恐不知就里,一时间不说得来不及,故先与你道及,恐临期仓皇无处躲。”三思道:“晓得了。”他二人重入罗帏搂定。宜儿捧着三思的脸看着,便叫道:“俏心肝好标致,快快入进去。”三思便亲着嘴道:“我的乖乖亲肉,我与你不期而遇,反入得这般恩爱,亦定是前生修种来的。”说罢,慢慢儿入将起来,比在那书房,这一番大不相同。

  一个惯偷情的女子,撞着个会干事的后生。贴皮贴肉,自有那许多帮衬。叫心叫肝,添着些分外风流。这一个说是前生修种着,故有此恩加恩。那一个说道是今日何等样福消受着,这爱中添爱。也不管掀翻红浪,那里顾荡响金钩。拼着个捣穿张义穴,竭尽爱河流。

  正在那里入得高兴,偶然窗外打一个喷涕。二人吃了一惊,知是老白回来了。流水下床,忙到库房,躲在箱内锁了。宜儿归房,假意儿睡着。怎的道两个贼在外面,打从后门首早早知道白公子不在,便挖了进来,主意要偷他东西的。不想道尚有灯光在内,大失所望,失声打了一个喷涕,往外径走。宜儿将三思锁在箱内,吹灭银灯,复上床睡了。

  二贼不见里面动响,又掩入库房。月光之下一看,一排都是大黑箱子。他便满心欢喜道:“我们不消费力,只拣重的抬,抬他一个去再来抬。”便在四下里寻了一根杠子,把箱子缚住,抬了便走,往园门内出去了。

  宜儿听得有人往后边走响,又不见丈夫回来,只道自己家里人在窗外打喷涕。倒放了心,依先去开箱,放他出来再干。走将出来一看,独不见了这只箱子,心下慌忙起起来道:“不好了,知是被贼误盗去。”进来开了房门,叫了几个人起来,往后边去看,见后门是开的。宜儿道:“快赶上去,只要拏还原物。如赶着了,不可打开。内多秘物,平平儿抬来,我自重赏你们。”家人倒有五六个,那里去赶。内中有个老成的说道:“这贼毕竟有两三人,故把箱子抬得动。他现今还有许多箱子在里面,他贪心未满,还来再偷。我们闪在此园,待他来时,一齐拏住,自然前边箱子也有。”众人依计而候。

  只见这二贼,抬到家里便放下,着妻子看守。把杠子取出,拏来又飞跑去了。到了园门,大步走将进去。只见五六个人大喝一声,执棍乱打。二贼即往外奔,一贼失足,跌倒在地,被一人照头一下,把脑子打出,即时死了。这一个没命的跑了,后面一个家人,正是白钻天,死命追着,遶城而跑,死也不放。这贼见城门已开,急奔出城,这人不肯转来,紧追紧赶,尾着他走。

  且说这贼的妻子想道:“一个大箱,不知里面是什么宝物。他们此时未得来,不免打开来一看。只拣好的物事,取他几件藏着,他们也不知道。”遂将几个钥匙,左开右开,这样伸,那样伸。三思在箱内,只是暗暗的叫苦。只见妇人开了箱,往里一摸。被三思早见是一个妇人,便不怕他了,反把他一把拏住,自己走将出来道:“我正要捉你这贼,他二人进我家时,我已知道。先入此箱,想他贪心,必先取大的。待他取去,我方知窝家住于何地。讼至衙门,官卖贼妻,与后人除害。今果应吾言,汝辈不能逃也。”

  妇人惊得魂不附体,挣又不脱,便说:“我妇人家,不知他作此勾当,望君饶我罢。”三思原是自家干事差了,被他盗来。不死于二贼之手,意出望外,怎敢又去告他。黑暗里听见那妇人说苏州话,倒觉俏软。他想道:“我对门一个张玉的妻子,也是一口苏州说话,我极喜欢,要与他一干,不得到手。今此妇若要干他,加探囊取物。况有马口内药味,不曾有茶解得,其物如铁一般竖的,不免戏他一番,是落得的。”因对妇人说:“若要我饶,可听我说,便饶了你。”妇人道:“愿听。”三思把他一扯过来,又把他那一只手又拏,道:“你摸着此物何如么?”玉妹把手一摸,只见火热生硬一根。三思见他摸了不做声,便去扯他裤子,就擒在箱子上,入将起来。这三思想道:“这落得入的。”狠命乱捣,把玉妹入得乱跳。三思虽不见面,听他声音亲热,腔儿已有趣了。但不知他生得如何?徜然貌丑,我也枉用此工夫;若看得过,再来与他重整风流。因而说道:“我今与你两下难丢,须着一面,便好再来相访。”玉妹放开两手。二人走到街心,月光之下,对面仔细一看。妇人掩面退步。

  毕竟不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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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周玉妹寄迹空门 武媚娘重归庭院

  诗曰:

  得便宜处笑嘻嘻,不乘心时暗自悲。

  惟识天公颠倒用,得便宜处失便宜。

  武三思到月下,见的就是周玉妹,倒吃了一惊。想着张玉这样一个人,怎生做贼,莫非我姑娘也是他拐去的么。又想道:“我如今便隐讳这一节事,张玉回来,问妻子要箱中之物,若说是我在内,张玉必疑心道,怎生排在库房里。若玉妹与我隐了,只问着玉妹要箱中之物,毕竟要说是我了。张玉见着我晓得他做了贼,这脸嘴何存,毕竟要移开去。他是个小人,反要怪我,暗暗着人往白家传说此事。白公子一知,其祸不小。必须即时离开了玉妹,方才无事。”即忙进内温存道:“你这一个有趣的,怎随着这贼,又是好。若是遇别人,便露尽了丑,告官问徙,你便要官卖了。那妇人一经官,必是贩子买去,转卖落水,便不得出头了,怎不思想。”玉妹便道:“他有何好处,我肯随他。被他骗了来,人生路不熟,一时间没处去得。若有安身的所在,我便早早的去了。”三思道:“你肯离他,包你有安身的好处。”玉妹见他说有好处,道:“速速商量。”三思道:“你果有此心,即刻早行则可。先去取下衣饰,便到僻静处,与你商量。若再耽搁,他一进门,则不能去矣。”玉妹是个妇人家,被他一说,慌忙道:“我去收拾了来。”上楼尽底收拾,把被打做一包,下来递与三思。三思接了,两个大步而走。三思想着:“那普济庵倒好着落他身子。”两个径往庵内相投。

  走至近庵,方交五鼓。三思道:“且与你说明了,方可进庵。”遂领了玉妹,到一个树林之中,没有人来往的所在,一齐儿坐下,道:“如今这里有个普济庵,内有两个小尼姑,与我相好的。我咋日下午也在那里与他干事的。今将你送往庵中暂住,慢慢再图良策,心下如何?”玉妹道:“我闻得空门冷淡。”三思道:“倒不冷淡。若说吃素,他荤酒是有得。若说冷寂,逐个个俱有僧俗之人,夜夜不脱。”玉妹道:“他们各有门路,我今指望得你一个人,必须常常看我方好。”三思道:“不须分付。”计议已完,天色已明。三思同了玉妹进庵,见了众姑,三思说:“这是我亲眷,特送来出家。”即将被内几件物事,送了庵主,大家一齐欢喜,三思下午回家。有临江仙一阕为证:

  钟鼎山林都是梦,人间宠辱休惊。只消闲处过平生,削发离烦恼,披缁还俗尘。

  记取小窗风雨夜,对床灯火多情。问谁作伴向黄昏,欲火苦难禁,禅榻一灯明。

  却说那张玉被那白钻天赶得飞跑出城,张玉仍跑到西门进来,那白钻天也尾着他走。至家中,天已明了,只见门是开的。连叫玉妹,又不见应。推门进去,开了箱子一看,又是空的。忙上楼去,只见衣服首饰,一件也无了。急得慌将起来,想道:“是了,莫非江采恐怕事露,同了玉妹在墨花庄去避着。”半猜半料,拏一把锁,锁了大门,径跑至墨花庄去了。不多时。把门连叩。

  媚娘只道是江采,慌忙开门,只见倒是张玉。张玉问道:“他回来也未?”媚娘立门首道:“咋日去了,至今不回。”张玉没寻头路处,只听见一人道:“张玉你做得好事,昨晚偷我家珍宝,你又拐了妇女在此,快快出来,吃我一刀。”张玉大惊,从外一看,正是昨夜赶他的这人。慌了手脚,往后门一跑,不顾性命去了。

  媚娘走出来,见了那人,下一个礼道:“他已出后门跑去了。”那人道:“便宜了他。”媚娘道:“不知尊姓高名,可认得我姐家否?”那人道:“你娘家是何人?住在何处?”媚娘将前事一一说明,那白钻天暗想道:“便是前日张六郎叫我访问的主儿了。”因说道:“小娘子速速回去方好。不然,此贼不怀好意,倘再转来,必遭害矣。”媚娘道:“正要相问。方才说着他昨晚偷我家珍宝,敢是真的么?”那人道:“怎么不真?一人来偷盗,被我家众人打死了,廿四五岁的一个后生,丢往长江里去了。此贼走得快,得了性命。”

  媚娘听说,明知江采被打死了,半忧半喜的。想道一发身无所依了,又想如今张玉做了贼,必无处去。江采又死了,又无对证。不免归家,都推在他二人身上。纵然就死,一来死在家里,二来也明白一番。遂与这人说:“烦劳尊驾,与奴买一只船儿,同往家中,自当厚谢。”那人道:“我为小娘子费了半年多工夫,今日才见,岂图谢礼。”媚娘吃一惊道:“是为着何来?”自钻天道:“你武行之原有话来,张六郎苦寻得你见时,将你配与六郎。六郎烦我寻你,这几时不见下落,不想今朝得见。”媚娘听说,方才放心欢喜。又道:“此去必无妨碍。”恰好那房主人自己来取房租。那白钻天把前后事一一说明,方才信道:“我还造化,若是做出事来,免不得要带累房主人。”走进去把家伙什物一看,幸喜不少,媚娘辞别了出门。

  自钻天叫了一只船,媚娘同他坐下,遂把张玉骗他之事,俱隐讳了。倒说江采骗他上坟,这言语暗与玉妹之言筄合。那人道:“你少停且在船中暂住,待我先与你父母说明,免得他们一时间说话起来。”媚娘千恩万谢。须臾到岸边,钻天先见了武家夫妇,报与他知,先说:“我是白公子的人。你家女儿,初时节被江采扮做你族人,传说你们着他来接媚娘。其时令爱病已好了,被他再三谎骗了去。咋日江采与张玉做了贼,盗我家对象。江采被我打死,因而寻着令爱,劝他回来。他今日定要寻死,我狠命相劝,他才肯回。一来是他年命如此,二来我只为张六官亲事。公子着我费了半年多工夫,若有差迟,我们公子也枉费了许多心着人寻他。”武家夫妇见说,便谢道:“我两口儿止得这点骨血,难道不爱惜他。当初一时间怕没寻处,故此付之不理。今既有了,岂可再有甚说话。”武行之唤了一乘轿子,同了白钻天,接了媚娘同来。父母一见,各人泪下。闲话一句也不题,留那人吃了酒饭,一径归家了。

  有诗为证:

  娇柔女子实堪奇,墨花庄上赚幽栖。

  多感钻天寻觅得,爹娘重会慰相思。

  却说白家人既去。武三思随到白家,李宜儿闻知,才放了心。那白公子同六郎在那朋友人家吃酒,主人极贤,到了次日,不肯放他回家来,又留住了。不然,三思又在宜儿房里歇的,听见这个人报道:“媚娘回了。”他便三脚两步,跑将回来。进门只见三口儿都在后门说话,见了媚娘,便下礼道:“姑娘回了,便如得了珍宝一般。”王氏道:“儿子,对门张玉原来做了贼。你可知么?”三思笑道:“他昨夜把我偷了出来,如今他妻子也出家去了。”王氏道:“又说着獃话,咋日还在我家。”三思道:“今朝黑早同我去的。”王氏问其始末,三思悉道其详。王氏又说江采前后原故,他四口儿各各向天合掌,可知道报应无差,此皆上天有眼。合家吃了些欢喜酒儿,媚娘仍归原房歇。武行之疑着,上半年女儿常等着三思时节,恐有外人暗暗进他房中,也是有的。遂密令三思歇于中堂门首。不觉更阑,夫妇归房歇宿。三思取了铺盖,到中门后铺下。

  媚姐进了房门,三思挨将进去道:“自别姑娘,时时挂念。今见了姑娘,不胜之喜。姑娘初回,不敢惹厌。实心不忍忘也,惟候分付。”媚娘把三思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低着头又不做声。三思见他如此光景,知他心中有愧不好开言,便道:“姑娘敢是见怪于我,且出去罢。”媚娘立起身来,往外便走。三思见他走到外面,吃了一惊。

  不知为着何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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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三思兰室旧风流 玉妹禅林诉寂寞

  诗曰:

  万事由天莫强求,何须苦苦用机谋。

  三餐饱饭常知足,得一帆风便可收。

  生事事生何日了,害人人害几时休。

  冤家宜解不宜结,各自回身看后头。

  这媚娘出来径走,三思惊道:“往何处去?”媚娘走至中门首,看了三思床铺道:“与何人睡的?”三思笑道:“公公疑姑娘向有外情,恐姑娘一人在下,仍起初心。着令我睡在此处,以为间绝之意。”媚娘微微笑曰:“茧成若不为绵,又丝出矣。”三思道:“此绵恐非头水。”媚娘曰:“头水汝得之久矣,子何出此昧心语?”三思道:“虽曰头水,但小口耳。尚未曾经大战,今当试之,如何?”媚娘低语曰:“今爹娘初着你在此安歇,岂有不遵之理。再停几日,慢慢儿再看。”三思道:“六郎明日闻知姑娘回家,他必央媒娶你,归之于他去了,终难会合,望姑娘怜而俯从。三思感恩,倍于昔日。”媚娘不答,仍归自房,三思尾后。媚娘曰:“当时被你开我情窦,遂成不肖之名。今复如此,恐外人知之,更置我于何地?”三思曰:“外边有事,付之不闻。内里之情,外人岂知?望姑娘察之。”媚娘语塞,三思解衣,媚娘就枕。

  正是:

  久熬襄王劳望眼,巫山今送雨云来。

  三思兴狂大发,弄出那话儿来。媚娘惊喜曰:“别之未久,何长大之速?”三思道:“今非昔比,请为试之。”遂搁起两腿,入得媚娘魂飞魂散,淫水迸流。此物较六郎更长二寸,其粗大不必言,比着江采又为亚之。媚娘喜极,只是心慕六郎貌美,张玉之事,万不得已耳。江采以酒迷落局,因干法令人夺爱,故心喜之。今幸天理昭昭,此恨已绝,不复言矣。三思貌美,出于六郎;物美于江采,二美具矣。遂叫三思:“亲亲我儿,真是活宝。”把脚勾紧三思之腰,两手捧着三思之脸,以舌送之。三思大发奇淫,把媚娘入得晕去。三思以口布气,须臾,醒曰:“裙带之下有乐境,真令人欲仙去。”又徐徐而睡。

  三思忖道:“彼出外半年,岂无高强者淫过。后归六郎,与我不相高下。今若不与十分妙处,后置我于冷落田地,则此情尽无矣。”轻将前药置之阴中。自取一丸,纳于马口。付之不闻,就枕而寝。须臾,药气蒸发。媚娘魂梦之间,伸伸缩缩,口内呻吟。三思知道药的原故,待彼兴足,方与交感。媚娘痒极挣醒,遂把阳物凑着阴户乱迭。三思见了,兴发如狂。扒将上去,乱入一阵。那淫水汪洋,弄得媚娘四肢摊落,首侧横枕,面颜色变,髻发散乱。三思想道:“此妇之心贴矣。”因说:“六郎知你回来,便要做亲,将置我于何地?”媚娘曰:“古人云,得陇望蜀,陇与蜀何妨并得?”三思说:“虽然如此,恐你之心不专耳。”因拈粉蝶儿一阕,以志其情。

  昨日春如,十三女儿学绣。一枝枝,不教花瘦。甚无情,便下得。雨僝风愁,向园林,铺作地下红绉。

  而今春似,轻薄荡子难久。记前时,送春归后,把春波,都酦作,一江春醇,酎遣清愁,杨柳岸边相候。

  三思因将媚娘两乳抚弄,盈盈高垒,戏曰:“今日之乐已极,但别去四月,四月之间,有乐更有甚于此者乎?”媚娘说:“我乖肉,今被你入得命且不要,安顾廉耻。”遂与尽言,“骗去四月,实止一人,即江采耳。落局时初以迷酒饵我,甜言媚我,欲我从彼。我之不从,以力加我。我愿就死,彼又强我。无力可免,惟哭而已。早被强贼淫污,非真心相贴也。”三思曰:“汝能真心贴我否?”媚娘曰:“汝少年美貌,物之长大,又居一室,心实安之,此皆贴心之真言也。彼贼俗类无文雅,虽交感之际,则蒙面受辱。后因生计无聊,忧于形容,朝出谋为糊口许。使我终日静坐,居无四邻,道无行人。耳不闻鸡犬之音,目不见骨肉之亲。独自嗟嘘,形影相吊。欲归不能,再哭而已。暮归买之不得,何以为口腹之乐?乏于美玉之藏,焉得有隔宿之粮。朝不继夕,忧心忡忡。计穷力屈,心之灰矣。心灰而情事减,愈穷则愈减。暮亦出矣,朝暮不亲,其事已绝。故虽四月,为亦不多,为亦不畅。此皆衷肠,子毋以我为虚也。”

  三思想道:“其言必非诳我,只恨江采不曾亲死于我手之下,未出我之气耳。”媚姐因叙往昔,心甚悲惋。又感三思钟爱之极,心愈亲而情愈美,将舌抵送香津。两手紧搂其身,呼叫倍常,承奉愈密。三思兴发之极,行九浅一深之法,直至花心。媚娘拘其背而呼说:“我亲亲丈夫,入得我不亦乐乎。”三思笑曰:“汝何抱李呼张?”媚娘忖曰:“我未敢错呼汝也。”三思曰:“呼我为亲夫,则置六郎于可地?”媚娘叹曰:“妇人被礼法所拘,不能为畅心乐事。”三思曰:“你待要怎样方将畅心?”媚娘说:“我后归六郎,则泣不能亲。欲亲恐被礼所拘,怎畅我心哉?必欲思张则张,思李则李,如此畅心,吾愿足矣。”三思曰:“虽名妓日与多人,亦不能如此遂意。”媚娘曰:“我思作帝妃,祈帝主命短,权属于我,自能畅我心志矣。”三思道:“岂不闻三从乎?夫死从子。你何计得权属尔?”媚娘曰:“有子我逐之他方。”三思曰:“难免朝议,奈何?”媚娘曰:“我当断舌,余党自然箝口。”三思又笑曰:“只图做一梦,亦不能耳。”媚娘曰:“岂不闻有志者事竟成。”三思大笑曰:“这等你为一个女皇帝,只好去管那西洋女国。”媚姐笑曰:“说的话,一毫阳气也没了。我做了女皇帝,封你为皇太子。”三思说:“六郎怎生发付他?”媚娘曰:“爵之于官,委之于政。”三思笑道:“以丈夫反作阿政,岂非颠倒其说。该罚你做一个倒浇蜡烛。”说罢两人大笑。恐父母知觉,但嚼住被,咯咯之声久之。不觉鸡鸣三唱,两人身体已倦,竟自搂作一块,沉沉而睡。忽惊醒,急使三思至中门而睡。自此二人反得其便。

  这六郎归家,闻知媚娘已回,心中快乐。急欲一见,自觉不能,谋之白公子,欲托彼为媒,借贷钱钞,以为聘金。白公子应许。三思听见六郎欲完婚娶之事,假之曰:“吾姑病极,吾祖父母未欲与彼完婚,当缓需之。况六郎正及时,未可回报朋友。趁此青春,莫教虚度。”白公子笑曰:“他的肚里倒不虚。”六郎笑道:“不过是白蜡。”白公子道:“须得一人蹲倒,他看是何物。”六郎曰:“非我不能屈。”武三思道:“若要我张,只扯开来分。”三人大笑起来。

  李宜儿因六郎三思,皆是相知,实为一心,其早晚供给毋劳。白公子分付过为丰盛。其六郎婚事,竟置之不理。三思得与媚娘终夜狂淫。不在话下。且说张玉因不见了妻子,又被白钻天追获,竟离墨花庄,身边又没盘缠,肚中饥饿难忍,只得往名寺投斋,后入绿林寄迹。不在话下。

  且说周玉妹于普济庵出家,那些小尼果有僧俗私之。独彼孤寂,不能成寐,遂与庵主道曰:“舍亲三思,许久不至。托彼一事,未见来复。乞令一人邀之来此,望吾师做主。”庵主遂唤马公,至于武宅。恰好遇见三思,道知来意,三思遂与同行。不移时到庵,见了玉妹,他形容憔悴,不如往之苏俏矣。三思问曰:“莫非庵主慢乎?”玉妹摇首,三思笑曰:“孤睡无伴乎?”玉妹不语。

  三思扯了玉妹进入幽阁道:“我因媚娘还家,连日有事,不能得暇,我实念你。”玉妹听见媚娘还家,知张玉事败。且不问媚娘归家,单问道:“我那梁上君子必无面颜见闾里,今居何处?”三思遂说前因,并道遁去不知所向。玉妹亦不复问,又曰:“彼诸尼夜夜之中,喁喁细语,皆有知己并焉。我独孤寂,常思旧日,不无伤感。今请足下到来商之,何计可免此愁怨,望毋吝教。”可见空门中冷落,实是难熬。有祝英台近一首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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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钗分,桃叶渡,烟柳暗南浦。怕上层楼,十日九风雨。断肠点点,片片飞红,都无人管。更谁劝,唤流莺声住。

  披缁去,试把禅床斜倚,自忖浑无语。罗帐灯昏,哽咽梦中苦。语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却不解,带将思愁去。

  三思熟筹之曰:“我有二策,惟你自裁,择其善者而从之。”玉妹欢留问曰:“何策?”三思说:“我有友人白公子,极丰标。能脱洒,惯于风月,我当谋于汝。其诸尼各有门路,必不相妒。此自上策。或厌空门冷淡,心慕繁华,当再访得意风流者嫁之,此为中策。”玉妹曰:“中策不便于启齿。”三思道:“何必间彼,我当为汝觅而主之。”玉妹问曰:“何时可得?”三思道:“此乃终身之事,岂堪草草。当为细访,那里算得时日。”玉妹曰:“大早望虹霓,不能再缓。权从上策,其中计策,仗君图之。”三思笑曰:“倘再陈几策,汝亦用之否?”玉妹笑曰:“此二策足矣。”三思道:“汝大早,我当施数点菩提,洒汝枯苗。可乎?”

  玉妹笑而不答,即起身入于卧室,自去其下衣,仰卧于床上,三思搁其二股。玉妹如渴龙奔水,狂呼紧抱,情不能禁。三思见彼久渴,大放手段。把双足提于两肩,开目睹其出入之势,如龙蛇入穴之状。玉妹畅极,遂叫:“心肝,吾不忘汝也。白公子之事,幸早偕来。以彼为副,汝为正,吾无怨矣。”三思曰:“使得。”正于极爱之际,忽闻人叫曰:“空门中缘何行得此事?”二人大惊而起。

  毕竟道者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白公子尼庵私会 李宜儿月下佳期

  诗曰:

  昨夜流莺今日婵,起来又是夕阳天。

  六龙飞辔长相窘,何忍垂危自着鞭。

  二人一看,却是三思相与的小尼姑,大家一齐笑起来。三思道:“你们夜夜不空,何为唤作空门?”小尼笑曰:“岂不闻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三思指着玉妹道:“彼亦是在空门,何不分色与之,徒令人守此孤冷。”小尼道:“今你一来,即双美矣。”三思道:“我因俗冗,不能常来,我当令一友人代之。汝当早晚护持,感激者,非特彼一人也。”小尼笑曰:“此事朋友也代得的?”玉妹说道:“岂不闻乘肥马,衣轻裘,与朋友共。”三思笑道:“肥马可并乘,秃驴可并骑乎?”小尼把三思背上打一下,骂道:“小油花,骂人太毒。我当唤众人入死汝。”三思道:“这倒不怕你,我当每晚着人守于山门,看汝等活活熬杀。”小尼曰:“代汝者可能入吾门否?熬死者非一人也。”三人大笑。

  三思辞出,玉妹絮语托之。三思即往白家书房,闻公子在内,门人道达。公子来见了三思道:“今日何事来得甚晏?”三思道:“普济庵有一妇人在彼寄迹,乃苏州丽人也。生得俊媚苏俏,情兴动人,我与通焉。庵中小尼颇众,我一人不足以供,屈兄共之如何?”白公子不喜女色,不甚欣羡。三思假意道:“其庵小尼倒寻得两个小朋友,且是标致有趣。”白公子笑曰:“为何那庵中惯寻些小官?”三思又假道:“我想他相交未冠者,不动人眼目也。”老白点头道:“是了是了。”又道:“若我去动人眼目,彼之不乐如何?”三思道:“那些小伙儿,不能尽着情兴。欲求壮年者,苦不得也。若得兄去,恐争取耳。”白公子道:“我去私妇人,偷饵小官,是我素心,其小尼我不近也。”三思点头:“今晚即同你去。”老白问道:“二小今晚可在否?”三思道:“何太急?即在,一时不可得。当先私其妇,待后浼妇转探。如来时,当令妇谋于众尼。须逐个上钩,岂不可以一网打尽乎?”老白点头言是,道:“我当令内人言之,待彼门户谨慎。毋如前番偶出,又被盗者所欺。”三思道:“六郎若来,切直密秘。若彼知之,必去入队。则汝未得之,反失之,毋怨于我。”老白又点头道:“聪明聪明,当时聪明孔不知是什么人开的。”三思曰:“倒是个白丁。”老白知他诮己,道:“想是舞弄得好了,也是聪明的。”两下里大笑。

  只见王邦贤走将进来,见了道:“无人在此,两个正好调情。”又道:“六郎已到门首,被那张易之扯了去,想是今日不来了。”老白道:“不来也罢,今晚有事要出去。”公子径入内边,与宜儿说知去了。王邦贤问着三思:“今晚有何事?”三思假道:“不得而知。”须臾金乌已堕,玉兔初升。

  正是:

  团团离海峤,渐渐出云衢。

  此夜一轮满,清光何处无。

  须臾列下些精品小菜,于露台之上坐下。三人共酌,良久之际。只见前时那春香往桌儿边擦过,把三思挤着一眼,走到书房门首去了。三思只推小解,走去问他,春香递出一个折着的纸条儿。三思于密处月光之下看着,上写道:“可以脱身,于后花园门进来,当自拱候。”三思看罢,嚼啐弃去,对着春香道:“晓得了,我必来。”就三脚两步,走到桌边道:“我们好别了。”王邦贤见说,把大杯连吃了几杯,起身作别。公子道:“你请先行。”邦贤径去了。公子道:“普济庵在这一边,我们往后门出去,又近又幽静。”三思正要看后门路道,听得分付一个小使,往宜娘处取了后门钥匙来,应了一声去了,即忙开了园门。三思看在眼里。公子分付道:“锁上了可将钥匙交与宜娘。”径自出门去了。

  一路上并不耽搁,到了庵前。见门尚未闭,白公子道:“庵门为何还不闭?”三思说:“欲免僧敲之意。”径进至玉妹房门首扣着,玉妹道:“是那一个?”三思道:“是虹霓。”玉妹便知是三思了,把门开了,他二人走将进去。白公子见了,施着一礼,忙去瞟他一眼。

  只见:

  两道眉湾新月,一双眼是秋波。青丝七尺挽盘螺,俊脸吹弹得破。

  月里素娥谁伴,秋宵织女常孤。空门甘老奈如何,纸帐梅花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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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里素娥谁伴,秋宵织女常孤。空门甘老奈如何,纸帐梅花自若。

  那白公子向来不喜女色,不知见了玉妹,便欢喜起来,也是个缘分。请三思曰:“我动情矣,汝速去。”三思正要起身,心儿好不急。见他打发,连声不陪了,径自出门去了。

  且说白公子坐下。玉妹见着他,好不喜欢,即取一杯香茶,双手递将过去道:“请茶。”公子接着在手道:“汝先尝之。”随布于玉妹口边,玉妹笑着,哈了半口,公子即吃完了,立起身来,近着玉妹道:“可睡乎?”玉妹点头,即闭了房门。公子解衣,玉妹为彼脱衣,自放下衣就寝。公子阳物如蜻蜓点水之状,在户口往来。玉妹兴动,紧紧抱了,凑将上去。公子直尽了根不动,玉妹觉阴中热杀,痒之极,又不见动,其物如活的一般,即叫道:“那能不动,其物加活,使我情不能禁。”遂将口布于公子,公子以舌抵进,玉妹吮住不放,将身于乱摇。公子被他勾得兴发,着实乱入起来,再不停住。

  一个身逢美色,便如沙里获金;一个心慕风流,如大旱得雨。贤公子性情淫荡,本自爱要贪欢。空门人手段高强,正是能征惯战。籴的籴,粜的粜,没一个软弱些儿。往的往,来的来,都一样硬挣无凡。虽然武三思先开方便之门,争似白相公漫领菩提之水。

  又将那话儿往后边插入,乱耸一会。玉妹惯千装娇万作怪,引得公子浑身酥麻,说道:“汝之前物,我入之已超于众。我心颇异,喜不可言。汝之后物,比小伙又不同,腻滑而宽,真是妙物。我当夜夜伴汝,不令汝守此孤寂耳。”玉妹听说,又把苏州话儿软软而叫。自古道公子生性,一时间喜欢起来,便真了心对付着他。又入了一会,双双搂住睡了。

  有诗为证:

  两情欢乐不相饶,或先或后递来熬。

  虽是三思先到手,何妨公子后来遭。

  却说这宜儿见公子出门,他以香汤沐浴,遍体轻绡。遂令诸妇睡了,悄入园中,将锁开门掩上。在月明之下,走来走去等着。三思一面忙忙先回至家中,见了媚娘,假说:“今夜白公子宴客,止着我一人陪着,不可推脱。恐汝等我,特来说知,乞为我护庇。”媚娘说:“若如此,我乘你不在,又出去矣。”三思笑道:“前番之言,犹然在耳。”媚娘忘之,曰:“何言?”三思附着耳道:“为亦不多,为亦不畅。”媚娘轻轻挞之,三思径出了门。媚娘闭上门,自己安歇。三思径到园门,见门闭上,轻轻一推,见是开的。挨身悄入,仍闭上了。只见宜儿早已在月明之下,见了三思冉冉而来,一把将三思搂定了,说:“等得我好苦也。”三思说:“明月之下,见了美人,倍觉可爱。”宜儿道:“前在箱中被盗,使我惊愧欲死。后闻汝来,方才放心。”三思笑道:“累你害作相思矣。”两人情兴勃勃,就于月明之下,俊脸相偎,道:“我你立着,略略试之如何?”宜儿道:“嫦娥见了,岂不动心?”三思搂着宜儿道:“嫦娥在此,还有甚嫦娥?”遂将阳物插入,掇其一脚。三思轻轻抽着,想道前番许了他春药,未曾与他。今夜尽堪取乐,遂取了些,放于阴户。自取一丸,纳于马口。道:“我们拴了门进去罢。”

  二人进了香房,三思脱衣就枕。三思道:“今夜丈夫回,有藏身之法乎?”宜儿曰:“今夜你不由大门进来,管门人不说,决不寻觅,放心便了。”三思只把那话儿放在牝口,擂来擂去,却不深入。宜儿急得仰身迎播,那时牝户大张,红钩赤露,鸡舌内吐,淫水似涌泉涓涓不绝。叫道:“我的心肝,快入。”三思搁起两足,着实大抽,把阳物塞满阴户,入得宜儿遍身蒸麻。三思抽出,略停得一会,他便把手去摩,痒一个不住,三思把他啧啧响抽了一会。须臾,那话昂健,奢棱跳脑,暴怒起来。垂着首,看着往来抽拽。那宜儿枕畔朦胧星眼,呻吟不已。

  三思问道:“六郎与你好了两年,可曾有这般乐否?”宜儿答应不出,只把头摇了两下。三思见他这般态度,心中想道:“着实干他一下,看他还有什么模样做出来?”起去把灯重新挑上,把帐儿又打起些。将他两脚提开,着实桩了一会。三思又将两手倒按在席,俯身竭力迎播掀干。抽没至胫,复迸至根,又约半个时辰。那宜儿颜不必说起,只是四肢亸然,伸缩之间,犹如那杀未死的鸡鹅这般挣着。

  三思看了,笑道:“我目中自不曾见这般模样。”只见宜儿悠悠醒来,叫道:“作怪的冤家,撮弄死了我。”三思问道:“里面怎样好过,便这般快活。”宜儿道:“一如疥虫在内做窠,这般痒着。被你这物插将入去,那头儿搠着了,加热汤在内,一浇一浇的这般杀痒。这四围如蚂蚁儿扒的一般有趣,不由人不要死去。”三思道:“我抽时不甚尽根,我如今不要抽,只顶进去,这个叫做老和尚撞钟。”但见那行货子没棱露脑,约有一尺来长。忽挺身仰顶,望前只一送,直抵牝屋之上。牝屋者,妇人极深之处,如含苞花蕊,即所谓花心是也。到此田地,三思茎首觉翕然鬯美。而妇人搂紧,东维西歪,不住摇拽。

  约摸四更天了,三思想道:“倘老白往后门回来撞进,不好意思。”就起去把冷茶解了,收拾搂定。睡了一会,便起身穿衣而出。宜儿开了锁,约三思道:“若他不在,便往此门进来,我必在此等你。如不便进房,就在那亭儿上,也甚作乐,以后六郎我不约他了。”三思想道:“我自有媚娘在家,安安耽耽的倒不好,那有许多精神来对付他?”便道:“六郎不可弃他。不然,他知道了吃醋,寻些来出现,形迹露了便不好。必须彼此均匀,庶免是非。”宜儿点头,别了出门,归家去了。

  且说一个人的出身,你道是姓甚名谁。

  欲知他的出迹,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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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狄仁杰为德拒色 武媚娘选侍入宫

  诗曰:

  明窗净几不沾尘,每与图书镇日亲。

  偶尔略谈风月事,风流误了许多人。

  且说山西太原府河阳县一个秀才,姓狄名仁杰,年方二十二岁。生得丰姿俊秀,一表人才,兼之学富五车,胸藏二酉。同学朋友推为才子,父母喜之不胜。

  其年乃科举之年,辞别双亲,上京考试。父母道:“我儿一路上须小心在意倘得了科名,自有好亲相配。”狄仁杰道:“此事不须爹娘在意,却不道书中有女颜如玉。”收拾琴剑书籍,带了一个小厮,辞别出门去了。行有十余里,来到一个所在,前面一座高山阻住,山上起了五色云霞,且是好看。那山景何如?

  层峦迭巘,峻岭崎岖。瀑布流泉不断,松声树吼时闻。美鹿衔花,周围乱窜。猿猴盗果,满树常潜。抬头一望,与天止隔二三分。举足相探,此去应知四百里。

  那山上的云何如?只见:

  翩翩出岫本无心,杳霭横空结影深。

  映日渐看成五色,随风还欲润千林。

  一时间晚将下来,不能上山,便寻了一个清幽酒舍儿人家,暂居一夜,明日早行。正是:路上有花并有酒,一程分作两程行。

  主仆二人进了宿店,在外厢安下。一面先拿了一壶酒儿,仁杰自筛自饮。只见酒保立在桌边头,道:“相公明日过山,可要牲口么?”仁杰道:“不必要得。”酒保道:“相公何不雇一个牲口,好不自在。”仁杰说道:“你听我道四句诗儿。”便朗朗吟诵道:

  春风得力总繁华,不论桃花与菜花。

  自古成人不自在,若贪安享岂成家。

  里面有一位店家娘子,听见吟诗,往外一观,见是一位标致秀才,年纪与他不相上下。那娘子叹了一口气,心下想道:“人家那偕老夫妻,不知怎生样修来?偏我青春便没了丈夫,今见此生,不由人睹物伤情也。”他在里面不住的张,这仁杰一些儿也不知道。

  那娘子看了又看,不觉一时间动了念头,便想道:“人生在世,光景无多。若逢得意之人,便与风流,有何妨碍。道他今晚歇在外厢,未免人众不便。”即令一个小厮,分付他道:“不可说是我的主意,只说你的意儿,出去对着那小相公道,此处夜间人杂不便,里面一所书房尽可安歇。他跟随人,叫他在外边住下。他若进来,我与你果子吃。”

  那小厮乖巧,走到狄生面前道:“相公,此处晚上人多,里面倒安静。”狄生见他说得有理,遂着那跟随小使,移到里面。那店家小厮,引了他进内安下。狄生一看,果然清雅。那女人着小厮早拿了一壶好酒,几样精品,与狄生吃。那跟随人与狄生迭了铺陈,自己便出去了。这少年妇人,欢欢喜喜的,重施脂粉,再整云鬟,只等着更阑人静。正是:安排窃玉偷香计,准备携云握雨心。

  不觉一时间又早黄昏。那狄生把酒不吃了,店家小厮收了,遂把房门带转。那小娘子轻轻将门叩上了,径自去房里走转,原是有门径可通生室。他家中人都睡熟了,专等狄生就枕,他便要迷将过来,和他缠战。那狄生夜夜观书,那里就肯睡。这小娘子欲心似火,那里等得,左张右望,见他竟无睡意,便不顾生熟,开了门,径走过去道:“相公,如此更深,为何不睡?”狄生见房里走出一个妇人来,抬起头把他一看。

  只见:

  楚楚身材巧样妆,花貌月容意轻扬。

  秋波一溜令人爱,软玉温香思欲狂。

  狄生一见,不知他来意,忙施着礼道:“小娘子,暮夜至此,有何见教?”那女人笑道:“妾青年失偶,长夜无聊。今见君子光临,使妾不胜之喜。千里姻缘,信非人力,实乃天定。妾不违天,得侍君子,妾万幸也。”狄生心下一想,看见他花容月貌,不觉动火起来,即欲近身交感。立得起身,又转了一个念头道:“美色人人爱,皇天不可欺。我不淫人妇,人不淫我妻。此事怎么使得?”便道:“承小娘子美意,非学生迂腐,奈此事实干名节,学生不以一宵之爱而累终身之德。望小娘子自爱。”

  那女人火热一片心肠被他说得冰冷,想道:“世间烈妇,常被人强奸,后得和美。我一妇人来就男子,反做作起来。比似他是一个烈妇,我为一男人,强也强他一夜。有何妨碍?”即逼近前道:“君子勿以贱妾为残花败柳,不堪攀折。妾已赤头露面一场,不得如此,怎回故步,望君怜而察之。”道罢,近前一把搂定。

  狄生情性如火,急欲淫污起来。又想道:“不可不可。”把身子挣脱,向前去扯那房门,那里扯得开,无计脱身,假说道:“小娘子美意,我非草木,直恁无情。实有一桩心事,不敢干犯小娘子贵体,故尔再三拒之。”妇问其详,狄生诈说:“患恶疮未痊,今把此物溃烂,疼痛不堪,再何能乐?娘子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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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妇人又冷了心肠,想道:“直恁无缘,使我羞答答怎生回去,反被他笑。”又道:“君既有暗疾,妾亦不敢强为此事,惟愿与君共枕同,如内官伴宫女之例,此愿足矣。”说罢,近前又搂住了。狄生情不自禁,将手欲去抱着,又想皇天不可欺之句,道:“不可不可。”口内虽言不可,那欲心转盛,怎生得灭。便想道:“向闻高僧语,我但凡因有美人,起了欲念,不能灭者,即当思此。美人日后死于棺中,其尸溃烂,万窍蛆钻,此念释矣。”狄生把此女一想,果然绝念,把妇人推开了说:“我写几句诗与你看。”那女人不知他写着甚的。

  狄生取笔而题:

  美色人间至乐春,我淫人妇妇淫人。

  色心狂盛思亡妇,遍体蛆钻灭色心。

  妇人看罢道:“思亡妇怎么解说?”狄生道:“人人这一点色心不能禁止,虽神仙亦不能免,何但我与娘子。但只是上天难欺,有损阴骘。我曾闻俗语二日道,弹破纸窗犹可补,损人阴骘最难修。是虽这等说,那点欲心一起,一时不能消灭,灭而又发,发而又灭。我方才已三遭发念,若有三位小娘子在此,已败三人之行了。这火愈盛,如何肯灭?当思小娘子起了色心,不能消灭,即把小娘子思作已亡之妇,万窍蛆钻,这一把欲火实时消灭。如今小娘子火若不灭,把我之身,想作那蛆钻遍体,此火不起矣。”那妇人果然一想,忙拜下地道:“真盛德君子也。若无此想,妾起了这点念头,终身想着,岂非世间一至淫之妇耶?今赖君子之言,守着此念,终身为一节妇矣。”当时拜谢而退。

  狄生见此妇进去了,便欢喜起来,也不睡,把四句诗写了又写,书了数千张,在灯上烧了。不觉楼头四鼓,忙唤家僮起来,打点取路前去。家僮道:“天色尚早。”狄生想道:“若在此耽延,明早使此妇不安。”取出了酒饭银子,付了店家,家僮取了行李,往前面人家梳洗去了。这也不在话下。

  且说唐太宗是个仁德之君,其朝政如尧舜。功德兼隆,由汉以来未之有也。赖有功臣二十四人,同为辅佐。那二十四人?

  长孙无忌 尉迟敬德 房玄龄 杜如晦 魏征 萧瑙 元王孝恭 李靖 长孙顺德 秦叔宝 李积 程知节 刘弘基 屈突通 虞世南 高仕 张公谨 殷开山 段志玄 侯君集 张亮 唐俭 刘政 柴绍是这二十四人又有正直公卿,略书几个:褚遂良 骆宾王 褚亮 姚思廉 温彦博 李淳风 袁天罡 薛仁贵 娄师德 张柬之 杨九琰 袁恕己 崔玄暐 温彦范 敬晖 徐有功 陈子昂 刘祎之 许敬宗 孔颖达

  这几人同心辅政,皆直谏之臣。比如那满朝文武,那里去记得许多。这太宗一统基业,四海皆臣。武偃文修,太平乐业。集诸臣于弘文殿,聚书二十万卷。置弘文馆于殿侧,精选天下文学之士十八人,皆以本官兼学士,时人称为十八学士登瀛洲。是那十八人?

  杜如晦 房玄龄 虞世南 褚亮 姚思廉 李通玄蔡允恭 薛元敬 颜相时 苏勖 于志宁 苏世长薛收 李守素 陆德明 孔颖达 盖文达 许敬宗

  这十八人,更日直宿。听朝之暇,引入内殿讲论前言,并商榷政事,或至夜分乃罢。那仁德之政,如观针炙书中言人之五脏,俱附于背,即令天下法官,不得杖囚人之背。又如残冬之际,见狱中死囚三百余人,思欲归家,不能得,即令纵放。期以来秋就死,至期果至。太宗见他至诚,心甚怜之,皆赦去为良民。又将禁苑之内,鹰犬鸟雀,一概不取。又思宫女三千人,皆隋帝选入侍者,恐其老死宫中,岂不负他一世之旷,将三千宫女,尽情放去。即令天下各府,选美貌者几名,送进以备应用。其年乃贞观十一年,正是丁酉之岁,天下遂选宫娥,荆州武媚娘已申报名在府矣。

  且说武家媚娘归来,又是一年有余。终夜与三思放心狂弄,只因常弄春方,内有麝香,不能怀孕,遂不致于事露。这张六郎又隔了一年,已冠了巾,与白公子说媚娘亲事。白公子往武家求说,武行之一口应承,三思不能再阻,有了日期,正要行聘过门。只见地方里长走来传说,那武家便哭将起来。行之便与里长商量:“用些银子可脱得否?”里老道:“一来圣旨不敢隐漏,二来即日俱要到府起送,恐致耽搁,将使女抵换。有此弊端,万万不可。”次日只见驿中抬了轿子,典史官再三催促,武家哭做一团。那县中皂甲,乱嚷起来,只得忍泪而去。正是:世上万般哀苦事,无过死别与生离。

  欲知后段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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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李淳风魂游天府 武则天被斥为尼

  诗曰:

  世事纷纷一局棋,输赢未定两争持。

  须臾局罢棋收去,毕竟谁嬴谁是输。

  那典史抬在后面,押着媚娘,径抬到府衙前下轿。恰好知府升堂,各县里有选或十名,或五名。那知道得早的,用了银子地方上,所以把那绝色的隐漏了许多。那不知道的,不及用银买脱,都报上去。故虽有二百余名,绝色竟少,一齐都送到府堂上。知府看见俱是粗陋不堪副选的,想道:“圣旨上,各府不过几名,天下府分也就有几千。何必要选许多?”遂逐名亲选过去,止留下十名,其余俱送还娘家。一时间欢天喜地,府堂上一齐散了,清清的站着十名。那书手逐名问了名氏,写了放在知府面前,这媚娘是第一名。

  知府看着想道:“娘字叫得不好,明日到御前,圣上看了,一时间计较起来,查到那一府人,便归罪于我了。”便与媚娘说:“你这名字,宫内不便传呼,况圣上没有称你为娘的理。如今把你做个武瞾,如日月当空,万方临照之意。以后称你为武瞾,你应他便了。”媚娘应了一声。知府分付驿丞,一路上支应。各人俱送了宫装衣服,忙到驿里去换了,即差一个千户押送到京。

  不过月余光景,早已到了,即去礼部投文。因宫内无人,到了一府,即忙先送。次日送进御前呈览,这也是媚娘造化。太宗虽是为人仁厚,却有几分好色。那好色之人,那有见色不慕的,想道:“此女颇通,早晚间必须要常伴着我方好。”把荆州府这九个女子,送至内庭,独把武瞾拜为才人,武氏一时间荣宠起来。

  次日,礼部又上本道:“才人既沐圣恩,礼须封他父母。”太宗准了本,把武彟封为都督。武氏谢了恩,一面部文往荆州去了。这武氏因唤做武瞾,故此太宗与他取一号曰则天,好不荣宠。原来这宫中行事与民间大不相同,全无极狂田地。至于选妃选后,俱在礼部习仪三月,自有那女师父教习规矩。其交感之际,倡不敢恣情狂叫,恐圣怒一时不测,故俱没有的。

  这武氏因宫内无人,一到就进宠幸,有何人教习?他并不知忌惮。至于行事之时,他便如与武三思干的时节一般,这样叫他,搂他,亲着嘴儿媚他。这太宗也曾不知有这些光景,被他一迷,便时时想他,一刻也离他不得。便思量废后,立他为正宫。这心也有久了,只是恐怕这班文武谏谤,不敢题起。你道一个万国之君,要行这件事儿,怕些什么,为何不敢?只因被魏征丞相新上一本,谓之十渐本。那十渐道言:陛下治业,比贞观初年,渐不克终。今具十条,谨陈于后。

  初清心寡欲,今访求珍怪,一渐也。

  初不轻营为,今肆用人力,二渐也。

  初役己利物,今纵欲劳人,三渐也。

  初亲君子远小人,今狎小人远君子,四渐也。

  初不贵异物,今玩好杂进,五渐也。

  初求士如渴,今由心好恶,六渐也。

  切无心田猎,今驰骋为乐,七渐也。

  初遇下有礼,今好善不诚,八渐也。

  初孜孜治道,今长傲纵欲,九渐也。

  初户口无逋,今劳敞怨离,十渐也。

  此本一上,太宗看罢道:“朕今知过矣,愿改过以终善。”遂将十渐录于座右,并宣付史馆,使万世知君臣之义。所以要立武氏这点心,就不敢为了。不想太宗纵欲过度,遂成病在身,不能痊愈。李淳风奏曰:“臣当魂游天庭,代君祷祝。”太宗准奏。是日命民间禁止屠沽,满宫斋沐。只见李淳风卧于静室,到次日午上,方才魂返,即起身奏曰:“臣魂至玉帝之前,言陛下与姓武的妇人,在内狂乐,须杀之,其病即除。”太宗想道:“这个是他造出来的说话,不要信着他。”李淳风又奏曰:“唐三世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皇上今不杀之,恐后为祸不小。况推背图上有云:有一妇人名姓武,手执铜锤击天鼓。太阴居位十八秋,摇乱唐朝四十五。”

  太宗笑道:“岂有妇人能居大位之理?这个或是个男人,或名字中有个武字的,即杀了便是。”实时传出圣旨。武德县有一个武勇将军李君羡,排行第五。因他貌美,人皆称他为五娘,又以官称封邑,皆有武字,出为华州刺史,刀杀之。

  史诗有诗为证:

  秘记传闻女主昌,太宗宵旰谨堤防。

  不知晨牝生官腋,屈杀将军李五娘。

  那李淳风知屈杀了多少人,忙又奏曰:“望陛下勿屈害诸人,臣之所奏,不敢误于吾皇,此皆上天之意,望吾皇怜而察之。”太宗被色迷心,怎肯反去杀他,道:“也罢!你既往天庭,还有什么记验么?”淳风奏道:“臣今早见放天榜,臣观迎其榜首,他彩旗上面题着四句诗。”太宗道:“其诗句如何?”淳风道:美色人间至乐春,我淫人妇妇淫人。色心欲灭思亡妇,遍体蛆钻灭色心。

  太宗听罢,后二日不解其意,问说:“你知什么名姓?”淳风奏曰:“臣已知之,恐明言泄漏天机,则上帝震怒,不利于臣。臣至密室,书其姓名,封固盒中,加上皇封,置于金匮。候揭榜之期,取出一对,看是如何?”太宗大块道:“如期果姓名相对,朕即信唧。当出才人,以谢天意。”淳风谢恩,将名姓悄悄书记,封固好了,太宗加封盒上,贮于匮中。不题。

  谁想太宗病人膏肓,不能痊愈。高宗入侍,早晚不离。武氏知道那班朝臣议处,要杀害他,心内想道:“太宗溺爱,必不加刑。恐东宫传位,一时难免。”遂乘高宗入侍,便小心曲奉。高宗见他小心伏侍,仔细看他一眼。见他玉钗斜插鬓云松,不似崔徽镜里容。颦蹙远山增妩媚,盼澄秋水斗纤秾。

  高宗见了道:“怪不得父皇生着这病。有这般艳色,自然夜夜不空了。”将欲私之,彼此以目传情,而未得其便。只得见高宗小解,武氏忙取了金盆,盛水捧跪于地,进与高宗盥手。高宗见他标致脸儿,将水洒其面,戏吟曰:

  乍忆巫山梦里魂,阳台路隔奈无门。

  武氏即接而吟曰:

  未承锦帐风云会,先沐金盆雨露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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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宗大快道:“观汝才色兼美,深得我心。”便携了武氏手,往宫门后小轩僻处,着武氏去了小衣仰卧。高宗去看他,两腿如玉柱一般,心中大悦。把阳物直入其中,抽将起来。那武氏多时不遇后生,又要分外奉承他,把高宗紧紧搂着,千般百样叫出来。高宗常行幸取乐,并不曾知道这些亲爱,已自快活。也是武氏时运到来,那话儿窄窄小了,犹如处女一般。

  高宗想道:“怎教我父皇不爱他?”况武氏又放出许多娇态,无数风骚,高宗喜不自胜。事毕,武氏扯住高宗御衣,泣曰:“妾虽微贱,久侍至尊。今日欲全陛下之情,遂犯私通之律。倘异日嗣登九五,置妾于何地?”高宗矢之曰:“俟宫车晏驾,即册汝为后。有违此言,天厌绝之。”武氏曰:“出语无凭,当留表记。”高宗解所佩九龙羊脂玉钩与之,武氏顿首谢恩,散去。自是以后略无间阻。

  且说京中开试,至放榜之期,将试录进呈御览。此时太宗病已沉重,只因要对状元名字,着诸大臣于便殿朝见。先取金匮中盒儿,放置御前,方去把试录上状元名字一看,乃山西太原府河阳县姓狄名仁杰,一众朝臣俱知道了。太宗着褚遂良启封,张昌龄启盒,上亲拆其封,放在龙桌上观看,上写着榜首狄仁杰,二名杨炯,三名卢照邻,传胪王勃。太宗看罢,吃了一惊道:“我只道淳风诳我,连后边名氏,一字无差,岂非天意?”

  遂令武氏出宫还娘家,追彟都督之赠。众朝臣议曰:“必须杀之,方免后患。”高宗闻得,即出殿言曰:“彼得何罪,而欲杀之。”太宗见说,便宣武氏出来,看他怎么。登时武氏到来,跪在地下奏道:“妾事皇上一十二年,未尝敢有一件违误。今皇上无故,一旦置妾于死地,使妾带恨于九泉,何能瞑目?臣妾当时同十人入选,蒙皇上以九人为宫娥,妾独蒙皇上垂恩,赐为才人,受皇上之宠,感恩无地。今日若赐妾死,反为九人笑话。望皇上以好生为念,妾心愿入空门,修其来世,垂思不朽,望皇上赦之。”太宗准奏,即命归家,悉取其所服衣饰并房中宝玩,赐感业寺为尼,令其善终,亦不许后臣再谮。武氏谢恩出宫为尼去了。

  太宗即命狄仁杰进殿,面问其诗有无。仁杰蒙召,入殿拜舞。太宗问曰:“朕有诗四句,顿忘其三。今闻状元明敏,能为朕续之。”仁杰曰:“愿赐一句。”太宗命取李淳风的书与他看。仁杰见了,吃惊奏道:“此诗臣于路上旅店之中,有一少妇寡居,苦欲私臣,被他几番调戏,欲火三发。惟恐累德欺天,唯唯不敢,后遂不能禁止,将向所闻高僧绝欲论想之,遂尔火灭。因作此四局,未知是否?”太宗听了狄仁杰将四句诗从头一念,吐舌大惊道:“此乃寡人有福,得此德臣,真仁厚长者也,恨朕不能与卿常聚矣。”顾高宗曰:“我儿有福,当受此仁德之臣。”即钦选荆州法曹,暂为小试,俟后另当擢用。狄公谢恩出内。

  太宗归宫,觉目中常见武氏,想彼依依堕下泪来,遂尔日中时时见鬼。夜令秦叔宝尉迟敬德把门,终夜如此。高宗不安,令丹青图二公之像于门,至今民间传焉。太宗驾崩,高宗即位,是庚戌年间,即改元永徽。这时节礼部颁了哀喜二诏,传闻天下。不题。

  且说武则天来到感业寺中来,只见那寺可好巍峨也。

  有诗为证:

  烟霞栈道通仙境,金壁琼台隔世尘。

  万壑松风和梵呗,千门梦月照禅身。

  那庵主法号长明,见着则天千娇百媚,花枝儿样一个,口里不说,心里道着:“这等风流娘子,怎出得家?”一边领他参佛,一边与他剃头,安顿房卧。未几两日,太宗龙驭升天。则天闻知,潸然泪下,正在那里哭。长明来劝他道:“不须悲痛,人生在世,当寻出快活事来做方好。若终日郁郁,可不老了人么?”则天道:“谁不欲快乐,但不能到得那快乐境上,怎能快乐得来?”长明曰:“汝能一心依我,我说与一个快乐方儿。”则天道:“愿闻快乐方儿。”

  不知长明说出什么快乐方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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