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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别克-阿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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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十大禁情欲之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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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难入睡。克劳德像过电影似的不停地在眼前出现。每次都显现出不同的影像,但是显然他总有着男孩的身躯,他的声音听起来却像个古人。无论他讲哪种语言,我都能听懂。我一点儿都不惊奇,但充满好奇地听自己说匈牙利语。我也不奇怪地发现自己赤着脚骑在无鞍马背上。我们经常在异域,在像约旦、努比亚沙漠、土尔其那样偏远的地区展开我们的讨论。我们不费力,不用意念即能在思想漫游的地方倘祥。除了一些有关性的梦以外,我不相信自己曾有过如此愉快的梦。这岂只是愉快,这是意识最高层次的启迪。这个克劳德更像意识中的自我,尽管他有时的确酷似救世主。他给我带来无限的安宁,给我指明方向。更重要的是,他指给我存在的理由。我至少可以凭借自身的条件而成为引人注目的人物,而无需向任何人证明这一点。我平安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成为牺牲品。我像一个人能远离冲突似的完全以一种新的方式投入到其中。奇怪的是这个世界比我想象中的还小,而且变得越来越小,越近,越能相互理解。这里不再有与我对立的事。我好似在一个成熟的果子中,由它滋养,并且其中有取之不尽的宝藏。我是被它包容的,被所有人包容的一位。我只能这么说。

  凑巧的是,昨晚我没见到克劳德。这是那么恰巧,当临近晚上时我正在纽沃克或类似的地方和一位我认为非常有趣的顾客谈话。他是个黑人,通过自己的努力上完法律学校,当了搬运工。他已经失业几个星期了。他的优点是能用接纳的心情来听我讲述,展示这套活页百科全书。正当他要签名买下这套书时,他的上了年纪的老妈妈从门口伸出她的头,请我留下吃晚饭。她因打扰我们而道歉,并解释说晚饭后他们要参加一个会议,她必须提醒她的儿子换衣服,后者则丢下他一直握着的钢笔,逃进浴室。

  在等他重新露面时,我的眼光落在一个会议公告上。它大致写的是伟大的黑人领袖W.E.B.杜波伊斯将于当天晚上在市政厅演讲。我几乎不能等那家伙回来,就在那屋里兴奋地走来走去。我知道杜波伊斯。几年前当我热衷于听讲座时,听过杜波伊斯讲有关黑人的伟大遗产。我就在市政厅东边靠后的座位上。奇怪的是,听众大多是犹太人。我从未忘记那个人,他很英俊,面相看似彻头彻尾的雅利安人,一个给人印象深刻的人。如果我没记错,他那时留着山羊胡子。后来我知道他在新英格兰出生,他的祖上是混血儿,有法国人、荷兰人和其他人种的血统,他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无可挑剔的口才和渊博的学识。他有着富于挑战和直来直去的演讲风格。这些马上赢得了我的心,他像超人一样立刻打动了我,我暗自想,难道他不应是第一个接受我的文章,并将它印成铅字的人吗?

  在饭桌前,我见到了这家的其他成员。那人的妹妹,大约二十五岁的姑娘,出奇的漂亮,她也打算去听演讲。这让我决定了克劳德可以等等。当我让他们知道我早就听说过杜波伊斯,并对他有无限的敬意时,他们坚持我作为客人和他们一起去。

  那个年轻人现在突然想起他还未在订单上签名,他恳请我在他第二次忘记之前做完这件事。我感到尴尬,好像耍弄过他。

  "先好好想一想。"我说:"如果真想要这些书,可以以后再把这表格寄给我。""不用,不用,"他母亲和姐姐立马喊起来,"他现在就能签单,他要是现在不签,以后便也不会签。您会知道我们家人是什么样的人的。"现在那个妹妹开始对这个话题感兴趣。我不得不草草地向她解释整个生意。

  "听起来真妙。"她说:"给我留下一些订单。我想我能给你拉到一些订户。"我们匆忙吃完饭,然后挤进他们的小汽车。在我看来这是辆漂亮的车。在去市政厅的路上,他们告诉我自我最后一次听到杜波伊斯后他的活动情况。在南方他得到一个受教育的机会,南方不是一个与他的气质和教养相适应的地方。他们讲起他有些艰难的成长历程,言辞间不乏尖苛。我冲动地告诉他们,他让我奇怪地、模糊地想起多年前听说过的拉宾德兰纳斯。泰戈尔。我猜想他们中没有人在说真话时吞吞吐吐。

  在到达大厅之前,我沉浸在有关另一个黑人的冗长的叙事诗中,休伯特。哈里森一度是我的偶像。我告诉他们在麦迪逊广场,站在临时演说台上一个人可以自由、分开地讨论任何事情的时候我学到的东西。我坦率地跟他们说在那个年代无人能与他相比。他用一两个恰到好处的词就能消除所有敌人。他是如此干净利落和熟练地运用这些技巧,可以说是温和灵巧地对付这些人。我描绘了他迷人的微笑,从容的自信,肩头扛着的狮子般雕塑似的伟大头颅。我非常纳闷是否他根本没有贵族血统,或者不是一个伟大的非洲皇室后代。是的,他是个仅以他的出现就能令人发狂的人物。除了他,其他演说家,那些白人演说家看起来不但在生理上,而且在文化和精神上都是侏儒。他们中的一些人被人雇来捣乱,像个癫痫病人,一定总被星条旗包裹起来。另一方面,无论发生什么、休伯特。哈里森总能保持镇定和尊严,他总把手背在身后,身体前倾,耳朵竖起来听每个问问题的人的最后的话,或者对他的诸问,他懂得怎样等待时机,当吵闹平息后,一定能看见他绽开的微笑,大大的、和善地张开嘴的笑容,他定能击中要害地直率公平地回答那些人,像舷炮齐射的连珠炮,不一会儿每个人就都在大笑,除了那个可怜的敢提问题的低能儿。

  当我们进入大厅时,我正用这种腔调喋喋不休地讲下去。那里很拥挤。这次听众大多数是黑人。正如每个没被偏见淹没的白人能证实的:和一群黑人在一起是种特权。会场气氛始终处在高压下。中间休息时,人群中爆发出会心的哄笑,古怪的哄笑声,名副其实的持续的、洪亮的笑声。这种笑声你不会听见从白人喉咙中发出。

  白人缺乏爆发性,当他们笑的时候,笑声很少从腹部发出。通常这是种虚伪的笑声,黑人们笑起来就像呼吸一样容易。

  过了很久杜波伊斯才出现在讲台上。他在国王登基的气氛中出现。这个君王平息了所有将要爆发的示威运动。在这个狮子般的人物面前没有煽动者的一丝动静,这是他隐藏的战术。他的话像冰冷的炸药。如果他真的想,可以引发一场震动世界的爆炸。但是显然他没有意愿去震动世界,至少现在不。当我听他演讲时,我用描写一群科学家的方式如此相同地形容他。我可以想象他揭示了最能压倒一切的真理,但是他用如此方法,以致人们将会惊呆而不会采取任何行动。

  真遗憾,我想,一个有他那样能力和力量的人不得不缩小自己的活动范围。因为血缘关系,他注定要隔离自己去局限自己的视野、行动。他完全可以留在欧洲,在那里他可以自由地被人接纳和受人尊敬,可以给自己营造一个更大的空间,但是他选择和自己的同胞在一起,去培养和教育他们。如果可能,还要给他们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来生活。从一开始他就应明白这是个无望完成的任务。在人如此短暂的一生中,任何重要的为了他同胞的事业都无法完成。他是如此富于智慧的人,不应在这个问题上有模糊认识。我不知道该是敬佩还是哀叹他徒劳、无畏、固执的执着,我在心里不情愿地把他与约翰。布朗进行比较。一个有智慧,另一个渺视信仰。约翰。布朗带着他对不公正和偏狭的强烈仇恨毫不犹豫地投入到反对神圣的美国政府的斗争中。我拿不准如果在这辽阔的国土上。只要有几百个像他这样的人,他们是否能推翻美国政府。约翰。布朗也许使美国黑人的事业受到挫折。在哈波尔渡口的惨败可能永远使黑人直接采取行动争取他们正当权利的愿望化成泡影。这个伟大的革命者惊天动地的事迹或许会在下一代人的意识中引起无法想象的风暴(就像法'国大革命的记忆使法国人震撼一样),从布朗时代起,人们默默认可,那就是唯一能使黑人争到在这个世界上的地位的道路就是通过漫长和令人悲哀的教育。那只是推迟大家都不想面对的真实事情发生的借口。想一想,耶稣基督宣传过这样的教义。

  自由的祝福啊!难道在我们得到它之前要永远等待直到适合得到它,或是自由是从那些专横地占有它的人手中强夺回来的东西?有没有足够伟大和足够智慧的人告诉我们,一个人必须当多长时间的奴隶?

  杜波伊斯不是挑起动乱的人,但是对像我这样的人来说,他的话很显然地说明"想象自由的精神,然后你将拥有自由"。"教育?"我看到和感觉到,他几乎是勇敢地说出:"我告诉你们,正是你们自己的胆怯和无知使你们成为奴隶。这里只有一种教育引导你们争取到和保持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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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举了所有白人入侵前黑人文化中不可思议的例子。其目的除了勾起黑人的自我满足之外,又能是什么?黑人又需要白人什么?什么也不需要。这两个种族之间又有什么区别?有什么基本的、致命的差别?

  没有。唯一首要值得考虑的事实是除了他所有漂亮的幌子和居心叵测的计谋外,白人还在统治黑人。我没有引用他的话。我正记下对他讲话的反应和理解。"首先不要嘲笑自己!"那是我能听到他叫喊出来的话,尽管他几乎没有提高嗓门,尽管他没做出任何戏剧性的手势,尽管他没讲出任何这样的话。"今晚我告诉你们光荣的过去。作为黑人,你们的过去,我们共有的过去。什么是将来?难道你们一直枯等到白人吸干你们的鲜血?你们愿意邀来顺受地等到他们用自己有毒的血灌满我们的血管?你们已经不是别的而是白人烤得半生不熟的复制品,你们奚落他们,又模仿他们,随着日子的流逝,你们正在丢掉自己宝贵的遗产。你们把它丢给了没有任何愿望给你们平等的主人,如果你们愿意自己教育自己,如果你们可以改善自己的命运,但是记住这一点,直到你们可以自由地站着,与你们的白人邻居一样平等之前,没有任何事是有利的。不要欺骗自己,认为白人在所有方面都强于你,他不是。他的皮肤也许是白的,但他的心是黑的。在上帝和他的后代面前他是有罪的,他傲慢自大地推翻世界。他不能再统治下去,这一天必将来临。他在全世界播种仇恨,挑起兄弟间的相互争斗。他否认自己的上帝。不,这人类可怜的怪人不优于黑人。这个人种注定要灭亡。醒来吧,我的兄弟!苏醒来,歌唱!大声叫喊压倒他们,把他们从你的视线中清除掉,封住他的嘴,绑住他的身,把他埋葬在他应呆的地方--在粪堆上!"我重复的不是从杜波伊斯嘴里说出的话。如果他令我毫无疑问地蔑视的话,我将如此解释他的演说,但是语言意味着什么?语言背后的东西才能说明问题。我几乎为杜波伊斯用了其它字眼而不是我脑子中的而替他羞愧。假如他的话真的能引发一场血腥的骚乱,他将是黑人集体中疯狂的人物。并且我还坚信我坦露的人的心声已被铭记下来,用血与汗铭记下来。如果他真的不是那么热情奔放的智者,他将不,也不可能是他现在这样高贵的人。我遗憾地想到像他这样有智慧、有力量和洞察力的人不得不压低自己的声音,抑制自己真实的感情。我因他"过去所做的一切,他所拥有的一切而尊敬他。这种感情的确很强烈,但是如果他能有像约翰。布朗那样热情的精神火花,一丝狂热该多好。道出不公平却又保持冷漠,只有圣人才能做到(我们姑且认为在凡人发现不公正的地方,圣人找到其它类型的不公正)。公正的人是激烈的,无情和不人道的。公正的人放火烧掉世界。如果他能,与其看着不公正在泛滥,不如用自己的手毁掉世界。约翰。布朗就是这种人,历史已经忘记了他。

  很少人跟随他前进,去扰乱世界,把它推进痛苦的深渊。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接近我们称之为公平的东西。给他一点儿时间,白人将毁灭自己和他们创造出来的有毒世界。他没有办法解决他带给世界的病痛,没人能。他是迷惑、空虚的,毫无希望,他渴望自己可悲的末日到来。

  我怀疑白人会不会拉黑人做垫背。所有那些被他迫害和奴役的、被他腐蚀堕落和闭割的、被吸血的人,我相信,将在这生死攸关的审判日起来反抗他们,这里将没有他们的救济所,没有友好的异族人起来改变他们的厄运。没有人哀掉他们。相反地从地球的四面八方将传来旋风般的叫喊声:"白人,你完了!像虫子一样消失,并且让你存留在地球上的记忆都被抹去。"凑巧的是,不久前我发现杜波伊斯写的一本有关约翰。布朗的书。在这本书里他预言已有许多这样的厄运降临到白人头上,并且还有许多正在来临。奇怪的是,我不知道他对这个伟大的革命者怀有深深的感情和敬意。我应该早将他俩的名字联系起来……第二天早晨,当我正在菠萝街的一个咖啡屋吃早餐时,我感到一只手放在我肩头。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平静地问我是不是亨利。米勒。我抬头看见克劳德在我身旁。我没有怀疑他会是别人。

  "有人告诉我你经常在这儿吃早饭。"他说:"你昨晚没来,真是太糟糕了,我带了个朋友,你一定很高兴与他见面。他从德黑兰来。"我向他道歉,恳请他和我吃第二顿早饭。对克劳德。来说,接连吃两三顿早餐不算什么。

  他像个骆驼,一有机会就灌一肚子酒。

  "你是摩揭星座的,对不对?"他问道:"是12月26日,对吗?大约在中午。"我点头。

  "我不太懂星相学。"他接着说:"对我来说这是个简单的出发点。我喜欢圣经中的约瑟。我有梦想,有时是先知的梦。"我宽容地笑一笑。

  "你不久将去旅行,可能在一两年以后。一次重要的旅行。你的生活将发生根本的改变。"他停顿了一会儿,向窗外望去,好像试图在集中精力。"但是那事现在还不重要。我因另外一个原因想见你。"他又停顿了一下。一你将有一段受苦的日子。明年左右吧。我的意思是在你开始旅行之前。这将耗尽你所有的勇气去生存。

  假如我不是如此了解你,我会说你极可能有变疯的危险……""对不起,"我打断他,"但你怎么凑巧这么了解我?"这四轮到克劳德微笑了,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很早就认识你了。在我梦里,你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当然直到遇见莫娜,我才知道是你,然后才意识到这不可能是别人。""奇怪。"我嘟哝着。

  "没什么奇怪。"克劳德说:"许多人有同样的经历。一次在中国的一个小村子里,一个男人在街上遇见我,抓住我的胳膊。他说:"我一直在等你来,你准时到了。'他是个魔术师,会巫术。""你也是魔术师吗?"我开玩笑地问。

  "几乎不是。"克劳德说,用同样的腔调他补充道:"我会占卜术。我生来就有这天赋。""但这并不能帮你多少,是吧?""是这样。"他回答:"但它能让我帮助别人。那就是如果他们希望别人能帮助他们。""那你想帮我吗?""如果我能。""在你接着往下说之前,"我说:"能不能告诉我一点儿你的情况?莫娜已经告诉了我一些你的事,但是那些事听起来让我糊涂,如果不介意,告诉我你知道不知道你的出生地在哪儿,你的父母是谁?"克劳德直视着我的眼睛:"那正是我极力想发现的。"他说:"可能你能帮我。

  假如你在我的生活中不是那么重要,你不会如此频繁地出现在我的梦中。""你的梦中?告诉我,我是怎样出现在你的梦里的?""以不同的身份出现。"克劳德干脆地说:"有时是个父亲,有时像个魔鬼,有时是个天使。无论你何时出现,总是伴着音乐。我想说那是天堂的音乐。"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句话。

  "当然,你清楚,"克劳德接着说:"你有强于别人的力量。强大的力量,当然你很少用它。当你用这力量时,通常误用它。如果我可以这样下定义的话,你为更好的自我而感到羞愧。你宁愿被人认为坏也不愿被人认为好,而且有时你令人厌恶,邪恶和冷酷,特别对那些喜欢你的人。那正是你要搞清楚的,但是不久你将接受考验。""克劳德,你很怪。我开始怀疑你确有第六感觉,或者你选的什么叫法的。"克劳德回答说:"你基本上是个有信仰的人,非常有信念,你身上的怀疑主义只是暂时现象,是过去遗留的现象,来自别人的生活。你应抛弃你的怀疑,自我怀疑,它毕竟窒息了你。一个像你这样的人只将自己抛到这个世界上,他将像软木一样漂起来。没有什么真正的邪恶会触及或影响你。你被迫穿过火焰,但是如果你扼制真实的自我,你自己知道那是什么,你将被烧成木炭。那是我最清楚你的事。"我很坦率地承认他刚才说的事对我来说既不模糊也不陌生。"对这样的事我多次有模糊的暗示。现在无论如何,我完全不明白这些。如果乐意接着讲,我洗耳恭听。""把我们带到一起来的是,"克劳德说:"我们都在寻找自己真正的父母。你问我在哪儿出生?我是弃儿,我父母把我遗弃在布朗克斯的某个门廊上。我有种感觉,我的父母,无论他们是谁,他们是来自亚洲。可能是蒙古。当我注视你的眼睛时,几乎被说服了,你有蒙古血统。毫无疑问。以前没有这样听说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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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我凝视着这个告诉我所有这一切的年轻人。我接纳他就像你非常渴时喝一大口水一样。蒙古血统,当然从前我就听说过这些事,而且总是从同一种人嘴里说出。无论蒙古这个词何时出现,对我来说都像个执照。"我们早已识透了你。"这是它经常表示的含义。不管我承认也好,否定也罢,我总是他们中的一员。

  从一开始蒙古只是象征意义的,而后牵扯到家系的关系。蒙古人是秘密的传信人。在远古时代,世界还是个整体,它的真正统治者藏起真面目时,"我们蒙古人"就在那里了(奇怪的语言?蒙古人只用这种方式讲话)。所有属于这个奇特民族的人都有独特的身体的、生理的或者面貌上的特征。使他们有别于其他种族的是眼睛的表达方式,不是眼睛的颜色、形状和外观,而是眼睛放出及收敛目光的样子,是眼珠如何在它们神秘的眼窝里游动的样子。通常他们的眼睛像蒙上了面纱。在谈话过程中这面纱被一层层剥去,直到人们能直视它黑色的瞳孔。

  审视着克劳德,我的目光落在了他眼睛中央那两个黑色的小孔上。它们深不可测。大约过了整整一两分钟,没人说第二句话。谁也不感到尴尬或不自在。我们只是像两只豹子一样盯着对方。两个蒙古人看起来相互认同了对方。

  是我打破了这平静。我告诉他,他只是让我想起了迪尔斯莱尔,迪尔斯莱尔和丹尼尔。布恩的混合,带一丝尼布甲尼撒的气息。

  他笑了。"我过去被当作许多人。"他说:"那伐鹤人认为我的血管中有印第安的血。也许我有……""我肯定你有犹太人血统。"我说:"不是因为布朗克斯。"我补充道。

  "我是由犹太人抚养大的。"克劳德说。"直到八岁时,我除了俄语和意第绪语听不到别的语言。十岁时我从家里跑出来。""你称为家的地方在哪儿?""克里米亚的一个小村子,离塞瓦斯托波尔不远。当我六个月时就被抱到那里。"他停顿了一会儿,开始谈起了有关记忆力的事情,而后又放弃了这个话题。"当我第一次听到英语,"他接着说:"就认准这是个熟悉的语言,尽管我只是在生下来的头六个月听过这个语言。我几乎没花多少时间就天生地学会了英语。你注意到了,我讲英语没有一点儿口音。尽管我从未真正精通汉语,但它对我来说也很容易……""对不起,"我打断他,"你能否告诉我你会多少种语言?"他犹豫了一会儿,好像在做一次快速计算。"坦率地说,"他回答道:"我没法告诉你。当然我至少懂一打语言。这没有什么可骄傲的,我有学语言的天赋。除此之外,当你来到这个世界,你忍不住要学习各种语言。""但是匈牙利语,"我叫道:"它肯定对你来说不容易!"他给我一个宽容的微笑。"我不知道为什么人们认为学会匈牙利语那么难。就是在北美洲有许多印第安语也是很难学的,我的意思是从语言学角度上讲,但是如果你生活在一种语言环境中,没有那种语言是困难的。要想懂得土耳其语、匈牙利语、阿拉伯语或那伐鹤语,你必须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事情就这么简单。""但你是这样年轻!你哪能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年龄并不意味着什么。"他打断道:"不是年龄,甚至不是经验,像人们假装的那样,让人聪明。这是因为思维的敏捷和麻木……你和所有的人都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在这个世界上,在每个世界上只有两个等级的人--敏捷和麻木的人。对那些培植精神的人,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对其他人来说,每件事都是不可能、不可思议或是无效的。当你一天天伴着'不可能'生活下去,你会怀疑语言究竟意味着什么,或者它们是怎样代表它们所表达的含义。在这里有一个光明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所有事情都是明朗和有意义的。这里还有一个混乱的世界,在那儿所有事情都是阴暗和模糊的。这两个世界实际上是一个世界。那些在黑暗世界的人们偶尔能瞥见光明世界的阳光,但是那些在光明世界的人们对黑暗一无所知。在光明世界的人不背负黑影。他们不知道邪恶,也不心怀忿恨。他们没有手铐和脚镣的羁绊而前行。从我回到这个国家以来,一直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在某种程度上,我的生活比你想象的还要奇特。为什么我要和那伐鹤人在一起?为了寻求和平和理解。如果我在另一个时间来到这世界上,可能会成为一个基督徒或者佛教徒。我这个人有些怪,即使你,也不容易明白我的思维方式。"这时他给我一个神秘的微笑。整整好一会儿,我感到似乎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你觉得有些奇怪?"克劳德说。现在他的微笑变得更加通达人情了。

  "是的,的确。"我说。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胸前。

  "你的心脏有一阵停止了跳动,仅此而已。"克劳德说。

  "想一想,如果你能,你的心脏开始有节奏地跳动时,该会怎样?大多数人的心脏甚至不能有人性地跳动……人们不再区分凡人和神的日子一定会来到。当人类尽到他们全部才能与力量成长起来时,他们将具有神性。他的凡人意识将消褪。被称作'死亡'的东西将消失。所有事情都将改变,永远地改变。人们将不再有改变的需求,人类将获得自由,这就是我的意思。一旦他变为他应成为的神,他将意识到他的命运是自由的。自由包括每一件事。自由将每件事回复到它完美的本性。不要认为我在宣传宗教或者哲学。我完全否认这两者。它们甚至不是人们乐意想到的进身之阶。它们必须被一下子清除掉。假如你将一些事情置于你之外或高于你,你将深受其害。世上只有一样东西--精神是所有一切,每一件事,而且当你意识到这一点,你就是它,是所有一切,再没有一切其它的东西。你明白我说的话吗?"我坚定地点了点头,感到有些眩晕。

  "你明白了。"克劳德说:"但是你放过了这中间真实的东西。理解不算什么。

  眼睛要始终睁开。要想睁开眼睛,你必须放松,不要紧绷着。不要害怕跌入无底深渊。世上没有什么可以跌入深渊的东西。你正在其中,是它的一分子,而且终有一天,如果你坚持,你将成为它。请注意我没说你将拥有它,因为世上没有什么可拥有,你也不会被拥有,记住这一点!你将自己解放自己。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不需要锻炼。所有这样的事都像薰香,它们唤起神圣的情感。我们必须是圣洁的而不要献身宗教。我们必须是完整的……完全的。那就是圣洁。任何其它种类的神圣都是假的,是个陷阱和迷惘……""原谅我这样跟你说话,"克劳德说着,迅速地咽下又一口咖啡。"但我有种感觉,时间是短促的,下一次我们似乎在世界上的某个偏远地方相见,你的不经意可能把你带到最料想不到的地方。我的行动是坚定的。我知道我的命运。"他停顿下来,换了一种语气。"因为我已经谈了这么多,让我再补充几句。"他向前探着身子,脸上挂着热切的表情。"现在,亨利。米勒,在这个国家里没人了解你的任何事情。没有人,我确实这样认为,知道你真实的本性,现在我对你的了解将比可能再次认识你的还多。无论如何我知道的只是对我重要的事。那正是我想告诉你的,当你不如意时应该想到我。不是因为我能帮你,甭想!没人能,也许也没人愿意帮助你。你(此时他一字一顿地说),你将不得不自己解决问题,但是至少当你想起我时,你会知道世上有一个人理解你而且相信你。这一定有用。秘诀在于不要依靠任何人,甚至上帝,要自己相信自己。毫无疑问,你必须开始意识到你不需要保护。

  你也不会在灵魂被拯救后感到饥饿,因为拯救只是个神话。有什么是要被拯救的?

  "扪心自问,如果有被拯救的,从哪里救出来?你想过这些吗?想一想,没有必要赎罪,因为人类称之为罪恶的东西没有永久的含义。敏捷和麻木,记住!当你接触到事情快捷的一面时,你既找不到加速也没有发现延迟,既无生也无死。这里有一个而你在其中的果壳。不要打破包围着的果壳。因为介意这件事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看着它,接受它,忘掉它,否则它将使你发疯……"当我走开的时候,感觉如腾云驾雾一般。我像往常一样提着公文包,但是所有想去见顾客的想法都没了。我自动地走进地铁,又自动地走出来,来到时代广场。

  当我没有明确的目的地时总自觉地在时代广场下车。在那儿我一定会遇到漫步者、大街、露天市场和该死的集市。

  占据我的思想和感情的东西几乎惊人的熟悉。它们和我第一次听到老朋友罗伊。汉姆。洪讲话;第一次聆听本杰明。费伊。米文斯,那福音传教土布道;第一次瞥见那本奇怪的书--秘传佛教;当我一口气读完《道德经》或者当我拿起《白痴》或《卡拉玛佐夫兄弟》时的感觉一样。我带着的牛铃开始在肋旁狂乱地当嘟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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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钟楼上,似乎天上所有的星星都聚集在一起燃起了天堂上的营火。我的身体失去了重量,什么都没有了,同时处在了世界之顶。有一种语言从来都让我亢奋,而且从来都是同一种语言压缩到一个小扁豆那样大小。它的全部外延和内涵可以用两个词来表达"认识自己"!我孤独地、不仅孤独而且不连贯地不校准音地吹着口琴,说着一种而且是唯一一种的语言,只呼吸不受污染的、洁净的精神之气,用新的眼光,崭新的方式看待事物。没有生,亦无死。

  当然不!还有什么,还有别的吗?此时还会有什么?谁说事情都变得乱糟糟的?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上帝在第七天休息了,而且他看到一切都很好。难道这还能变成别的样子?为什么还会变成别的样子?照理智而言,那个没有翅膀的胖鼻涕虫认为,人类是慢慢地从原始的粘泥中进化而来。上百万年过去了,我们才开始与天使相像。荒唐!难道思想都被包在囊中。尽管雷。汉密尔顿没有一点儿学问,他说话时显示着天使般甜蜜的威仪。稍纵即逝,车轮转动。你马上成了中心。在这宏旷的空间中即使星相家也不会拨动他们的密码。本杰明。费伊。米尔斯也一样。他不是福音传教士,但是个放弃基督教而想成为救世主的英雄。尼尔瓦那呢?不是明天而是现在,永远、永恒的现在……这种语言在我看来从来都是明白的、清晰的、理智的语言,不像常识意义上的语言听起来莫名其妙。当上帝让握着笔的手臂挥动起来时,连作家自己都不知他在写些什么。雅各。布哈姆完全用自己的语言,那是直接来自集市上的语言。学者用一种眼光读它,牧师则用另一种方式看它。诗人只对诗人谈心,精神只回应精神,其余的都是废话。

  各种各样的声音马上喧闹起来。我还提着公文包站在大街上。我一定是在地狱的边缘。不管那是什么地方,我几乎肯定自己在那里。任何事情都不能使我偏离轨道。被占有。是的,但这次是被伟大的自然神。现在我正走近干草市场。突然一个名字从广告栏中跳出来将我的眼睛削得像刀刃一样闪亮。我正好路过一座早已认为毁掉了的剧院。除了一个名字,她的全新的名字外没有什么留在我的瞳孔里。米米。阿古格丽亚。她的名字是重要的,不是因为她是意大利人,也不是因为这出戏是不朽的悲剧。就是因为她的名字,米米。阿古格丽亚。尽管我还在一直向前走,然后四处闲逛,尽管我像半轮月亮在云中掠过。

  她的名字将在下午二点一刻准时把我拉回来。我一下子从天国里溜进了乐池前第三排舒适的座位上。我将目睹有生以来看过的最精彩的演出,而且是用我一字不懂的语言来演出。剧场里坐满了人,大部分是意大利人。一阵可怕的安静迎来了大幕的升起。舞台上半明半暗。有整整一分钟场内鸦雀无声,然后一个声音响起,那是米米。阿古格丽亚的声音。

  仅仅几分钟前我的脑子里还沸腾着各种想法,现在它们都平静下来,狂涛巨浪已汇集在脑壳下的蜂窝里。最微小的东西也不曾从蜂房里出来。我的似钻石般敏锐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个带着神谕般声音的奇怪身影上。假如她说着我懂的语言,我也会怀疑是否能听懂。正是她发出的声音,那有着宽广音域的声音迷住了我。她的喉咙像一架古老的里拉。非常,非常古老。在吃下智慧之叶以前有一群人。她的手势和动作只用来配合声音。那身躯在磐石般的姿式下随着她不停息的情绪变化表现出清醒的抑扬音韵。当她把头甩向后面时,喉咙里发出的神谕般的乐音掠过她的身体就像雷电划过一片云母矿层一样。她似乎在表现出一种我们只有在梦中才能激发出的优雅情韵。一切都是古老的,光辉灿烂和令人湮灭的。刚才她还坐在一把椅子上,现在它不再是把椅子,而是变成一件东西,一件有生命力的东西。无论她走到哪里,无论她触到什么东西,事情都会发生变化。现在她站在一面高大的镜子前,表面上看仿佛是在寻找自己的影像。一片模糊。她正站在宇宙间的一道深渊前,用不似人的尖叫声回答泰坦巨人的哈欠。她的心在冰缝中膨胀,突然地生长起来,直到她的全身发出红宝石和蓝宝石的光焰。下个瞬间那坚如磐石的脑袋变成碧玉。那扭曲的向前涌动浑沌的大理石在惊恐中回复了一片虚空,一无所有……她一前一后来回走动,身上发出磷光。此时气氛更加热烈,正被逼近的恐惧所充斥。她现在剥去了面纱,但似乎正在热油中,仍被祭坛上的气息托住。一个声音从她扭曲的嘴里发出,那令人窒息的声音让坐在我旁边的人惊呼起来。鲜血从她暴突的太阳穴中渗出来。我惊呆了。尽管使足力量高声叫喊但却发不出一丝动静来。

  这儿不再是剧场,而是一场恶梦。墙壁弯曲扭转,像死一般寂静的迷宫。半人半牛的怪物在我们头顶上喷着又热又罪恶的气息,正在此时似乎许多骚乱都立刻平息下来。她疯狂的恶魔似的笑声刺痛着我们的耳朵。我们已经认不出她的模样了,只有一个人的躯体,一段手臂和大腿,一团扭曲的头发,一张血淋淋的嘴。这个,这个东西在黑暗中摸索、扭打着,突然走向台边。观众席里一片歇斯底里。紧闭双唇的男人在座位上一瘸一拐地晃动。女人们惊叫、晕倒或者狂乱地撕扯着头发。整个剧场变成了海底和魔窟。人们像疯狂的大猩猩一样拼命挣扎要搬开这一巨大水石的重负。引座员像木偶似的打着手势,他们的叫喊声在逐渐高起来的台风般惊呼声中消失。所有这些都在黑暗中发生,因为电灯出了故障。最后从乐池里传出管乐的声音,但遭到了人们愤怒的抗议,音乐消失了。

  锤子敲了一下之后,大家都安静下来。突然她从台后出来,手里拿着一根点燃的极细的蜡烛,不停地鞠躬。她沉默着,完全默不作声。从包厢、后排座位,从乐池里,鲜花像下雨似的落在舞台上。她站在花海中,蜡烛放着亮光。突然剧场里洒满了灯光。人们叫喊着她的名字米米……米米。阿古格丽亚。在欢呼声中她平静地吹灭蜡烛,迅速地回到台后……还夹着公文包,我又一次开始游荡,感觉好像坐着降落伞来到圣西奈,周围都是我的兄弟们。人类,正如他们说的,还在用四肢摸索前进。我的非同寻常的愿望四处出击,想让可怜无用的人也进到天堂。恰在这个珍贵的历史时刻,我正像大猩猩一样兴奋地嘶嘶地叫着的时候,一个人扯住我的袖子,把一迭脏明信片递到我鼻子底下。我接着往前走,他还缠着我。当我们像阴魂附体一样地往前走时,他一直在换着明信片,低声嘟哝着:"宝贝儿。什么?非常便宜。拿走这全套的,只要两毛。"突然我停下来,开始放声大笑。可怕的笑声越来越大。我把明信片像雪花似的撒落出去。人们开始围拢过来,小贩飞奔过来。人们开始捡起明信片,他们越来越近地围住我,好奇地想看看究竟是什么让我如此大笑不止。我侦察到远处一个警察正在走过来,突然我大声叫道:"他跑到那儿去了,抓住他。"我指着街角的一个商店和人群急切地奔向那里。当他们赶上来,超过我的时候,我忽然转过身,尽最大力气迈开腿向相反方向飞奔过去。到了拐角处我像袋鼠一样大摇大摆地走着,一直来到一个酒吧。

  酒吧里有两个人正在激烈争吵。我要了一杯啤酒,并且尽量让自己不显眼。

  "我告诉你他发疯了。""如果把你的眼球挖掉,你也一样。""他使你看起来像个马屁股。""他让你像教皇的屁股。""想想,谁创造了世界?谁造了星星、太阳、雨滴?回答我!""你回答这个,因为你受过他妈的教育。你告诉我谁造了彩虹、尿盆和所有其它那些玩艺儿?""你想知道,伙计!好,让我说,那不是在奶酪厂造出来的,而且也不是进化得来的。""噢,不是?那是什么?""那是至高无上的耶和华自己,造物主,圣母玛丽亚,灵魂的救世主。那是对你公正的回答。现在你还想说什么?""我还说他是个傻瓜。""你是个下流货。那就是你,是个异教徒!""我谁也不是。我是彻头彻尾的爱尔兰人,还有什么?我是共济会成员。是的,他妈的共济会。像乔治。亚伯罕姆。华盛顿和绅士堡的马魁斯……""还有奥利弗。克罗姆韦尔和血腥的普内萨帕特。当然我了解你们这帮人,是那黑蛇生下了你,从此你就四处传播你的黑毒汁。""我们从不执行教皇的命令,你好好考虑考虑吧。""这话适合你。你从达尔文发疯的说教中造出个圣经来,你自己造了个猴子,管它叫进化。""太妙了……是什么让虫子爬、鸟儿飞?是什么让蜘蛛织它的网,是什么让袋鼠?""住嘴,小子,一次问一个问题,哪一个是它,鸟儿、虫子、蜘蛛还是袋鼠?""为什么二加二等于四?也许你能回答这个。我没让你做个人类诡辩家,或者鬼知道它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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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加二等于四,为什么?回答这个问题,我会说你是个正直的罗马人,来呀,怎么?回答我!""蠢罗马人!我宁愿和达尔文一起当猴子。算术,哈!难道你问我红眼睛火星是否在它锁链般的轨道上摇晃?""圣经早就回答了这个问题。帕内尔也回答过!""是在猪的屁股里。""世上没有一个问题是被一次永远回答完,或被某个人或其他人回答完。""你是说教皇吗?""老兄,我已经告诉你几百遍了。教皇不过是主教的对话人。他的神圣从未证明他是复活的基督。""算他幸运,因为我已当着他奸诈的面否认了这一点。我们受够了宗教法庭。

  这个悲惨、消沉的世界需要的是一丝常理,你可以痴心地说你如何喜欢蜘蛛和袋鼠,但是谁付租金?问问你的朋友!""我告诉你他加入了多明戈会。""我说他是个傻瓜。"酒吧招待员为了让他们安静下来正要给他们斟酒时,一个弹竖琴的盲人走了进来。他用发颤的假声唱着完全走调的歌。他带着深蓝色的眼镜,手臂上挂着一根白棍。

  "过来给我们唱首黄歇。"一个争吵人喊道。

  "你们没有一个是歌手……"另一个嚷道。

  盲人摘下眼镜,把坚琴和棍子挂在墙上的一个钉子上,然后令人惊讶地轻巧地走向吧台。

  "只给一点儿润润嗓子。"他衷声乞求道。

  "给他一滴爱尔兰威士忌。""再给一点儿白兰地。"另一个说。

  "给都柏林和凯利郡的人们。"盲人说着,马上举起了两个杯子。

  "和所有榨洁汁的人,干杯。"他环视四周,像只食米鸟一样高兴,从每个杯子里喝了一口酒。

  "你什么时候为自己感到害羞?"一个说。

  "你正在金堆里打滚。"另一个说。

  "这事是这样的。"盲人说着,用袖子抹着他的嘴。"当我的老母亲去世时,我答应她永远不干别的行业。我信守合同,她也一样。每次我拨动琴弦时,她总是温柔地叫我,帕特里克,你在那儿吗?这真美妙,我的孩子,这真美妙。在我能问她一个问题前,她又一次走开了。我叫它集市。她在那儿已经三十年了。她也坚守她的合同。""你这疯疯癫癫的家伙。什么合同?""这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解释清楚,再说我的嗓子也干了。""再给这坏蛋一杯白兰地和威士忌酒!""你们真好,你们俩是绅士。那是你们的本性。"他又举起了两个杯子。"为了圣母玛丽亚和她慷慨的儿子。""你听见她了吗?那是亵渎,我将把它驳得体无完肤。""哪一个也不是。呸,呸!""圣母玛丽亚只有一个儿子,但是令人尊敬。帕特里克说他不慷慨。他是保帕的王子,那就是他。我发誓。""这不是法庭。去你的发誓吧。接着说,伙计。告诉我们你的合同。"那个盲人耸着他的鼻子,又四处张望,高兴且快活,尽可能快乐,活像个油滑的沙丁鱼。

  "它看起来像……"他开始说。

  "甭说这些。伙计。接着说,甭讲这个。""这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而且我的嗓子还千。如果你不介意,我还这样讲下去。""接着说,坏家伙,否则我们将教训教训你。"瞎子清清嗓子,然后揉揉眼睛。

  "看起来我想说……我老娘眼睛有特异功能。她能透过门看东西。她眼力很强。

  当我爸爸晚回家时……""你爸爸混蛋,他是老滑头,骗子。""我也是。"盲人叫道:"我很软弱。""还有那个老发干的嗓子!""还有满口袋金子。噢,你这无赖。"突然瞎子变得非常恐惧。他的脸红了。

  "不,不。"他嚷道:"不是我的口袋。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你们不能这样……"那两个亲密的老朋友开始狂笑起来,把他的手臂"钉"在他的身边。他们在他口袋、裤子、大衣和背心里摸着,把钱扔在吧台上,把钱整齐地按照纸币和各个面值硬币的次序摆好,破钱币放在一边。显然他们已不止一次表演过这种把戏。

  "再要一杯白兰地!"一个人喊道。

  "再来一瓶爱尔兰威士忌,要最好的。"另一个嚷道。他们从那堆硬币中抓出一把,然后又抓了一些,给了吧台服务员一笔可观的小费。

  "你的嗓子还干吗?"他们关心地问道。

  "你还想要点儿什么?"一个人说。

  "你呢?"另一个说。

  "我的嗓子越来越干。""啊,我的也是。""你听说过帕特里克和他老娘订过合同的事吗?""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另一个说:"但我有耐心听完结尾。在我为您的健康和男子气概干杯时,你能讲给我们听吗?"瞎子举起他的高脚杯:"我要到世界末日那天才能讲给你们听。这真好。一个软木塞的奇谈,但先让我润润嗓子。""他们是一伙贼,有三个人。"酒吧老板给我倒酒时说。

  "你相信吗?他们中的一个以前是牧师,他是这帮人中最大的骗子。不能把这伙人赶出去,他们占着这房子,明白我的意思吗?"他自己忙着整理那些空杯子,冲洗、包裹、擦亮它们,然后自己点燃一支烟,又轻松地向我走来。

  "都是啤酒和姜汁啤酒的混合饮料。"他自信地小声说:"如果乐意,他们能讲得很有道理。他们像铁捕鼠机一样灵敏,喜欢作戏,就这么简单。猜猜他们为什么选这个地方玩这种把戏?"他身子靠后,往脚边一个痰盂里吐了一口痰。"他们在离这儿一个街区的地方出生、长大,他们乐意伪装成这个样子。你从来没想到那个瞎子曾经是伟大的斗士,直到他被特里。麦克格维拉击败。他有着鹰一般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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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每天到这儿来数他的钱,这些让他发怒地寻找的钱。你知道他用那些坏的硬币做什么吗?把它们给真正的盲人,您能想得到吗?"他离开我一会儿去求他们安静下来。大猩猩开始有了他的影响。

  "知道现在特大的新闻是什么吗?他们计划雇用一个漂亮的小伙,开车穿过中央公园。他们说是喂鸽子的时候了。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他又向后靠去用那个痰盂。"那是他们的又一出戏。喂鸽子。他们扔了一些面包渣儿或花生米,当身边围了一群人时,再开始扔硬币,这给他们很大的刺激,然后他们把帽子翻过来,好像真的身无分文似的。有时我真想去那儿放一大堆狗屎在他们的帽子里面。"他四处张望,用鄙夷的眼光看他们,又回转身,开始吐露心声。

  "你可能真的以为他们在争论一些事情。我也仔细听过,看这到底是怎么开始的,但从没搞清楚,在你明白之前,他们正吵得激烈。他们谈论所有古老的事情,互相耍弄诡计。这是他们喜欢的把戏。他们争论的不过是眼中的沙子、教皇、达尔文、袋鼠。你都听到了。无论他们谈论什么都是毫无道理的。昨天的话题是水力工程和怎样治便秘,前天是复活节起义。所有这些都掺着马粪--林巴腺鼠疫、印度兵叛乱、罗马沟渠和马毛,词,词。有时真让我恶心。每晚我在梦中争论。混蛋的是我不知道自己在争什么,就像他们,甚至我的假期也毁掉了。我总想知道他们是否出现在什么地方……有些人认为他们可笑,我看到过有人因他们而捧腹大笑,我并不觉得好笑,不,先生。当做完工作时,我已四脚朝天了。听着,我一度精神紧张,大约有六个月。一个有色人种的小伙子住在我隔壁……我能为你梳洗一番吗?

  他整天整夜地唱,让我发疯。真想去骚扰他,可笑吗?你看人多么敏感……兄弟,如果能离开这花天酒地的地方,我想去西尔拉。内瓦德。我需要的是和平与宁静。

  我甚至不想看一眼母牛,它可能噢噢叫。明白我的意思吗?麻烦的是当我回家时老婆走了。是的,从我身边跑掉了,当然是和我最要好的朋友,我同样无法忘记那一个月的安宁和平静。以后发生的每件事都值了。你变得敏感。整天像奴隶一样工作,我天生是要做别的事的,只不过现在还没发现那是什么。我已很长时间不合拍子了……我能为你梳洗一番吗?就在那房间里,真他妈的!你看,现在我说起话来带着忧郁的味道。那就是你碰上的。你看见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就会说漏嘴……我还没告诉你什么。"他伸出手,拿下来一瓶杜松子酒,给自己倒了很少一点儿,喝了一口。

  "就是这么回事,让我们希望他们尽早能将这群混蛋赶走。我在哪儿?噢,坏消息……你知道我父母希望我做什么吗?一个保险公司代理人。你能说这主意不好吗?他们以为这种工作相当体面。

  "我家老头儿是个帮助搬运的杂务工,肯定来自那古老的国家。一口上腔调像是咖喱肉汤。是的。那保险的地方。你能想象得到我每日生活就是这样,所以我加入了海军。那之后是骑马,丢掉了所有东西,然后我当了管子工。没有收获,我太笨了。除此之外,不管你信不信,我讨厌污物。为什么?我四处流浪,自己变得聪明了。从老头儿那里借了点儿钱。这样我能开个廉价小酒店。借钱的事让我犯了个错误。我们结婚那天就争吵起来。除了我告诉你的那次假期。帮帮我吧。上帝。一次经历不够。在你明白之前,我又勾上了另一个。一个可爱的小淫妇,然后真正的痛苦开始了。她是个螺丝母,太让我厌恶以致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出来,那就是我下了大狱的原因。当我出来时,是这样情绪低落,准备信教。是的,先生。在狱中的六个月让我对基督产生敬畏。我准备守规矩……"他又为自己倒了一小点儿酒,又啜了一口,然后接着上面的话说:"听着,我是这样小心,怕你会给我一个金锭,我不会碰它。那就是我怎么入了这行,把自己搞得很忙。是那老头儿给我的工作。"他探着身子小声说了这些话。"他被迫拿出五百个夹子去拧开它,这是好意。是不是?"在这时我要撒尿。

  当我走出酒吧时感到已喝够了。

  我注意到喧闹已消失。我像个狗似的摇晃着回到白草路。每件东西都已恢复到了它原来的模样。这儿又是百老汇,不是大街上典型的纽约人群,与公元一年的情景没什么区别。在时代广场买了份报纸,我摇晃着来到地铁里。人们在疲惫的回家路上。整个火车里没有一丝生命的火花,只有驾驶室里的配电板是有生命的,发出噼啪声。你可以把想过的事都加起来,在前面加上小数,然后加上二十六个数字,让它显得更加渺小。

  上帝在第七天停止劳动去休息,看见所有的事情均好。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吧。

  我迷迷糊糊地围着鸽子转,从那儿到了塞波。穆汀,然后打起吨儿来。我陷入昏睡以致到了科尼岛还没醒来。公文包没了,甚至钱包也不见了。除了呆在火车上再坐回来,我别无选择。

  我感到饿了,非常饿。在极佳的精神鼓舞下,我决定去大铁锅吃饭。我似乎已有很长时间没见到妻子了。

  好,快跑,小马。去村庄。

  P"铁锅"是村子的一个界标。它的常客是从远近各地被吸引来此的。在众多经常来这儿的有趣的人物当中,不免有些以吸毒来逃避现实的人以及行为古怪者。村子以此而闻名。

  如果莫娜所言属实的话,那么似乎所有的怪人都聚在她的桌子周围。我几乎每天都从她口中听到一些新人。当然每一个都要比前一位更古怪。

  最近的一位是阿娜。斯塔西娅。她从西海岸突然来这儿。这个人一直很怪。刚到纽约时身上有几百美元,可之后这钱却像烟一样快地消失了。她没有放弃的东西都被人偷走了。据莫娜说,她长相平平,有着一头又长又密的黑发,一双蓝眼睛。

  一双手漂亮而有力,双脚大且坚实。她只称自己是阿娜。斯塔西娅。她的姓安娜普利斯是她自己假造的。很明显,她来"铁锅"是为了找工作。一次,莫娜偶然听到她和老板谈话,并上去帮她解了围。她不愿听到让她去干洗盘子、端盘子之类的活,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个一般的人。她请阿娜。斯塔西娅坐下吃了些东西,聊了很长一会儿,然后借了她一些钱。

  "想想看,她穿着工装裤到处跑来跑去。她没有长袜,鞋也穿得不像样子。大家都在取笑她。""再谈谈她,好吗?""我实在是讲不清楚。"莫娜说。于是,她就开始夸张地描述她的朋友。她说"我的朋友"时的态度给我一个很奇怪的感觉。以前,我从未见过她用这种态度谈过任何其他人。

  她的言语中带着一种热情,使人联想到尊敬、崇拜以及其他说不清楚的东西。

  她把这次与新朋友的会面看成了头等重要的大事。

  "她多大了?"我冒昧地问。

  "多大?我不清楚。也许二十二三吧。她没有年龄。当你见到她时,不会想到这些事。她是我所遇见的除你之外最与众不同的人,瓦尔。""我想她是个艺术家?""她什么都是。她事事都能做。""她会画画吗?""当然!她会画画、雕塑、做木偶、写诗、跳舞。总而言之,她是个小丑,像你一样,是个悲伤的小丑。""你不觉得她是个怪人吗?""我不认为她是!她做怪事,但那是因为她与众不同。她是我见过的最自由又是最具有悲剧性的人物。她确实深不可测。""我想和克劳德一样。"她笑了。"在某种程度上是的。"她说,"真有趣,你提到他。你应该看看他们俩在一块的情形。他们看上去好像来自另一个星球。""他们认识?""我介绍他们认识的。他们相处得非常好。他们用他们自己的语言交谈。你知道他们甚至在外表上都彼此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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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斯塔西娅,或不管她是谁,是否有些男性化了?""不完全是。"莫娜说。她的眼睛闪着光。"她选择男装是因为她觉得穿男装更舒服。你知道她不只是个女性。如果她是个男人,我也会这么说。她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品质,已经超出了性别界线。有时她会使我联想到一个天使。她身上所缺的就只有那种让人感到虚无飘渺的遥远的感觉了。不,她还是非常现实的。有时甚至俗气。……瓦尔,唯一能向你解释的办法是告诉你她是个非常出色的人物。你知道你自己对克劳德的感觉吗?好……阿娜。斯塔西娅是个悲剧性的小丑。她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人们不知道她属于哪儿,但绝不属于这儿。她说话的声调就能告诉你。那是一种不寻常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鸟的鸣叫声,但她生气时,就变得很可怕了。""为什么,她经常生气吗?""只有在人们伤害她,取笑她时。""他们为什么那么做?""我告诉过你--因为她与众不同,甚至她走路的姿势都是特别的。她没办法,这是她天生的,但看到人们那么对她,我很气愤。在这世上再没有一个比她更大方、更洒脱的人了。当然她没有现实感。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她。""那到底是什么意思?""正如我说的,如果有人需要一件衬衫,她会在大街上把自己的脱下来给他而绝不会考虑自己正在赤裸着。如果有必要,她还会把村裤脱下来。""你不认为那是发疯?""不,瓦尔,我不那么认为。对她来说那是很自然、很明智的做法。她从不停下来考虑后果,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她是彻头彻尾地真诚坦白,同时又像花朵一样纤细敏感。""她成长的经历一定很不同寻常。她和你谈过她的父母或童年吗?""说过一点儿。"我看得出她知道的比她愿意说的要多。

  "我想她是个孤儿。她说收养她的人对她非常好。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好了,让我们上床吧,怎么样?"她进了浴室,像平时一样,呆了很长时间。我上了床,耐心地等着。浴室的门开着。

  "顺便问一下。"我说,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克劳德近来怎么样?有什么新消息吗?""他这两天要离开村子了。""去哪儿?""他不愿意说。我感觉他要去非洲。""非洲?他为什么要去那儿?""这我可不知道!如果他说要去登月,我都不会觉得奇怪的。你了解克劳德。……""你已经说过他几遍了,而且总是用这种口气,我不像你说的那样了解克劳德。

  我只了解他告诉我的一面,再没有别的了。他对我来说完完全全是个谜。"我听见她在低声轻笑。

  "这有什么可笑的?"我问。

  "我还认为你们相互之间非常了解呢。""没有人会了解克劳德。"我说。"他是个谜,而且永远会是个谜。""这就是我对我朋友的感觉。""你朋友?"我恼火地说。"你几乎不了解她,而你谈论她时,好像她是你一辈子的老友。""别傻了。她是我朋友--我唯一的朋友。""听起来好像你被迷住了。……""我是的!她适时出现。""那是什么意思?""当我绝望、孤独、可怜,当我需要一个我能称作朋友的人时。""你到底是怎么了?当你需要一个朋友?我是你的朋友。难道这还不够吗?"我略带嘲弄地说,但我有一半是认真的。

  让我感到吃惊的是,她回答:"不,瓦尔,你不再是我朋友了。你是我丈夫。

  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但是……""但是什么?""我必须有个朋友,一个女伴,一个我能信任并能了解我的人。""见鬼!你的意思是说你不能信任我?""不像我对一个女人那样。有些事你就是不能对男人说,即使你爱他。哦,别紧张,不是什么大事,但你要知道有时候小事比大事更重要,而且你瞧瞧你……你有一大堆朋友。当你与你的朋友们在一起时,你完全是另一个人。我曾嫉妒你。也许是嫉妒你的朋友。以前,我以为我能成为你的全部,现在我知道我错了。不管怎么说,现在我有了一个朋友。--我会守住她。"我一半玩笑、一半认真地问:"现在你想让我嫉妒了,是吗?"她从浴室出来,跪在床边,把头靠在我的臂弯里。"瓦尔,"她耳语道,"你知道那不是真的,但这一友谊对我来说却是非常珍贵的。我不想和别人分享她,甚至不想和你分享。至少现在不。""好吧。"我说,"我懂了。"我感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儿哑。

  她感激地笑了。"我知道你会理解的。""理解什么呢?"我问。我是很温柔地说这句话的。

  "好了。"她答,"没什么,没什么,这只是件很正常的事。"她俯下身,深情地吻我的唇。

  当她起身去关灯时,我冲动地说:"可怜的女孩!一直想要一个朋友,可我却从来不知道,从来没有怀疑过。我想我一定是个迟钝的傻瓜。"她关了灯,爬上床。我们有两张一样的单人床,但我们只用其中的一个。

  "抱住我。"她小声说,"瓦尔,我更爱你了,你听见吗?"我没说话,只紧搂着她。

  "克劳德那天对我说--你在听吗?--他说你是极少数中的一个。""被选中之一,是吗?"我开玩笑。

  "世上唯一属于我的男人。""但不是一个朋友。"她用手捂住了我的嘴。

  每天晚上都是老套话--我朋友"斯塔西娅"。当然,每日不同的是她会用那不谐调的四人小组的故事来增添些趣味。他们当中的一个--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姓名--拥有几家连锁书店;另一个是名摔跤手,叫杰姆。德林斯科;第三位是名百万富翁,一个令人讨厌的性反常者。他的名字听起来不可思议,叫响铃。第四位既是个疯子,又有些像似圣人,叫李嘉图。最后这一位,假定她的描绘与事实相符的话,我是很喜欢的。他是个安静的人。说话带着很重的西班牙口音。深爱着他的妻子和三个孩子。他极穷,但总是"像只羊羔"一样亲切、温和,经常慷慨地送他人礼物。他写的有关形而上学的论文从未被发表过。给十到十二个人做讲座时也是唠唠叨叨、喋喋不休。我喜欢他,是因为每次他都送她到地铁站,而且每次说过晚安之后,他都会抓住她的手,小声而严肃地说:"如果我得不到你,没有人能得到。

  我会杀了你。"她反复地提到李嘉图,说他是多么地关心斯塔西娅,他对待她的态度是那么"美",诸如此类的话。每次提到他时,她会重复他的恐吓,并笑着评论一番,好像那是个大笑话。她的态度开始让我感到恼火。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照自己的话去做?"一天晚上,我问。

  听了这话,她笑得更厉害了。

  "你以为那是不可能的,是吗?""你不了解他。"她说。"他是世界上最温和的人。""这正是为什么我认为他会那么干。他是认真的,你最好提防他。""哦,瞎说,他连一只苍蝇也不会伤害的。""也许不会,但他听起来像有足够的热情去杀死他所爱的女人。""他怎么可能爱我?那太傻了。我根本没向他表过情。事实上,我根本不听他说话。他与斯塔西娅谈的要比我多。""你不需要去做什么。你只要是你自己便足够了。他有一个模式。他没疯,除非爱上一个偶像就是疯狂的话。你有他理想中的外表,那是显而易见的。他不需要了解你,甚至不需要得到你的答复。他想永远地注视你--因为你是他梦中女人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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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他对我说的。"莫娜说,对我的话有些吃惊。"你们俩会相处得非常融洽的。你们说同样的语言,我知道他是个很敏感的人,而且非常聪明。我非常喜欢他,可他却惹恼了我。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幽默感。他笑的样子看起来比平时更让人难过。他是个孤独的人。""真遗憾我不认识他。"我说,"在你谈到过的人中,我更喜欢他。他听起来像是个真人,而且我喜欢西班牙人。他们是真正的男子汉。""他不是西班牙人。他是古巴人。""一样。""不,不一样,瓦尔。李嘉图自己对我这么说的,他瞧不起古巴人。""好吧,没关系。即使他是土耳其人,我也会喜欢他的。""也许我可以把他介绍给你认识。"莫娜突然说。"为什么不呢?"我在回答她时先考虑了一下。

  "你最好别这么做。"我说,"你不能这么捉弄一个男人。他不是克罗姆韦尔,而且即使克罗姆韦尔也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傻瓜。""我从来没说过他是个傻瓜!""但你不能否认,你尽力让我去这么相信。""好吧,你知道那是为什么。"她给了我一个半人半神似的笑容。

  "听着,你也许不愿意,但我对你和你那套鬼把戏早就了如指掌了,以至于提到它我都会感到难受。""你想象力太丰富,瓦尔。这就是为什么有时我告诉你很少的缘故。我知道你会怎么编造故事。""但你必须承认,我是有确切根据的。"又是一个半人半神似的笑容。

  然后,为了遮掩她的脸,她假装在忙着做什么。

  接下来是一阵令人不愉快的停顿,然后,我突然说:"我想,女人的天性就是撒谎,这是她们的本性。当然,男人也撒谎,但那是绝对不同的。女人好像对事实有一种可怕的恐惧感。你知道,如果你能停止撒谎,如果你能停止和我玩这不必要的愚蠢的游戏的话,我想……"我注意到她停下了手中假装在干的活,也许她真在听,我暗想。我只能看见她的侧脸。表情很警觉,还有谨慎小心,像一只动物。

  "我想我会做你要求我干的一切。如果你愿意,我甚至可以放弃你,向另一个男人认输。"我这些出乎意料的话使她感到宽慰。起码看上去是的。我不知道她刚才想的到底是什么。她心里的石头落地了。我正坐在床边。她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她把一只手放在我手上,眼中尽是真挚和热诚。

  "瓦尔。"她开始说,"你知道我是永远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也许有时我会撒一两个小谎,但那不是欺骗。重要的事我是不会瞒你的--那会让你感到痛苦。这些小事……这些小谎……我编造它们是因为我不想伤害你。

  有时,有些情况太令人不快,甚至向你提起,我都会觉得是拈污了你。对我怎么样没有关系。我是粗纤维造的。我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你却不知道。你是个梦想家,一个理想主义者。你永远不会知道,永远不会会怀疑、去相信人是多么的丑陋,你只注意人们的优点。你太纯洁了。这就是克劳德所说的你是极少数人的含义。

  李嘉图也是个纯洁的人。像你和李嘉图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干恶事。我有时候会干--因为我不怕被污染,我是现实的。和你在一起我像另一个人。我想做你要我做的那种人,但我永远不会像你,永远不会。""我不知道像克伦斯基、奥玛拉、乌瑞克这样的人听到你这么说会怎么想。""别人怎么想没关系,瓦尔。我了解你。我比你的任何朋友都了解你,不管他们认识你有多久。我知道你有多敏感。你是活着的最温柔的人。""听了这些话,我开始感到脆弱、娇嫩了。""你不脆弱。"她动情地说,"像所有的艺术家一样,你非常坚强。但当你在这世界里时,我的意思是在对付这个世界时,你只是个婴孩。这个世界彻头彻尾都是邪恶。你身在其中,但你并不属于它。你过着一种美妙的生活,当你遇到不快时,你就会把它变成愉快的事。""你说话的口气好像你像了解一本书那样了解我。""我在对你讲述事实,不是吗?难道你能否认吗?"她温柔地用手臂搂着我,然后她的脸颊轻擦着我的。

  "哦,瓦尔,也许我配不上你,但我确实了解你。我了解越深便越爱你。最近我非常想你,这就是为什么有个朋友对我来说是那么重要的原因。没有你时,我真要发疯了。""好吧。我们开始像两个被宠坏的孩子了。你意识到了吗?我们希望每一样东西都现成地送到我们手上。""我没这么想!"她叫道,"但我想让你得到你需要的东西。我想让你过好日子--那么你就能干你梦想干的事。你不可能被宠坏,你只会拿你需要的东西。""那倒是真的。"我说,被这个出乎意料的观察感动了。"没多少人意识到这一点。我记得一个星期天的早晨,我从教堂回家后兴奋地告诉家人我是个基督社会主义者。当时他们是那么生气。那天早上,我听了一位采煤工在讲坛上的演讲,他的话深深地打动了我。他自称是基督社会主义者,我马上也成了一名。不管怎样,结果还是一场空话……家里人说社会主义者只关心如何把别人的钱分掉。'那有什么错?'我问。回答是:"到你自己挣钱的时候再开口!'在我看来这一争辩很可笑。我自问,我赚没赚钱又有什么关系呢?问题是生活中的好的东西被不平均地分配了。如果那些贫穷的人能过得好些的话,我情愿少吃些,少得到些。那时那刻,我突然感到一个人真正需要的是多么的少啊。如果你满足了,你不会去需要物质宝藏。……啊,我为什么会谈起这些!哦,对了!说到只取我需要的……我承认,我的欲望是很大的,但没有这些欲望,我也能过得很好。虽然我总在谈论食物,但你知道,我吃得并不多。我只希望能得到足够的食物,以致能使我忘掉它。这就是我的意思。那很正常,你说呢?""当然,当然!""那就是为何我不想要那些你认为能让我快乐、或能让我更好地工作的东西的原因。我们不需要像我们以前那样生活。为了让你高兴,我让步了,当然,这种日子如果继续下去是非常美妙的,就像圣诞节一样。最让我感到厌恶的是为了些糖果而去永无止境的借贷、乞讨,去利用别人。我肯定你也不喜欢这样。那么我们为什么要为了它而相互欺骗呢?为什么不停止呢?""但我已经停止了!""你对我已停止了,但现在你在对你的朋友斯塔西娅这么做。别对我撒谎,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她的情况不同,瓦尔。她不知道怎么去赚钱。她甚至比你更像个孩子。""但是用你的方式帮助她是不会使她长大的。我并不是说她在依赖任何人。我的意思是你从她身上剥夺了什么东西。她为什么不卖她的木偶,或者她的画、雕塑?""为什么?"她放声大笑,"因为就像你不能卖掉你的小说一样。她是位太出色的艺术家。那就是为什么。""但她没有必要把作品卖给艺术商,可以直接出售给个人,廉价出售!只要能赚钱,做什么都行。这对她有好处。这么做她会感觉好些的。""你又来了!这说明你对这个世界了解得多么少啊。瓦尔,你甚至不能把她的作品送掉。事情就是这样,如果你出书的话,你必须请求人们接受你的赠本。我告诉你,人们是不想要好的东西的。像你和斯塔西娅,还有李嘉图这种人是不得不被保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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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让写作见鬼去吧。……但我不相信会是那样!我还不算是个作家。我只是个新手。也许比编辑们想得要好些,但还有许多地方要学。当我真正懂得如何去表达自己时,人们会看我的作品的。我不在乎这世界有多糟。他们会看的,我告诉你,他们不能忽视我。""到那时怎么样呢?""到那时我会改行去找其它办法谋生。""卖百科全书?""我承认那并不是个好活,但总比乞讨、借贷、让自己老婆去卖淫要强得多。""我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挣的。"莫娜激动地说,"做服务员并不容易。""那样就更有理由做好我的一份,你不喜欢看见我去卖书,我不喜欢你做服务员,如果我们明智的话,我们应该改行。肯定有些工作是不那么低下的。""对我们来说没有。我们做不来借事。""那我们必须学。"我有些为自己正义的态度而昏头了。

  "瓦尔,这只是空话。你自己清楚你永远也不会保住一个正经工作,永远不会。

  我也不想让你去做,我情愿看你去死。""好,你赢了,但是耶稣,难道就没有一件我这样的人做起来不感到像个笨蛋或傻瓜的工作吗?"一个还未说出口的想法让我大笑。我痛快地大笑了一阵,然后说了出来。"听着,"我费力地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我也许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外交家。我应该是名驻外大使--你认为这怎么样?不,我是认真的。

  为什么不行呢?我有头脑,知道怎么和人打交道。我不知道的可以用想象来弥补,你能想象我做驻中国大使吗?"奇怪地是,她并不以为这个想法多么荒谬。至少在抽象的角度上不可笑。

  "你当然可以成为一名出色的大使,瓦尔。正如你说的,为什么不行呢?但你永远也没有机会。有些大门是永远也不会向你敞开的,如果像你这样的人掌管世界大事的话,我们就不会去为下一顿饭或如何出书而担忧了。这就是我说你不了解这个世界的原因。""见鬼!我不了解这个世界?!我只是太了解他了,但我拒绝向它妥协。""那是一样的。""不,不一样!这就像愚昧、无知与超脱现实的区别。如果我不了解这个世界,我怎么能成为一名作家呢?""一个作家有他自己的世界。""真该死!我从未料到你会这么说!现在你倒是把我给彻底难住了。……"我沉默了一会儿。

  "你讲得完全正确。"我继续道,"但这并不排除我刚才说的。也许我无法向你解释清楚,但我知道我是正确的。拥有自己的世界并生活在其中并不意味着你无法认清所谓的现实世界。如果一个作家不熟悉这个每日世界,不深入其中,不厌恶名,他就不能有你所说的自我世界。一个艺术家的心中包容着所有的世界,而且他像其他任何人一样是这个世界重要的一部分。事实上,就因为他具有创造力这一原因,他比世界上其他任何人更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他的媒介。其他人只为他们所拥有的世界一角而感到满足--她们自己的一点工作、一些朋友、自己的哲学,等等。见鬼,如果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不是一名大作家,那就是我还未进入这个广阔的世界。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我不了解邪恶,无知于人们的罪恶,那是另一回事,是因为我不了解我自己,但最终我会了解的,然后我会成为一支火炬,去照亮这个世界,我会去揭露它的深邃。……但我不会谴责它,因为我明白我是它其中的一分子,是机器上的一个重要齿轮。"我停了一下。"你知道我们从未触及根本,我们受的普根本不值一提,不过是些小麻烦而已,还有比缺衣少食更糟的。在我十六岁刚开始去阅读生活时,我受了很多的苦。要么就是我自己在骗自己。""不,我明白你的意思。"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明白?好,那么你意识到不参与生活是同样可以体验到长期受折磨的人在精神上的巨痛的。……为别人受苦--那是最崇高的苦难。当你为自我、为短缺、或为了犯罪而受苦时,你经历了一种羞辱。我厌恶那种痛苦。与他人共患难,或为了他人而吃苦,虽处境相同,但却大不一样。那时,一个人会感到充实。我不喜欢我们的生活方式,它太受限制。我们应该走出去,为我们关心的事去闯去拼。"我用这种腔调不停地说着,从一个话题谈到另一个话题。经常自相矛盾,说出最夸张的言词,然后再把它们否定掉,努力重新回到自己的论题上。

  现在,这种夸夸其谈的个人独白,这种高谈阔论的长篇演说开始越来越经常地发生了。也许是因为我不再写作的缘故。也许因为每天大多数的时间我总是一个人呆着。也许还因为我有种她正从我手中溜走的感觉。在这些爆发中有一种令人绝望的东西。我在寻求的某种东西,某种我永远也无法用文字来表达的东西。虽然我像是在指责他,但我却是在谴责我自己。最糟糕的是我永远也不能得出一个具体的结论。我清楚地知道我们不应该做什么,但我却不知道我们应该做什么。我细细品味被"保护"这一说法。我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我不可能适应社会,也不会找到适当的位置,所以,我在谈话中发泄自己的情绪。我前前后后地畅谈着。描绘着童年时的光辉,少年时的悲惨,以及青年时滑稽的冒险。每一个片断都是那么的吸引人。如果那位叫麦克法兰的人在这儿,并带着他的速记机的话,那该多好啊!这个故事是多么地适合他的杂志!(以后,我意识到我能把我的生活讲出来却不能把它写在纸上是多么的奇怪。当我一坐在打字机前时,我就会变得对自己很敏感。那个时候我没想到去用我这个代词,为什么会这样呢?我很奇怪。我到底是怎么了?也许我还没有成为"我自己的我"。)我的这些话不仅使她陶醉了,也使我自己陶醉。我们入睡时已近黎明。在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我说出了心里的话,可那又是什么呢?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从中我得到了神奇的满足;我担当了我自己真正的角色。

  也许,这些情形仅仅证明了我可以像我已经听烦了的斯塔西娅一样的令人兴奋,一样的"与众不同"。也许是这样的,可能我已经有些嫉妒了。虽然她认识斯塔西娅才不过几天,但你必须承认,屋子里已放满了她朋友的东西。剩下的东西就只差再往里搬了,床头放着两张漂亮的日本画。一张画是龙塔,另一张是广岛的风景,箱子上是斯塔西娅特意为莫娜做的木偶。五斗橱上是另一件斯塔西娅的礼物,一个俄国雕像。更不要说那些原始项链、护身符、绣花睡鞋了。甚至她现在用的刺鼻的香水也是阿娜。斯塔西娅送的(没准儿还是莫娜自己掏的钱)!什么事只要一沾上斯塔西娅就怎么也说不清楚了。当莫娜正在为她朋友所需的衣服、香烟、艺术材料而担忧时,斯塔西娅正把我们家的钱拿出去施舍给她的食客们。莫娜看不出这有什么不合适,她朋友所做的一切,甚至偷她的钱包都是正确、自然的。斯塔西娅确实时不时偷窃。为什么不呢?她不是为自己偷,而是为了救济穷人。对于这些事她没有丝毫的不安和内疚。她不是一个资产阶级,哦,当然不是!自从斯塔西娅来了以后,"资产阶级"这个词开始经常出现。所有不好的东西都是"资产阶级",按照斯塔西娅看问题的方式,任何事物都能成为"资产阶级"。你了解她以后,你会发现她多么有幽默感啊,当然,有些人是看不出来的,有些人就是没有幽默感。有时,斯塔西娅会漫不经心地穿上两只不一样的鞋,都是非常滑稽可笑的。(她是漫不经心而这样做的吗?)或者她会拎着一只冲洗袋满街乱跑。为什么要掩饰呢?况且,斯塔西娅自己是从来不用这些东西的--每次都是为了一个在困境中的朋友。

  四周的书都是阿娜。斯塔西娅借给她的。其中一本叫《在那儿》,是由某位法国颓废派作家写的。它是斯塔西娅最喜爱的着作之一,并不是因为它是颓废派的作品,而是因为它是关于法国历史上的杰出人物吉勒。德。雷的。他是圣女贞德的追随者。他谋杀了许多孩子--事实上,使整个村子灭绝了。他是法国历史上最莫测高深的人物,她让我抽空看看这本书。斯塔西娅看过原着。她不仅能阅读法文、意大利文,还能阅读德文、西班牙文和俄文,而且,在教会学校里,她还学会了弹钢琴,还有竖琴。

  "她会吹小号吗?"我嘲笑地说。

  她放声大笑,接下来给了我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

  "她还会打鼓,但她必须先兴奋起来。""你是说喝酒?""不,是吸鸦片、大麻,没有害处,她还没有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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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当提起毒品这个话题,我肯定我会听厌的。在莫娜看来(也许这是斯塔西娅的看法),每个人都应该熟悉各种不同毒品的反应。毒品的害处至多是酒精的一半,而且它们的反应更有趣。她迟早有一天会去试试的。村里的许多人,甚至许多受人尊敬的人都拥有毒品。她看不出为什么人们会如此惧怕毒品。比如说有一种墨西哥毒品可以使人增加血色,绝对无害。哪天我也应该试试,她应该看看是否能从那位空头诗人那儿搞到一些。那位空头诗人叫什么,我不记得了。她讨厌他,他很有钱,但,斯塔西班坚持说他是一个很好的诗人。斯塔西娅应该知道,……"我哪天去借她的一首诗来给你念念。你从来没有听过像她那样的诗,瓦尔。""好吧,"我说,"但如果它发臭,我会直言不讳的。""别担心!如果她努力了,她不会写一首坏诗。""我知道--她是个天才。""她确实是,我不开玩笑。她是个真正的天才。"我忍不住说,糟糕的是天才往往都不正常。

  "不来了!现在,你像其他人一样在说闲话了。我反复告诉过你,她和村里的其他怪人不一样。""当然不一样,她是一个真正的怪人!""也许她像斯君德伯格、陀思妥耶夫斯基、布莱克一样地疯了。""你太高抬她了,不是吗?""我并不是说她具有他们的才华,我只是说如果她怪异的话,那么在这一点上她是和他们一样的。她没有发疯,她也不是个傻子,不管她是什么,但她是真诚的。

  我可以用我的生命打赌。""我唯一反对她的是她需要那么多的照顾。"我脱口而出。

  "这话太残忍了!""不对吗?瞧……以前她一直过得不错,可你一出现,好像她的生活一落千丈了。""我告诉过你当我遇到她时,她是处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下。""我知道你说过,但那没给我留下任何印象。如果你不一天到晚地看护着她的话,她会自己站起来,独立生活。""我们又回到开头了,我必须向你解释几遍,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去照顾自己?""那么让她学!""那你呢?你学了吗?""我以前过得不错,可你一出现,生活便完了,我不仅要照顾我自己,还要照顾妻子、孩子。""你太不公平了。也许你确实照顾了他们,但代价又是什么呢?你不想永远像以前那样生活吧?""当然不!但我最终会找到一条出路的。""最终!瓦尔,你没有多少时间了。你已经三十多岁了,还没有什么成就。斯塔西娅还只是个小姑娘,可是你瞧,她已经多有成绩了?""我知道,可她是个天才,……""哦,住口吧!像我们这样谈下去永远也不会得出个结果,你就不能忘了她吗?

  她没有干涉你的生活,你为什么要干涉她的?难道我就不能有个朋友吗?你为什么要嫉妒她?公正些,好不好?""好,我们别吵了,但别再谈她了,好吗?我不会再说伤害你的话。"虽然她从未明确表示不要我去"铁锅",但考虑到她的意愿,我还是没去。我怀疑每天阿娜。斯塔西娅都花很多时间和她在一起。阿娜休息时,她们总一起出去。

  间接地,我听说她们去参观了博物馆、美术馆、村里艺术家的工作室,去滨水区游览。在那儿斯塔西娅做了几张船和地平线的素描,还一起去图书馆做研究工作,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一变化对莫娜有好处,可以让她去想些新东西。她几乎不懂油画,很明显,斯塔西娅很乐意做她的老师,而且还偶尔提起她有意为莫娜画张画像。

  她从来没给任何人画过像,好像她尤其不愿为莫娜画像。

  有些天,斯塔西娅会什么都不能做。她只平躺在那儿,像个婴儿一样地被人照料。任何一件小事都会引起她的不适。有对,因为莫娜对她的某位崇拜偶像说了些愚蠢或不敬的话,那些小病就会被诱发,比如像画家莫迪里阿尼和格列柯,她是绝不允许任何人甚至莫娜说一句坏话的。她还很欣赏郁特里洛,但不崇拜他,像她一样,他是一个"失落的灵魂",还处在"人"的级别上,但是乔托、格吕内瓦尔德这两位中国和日本的大师是处在不同的级别上的,代表了一个更高的境界(她的欣赏水平还不算太坏)!我猜想她不尊重美国艺术家,但约翰。马丁除外,她对他的评价是缺乏独创但有深度。几乎要使我喜欢上她的是她经常拿着她的《艾丽丝漫游奇境》和《道德经》。以后,她又加了一册兰波的作品,但那是以后的事了。……我仍出去遛弯,或坐在那儿装样子,时不时的,我会毫不费力地卖掉一套书,我每天只写四到五个小时,而且在开饭时总很乐意停工。通常,我翻阅卡片,挑选出一位住在不太远的郊区、新泽西的破房子或长岛上的有可能成为我的委托人的人,我这么做一半是为了消磨时光,一半是为了能不去写作。当我去那些肮脏不堪的地方时(只有发了疯的图书兜售商才会想到去那种地方),一些对我童年所热爱的地方的回忆经常会意想不到地印入我的脑海,这是联想的反作用规律在起作用。环境越平淡无味,这些不请自来的联想就会越稀奇、美妙。我几乎可以打赌,如果我早上去了哈肯萨克、卡纳西,或者斯塔腾岛上的破房烂屋,那么晚上我就会发现自己在希普斯黑德贝、布卢波因特或者波柯托潘格湖。如果我没钱做长途旅行的话,我会搭私人车,充分相信自己有运气遇见一位带着"和善的面庞",并能在赌桌上帮我赢回饭费、旅费的人,我又在头脑里想象了,并不像以前那么兴奋,而是很平静的,像一名有大量时间和财力的记者。能让想象中的事发生是多美妙啊!在旅行时,我不时地遇见一两个偏僻的小镇。我会随便挑一家商店(是大商店也好,小铺子也罢,那没有关系),然后开始我兜售生意的游说,我根本不想做生意,也不是像他们说的"使技能不荒疏",不,我只是好奇于我的话对任何人都不起作用。我感觉我是从外星球来的人。如果可怜的受害者不愿再谈论我的活页百科全书优点的话,那么我就说他的语言。不另行安排它是什么,即使是僵尸也好。我经常发现我和一位与我毫无共同之处而志趣相投者共进午餐,离我自己越远,我越肯定我会有灵感,也许哪天,决定会在一个句子当中作出,然后我就逃走,去寻找那美好、确实存在的过去我知道的地方。问题是如何回到那个地方,并重新成为以前的我。一个充满惊奇的奇怪游戏!有时我像一个孩子,穿着大人的衣服回到我的房间。是的,有时我像小亨利,像他一样地思维、感受、行动。

  经常在世界边缘与完全陌生的人谈话。她们俩,莫娜和"斯塔西娅"的形象会突然进入脑海:怀里抱着她们的木偶穿过村子或走过一家博物馆的旋转门,然后,我会压低嗓子对自己说奇怪的事。我会微笑着这么说:"我从那儿进去!"在暗淡凄凉的外围,在一群傻瓜笨蛋之中徘徊。我有一种被隔离的感觉。关门时,我总有一个印象,门在我身后被锁上了,我必须寻找另一条回去的路,但是回哪儿去呢?

  这两个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刻闯入的形象有些怪诞、荒谬。我看见她们两个穿着古怪的服装--斯塔西娅装着工装裤和一双土里土气的鞋,而"珍稀"女士则穿着她那飘逸的斗篷,头发技散着,像马鬃,她们总是一起说话,而且说不同的事;她们做奇怪的鬼脸和手势;她们以两种完全不同的节奏走路,一个像麻雀,另一个像黑豹。

  每当我沉浸在童年时光里时,我不再是处在外部,处在边缘了,我在温暖的内部,像一只小虫在成熟的果子肉心里一样。我可能站在老沃特大街十四号安妮。麦肯的糖果铺前,我鼻子顶在玻璃上,看着那些巧克力包的"士兵",眼里闪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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