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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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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东方未明

  微弱的羊脂灯光斜覆下的羽然真珠,那放弛了淡定之态的脸庞,现出一种别样的风情,却是同样的令人心醉不已。平素的她在外人前要么是凛然不可侵犯,要么是一副淡雅从容的仪态,过于早熟的她仿佛对于任何事都要一番的深思,绝少露出一般同龄少女应有的娇态。也只有私下在知心好友楚心雨面前,才会偶尔的一绽如昙花般从不轻启的笑容。

  此时的她,乌黑闪亮的秀发自由放任地散垂在背后和轻起轻伏的酥胸两侧,衬着她白璧无瑕的爪子俏脸,棱角分明的小嘴时不时逸出一声若有若无的低吟,如雨海棠般的娇颜显得是那么的恬静而自然,再也没有半分平日那若即若离的神情,看的靖雨仇心颤不已,只想把她放在手心细细呵护一番。长而密齐的睫毛在灯火的微微晃动下,好象在回应着靖雨仇心跳的节奏,本来寒气逼人的帐舍此时却显得满帐的温柔。

  还是那声似若痛苦的低吟提醒了靖雨仇,羽然珍珠本来就伤势没有全愈,加之刚才走火入魔下的一番折腾,不啻是雪上加霜。

  拦腰一把抱起羽然真珠满怀温香软玉的娇躯,微微俯下腰身,凑下头去吻上她因伤而有些干裂却绝不损性感的小嘴,度入一道真气。

  俩人的唇舌甫一相交,靖雨仇的身体忍不住颤了一下,不知为何竟然会有一种心痛的感觉;羽然真珠更是全身呈现一阵强烈的颤抖,微微干裂的樱唇变的无比的敏感,发出的声音因靖雨仇大嘴的覆盖转为喉头的咿唔作响,先前冰凉的玉体也逐渐转热。

  靖雨仇对男女之事,他早非初手,坐言起行,抱着羽然真珠小心的放到床上,手下更不怠慢,不旋踵间脱去了羽然珍珠身上的衣物,连亵衣也没留下。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靖雨仇心中暗赞一声。不施脂粉的羽然真珠,在衣物脱去无遗的一刹那,仿佛有道光晕自她身上发出,使得帐舍顿时一亮。一股属于少女的清若兰麝的幽然天香喷鼻而入,刹时满室异香。

  靖雨仇情动下,干脆一把脱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与羽然真珠毫无阻隔的贴体抱在一起。这下肌肤相亲,更是不得了,羽然珍珠那比天下最光滑的绸缎还要嫩滑百倍千倍的肌肤竟是盈体芳馥。

  靖雨仇几乎可以感到自己周身的毛孔都自动张开了般,吸着有异人间的仙气,那是一种相当微妙的感觉。瞬间靖雨仇的五脏六腑,七魂六魄都充盈着怀内佳人的体香,这比什么媚药都更刺激他的情欲。不是心挂着羽然真珠的伤势,靖雨仇差点想当下收了她;现下虽知对方是媚骨天生,也惟有苦忍着。

  但想归想,体内情欲却有增无减,意识迷糊间,沿着羽然真珠修美雪白的粉颈往下吻在了她丰挺美丽的酥胸,一双大手在羽然珍珠的玉体白山碧水间无所不至的上下其手。

  羽然真珠“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显是感受到了加诸自己身上强大情欲的刺激,几许血丝自嘴角溢出,却仍然没有醒来。

  靖雨仇闻声,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立时清醒过来,感到羽然真珠的脉象有些紊乱,真气逆转。《水经集》倏地悠悠留过心头。

  “如矿出金,如铅出银。超心炼冶,绝爱缁磷。空潭泻春,古镜照神。体素储洁,乘月返真。载瞻星辰,载歌幽人。流水今日,明月前身。”——洗练。

  靖雨仇顿时灵台明镜般清明透彻,上身挺直坐了起来,让羽然真珠以一个男女交合的姿势坐在自己腿上,哺上她的小嘴,一心为羽然珍珠疗起伤来,心神不感再稍有疏忽。

  终于,靖雨仇长长舒了口气。羽然珍珠俏丽的脸容回复了少女天然健康的明媚,玉体不复旧时的冰凉,变的温润如暖玉。

  温香软玉在抱,靖雨仇刚刚因替羽然珍珠疗伤而暂时敛去的色心顿时恢复过来。

  这时怀里的少女“恩”的娇吟了一声,似乎要醒转来。靖雨仇在自己的理智完全崩溃前,苦笑一声抬手点在了羽然珍珠的黑甜穴上,再快手快脚的为自己和羽然珍珠穿好了衣服。

  俯身替羽然真珠盖好了被子,再狠狠的盯了一眼露在轻起轻伏的被外的那张绝世的容颜,才轻叹一声,转到另一张床上,打坐起来。

  虽然疗伤的时间前后不到一个时辰,靖雨仇却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岂知胎息这一心法最忌被中途打扰,加之刚才替羽然珍珠运功驱寒疗伤也着实耗了他不少心力。

  靖雨仇想起了先前打坐时体内真气生发的异状,灵光一闪,回忆起江沧澜这一武学宗师所说的关于三百六十一周天的点点滴滴。其中有一句当时颇不一为然的话: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现在想来,顿惊其悟性之高妙,心下也立感一种近乎得鱼忘筌的禅境。

  果然,当靖雨仇体内真气行经过三百六十一周天时,刚才所受的内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却知真气仍兀自流转,硬生生的再运行了一个周天,才重归于寂。

  似有所悟,靖雨仇略一运气,体内真气通畅无阻,不仅先前所受伤势完全痊愈了;反倒像是有不少提高。

  却不明白为何会如此,靖雨仇虽然恨不得一晚想它个通透,但想到明天可能遭遇的凶险,他不得不暂且把这个这个很诱人的想法放在一边,决定好好睡他一觉,把精神养足了再说。

  东方未明,颠倒衣裳。天还没有亮透,羽然真珠一觉醒来,目光落在那把兀自横在地上的白剑,忆起昨晚疑幻似真的香艳梦境;俏脸一红,不等看清状况,就翻身跳下床,纤足一挑地上的白剑,揉身接住,顺势挽起一朵剑花,飞向不知死活仍自元龙高卧的靖雨仇。

  “靖雨仇……”随着一声硬语盘空的美人软语,剑势堪堪停在了靖雨仇的颈脖子零点五公分处。

  靖雨仇还真给吓了一跳,慢慢的睁开了双目,身体却一动不敢动。随即眼睛一亮,一脸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把剑而立的羽然珍珠那玲珑有致的绝妙身段。

  晨光熹微中,只着紧身内衣的羽然真珠,不仅比平时更加完美的勾勒出了她动人的曲线,而且更多出了一种平时感觉不出的珠圆玉润的美感。或许是自己昨晚太过匆促而疏忽了,这样的疏忽都会发生,更遑论那把感觉不到半丝杀机的白剑了。

  “嘿嘿……”靖雨仇怪笑起来,“珍珠小姐,真是天生丽质,人如其名啊!我靖雨仇能得美人如此相待,也不枉此生了……”

  羽然真珠顺着对方色色的目光向自己一看,这才花容失色的发现自己身上仅穿着还有些凌乱的内衣,“啊”的一声惊叫扭身飞逃也似的窝回了暖被了,再无平日的从容淡定,回身刹那羞颜乍现的娇姿美态更是不可方物。“咣当”声响,白剑戏剧性的跌落在昨晚便一直坚守的原地。

  个中微妙处,与往常自是不可同日而语。靖雨仇“哈哈”一声长笑,揭被而起。

  这时,帐外一把悦耳的女声响起:“公子,夫人梳洗盥具已经备好了。”

  不待羽然真珠开声,靖雨仇心中的得意自不待言,意气风发下,揭帐而出。

  帐门口,一个姑娘双手端着半盛着水的白玉盥具,低眉顺目的俏立在靖雨仇身前三尺外,略略打量了对方一眼,靖雨仇目光一滞,只觉得她就是随随便便的一个站姿已经觉得相当动人。

  “公子,您待会但凡有什么吩咐,只须唤一声就是,奴婢这就去给您和夫人备早点。”

  这位姑娘在靖雨仇一瞬不瞬的盯视下,神情不变,声音依然是那么温婉动人。

  靖雨仇尴尬的一笑,方伸手去接对方手中的玉盆,这时一直似乎含羞俏立的姑娘突然抬起头来,迎向靖雨仇的目光,美眸深注。

  靖雨仇乍歇的惊艳之心又起,那年轻俏丽的脸庞上写满了一种近乎漠野般的野性美。

  黄沙漫天的穷塞绝漠竟有美丽如斯的女子!

  然而此念头尚未转完,肘腋变生,玉盆中的水顿化为万点寒冰,罩定自己周身各大要穴,更要命的是,胁下寒气迫体而至,是刀气。

  在如此近的距离,靖雨仇几乎来不及变招相抗,天魔锋下意识的挡在了对方劲气先临几欲突破自己护体真气的锋利匕首上。一沾即走,施出屡试不爽的保命绝招——自己从厚泽处现在还仅学到皮毛的遁土术。

  地面上一道风声瞬即远去,想来那少女一看偷袭失败,立刻远扬。

  靖雨仇破土而出,危急中施出遁土术仍被对方袭出的寒冰击中数处,虽然无伤大雅,但体内仍有些气劲不顺的感觉。

  心中苦笑,幸好破财那死秃可能怕偷袭行动过大容易暴露,没有另外派人接应。加之这毕竟是受夏扎木严加保护的地头,总得给对方一点面子吧,又或是认为靖雨仇俩人绝对一时半会穿不出这片大漠,自不愁没有机会,抑或是想将主要行动放在今晚的宴会上。

  想想一个年龄恐怕较雪青檀还要小的少女已是如此厉害,虽说自己是见色起心,以致有些猝不及防,但也可以想见继续淹留在此地有多凶险。

  帐内的羽然真珠象是发现了新大陆般,传出一声欢呼,靖雨仇正想进帐去看里面发生了喜事,顺便和她商量逃离此地的事。这时羽然真珠已然先一步步出帐外,脸上回复了平日的从容淡定,肃然向靖雨仇发出了正是他想转问于她的疑问:“发生什么事了?”

  靖雨仇苦笑一声:“破财那贼秃开始行动了。此地不宜久留,为免夜长梦多,我们马上走——”顿了顿,叹了口气,才继续道:“只是……你也听说了‘死神飓风’,加之我们又从来没有走过,到时恐怕连东西南北都要分不清了;还有我们就这样出去,不要说破财会死死盯着我们,就连夏扎木那老头——”

  看着靖雨仇挠头苦恼的模样,羽然真珠忍俊不禁,“扑哧”一声,回身向帐里行去,然后微微带着些诡秘回眸向靖雨仇嫣然一笑,神情大异平日的清冷自若,不经意间,竟是风情万种。

  看的靖雨仇一呆,心神更是莫名的一颤,完全象个少不更事的愣头青般向已翩然入帐的羽然珍珠追去。

  这时,外帐远远传来破财浑厚中有些刺耳的声音:“夏酋长,敝派掌门听说两百年所预言的神迹已然降临,有意邀请贵部俩位从天而降的贵宾到敝派一坐,也好让敝派一尽地主之宜。你知道,敝派与贵部数百年来一直便相邻为善,还请夏酋长尽管放心,贵部的上宾亦等若敝派的上宾。再说了,敝派的风景宜人,加之天池砌出的茶水更是天下一绝——”

  现在是想走都走不了拉,靖雨仇心下苦笑一声,眼睛却一直呆望着背身而立的羽然真珠,暗叹只是这曼妙的背影便让人感觉面前的佳人已是不负造化钟灵毓秀的尤物了。

  一晃神间,只见羽然真珠轻攘皓腕,掀起了她昨晚所睡的那张床板,然后微微侧身,玉步向旁边移了一个身位。应该是一个地道口的大洞恍如神迹般闯开在靖雨仇的脸前。

  地道约有半人多高,管够一个人躬身而行,不知道通向哪里,要是地道的出口能直接越过“死神飓风”抵达大漠外便好了。

  虽然想归想,靖雨仇还是忍不住欢呼了一声,这才明白刚才羽然珍珠的欢呼也是源于此。

  “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动身离开吧。”靖雨仇向仍然恬然立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羽然真珠打了手势。羽然珍珠的俏脸上却现出一丝顽皮神色,向靖雨仇露出一个清纯的可以诱死人的笑容:“我们不向主人打个招呼便走吗?”

  “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靖雨仇有些滑稽的晃头掉脑引用了句前人的台词,“呵呵,一想到破财他们还以为我们缩在帐内不敢出来而大打如意算盘的样儿,哪知我们却早已逃离此地,我想想都感到可笑。”说着先一步滑往地道口,一擦火石,探身沿洞里行去。

  帐外步音传来,夏扎木酋长的声音扬起:“呵呵,公子夫人还真是恩爱啊,看来先贤所说‘芙蓉帐暖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一点都没错啊!”话里给人的感觉就若长辈对一个晚辈善意的戏谑。

  相较下,破财的话就有些讽刺的味道:“我看是‘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才对吧!”眼里闪过一丝讶色。

  他们在帐外又相持了好一会,见里面没有回音,夏酋长侧耳细听了有顷,感觉有些不对劲,看了看破财道:“遮莫他们一早就出去了?”

  破财也有些怀疑,却基于对自己在掐算时间精确度上的自信,“呵呵,不大可能吧,他们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大概是在和我们开玩笑罢……”

  地道一步三幽,虽然不通光亮,却出奇的干爽,也没有丝毫气闷的感觉。地道像是没有尽头似的,靖雨仇他们也不知弯身走了多久,到后来,他们终于感到腰身酸痛的不得了,惟有相对坐在地道里休息会;待他们一停下来,才发现,走的太匆忙了,备用干粮没带不算,连早饭都没吃。

  肚子已经在唱空城计了。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不远不近的传入靖雨仇的耳里。心里一喜,口中大声的唤了起来:“江大侠,哈哈,是江——大哥吗?”顿了下,扭头对羽然珍珠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我们居然在这里碰到江大侠了——我们走吧,出口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

  羽然真珠心下一异:“是哪个江大侠啊?”

  “嘻,你该不会忘记上次的皇城之战吧……,除了他还有谁来着?”

  靖雨仇一边探寻着前路,一边沿道“江大哥”的呼叫个不停。

  果然,再转过几个弯道,靖雨仇他们来到了地道的出口处。地道口的封顶处是一块巨大的石头,靖雨仇双手先试着顶了顶那块巨石,竟然纹丝不动,待他使足十成的力道,大石却也只是微微开了一小道缝口。

  忽的,靖雨仇蓦感手上一轻,大石已然移开,露出这地道另一端的出口,光亮大开。

  江沧澜有些讶异的望着先后钻出地道的靖雨仇和羽然珍珠,他清白的脸色一若素常,丝毫看不出皇城一战中有任何受伤的痕迹,只是一个随意的一个动作便让人觉得无懈可击,几近返扑归真的境界。

  直到此刻,靖雨仇的心情才爽朗起来,一待爬出地道,他不顾一身的灰头土脸,径直拥着江沧澜宽厚的肩膀:“大哥,别来无恙啊!”

  “小兄弟,我们还真有缘那。”江沧澜口里漫自回应着靖雨仇,眼睛却落在了有些钗横发乱却反添妩媚风韵的羽然珍珠身上。

  羽然真珠见这一代宗师定睛的打量着自己,举手稍理了下云鬓,不失优雅的趋步向江沧澜施了一礼,正待开声。

  江沧澜已向羽然真珠笑道,“这位姑娘也面善啊,如果我看的没错的话,这位姑娘应该在皇城之战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吧。”

  羽然真珠曼声回道:“珍珠久仰大侠的风采,皇城一战,终于一尝了宿愿,珍珠不仅自觉眼福不浅,而且受益良多,江大侠那天可谓神威大发啊!”

  靖雨仇一看两人打起了口锋,叹道:“可惜小弟那天为着小命想,先一步开溜了,错过了这一惊世之战,想想也后悔啊,不过还是小命要紧,呵呵!”说着,话题一转,“大哥,你这有没有点打牙祭的东西,我们可是已经饿了一天了。”肚子“咕隆”一声适时的响了起来。

  江沧澜反手一提,把装着干粮的袋子扔给了有些尴尬的靖雨仇,然后笑着对羽然真珠道:“姑娘想必平时锦衣玉食惯了,这刻就将就一下吧。”

  靖雨仇嘴里大嚼着羊肉块,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大哥,这是什么地方来着,这里出了‘死神飓风’没有?”

  “兄弟,我正想问起你,你们这是打哪来啊,怎么会知道‘死神飓风’的,又怎么会从这个莫名其妙的地道出来的?”

  靖雨仇叹笑着说起了这几天的遭遇,然后似乎有些担心问了句:“大哥,你看破财那死秃还会不会追赶来?”

  江沧澜听到这,脸上有些怪怪的望着靖雨仇:“真不知道你这小子究竟对雪青檀干了什么好事,恐怕你还不知道吧,这几天江湖谣言纷起,说你不仅喝了她的头痰汤,而且让她珠胎暗结,刻下多少正义之士特别是一些风流自赏的年轻侠客争着要杀你呢,其中就有近来因独力连挑黑道十三景十处分坛而锋芒毕露的‘华山一凤’唐寅。而据我得自香榭的消息,说你和雪青檀勾搭成奸,惹得香榭天檀一面对你大下必杀令,并悬下巨赏要你的人头,一面要于近日开坛处治雪青檀。”缓了缓续道,“天檀那边露出口风说,她对本门的宗旨在你蛊惑下,起了疑心,此举看来是凶多吉少啊。青檀这姑娘虽说行事有时不择手段了些,心地却不坏。相较下,你反要小心华天香,她的心志坚定无比,手段狠辣处犹有过之,兼有雪青檀这个前车之鉴,以后够你受的了。”

  靖雨仇不理羽然珍珠射向自己那锋芒一闪而过的目光,一脸无辜的双手一摊,脑海里闪过‘魔眼’绿境上香榭天檀赖以傲立的冰峰,豪气大发的长笑一声:“多谢大哥提醒了。

  风云出我辈,小弟怕过谁来着,以后我还想站在这天下之颠看看香榭天檀的独有的美丽景致呢。”

  雪青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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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刃冷情深

  “小兄弟,‘死神飓风’即管对我而言,都有其未测的变数;对于从未履迹过大漠的你们来说,更是凶险无比,大哥我本当再送一番,可惜我刻下有要事在身,不能远送了。你们千万要多加小心,一路上我对你们说的话,切记了!”江沧澜对靖雨仇两人又是一阵千叮万嘱,涛走云飞般,当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身形恐怕已然在半里之外了。

  靖雨仇他们目送着江沧澜远去,直至江沧澜没入天际的沙丘深处。

  忽的不知如何,靖雨仇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自己几番与这一代宗师相遇,他总是显得那么的亲切,对自己是关爱有加;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宗师应有的架势气度,特别是这次,看他行色匆匆,应的确是身有要事,却仍是腾出时间来送了他们一程。

  直到江沧澜的身影看不见了,靖雨仇生出一种打心底美妙的感觉,好象对方是自己什么至亲的人似的,也不顾对方是否听得见,声音聚成一线,运气对着江沧澜远去的方向大喊:“大哥——你保重了,我们后会有期了!”话落,鼻头更是莫名的一酸,这对自幼无亲无疏却也无牵无挂的靖雨仇说来,可是有生头一回。

  靖雨仇长吸了口气,刚才狂涌而起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但仍有一种沉郁的气流涌向喉头,涌向口腔,他顺势长长一吐,音调浑厚而悠扬。喉音、鼻音翻卷了几圈,最后把音收在唇齿间,变成一种口哨声飘洒在晨霭沙风之间,由婉转而高亢……

  靖雨仇正待回身,忽的天际如梵音天乐般,一种难以想象的啸音突然充溢于广袤无垠的漠野间,远远传来倏忽转为遥远的绝响——该是江沧澜的回响了。

  心舒眉开,靖雨仇收拾情怀,和羽然珍珠两人依着江沧澜的指点重新踏上了这有神惊鬼惧的“死神面具”之称的沙地“死神飓风”。

  ……

  一座座像一个丰满美女胸脯的沙丘,内中暗含乾坤。

  它们阴阳的两面,迎风的一边斜坡十分坚硬,沙子间隙极小,结实而紧密;另一边却刚好相反,松散浮软,一踩上去便会直陷进到大腿处,把你烫伤烫熟,非常危险。

  ——兰特《大漠宝典》……

  怀揣着江沧澜交给自己的这一看来传自上古却据说仍相当实用的沙漠典籍,记着他特别交代的每一处细枝末端,靖雨仇小心地细察沙子的颜色,谨慎的判断着要走的路线,时不时提醒一句自与江沧澜分道来便一直跟在自己身后默然无语的羽然真珠。

  不知她在想些什么,是否也在想着江沧澜昨夜隐约透露出来的华天香针对他的阴谋?呵呵,是否自己太自作多情了,她羽然真珠其实又怎么会关心自己的生死,她现在肯不计前嫌而暂时不来追杀自己就算他靖雨仇自求多福了。

  靖雨仇招牌式的苦笑一声。

  听江沧澜的话,香榭天坛真正传人已经落在了华天香身上,这应该是无疑的了。

  雪青檀……华天香?

  这本该是一出很好对手戏罢,可惜被他无心打破了这一微妙的平衡。

  靖雨仇心中闪过雪青檀那时而寒若冰霜时而巧笑嫣然的娇容,这刻已经不觉得她如何令人生厌了,反倒觉得是自己害了她而有些自责。事实上,自从昨晚听到江沧澜据香榭得来的消息而猜测雪青檀不仅被软禁起来,而且有可能被当作华天香阴谋中的一件交易品,他便隐隐觉得不安,忻姐的死说来与她没很大干系吧,而即管是罪魁祸首的楚心雨,也负不上全责吧;要怪就怪自己,靖雨仇想起解忻怡的死顿时一阵心痛,他痛恨啊,痛恨自己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这样即使他一朝有日能站在这天下之颠,一切的一切与自己又有何干呢,风景这里“独好”吗?这样想着,靖雨仇柔情顿生——他的神思飘忽起来,由身后的羽然真珠飞往了与自己欢好过的雪青檀继而又驰想到华天香的容颜,据闻她容貌之美犹在雪青檀之上,那又该是怎样动人的一副姿容呢?

  这时,身后传来羽然真珠“啊”的一声惊叫,靖雨仇立时从神游中缓过来,暗叫声“不好”,回身一看,想来跟在身后的羽然真珠和他一样在漫无边际的寂然凝思,只是他这个在前面引路的没事,她倒陷进千险万险的沙眼去了。

  幸好羽然真珠一陷进去,处变不惊,与之绝世的轻功相辅相成的皇炎心法意随心转,马上运用到那双笔直修长的美腿上,玉腿快速的交相踩踏着已然陷足近尺的沙壁,支撑着她的身体没有陷落得更深,但是这久负盛名的沙眼岂是如此易与,一股强暴的沙漩力道由玉腿径直传往心脉,不是羽然珍珠轻功施展时,体若飞燕可作掌上舞,依着这沙漩遇强则反劲愈强的特性,羽然真珠怕是等不及靖雨仇飞身救险,已然长埋此地作沙葬了;虽说如此,她却也不能由沙眼里脱险出来,一时胶着在原地。

  其实这只是电光石火间的事,靖雨仇反应也够神速的,恰在羽然真珠有些心力不足的刹那,他已经判断着在羽然真珠遇险附近兼看来较为安全的沙面闪了上去,手施巧劲逆着沙漩的方向拉向临危仍从容若素的羽然真珠不见丝毫慌乱的玉手,往上一带,自己身势也立刻飞动起来,羽然真珠也配合她绝佳的轻功;陡然间,阴劲使到极处,靖雨仇已经带着羽然真珠的身体旋出沙眼,飞离地面,继续由着旋势向上升去丈来高才缓缓的飘落地面。

  到靖雨仇两人落回地上,沙面一切如常,平静的让人感觉仿佛刚才的一切皆是出于一个幻境,加之刚才两人牵手飞落地面的飘忽感,即使这刻,还真切的流淌过靖雨仇两人的身心,偏偏是那个幻境又让人感觉是如此的真实。

  恍若神仙中人,靖雨仇心神恍惚间,感觉与羽然真珠有过相视一笑,就在那仿佛只存留了刹那的笑声中,幻境心生。

  艳阳高照,现下却感觉不到丝毫的酷热,沙漠不再象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倒象是在溶溶的月色下梨花院落和起了柳絮淡风。

  两人日照下的身影交横,却幻成了翩然而起的午夜舞影,一时两人不知何时何世。

  忽的,靖雨仇先自惊醒过来,远远的好象听到有“沙沙”步音传到,暗叹自己不知如何竟会如此不堪“色诱”,要命的是天晓得自己何时变得这样心软多情,再这样下去,都要不象自己的作风了;好笑的是刚才自己还生出了往常绝不会起的幻境,要是在对敌中,这可是绝对致命的大忌。

  这个问题要弄明白才好,不然的话,连以后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不过现在好象不是时候,“沙沙”声响外,多出串串清脆的铃声。

  是破财他们,靖雨仇立时惊觉起来。抬眼望向也是一脸迷惘的向自己行注目礼的羽然真珠,在铃声响起的一刹那,迷茫的眼神回复清明,一股有若实质的杀气向自己迫来,苦笑一声,注目深深望进她秋水一般清澈的眸子里,“我也很迷茫,所以如果你现在向我递剑,我恐怕连回剑也可免了,我心甘情愿的弃剑认输。”顿了顿又道,“对!这一刻,我好象是很愿意死在你的剑下,我这样说,你信吗?”

  刚才当羽然真珠倏忽惊醒过来时,她记起了自己临行时暗下的誓死要杀靖雨仇于楚心雨白剑下的决心以及自己向武冲请行前他的一番话,“记住,不够冷静与狠辣的人,永远也成不了大事!”然而现下却在这绝不合适的时机对自己的敌人动了真情。

  正当羽然真珠恨爱难分、心境迷乱间,适时的铃声却催发出了她的杀机,这时听着靖雨仇的无赖般的告白,顿时不知所措起来,一行粉泪沿着她秀气惊人的脸颊滴落。

  这滴泪滴下,分外情真意切的落在靖雨仇的心坎上,这时他哪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深深打动了羽然真珠的那颗前一刻还无依属的芳心。铃声越来越近,靖雨仇知道现在不是话情的适当时机,一把拉过她仍有些无助的有多白嫩便那么白嫩的玉手,剑光一闪,靖雨仇早防着这招,觑准剑路,疾手点在羽然珍珠的白剑上,然后反手一捉,抓过她方才想引剑自刭的另一只手,往下一扯,顺势拥住倒入他怀中的羽然珍珠,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的语气道:“别傻了,好吗,让我们勇敢的去面对彼此,你说可好?真珠——”

  靖雨仇叫出了认识羽然真珠以来第一声她的名儿,感到她的身体在自己的怀中陡的一颤;羽然珍珠这时浑身娇弱无力,全赖靖雨仇的双手紧力的搂着,才没有滑跌往地上。

  靖雨仇一把抱起她,一改先前如履薄冰般谨小慎微的步伐,不顾前路的危险,仅凭忽然空灵起来的意识判断脚下的路线,奔行起来。

  坠在自己身后的,从传出老远的声线上来看,有可能是支数量过十的驼队,如果是破财的话,兼对方占地利优势,那自己和羽然珍珠就岌岌可危了。

  俯头望着一脸温柔的静静躺自己臂弯里的羽然真珠,星眸微阖,靖雨仇想起了背着义姐逃命的那段动人的时光,她玲珑而又轻巧的身躯轻伏自己的背上,两条温润滑腻的玉腿夹在自己腰间的温存依稀如昨,只是而今佳人何在?

  黯然魂消下,发足狂奔起来,体内真气流转不息,好如曦皇驾日,骏马腾空,又象大江奔流,磅礴不休;灵台却不见半点宰梓,越见空灵剔透,倏地攀到晴空万里的境界。心下再没有半分忧虑,靖雨仇知道自己不知是在义姐还是羽然真珠的刺激下,体内的先天真气已经攀升到一个新的层次,亦知道自己由这一刻起,彻底从义姐坠崖一事中解脱出来了,他为自己结下的枷锁,亦由自己解了开来。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消魂。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遥想当年晏大侠此曲一成,千古叹绝,那自己就承其衣钵吧,靖雨仇想到这里,目光温柔的落在了方微有所感而星眸半开的羽然真珠俏脸上,促狭似的口中漫声低吟“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这不是说靖雨仇喜新厌旧又或绝情绝义,而是他慧根已然卓具;因为看破生死是一个武者朝天人之际的无上道境进军途上无可逾越的一关,但现在的他却绝对斟破不透其中的真义,那是因为他对生命的依恋、对美女的追求仍觉得像人需要呼吸吃饭般自然。

  靖雨仇想通了这一点,心下再无顾忌,再看羽然真珠,虽然正满脸娇嗔的望向他,檀口微张,却哪还有丝毫的清冷,剥下她嗔怪的外衣,分明透出对他海洋般无尽的情意。

  靖雨仇冲动涌起,迅雷不及掩耳的凑下头去,吻在了羽然真珠娇艳欲滴的香唇上。

  羽然真珠嘤咛一声,像只受惊的小鸟般身体一阵强烈地抖颤着,两手乏力,欲迎还拒地推着靖雨仇。可是她这种反应更足以刺激起靖雨仇狂涌而起的欲望,现在就算她再如何的剧烈挣扎,靖雨仇亦不肯放过她,何况她只是如此象征式的反抗?这时的靖雨仇放开心怀地痛吻看她柔软的红唇,舌头近乎粗暴地侵进羽然珍珠的檀口里。

  羽然真珠顿时忘掉了一切,纤手由先前的推拒变成搭在靖雨仇粗壮的脖子上。

  四片唇儿纠缠了好一会,靖雨仇才想起现在还没有脱离险境,破财可能随时会追上来,运起自己由《水经集》悟到的胎息心法中的“超诣”一式,嘴下却没有放松,化先前的粗暴为温柔,边享受着羽然真珠的满口异香,边单起只眼继续赶路。

  事实上,靖雨仇早在初见羽然真珠尹始,就敏锐的察觉到她有一种由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傲,这使他感到能得到她的心许,分外的珍贵。

  他吻住羽然真珠的时候,度去的是他近来越发精纯的先天真气,因此他并不担心羽然珍珠会被他吻的呼吸不畅而晕过去。有顷,靖雨仇发现羽然真珠没有晕去,倒是甜甜的沉入了梦乡——想想也是,这些日子来,羽然珍珠本就费心劳神的追击他,然后又几番受伤,身心更是疲惫。而她看来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她也想有人疼有人爱。此时在他的呵护下,没了后顾之忧,适时的熟睡了过去。靖雨仇猛的涌起一股自豪的感觉,暗下决心,他再不会让忻姐那种事发生了……

  可能是老天的眷顾,一路上无惊无险,等羽然真珠醒过来似乎有些害羞的跳下靖雨仇的怀抱时,他已然抱着她穿过了这片连只秃鹫也不会光顾的死神一般静寂的荒漠。

  阳已入微,横亘在大武帝国北疆的摘星山脉如长龙懒卧,横贯东西,连绵数千里,其主峰小天下峰很好辨认,不仅逐天入云,而且远远望去,不论横看侧看,都像是一个追步青天揽抱日月的凡仙,飘渺而出尘。

  这时,小天下峰已然近近的清晰在望。这表明他们身在之所应该是位于帝国北部偏东的洛州。

  据大武皇朝盛期时的伟大旅行家僧一行绘制出帝国疆图,帝国北依摘星山脉,东塞大多是漫无边际的沙漠,东北向出静北关是一草野和沙石共处的大平原;南面大部环海,西部除了高端与摘星山脉不遑多让的截云山脉外,也是峰林四立。从东北的方向看,整个版图略具一背负青山云天的鳌形,其首怒触入海。位于帝国中西部的皇城则如天马般,饮水于两大内河之一沧江,尾扫分流九派的另一内河澜江的支流宁河。宁河和上次流民营与水源军争战地洱海、元江同是澜江的前三大支流。

  帝国自开国以来,分十三州二十四府,大小县数百个。到了上一代皇帝武松,劳民伤财,大动土木在各地修建行宫,又兼横征暴敛。激得民变四起,帝国开始式威,到现下各地义军都颇具规模,加之帝国内部几大世家勾心斗角,无力征伐,只能凭险固守京畿之地。

  风云激荡,沧海横流。这些义军除开薛刃的刀疤军、赫连铁树的兽人武装行踪漂泊不定外,大多都已经有了自己的据地,李特的流民大营把控有襟江带湖之称的的华宁城、梵人松的天水城握形胜之势、苏潘的流离失所盘踞江华城、浪琴的浪人军与石公山和阮公渡的水源军,是两支水上势力,有水便有他们的据点。它们不是与皇城共处于两大内河冲积形成的沧澜平原,便也拱卫在其不远的地方,幸好沧澜平原绝大,表里山河的皇城外又另有几大星子城环卫,成为攻打皇城不可逾越的坚壁。

  洛州地处北塞疆界,离大武皇城怕有千里之隔,又近沙漠,人烟稀少。不过大武上代皇帝武松在各地大造行宫的时候,对容通车马之便的驿道的修建自然是不遗余力,一路驿站更是络绎不绝。

  在洛州一个小镇休息了一晚,精神大好。靖雨仇两人刻下一人一骑奔在通往皇城的驿道上。

  悠哉悠哉在路上缓行了六日,他们才到了近皇城的一个星子城天门城外。

  城外驿道。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珍珠,我就不进城了,你我就在此话别吧。”靖雨仇勒马停下,对业已奔出十几步外才停马回身不解的望着他的羽然真珠道,顿了顿又苦笑着叹了口气,“你势必不肯随我四处浪迹,而我——”

  不待靖雨仇说下去,羽然真珠嫣然一笑,接口道:“而我却是麋鹿之性,势必不肯为五斗米折腰,对吧?只是此地一别,我们日后何以相见……”说到后来,笑渐不闻声渐悄,代之而起的是某种隐约的忧虑。

  靖雨仇自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这些天来他们的感情飞速发展,情动时相拥在床,羽然真珠的什么地方都被他坏了个遍,平时搂抱拥吻更是等闲事,不是羽然真珠守着那最后一道防线,又或他用点强的话,他们恐怕早有了夫妻之实。他拍马上去,故意曲解的大笑起来,“呵呵,真珠小姐,是否享用了我的温柔手段,离开了我怕抵受不住相思之苦吧?”心里想的是倘若真的有一天,他们各为其主兵戎相见的话,自己也真不知怎么办了。

  “谁受不住相思之苦了,你好没良心啊,明知人家……”羽然真珠娇嗔的白了靖雨仇一眼,待看见眼前这个男子脸上的促狭之意越发浓厚,满脸不依的立时含羞停住不语。

  靖雨仇暗忖原来她可以变得如此娇嗲的,看来她还真有可开发的潜质啊。涌起离情别绪,飞身跃起,落到了羽然真珠的身后的马背上,一把搂住挨入了自己怀里让他搂个结实的娇娆,贴上她嫩滑的脸蛋,然后浑忘一切的重重吻在她香唇上。

  一番销魂蚀骨后,靖雨仇才放开了她,跃回自己的马上,洒脱的哈哈长笑一声,一振马朝驿道另一条折往华宁城的岔道奔去,奔出几十丈外,才别过头来道:“真珠,我们再见时,为夫看你还能否保住你的完璧之身。”

  话落,打马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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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香榭天香

  大武肇州十三,朔、雁、青、通、宁、嘉、洛、梁、幽、厉、并、营以及大武皇城所在地沧州。其中沧州与西面的厉州隔天刺山相接,为两大内河冲汇浮平之地。

  皆源流自高端处终年冰封的截云山脉的两大内河澜江、沧江,一绕西域高原逐厉州北境而下,一顺横断山异流而东,二川在厉州境内合流而一,云水怒吞间,天刺山突兀而起,当其中流。沧江东流之势到此戛然而止,南折以浮游姿态穿与沧州相临的宁州而过,在其东境改道,泊京城“龙庭”渡口,最后葬于大海;澜江主流也是掩马回走般,北构而东折,其一支分流宁河如倚马之势紧傍皇城。

  沧州囊括了沧澜平原的大部,自古人们口耳相诵的一句话“绛邑富商,其财足以金玉其车,文错其服,能行诸侯之贿”即指沧州而言,可见其地之富庶。而地处其冲要之所的皇城南依沧江而起,西北近郊有天刺山盘旋其上,环山带水,与邻境厉州素有“山河地区居天下之中”誉称的天水城,都是古来兵家必争之地。

  沧州擅险之地除开皇城外,尚有另外三府。在三府之首的天门城通衢处有一舍宇,飞阁流丹,看来是一富贵人家。

  门掩黄昏,庭院深深。内院水帘风起可见一园,湖山掩映处,数株垂丝海棠,倚着荼藦架边,迥异俗境。

  内院湖心亭。

  一金冠加发、玉带束腰的道家装束的少年,这时独自坐在主人的位置上默默的品着最上等的普洱茶,双目湛然,似有紫光射出,略显修长的身裁倍添其雍容华贵的气度;宾客位置上空有一杯犹自热气缭绕的香茶,只是席位上却不见相应的客人。

  不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当会发现着一身粗布白衣背身凭栏俏立的少女,她身形纤美修长,腰肢挺直,风姿优雅至无懈可击的地步;尤使人印象深刻的是,铅华弗御一身素装的她有着一种任何华服都无法比拟健康洁美的感觉。不过那不经意间发出的冰霜般的寒气和泊泊然而来圣洁之感却令人不敢稍起亵渎之心。

  他往日除了月魄中的嫦娥,哪个女人他不是手到擒来,哪个女人对他不是恭顺有加,更遑论会产生现下这种自惭形秽的感觉;许是久隐市井都要磨尽了自己的皇家威凌了。

  就在那金冠少年看的心神稍失忽而无言苦笑起时,素装少女已然回过身来,她不知怎样绝代的芳华国色被一袭面纱遮去了。如凌波微步般射去的目光,不染纤尘,深深注定道装少年,檀口处的面纱微动,只听她仿佛莺语惊春般,以一种说不出的珠圆玉润的声音曼声吟咏了起来,“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好诗!”那道服少年一拍案长身立起,然后微笑的打量着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正微有所待的望向自己的少女,两人的目光凌空交击了一下,“只是大武皇朝不正是你们香榭天檀拥立的吗,为何现下又反其道而行之?不知华小姐何以教我?”

  香榭天檀?华小姐?竟然是华天香?果真是天香绝代!

  华天香知他心动,那把好听的仿佛有曼妙曲线的声音适时的舞动了起来:“张大公子,方今大武王朝立武不立德,前代皇帝不顾民时,大兴土木;当今皇帝则妄想以武服人,兼性情残暴淫秽宫廷滥杀无辜,人心向背已是显而易见。贵教自国破以来,不是一直卧薪尝胆以图卷土重来复兴神秀王朝吗?刻下天下大乱,义军四起,该是贵教重新介入天下大势的最好契机了罢?张大公子是绝顶的聪明人,还用的着天香教什么吗?”声音楚楚动人至夺人心魄,不知是否香榭天檀的《意书》中的什么厉害工夫。

  “哈哈……香榭天檀果然名不虚传。这都被你们发现了,我们一直以为我们很小心隐蔽的。不过说实话,先前华小姐提起联姻一事,在下就觉得奇怪,我们在外人看来充其量只是一介富商,怎么引得动香榭青眼顾盼相加。那么这样说来,青檀姑娘和在下月前的邂逅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邂逅了,而所谓的联姻也只是贵榭寻来合作的托词了?”张大公子脸上微笑如常,只是眼中却电闪过一丝失落之色。真枉他十数天前听到这个提议便为那想想也让他情性大动的雪青檀寤寐思服。

  “张大公子这便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华天香说到此,故作沉吟起来,直待看见这位张大公子方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一脸掩不住的喜色,才继续道:“除了寻求贵教的合作外,敝派是很有诚意想与贵教结秦晋之好的。张大公子的意中人天香都给一并带过来了,只是日后……”华天香说着又停下不语,那双动人的眸子却好象会说话般瞥了眼张大公子,马上又转了开去。

  张大公子哪还不立时会意过来,心里自是另有打算,表面上“哈哈”一声长笑,“若敝教有朝能振长策而御宇内,履至尊而制六合的话,青檀姑娘必定母仪天下,如此贵榭不但功名富贵可以常往如昔了,而且亦可借此垂范后世,千古流芳。”

  这时帘外步音声起,接着通报声传进来:“大公子,门外一个自称破财的小和尚求见。”

  “不得无礼!还不快去延请贵客。”张大公子轻斥了声,边作势欲往帘外迎去。

  话犹未落音,帘外破财“哈哈”声起,径自揭开风帘度步进来,“还是那位小哥的一声小和尚叫的有趣……”

  “呵呵,破财长老,光临寒舍,恕在下没能远道相迎,这的确是在下的疏忽。至于敝仆有眼不识泰山以致出言冒犯,还请恕在下家规不严,不过长老一看就知几近反扑归真了,乃天下有数的高僧,想来以长老的高量雅致,必不致深责罢?”张大公子一边故作诚惶诚恐的向破财施礼,眼角却隐隐含有笑意。

  “哪里的话。”破财又打了个哈哈,目光询问似的瞥了眼会意的向自己递了个表示事情已然谈妥眼神的华天香,然后转注在了张大公子脸上,“敝派有意和贵教打个同心结,不知贵教的意向如何?”

  “长老的提议好到极点,在下找不到任何拒绝的借口。”张大公子状似愉悦的向破财一笑,“在下谨代表天师府上下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天师教?上一代王朝神秀北国之主?奋数百年之功默蓄力量,其剑一出鞘,会否挟着风雷之势?敢撄其锋者,是戟折沉沙还是——?风起云涌,当天师教的雷霆乍惊,又会给本就山雨欲来、风满天下的大武掀起一股什么样的风暴呢?

  天师教作为道家一脉渊源流长,先后有张陵及其孙张鲁在汉中创建的五斗米道和其后裔以龙虎山为发祥地创立的符箓派龙虎宗,其历代天师大都受到各朝天子尊崇,被历代皇帝以国师相称;而在神秀一朝,该教更是被许以划沧江为限分南北而治,南禅北道。直至大武以武立国后,谕以“正一真人系属方外,原不得与朝臣同列,嗣后仍照旧例,朝觐、筵燕概行停止”,所谓“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这样天师教顿告衰落。

  虽然风光不再,但天师教的羽翼信徒仍是广众,自神秀一朝覆灭来,天师教表面上仍行符箓作法之事,暗地里却积蓄财力,以图复国。刻下与破财言笑晏晏的张大公子正是现下天师教的大公子兼大祭酒张沈陆。

  其实天师教并非如外人所想的仅仅会些符箓之事,据闻该教作法所用‘神霄天雷大法’使到极处,确有夺天地造化之功。此外,天师教第三十代天师张继光仿周易六十四卦自创了一套剑法,名为“天雷剑法”共六十四招,而每招又有六个变招,乃仿周易每卦之六交;全套剑法实有二百五十四招,再六六组合,招数几近万数,再配合上以“迎之不见其首,衔之不见其尾”响誉的步罡大法,天下剑法若论招数,繁富可谓无出其右。

  该步法是天师教祈雨消灾,斋醮作法时所用,据说当年大禹治水,数年不成,蒙仙人指授此步罡法,得以招神役鬼,一夜之间,大功告峻。

  后张继光又把神霄雷法内丹功施于剑术上,发挥至极致,当真有轰雷掣电,沛莫能御之功。凡此剑法练至相当高造诣时,剑上便隐隐有雷声发出,“天雷剑法”也因此得名。

  张沈陆一面得体的应答着破财,眼中却极快的闪过一丝疑色,破财老和尚此来是否一个巧合呢,只是路过此地顺便询问下两派合作的事;虽然身为长老的身份,有足够理由关心此事,但华天香已经隐为香榭天檀的第一传人,未来的新一代榭主,有她在就管够了罢。这太给我面子了吧,抑或……难道香榭破财不信任华天香?

  就在张沈陆胡思乱想的猜测之际,破财何等人物,已然微微看出对方心中的疑惑。

  “其实老衲到此,除开先前一事,实是有个不情之请。还要请张大公子鼎力襄助。”破财语下微微一缓,待见对方面露微笑边自作出一个洗耳恭听的样儿,才续道,“敝派有一个大敌,他正是目前出尽风头,隐为江湖第一大青年高手的靖雨仇。他因以‘血杀’为名击杀黑白两道好手而惹来黑白两道的追杀,可是这小子到现在仍活的好好的;敝派也曾两次对他下必杀令,无奈此子狡计多端又身兼当今武林数种武学至宝,更殊为可恨的是这小子在对青檀动手动脚之余,还差点成功的令她对敝派的宗旨起了疑心,要知道这样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加之似乎潜力无穷的他已经投身可能成为我们日后的主要对手——流民大营。老衲就是追踪此子到此的。嘿嘿,张公子明白老衲的意思了。”

  “呵呵,靖雨仇这个名字在下亦有耳闻,还曾动过纳他于麾下的念头。不过听大师这么一说……”张沈陆忽地话锋一转,“如此说来,他刻下就在天门城内了?”

  “这倒不是,不过他的行踪目前仍在敝派的掌握之中。他正在通往流民大营的大本营华宁城的驿道上。我们只须穿过宁河这一捷道便可赶在他前面,到达元江渡口,不过以策万全,防止他绕元江而走旱道,我们可以到洱海边去从容布下天罗地网,……”破财冷哼一声代替了接下的话。

  “好!一切就如大师所说。‘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那在下就以靖雨仇的人头来祭祭本人的剑,亦当是送给大师的一份薄礼,以示在下与贵派合作的诚意……”张沈陆说到最后一个音,故意拖长了少许,似乎意犹未尽。

  “张大公子一诺千金,敝派又岂会因破财一人负上轻诺寡信的不义之名。本该立时把青檀送来,只是她为靖雨仇那小子伤的不轻,刻下正在百里外敝派一处秘密分处休养。待击杀靖雨仇后,老衲当亲自送青檀到府上。”破财察言观色,立时接口道。

  张沈陆眼中爆起亮光,向破财伸出右手,然后哈哈一笑,和他两手紧握,道:“好!由这刻起,我天师教便与香榭天檀荣辱与共,联手玩玩这逐鹿天下的游戏,纵使死亦何憾?”两人对视大笑起来。

  白影飞尽,乱鸟各投林,刚还亮爽的天际疏忽间开始入黑。羽然真珠目送靖雨仇没入刚发微黑的黄昏里,才轻叹一声,辨清方向,打马朝天门城里行去。

  过了天门北城,再有五十里,就是皇城地界了,那自己就该到家了罢?家?羽然珍珠嘴角微翘,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苦笑,眼前耳际仿佛还飘过靖雨仇的那洒脱的身影和满溢柔情的话语,她想起刚才道别时,自己几乎就要忍不住要随靖雨仇远走它乡了,他是没有理会到自己的心意还是……

  华灯初上,宝马雕车香满路,车内春色暗藏,莺声燕语,夹在似乎兴犹未尽的熙攘的人流中,传出老远。夜在天门城变得无足轻重,城里最豪华的花楼不时飘来青楼女子的轻弹浅唱:“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高水阔知何处?”

  他现在到哪了?羽然珍珠的思绪飘过了皇城,在楚字世家府外徘徊了片刻,随即飘过了宁河、元江,再远处就该是洱海边的华宁城了罢?只是思绪绕来绕去,却怎么也飞不过洱海去……

  甫进城不多会,羽然真珠被城里一刚要回府的府卫认了出来,引到城主府。她在其内府稍事盥洗了番,城主本想挽留她歇息一晚明天再作计较;心有挂碍的羽然真珠以早便想好的说辞当即婉拒了这番好意。

  心雨,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想到自己和靖雨仇的恋情,羽然真珠有些忧心的暗叹了口气。

  刚出天门北城门一会,羽然真珠忽地微有所感,好象是支马队,踢声远远奔到,她微带马先行闪过一旁,顷刻后,七八匹雄骏之极的产自西域的赤汗马快愈奔雷般从她身旁掠过,不过羽然珍珠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于自己有数番侮辱之恨的破财老秃。

  他那不足四尺的仿若孩童的身形也很好认。羽然真珠心中闪过一丝疑色,从刚才清一色的赤汗马来看,破财应该和他们是一堆的,他们这样兴师动众的日夜兼程,是赶往哪去呢?只从他们的气势来看,便知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而那份驭马时仍可保持身上纤尘不染的功力更非一般人可以做到。

  羽然真珠暗叫一声侥幸,若是刚才被破财他们发现了自己,那就够自己狼狈的了,甚至有可能连想逃跑亦做不到。接着一个念头闪过,他们最有可能的是追踪她和靖雨仇到此,在发现靖雨仇落单后,刻下可能是去追踪他,不,应该说是到哪里去设套,就等靖雨仇——他虽说功夫还不错,恩,其实认真单打独斗的话,鹿死谁手,究竟是本小姐的玉手,还是……还真指不准呢;哼,那小子就会使赖!

  快马加鞭未下鞍,羽然真珠匆匆赶回了皇城。中天日照下的皇城耀出一片刺目的白光,有些像谁的秃头;恩,就让破财那秃驴尝尝什么叫“黄雀捕蝉,螳螂在后”罢,——呼,又可以见到他了,还是并肩作战……

  一番联翩浮想下,羽然真珠心情大好,嘴角逸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只是她羽然大小姐似乎忘记了一桩,靖雨仇别前对她说过什么情话来着?

  与羽然真珠别后两日。

  快马蹄空,的的声响在夜半时分城外的驿道上,显得格外的清寂。群星俱隐,残月微明,一袭的夜色对靖雨仇却正合适,自己都有多久没有过刻下的清闲了,他不记得了,也许就从来没有过,儿时吗?那时是什么样儿他也快忘光了,他只隐约记得他是一个孤儿,是村子里的樵伯领养的。然后十岁左右,遇到那个穷凶极恶对他而言却说不清是幸还是祸的阮公渡。

  忽地,他目光一凝,落在了驿道前面拐角处的一个十里亭。再有十里就是那让他一见倾心的天下第一的名城吧,——天水城,那如日月之势高悬城门上的“天水”二字简直太熟悉了,笔势纵横处,充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霸气,偏偏龙骧虎步间又有着说不出的逸气,这已经不是一般的书法可以牢笼的,只是任自己想破脑子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知它出自何人的大手笔?据厚泽说天水城在梵人松手中经营了有二三十年,那之前呢?虽说梵人松也是魔门一代雄主,可要掷出作金石之声到如此境界的手笔来似乎还……

  思绪漫动,越过天水城池,靖雨仇脑海里倏地闪过左丘未香那说有多诱人就那么诱人的脸容,认真说起来,她并不是那种天生丽质的绝色。不过她那即便一动不动也掩不住的亦庄亦媚的成熟风情,只消一眼再多半眼便足让你魂飞魄动,因为你第一眼看出的是她媚骨外逸的端庄气……

  只是想想,靖雨仇已恨不得现在就锐身赴险再会这和自己有合体之缘的少妇。左丘,这个姓比较特别,如果他猜的不错的话,左丘未香应该是据闻已然被武冲除名的前四大之一的左丘世家中人,只是她又如何会假凤虚凰作了梵人松名义妻室,莫非和李字世家一样只是魔门在外的一个掩护?

  只是现在尚是午夜,虽说天水城有不夜之名,可不夜还不夜,城门还城门。现在兵荒马乱的,一般的城池早下了宵禁令,遑论会为某个人打开早已紧闭的城门,因为这最容易为敌人所乘,所以大多城池都备有不时之须的吊桥。

  须臾,天水城迎面奔到。即便是透过重重夜衣,靖雨仇也可惊见天水城的峥嵘之势。他在天水城外的驿道边停马瞻仰了有会这天下第一名城,才回马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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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铩“羽”惊雷(上)

  大武皇城。

  鞍不离马,已经跑了一晚夜路的羽然真珠不见丝毫疲色,旋风般带马闪入城里,径直往皇宫方向奔去,连除大武皇帝一人外,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平民百姓,不拘谁到了京都城门要下马缓行的法令都未顾及。

  城卫只见白影一闪,等他们缓过神来时,羽然真珠已然穿过足有一里长,宽阔得可供十数骑并弛的城门大道,身影末入通往皇宫的另一条长街。

  后面传来城卫的叱喝声,羽然真珠浑如没听见般径自引马前突,忽地身势一顿,目光凝在一对衣着光鲜的璧人身上;他们正手挽手,在数十步开外的紫华道边漫步,长街风起,送过他们轻语浅笑声,状似十分亲热。

  心雨怎么会和大武三王子好?她不是一向对他冷颜相对、爱睬不睬的吗?羽然珍珠心头闪过不解的同时暗呼不妙。

  说来这三王子不但口甜舌滑,又长的招人喜欢,尤其出色的是其死打烂缠的工夫,因此但凡接触过他的人,虽然知道他的情史渊远流长,——不满十二岁便懂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亦无不对他称赞有加,总之一句话:该浊世佳公子,女人一见之下,眉飞色舞;同性见了也不忍峻拒。

  有天,他羽猎归来,与年方十五只身逐马西郊的羽然珍珠邂逅相遇,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开始了他一年有余的苦恋岁月。在此期间,他收心养性,绝足烟花之地,只是一味的对羽然真珠大献殷勤。外人莫不艳羡羽然珍珠是“三千宠爱在一身”,连她父亲羽然凤都有些跃跃欲试的味道。只是身为当事人的羽然珍珠却殊乏应有的自觉,对这外表一副风度翩翩的三王子,抱着敬而远之的心态,却知这三王子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把她最信任的丫鬟们逐个弄的是神魂颠倒,对她的行踪摸的熟稔无比。出于无奈的羽然珍珠,为绝他痴念,竟然施出她素常不轻用的皇炎腿,打的这三皇子吐血三升,在床上猛堆了大内疗伤圣药“雪蟾丸”达三个月之久:此后他因羽然珍珠而起的相思病才不治而愈。

  这一情事闹的满城风雨,大武皇城无人不知。当羽然凤一家子惴惴不安的等待大武皇帝武冲对此事的圣裁时,却是一道授命年仅十七的羽然真珠出任御林军统领一位的圣旨,众皆愕然,——御林军统领不但可以总督皇城的近卫军,而且可以节制皇城外大武任何行省州府的军队。至此,虽感疑云重重,皇城内外无不知晓武冲对羽然真珠的优宠。

  不过羽然真珠为楚心雨暗呼不好的原因却并非怕因此事,担心日后与这好友相见时如何尴尬。

  忆起年前偶然在她父亲羽然凤的书房见到的那污秽不堪的一幕,羽然真珠想想便也羞死,眼前的这个三王子伏在书台上,挺起那比女儿家还粉嫩的屁股耸迎身后男人的抽插,口中“雪雪”“达达”的乱呼不止,竟然在与羽然凤做那龙阳苟且之事。

  不幸大幸的是,他们可能过于投入,没有发现她,不然的话,自己除了一死了之外……

  羽然真珠自小虽说也不大亲近羽然凤,但毕竟是自己的父亲,母亲又早逝,因此对他还是保有一份固有的尊敬,但经此一变,羽然珍珠便借故公务繁忙,绝少回家,更遑论在家睡觉,除了偶尔的会光顾下好友楚心雨的雨花阁,大部时间都住在履职后新起的统领府,而在此前,她都是在那打理公事的,绝少在那留宿。

  事态怎么会这个样子,羽然真珠不禁有些头痛,柳眉微蹙。难道是在心雨心防最脆弱的时候让他乘虚而入?羽然珍珠想起那尴尬事,看着眼前的一幕,她恨不得立时拍马上去阻止心雨与三王子继续交往,但这等羞人事,她一个女儿家又怎好宣之于口,况且这种事一时半会也很难说的明白;就她自己而言,虽说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但倘非亲眼目睹,也决难相信闺房的洞天里会有这般的秘戏。不过从当时的情形看,虽只那么一眼,他们应是乐在其中……

  羞颜上涌,霎时羽然真珠那张宜嗔宜喜的俏脸变得通红,娇艳欲滴,连耳根、颈脖子都不能免祸于红潮的肆虐泛滥。

  羽然真珠一时僵在原地,待感觉到脸上的热度,更是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儿。

  她本待直赴武冲的寝宫,请旨就近皇城调集御林军,以解靖雨仇的临头大难。哪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就让她挂心不已的楚心雨,硬生生送了忧心忡忡的羽然珍珠一份推也推拒不了的大礼。

  一边是自己托付终身的情人,一边是自己从小知交的好友。

  轻重缓急的一番权衡下,羽然珍珠向三王子的背影射去嫌恶的一眼,才一咬银牙,掉马准备从正和门绕往武冲寝宫;叱呵声近,羽然真珠正好与适才追赶她的十数骑城卫迎个正着。

  羽然大人?待他们认出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大人,城卫们齐齐半是惊愕半是施礼的叫了声“羽然大人”,尔后便有些惶惶不安的纷纷垂下平日趾高气扬惯了的脑袋。

  他们有近半个月未见羽然真珠,依照惯例,他们便猜测她又是奉了皇帝手谕外出巡察去了。再想想片刻前霜衣怒马的冲闪入城的状况,大违羽然大人素常雷厉风行却不失从容淡定的行事作风,显然是有什么迫在眉睫的大事急需面圣,现下她回马向他们迎过来,不是因面圣不成而迁怒于他们吧?

  在他们心神不定的当儿,羽然真珠先是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最后凝定在东城卫队长的身上,然后以一种近乎冰雪般的语气问道:“赵队长,近来皇城可还安宁?”

  “回羽然统领,自从上元节皇城一战后,京都牛鬼蛇神的武林人物大减,皇城亦回复了往日平静的繁华。只是皇上在此战后的第三天便带了一千‘铁血亲卫’往芜城北郊上林苑狩猎,至今未归;目前是太子在监国。”赵队长语气恭谨的回应,心下轻松了少许,只是垂着的脑袋像是感应到了羽然真珠冰冷的目光,不敢稍抬。

  兵凶战危,皇上更可能连伤势还未全愈,他仍有闲心去狩猎?目下太子监国?内中会否别有玄机?羽然珍珠眉头好看的轻蹙,旋即暗叹一声,才收拾情怀,暂且放下这一迷团。

  大武自立国以来,皇城中只设有两种军事体系,一是拱卫在皇宫四方的城卫军,一是守卫皇宫的御林军。但自闻、李、左丘三大旧世家被武冲除名后,皇城又多出一种专责皇帝个人安全的侍卫队,即由原李字世家的“红衣军团”改编的“铁血亲卫”。

  “红衣军团”人数不足三万,但它能扳登至煊赫天下的三大兵种之一,在于它的兵士无不是以一当十的佼佼者,又兼马上步下双修,一旦短兵交接起来,战力十分恐怖。除去为李字世家效忠战死的少部分,“红衣军团”还剩下两万余人,武冲从中精选了一万人组建了“铁血亲卫”,剩下的都充为御林军。

  羽然珍珠乍闻武冲离开皇城往数百里外的芜城狩猎,不禁有些为他担心,不过想想有一千血卫相随,这才稍稍安心了些。她曾随武冲在皇城正东的圆形角斗广场检阅围成日形的一万鲜衣怒马的血卫,着清一色的朱红铠甲。武冲登高把臂一声啸喝,立时引来脚下山崩海啸般的呼应,响彻皇城大地;战马踩着战步,也适时的长嘶起来,这时仿佛那犹停落在西北高楼一角的太阳都掩上了一层血色,显得荒凉而悲壮。

  愁容才下眉梢,又上心头。羽然真珠心下暗叹了口气,没有皇上的手谕,御林军是不能踏出皇城半步的,说不得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扫了眼犹自低头不敢擅动的一干城卫,羽然珍珠轻喝了一声,待他们回过神来,才吩咐道,“赵队长,立即给我着拔一千城卫军,分出两百个羽箭手,然后在皇城西门等待我的命令。”

  与水源军地盘隔元江相望的天水城西北边境。

  不知是天水城沾了澜江的大气,还是元江沾了天水城的霸气,澜江的最大支流元江在此驻马东望,已然在目的“日角”渡口就是它一个具体而微的阐述。“日角”津度临江而起,西接山岩陡削的傲来孤峰。在孤悬于江面十米处,铁索漫空,以犄角之势拉起一座高达二十余米的栈桥,果然不愧天下间与皇城“龙庭”渡口齐名的两大要津之一。

  靖雨仇被天水城激涌起的近乎魔道的霸气再次被引爆,他不顾渡口他人的侧目,长笑一声,御风如飞,一步踩踏上居时用来指引过往船只避开左近的浅滩暗礁、战时则让度为了望塔的栈桥,他微微俯下身,登眺脚下不舍昼夜奔流无止的大江。江面波涛翻滚,拍着峰脚,涌起连天的雪浪。

  江风浩浩,吹度着山风,沿着长身而立的靖雨仇盘旋而上,一种天下风云尽握我手的豪情自他胸中狂泻而出。

  忽地他微有所感,靖雨仇浑然不顾,干脆闭上双目,静静的、莫名的感受着遗世独立的逸气和鸢飞戾天的霸气,两种异流同时在自己身上穿行,渐渐融合为一。水经集在靖雨仇心中悠悠成韵,往日已然领悟的招式变的淡漠起来,瞬间飘远。

  他仿佛想追逐那飘渺而走的意识般,身体凌空飞起,只是方向却非欲着地似的,朝脚下的大江平平的漫射而去,先前闭起的双目依旧半阖着。

  啊的一声乍响,为“日角”渡口下的大江投下了第一块巨石。栈桥下的人流齐齐爆出一声惊呼,这个大好青年有什么事想不开吗?非得学杜十娘那娘们,而且还要装出一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般的诗人气度?

  靖雨仇身形似缓实疾的滑离栈桥飘往江面,不容半分偏差的,自上而下,一道剑光伴着殷殷雷声恰恰削在适才靖雨仇倚身处的临江峭壁,火花如隐现于云层的闪电,倏的爆出一道夺目的亮采,遭池鱼之殃的石壁轰然坍了一大块,正落在峰脚激涌而起的浪尖上,响声直干云霄,声势骇人,厉害处却是平飞而上向靖雨仇落下的身势迎去隐含紫华的万点雨珠,显然带着偷袭者若有实质的真气。与此同时,漫空石屑向靖雨仇追逐而至。

  “天雷剑法”雷霆出鞘,谁敢撄其锋芒?

  身在其中的靖雨仇一感应到对方的剑气,便立时知道自己陷身于前所未有的险境,实是自己出道接战来最为凶险的一战,一个最细微的不慎,就有可能葬身于元江的鱼腹。

  不过即使在这等凶危中,靖雨仇的脸上仍是逸出了他那招牌式的苦笑,心知自己适才太大意了,以致被敌人所乘。事实上,刚才水经集的招式如诗人的神来之笔般不经意间浑融一体,让他先一步察觉到了敌情,只是靖雨仇一来沉浸于二极合一的那种曼妙至不能形容的感觉,二来自己由水经集领悟来的胎息心法也因此大成,使他准确的把握到了偷袭者的位置,甚至默察到了敌人尽力隐藏起的真气的强弱:这使他对于即将的偷袭有些不大在意,更不堪的想法是借此估摸下自己究竟厉害到哪一进境。当然他现在知道了自己是天真远多过聪明了,亦由此知道了那不过是对方的诱敌之计。

  身随意动,意随心转,心止如水,靖雨仇倏地扳登至一个武者修行中梦寐以求的止境。已然大成的胎息心法动静皆宜,先前的一切念头都只是他的潜意识的沉淀,丝毫不会影响他体内绵绵不绝真气的流转,这就好象长桥卧波、复道行空般,并行不悖。

  漫天的雨珠,漫天的石屑,在偷袭者真气全力的施为下,以天罗地网般罩定靖雨仇的全身,他顿时感觉到仿佛天地间都充满了肃杀之气,一时间无避可避。

  忽地,靖雨仇把握到对方的真正厉害处在于“任势”,以致片叶飞花都成了杀人的利器。

  “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鸷鸟之疾,至于毁折者,节也。故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卒待之。故善战人之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

  靖雨仇虽然不会认为自己不如对方,但心下也暗服偷袭者的心计,不仅是水、石诸般死物,连自己都被他利用了。

  想通了这一点,靖雨仇亦被对方的智慧激发了与之一较高低的豪情。虽然本少爷天生风流多情,这回就勉为其难施展一下生平决不轻用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绝学吧。

  冲淡洗练的逸气,劲健雄浑的霸气,豪放疏野的大气,飘逸流动的清气,浑融一气。靖雨仇逆运“阴阳”一式,默念“欲返不尽,相期与来。明漪绝底,奇花初胎。青春鹦鹉,杨柳楼台。碧山人来,清酒深杯。生气远出,不着死灰。妙造自然,伊谁与裁。”

  靖雨仇仿佛智珠在握,嘴角凭空逸出一丝佛家的沾花微笑来,连天魔烽都弃绝不用。

  靖雨仇虽无虹刀在手,浪人斩的刀势却借身体外逸的真气澎湃涌出,真气若有焰色光华,包住他的身体合成一彗尾状,以闪电流星之势,意识率先冲出了对方真气旋涡,隔空扫了对方一眼,然后和身潜入水中。

  靖雨仇直到此刻才有机会与偷袭者着了一面,对方一身华服,年龄和自己相若,比自己要来的英俊,不过那刀刻一般的轮廓显示对方是心性刚毅之辈。

  不知对方是什么来历,身手竟然高明如斯。

  靖雨仇胎息心法如圆珠纳水,对四周的敌情洞察无遗。苦笑一声,看来敌人这次是要置自己于死地而后快了,水中船头岸边可谓算无遗策,面面俱到。八九人各自伏居一方,以他为中心,形成合围之势,而且每一个都是比他只强不弱的绝顶高手。

  现下唯一可以凭藉的是自己能够预知敌情的空灵意识。

  自己想借水路逃逸的计划是行不通了,靖雨仇在竟然有五六个之多隐于水中的敌人合围上来前,和着满身水珠冲天而起,先前偷袭自己的敌手自飞出惊天动地的一剑后,便一直静立于栈桥上,刻下见他飞离水中,仍是一动不动,只是隐有紫气横过的双目冷冷的注定他,散发的强大真气,看似处处透着破绽,靖雨仇却知道对方实则布防的滴水不漏。

  这可能会是我一生的对手,靖雨仇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破财?又是他?靖雨仇眼角忽地反映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正一脸阴笑的立身岸边,一双本就“渺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有一下没一下的朝周身狼狈的他上下打量着。

  满身的水珠投石问路,洒向华服少年的真气网,在气机牵引下,对方身形已然向靖雨仇激射过来,剑影隔空飞到,不过靖雨仇却先一步借对方的反震之力,折身射往岸边,然后朝有些措手不及站定岸边的破财喷出一口满含气劲的鲜血,实则是希望以在血池练就的秘法激发自身的潜能,再借比敌人快上一线的速度可以迅速逃离此地。不然的话,他自己可以做保家,明年的今日此时就是他的忌辰。

  靖雨仇未及踏实岸边的土地,剑气漫身,裂帛声起。

  靖雨仇暗凛对手的高明,天魔烽透腕而出,前突的身势也立时止落,除非他嫌命太长又或想试试自己有无九命猫的本事。

  珠落玉盘也似的声音响起:“久闻靖君的大名。今日得以瞻拜靖君的卓然风采,天香幸何如之。”

  一直隐于暗处的华天香显然对靖雨仇的意图洞若观火,适时的现身,仅仅是一剑,却是飞仙一剑便封死了他所有的逃路。

  华天香看一剑奏功,轻飘飘地落到靖雨仇身前丈许处,也不急于追击,只是剑锋遥指着他;迫体而来的寒气有增无减,使靖雨仇清楚感到他全在对方剑气的笼罩下。

  华天香?他终于见到了这白道公认的第一美女。

  靖雨仇边抗着对方催迫过来的剑气,边自以专家的眼光上下打量眼前的美女。

  华天香轻纱覆面,稍稍掩去了她的天香国色。与传闻中香榭天檀历代行走江湖的传人或者同靖雨仇有过暧昧关系的雪青檀,每每一身粗布素服不同的是,华天香现下身着一袭华美的湖绿丝袍,江风吹拂,剪裁合度而微显宽松的丝袍被吹得紧贴身上,肩如刀削,胸前现出教人魂为之夺的美好线条。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她若舞起香榭天檀的剑舞,一定十分的好看,靖雨仇忆起雪青檀在天刺山独为他而起的剑舞。事实上,她舞出的那种圣洁的美感教他无一日或忘,偏偏他没有半分宗教情感,脑子里想的尽是诸如这种女人的腿特别适合于床上运作,可以随意摆出任何一种自己想要的姿势。

  忽地,靖雨仇双目微微闭起,适才因身陷险境而稍失的心神,在这刻再度回复“波澜不惊,过不流痕”的止境。

  靖雨仇微微感出对方内心的波动,眼开,适时捕捉到了华天香眼中一闪即逝的讶色。

  他心下一乐,还有后招哪,你小心接着吧;运起“冲淡”一式,靖雨仇对华天香摆了一个笑脸。

  这时,华天香眼中的讶色更浓,靖雨仇分明就笑意盈然的站在她身外丈许,但华天香却有种奇怪的感觉,那只是对方的一个幻影。由适才靖雨仇那个可恶的笑脸始,她便再也捉摸不定他的具体方位了,一直遥制着他的剑气一下子失去了对手,便像击在虚空中一般,气机牵引下,剑芒暴涨,华天香身影倏动,有些不由自主的向前冲闪过去,露出了靖雨仇期待已久的跑路空挡。

  靖雨仇此时已然准确的把握到方圆数十丈内的一举一动。华天香至少有那么一瞬的时间陷进她和自己合力制造的强大惯性中,先前潜伏水中的敌人已然登岸和破财以及适才向自己施袭的华服少年以自己为中心隐成合围之势,而且每个人都像是精于合围的高手;他们表面看去似乎各不相关,其实没有一个不处于可能被他突围而去的关键位置。

  “天雷剑阵”,恰在华天香失着的一刻,轻喝声起。

  华服少年破财等一干人的身影的飞速转动起来,愈转愈疾。

  不过,靖雨仇仍是看出了剑阵的破绽所在,虽然这破绽小得可能转瞬即逝,更有可能是敌人的待敌之计。

  靖雨仇苦笑一声,除此外,他现在没有任何选择了,惟有冒险一试;这一试,如果侥幸成功的话,他有八成把握速逃此地,而一旦失败,则九成九的会把性命都赔上去。

  人生就是一场豪赌!至少对此时此刻的靖雨仇是如此。

  相对于其他人一沾即走的身形,靖雨仇看出剑阵中的破财却稍显滞碍,佛家有语,一切滞碍,无有成者。此外,靖雨仇数次从水路逃生,因此他对水亦是情有独钟。不加思考的,他笃定了这两样,赌注或者就是他年轻的生命。

  靖雨仇先发先至,恰在华天香剑影临身前,他竟是逆着她的剑势瞬移退飞,微一用力,左脚上的那只鞋激射出去,径奔华天香的剑影迎去。

  漫天碎影满天星,靖雨仇默运胎息心法中“含蓄”一式,那只鞋子在华天香剑气绞击下化成的一天碎末,在他巧劲施为下,竟然裹挟着他的身体和成了一团。

  靖雨仇陡的加速,先前逆飞的身体,如紫燕抄水般朝元江方向电闪而去;不差分毫的,恰在走势如飞的剑阵转到破财横剑立江时,靖雨仇双目爆起精光,罩定欲走还留的破财。

  包括剑阵在内的一切合击之术,其威力在于“牵其一发而动全身”,无论有多少人出招,都能做到心意相通的一人似的,首尾相应,所谓“势若循环无端,孰能使之穷”正合此理;反之亦然,若有一环被打碎,合击亦不攻自破。

  破财被靖雨仇以强大的精神力凝定,脸色变的沉寒如水,本就失之滞碍的步伐顿时一止,挥剑击出。

  胎息心法悠悠流转,靖雨仇突然向破财诡秘的一笑,然后逆运起“阴阳”一式。

  身在其中的破财忽地骇然若死,在如此近距离指向靖雨仇、融有自己强大真气的一剑竟然毫无阻挡,他立时一个收足不住,身体斜前一倾,几乎脱离了剑阵,就在这倏关的一刻,一股强大的逆流旋力牵引得破财步位一失再失。

  就在其他合击靖雨仇的人若灵蛇般甩尾过来攻击他时,原本抟和在靖雨仇身上的满天碎屑,融合着他的精气神和自破财处借去的劲气,在靖雨仇猛喝出一声“豪放”的刹那,散作漫天戾气,向催迫过来的其他人罩去。

  靖雨仇等待就是这一刻,气血不稳下,顺势吐出一口鲜血,再次施出“催命术”,在破财让出的空挡处,身影如奔雷流星之势,一头向元江数十丈开外的水面扎去。

  待破财他们应付过靖雨仇借水经集任势而造的危机,他们已然追击不及。眼看靖雨仇入水即将成功逃离此地,异变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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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铩“羽”惊雷(下)

  心下一松,能从这么多高手的合击下逸身而去,他靖雨仇也足以自豪的了。忽地心头警兆一现,方自庆幸而外逸出的一丝得意的笑容,凝在脸上,化作几许英豪末路的无奈。

  敌人竟然高明如斯,把他每一个可能的落点都穷心尽计的算计准了,对他还真是呵护备致啊。

  三路剑风连环递至,分从不同的角度袭向靖雨仇的周身要穴。

  剑法不仅极尽刁钻狠辣之能事,而且瞬间的变化繁复无依。

  要知道,高手对决,一旦被敌人占了先机,败势一成,便很难挽回。幸好对方施袭时,正逢上靖雨仇的胎息心法臻至圆通自若的大成境界,他方能力保在先机已失的恶劣形势下败势不颓;既而力挽狂澜于既倒,成功的逃过了敌人势在必得的绞杀。

  但形势比人强,一直处于屈势的靖雨仇要花数倍于平时的心力才能完成一个连贯的动作,加之他的催命术霸道非常,极为损耗真元,逃逸的动作必须一气呵成,而且自始至终,纯凭一口真气;一旦因故中断,真元一窒,必反遭其噬,而他前后不到一刻的时间,又连用两次之多。

  因此,当异变突生时,靖雨仇已然是自顾不暇了,更遑论出剑拒敌了。

  剑影如织女穿梭,其中有一点剑尖迅速在眼前扩大,朝他眉心疾刺过来。

  靖雨仇心知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了,顿时升起一股有心无力的无奈感。不过自幼受到杀手的严格锻炼,心志早练得无比坚定,加之在与生俱来的求生欲望下,靖雨仇还是勉力振起意志,聚起仅有的残力,挥起天魔烽朝往他眉心迫来的敌剑迎去。

  蓦感在对方重剑的绞击下,天魔烽几乎要脱腕飞离出去。

  剑势如潮,森然的寒气迫体而至,择人欲噬,恍惚间他头略向左偏了一下,恰恰躲开了御剑飞至的致命一击。

  剑影如山,当真是一招狠过一招。真力不继下,靖雨仇已然当胸挨了对方一剑,从前胸偏心脏不过方寸处直末入后背。

  长剑入体,对方催动真气,待要转动剑身在靖雨仇体内一阵绞击,那样的话,靖雨仇今生是休想逃出生天了。

  忽地,靖雨仇体内爆起一股莫名的巨力,以沛然不可抗御之势,沿着剑身径直传往对方的心脉。

  那个剑手眼看靖雨仇这一近来名倾江湖的年轻高手即将丧命己手,正不知多么得意,岂料有此惊变。措手不及下,如遭雷击,长剑立时脱手,身体向后抛飞,最后跌落在十数丈开外的江水中。

  靖雨仇心知自己有赖吸自雪青檀的功力保住了一条小命,然而还未等他有下一个动作,刚才那道存自己于败亡之际的真气如一头狂野的乱马在体内奔窜,逆心脉直上,转瞬间变成催命的武器。

  成亦萧何,败亦萧何。

  靖雨仇正与那道真气相持不下时,一道剑光直往靖雨仇的咽喉掠去,偏偏这时他连分心稍动下的力气都欠奉,否则真气攻心,除了心脉立时爆裂而死,没有第二种可能。

  这时,一支劲箭从斜后方射来,险险磕飞他掣往靖雨仇咽喉的一剑,紧接而到的另一箭从他的后脑贯入,毫无阻挡的从他的左眼处露出了箭尖。血雾漫飞,在他整个头颅爆碎开来前,传来他临死前的一声惨厉的尖叫。

  “靖兄弟——”一把粗豪有力的声音自不远处的江面传来。

  靖雨仇方才闭合起的双目蓦地睁了开来,斜落在右前方一只箭矢般向自己疾驰而来的江船上,赫连铁树手挽金弓赫然立在其中。

  长啸一声,先前末入靖雨仇体内的长剑伴随一道血箭,飞离出他的身体,适好撞在对方掣起的剑锋上,然后借对方反震的余力,鹤飞冲天般,靖雨仇激射往赫连铁树所立的快船。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靖雨仇的身体跌落于目标甲板上,然后便昏迷过去。

  张沈陆一脸轻松自得的负手傲立江岸,横手拦下欲待追下水去准备毕其功于一役的破财他们,微笑着示意他们静赏好戏。

  “乱剑俱焚”下绝少少活口,何况刻下已然身疲力弱的靖雨仇。

  忽地,仿佛方才刻意被放轻般,右方传来动地飞吟的整饬步音,不多会,一支看来不下千人的军旅,黑云压城般,正好整以暇的以偃月形向己方围至。

  江风猎猎作响,合着靖雨仇的啸声,赫连铁树沧浪歌起。

  “哗啦——”整齐划一的架弓声起,弦翻塞外秋音,一时八音交响,夺人心魄。

  张沈陆他们顿时心下一沉,来者不善,靖雨仇这小子命真够大的,他竟有这般好运,居然能引动一支不知是何方神圣的军队前来护驾。

  羽箭漫空,张沈陆运气撞落腾空飞至的箭矢,然后微微作了个夺路元江的手势,率先向水里窜去。

  华天香动作更绝,没有丝毫的犹豫,一记金蝉脱壳,抖落的丝袍裹挟着漫天而降的箭雨,反向对方飞去。

  相形下,华天香的着装更绝,丝袍下居然是勾勒出其完美身段的水靠。

  有备而来!

  几个起落间,华天香的身形迅疾的掠过江面二十余丈,然后才以一个美妙的姿势跃进元江。

  由头开始入水至她的两条修长的美腿完全末入水面的一瞬,澄净如练的江水竟好象她身怀避水骊珠般自动滑开去,在她身上过不留痕,姿态优雅至非笔墨所能形容,连美人鱼亦不外如是。

  破财人老成精,早已察清场中形势的微妙处,动作也不稍慢,只是待他刚有所行动,“破财”仿佛一声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

  羽然真珠?还真是冤家路窄,他一阵心骇,千万不要落在她手中,否则老秃今天就得命尽于此。

  破财蓦感银光一闪,周身寒气森然,已然倾力腾往去岸数丈的身形在空中稍滞了下,随后被硬生生的拉跌回岸边。

  却说羽然真珠数番差点折辱于破财手中,甫一眼便从人堆中认出破财来,刻下己方占尽优势和先机,哪还会客气守礼,远远便罩定了这个矮小的身材更形相其猥琐的淫僧。

  一待破财跌实地面,羽然真珠内劲再吐,透过手中银爪,制住他浑身的要穴;然后微一抖手腕,长长的银线带着前端附在破财身上的银爪,如游龙逐飞。

  破财被扯的是血肉横飞,惨叫连天,身体亦随之窜高伏低。

  有顷,羽然真珠胸中块垒稍泄,蓦地银线一收,破财再惨叫一声,立时跌落在她身外四五尺开外的地面上,皓腕再翻,正待一剑索性让破财立地成佛。

  “姑娘,请手下留人!”赫连铁树那把粗豪的声音越空而至,充满一种让人心生服从的霸道力量,却绝不会令人反感。

  赫连铁树话音方落,在羽然真珠愕然扭身向他望来的一瞬,人已然守护在破财处,以防她猝然发难。

  羽然真珠眼尾扫了下委顿在地的破财,心中恨意稍解。俏目便再次凝在赫连铁树与武冲不遑多让的高大身躯上,她必须仰起头才能望着眼前这位巨人,脸相奇特的宽广,一双虎目精光灼灼,蕴而不发的气势使他袒露在衣服外的肌肉充满一种爆炸性的力道。与时刻散发出迫人威势的武冲不同的是,后者给人以绝对的压抑感,而赫连铁树不经意挥散的气度只教人赏心悦目。

  羽然真珠背脊忍不住又挺直了些,一颗漂亮的头颅愈抬愈高,眼中迅快的掠过一个赞赏的神色。她本就对适才向靖雨仇施以援手的赫连铁树心存感激,这下虽不明白对方为何袒护破财,依然心感对方必是一个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

  其实羽然真珠只花了一两眼的工夫集注在赫连铁树的身上,此后她只是借打量他有一眼没一眼的瞟往靖雨仇所在的快船上。

  船体的设计很是独特,船头略低于船尾、前大后小,两舷置蒙以兽皮的浮板,形如鹘翼,仿佛护着城池的女墙;两面纵帆交错布置,比一般渔船还要稍低的船身呈流体状,教人感觉该船一旦开动起来必定迅疾无比,而且非常平稳。

  风帆稍稍倾斜,却没有完全放置下来,在离岸十来丈处的水面打飘,十来个看来身手不俗的大汉机警的向他们这边望来,却见不着靖雨仇的身影。

  “雨——他——”羽然真珠眼睛回瞟,见赫连铁树正一脸饶有兴味的向她行注目礼,眼中一闪而过的打趣被她捕个正着。

  羽然真珠到嘴的挂心靖雨仇的话咽了回去,凤目一瞥破财,樱唇再吐时变成了,“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赫连铁树人情练达,稍一反应,便猜测到眼前这个容色比他以前见过的靖雨仇任何一个红颜都要胜上一筹的少女与他的关系,连他如此漠视女色的硬汉,心下也暗暗嫉忌这小子的艳福来。

  “我与靖兄弟虽然仅有数面之交,却是倾盖如故;靖兄弟重情重义,兼胸怀丘壑不平之气,亦是我赫连铁树真心想交的一个朋友。”赫连铁树人答非所问的自顾自道,接着脸色一整,故意缓了缓才道,“据闻靖兄弟他们方入大漠,便遭逢了百年难遇的沙暴。此后,我便一直挂着靖兄弟的安危;不过回想依他的身手,谁料到我们居然会以这种方式相见……”

  说到这里,赫连铁树又停住不语,还夸张的摆出一个不胜唏欹的神态。

  “雨哥他现在怎么样?他的伤势……”羽然真珠顾不得矜持,脸上立时现出焦急的神态。

  “呵呵,姑娘不必忧心。靖兄弟虽说伤势极重,不过尚未有性命之忧。嘿,这小子命也真够大的。”赫连铁树有趣的望向羽然真珠淡淡一笑道,然后微一恭身道,“失礼失礼,还没请教未来弟妹的芳名?”

  “谁问他来着?我指的是破财这死秃。”羽然真珠语下不依,心下却微微舒了口气。待听到赫连铁树的最后一句调侃的话,她先是连喜含羞的施了一礼,才大大方方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接着眼珠一转,轻描淡写的道,“珍珠早便听过赫连大哥的英雄事迹,赫连大哥早年因怀一半汉人的血统,受到异族的排斥,后来机缘巧合拜在一代奇人陆文夫的门下,才在族内崭露头角;其后,又一力统合了西域各部,组建了显赫天下的兽人武装。珍珠当时听了,对赫连大哥这等传奇式的英雄人物可真是仰慕有加呢……”

  自己的身世族外没几个人知道,至于自己的师承更是一桩隐秘,仅限于族内少数几个长老与闻过此事,这刻却被羽然真珠不经意的戳破。

  赫连铁树先与回身轻松将了他一军的羽然珍珠又客气了几句,既而笑道,“呵呵,有靖兄弟在先,刻下又蒙真珠姑娘一口一声甜甜的赫连大哥,看来你这个妹子我是推也推不去的了。”他顿了一顿,一把挟起有赖羽然真珠的杰作、仍兀自躺在地上不醒人事的破财,不待羽然珍珠反击,紧接着道,“珍珠妹子,你不觉得江风有点冷意吗,可否赏脸上我小船去坐坐,顺便也探探靖兄弟的伤势如何了?”

  说着,不待作势,身形微旋,十余丈的江面竟若一步之遥,赫连铁树已然如岳停渊峙般落在他先前登江的帆船上。

  羽然真珠先把北城队长叫到一旁,略微交代了一番班师的事宜,然后粉脸一红,螓首微垂,以紧跟的脚步回应了赫连铁树的建议。

  从外面绝对看不出这仅比普通的渔船稍大、长不足两丈的小船竟然内里别有洞天,船的底舱依足两层楼船的样式,虽然不是很宽绰,但略无局促之感。

  赫连铁树微向羽然真珠递了个手势,示意她靖雨仇置身的船舱所在。然后转身推开另一舱门,挟着破财矮着身子钻了进去。

  靖雨仇呼吸还算匀畅,只是脸色煞白;胸口的外伤看来虽然经过赫连铁树他们的精心处理,隐约间依然可见有血迹渗出来。平时连眉头都绝不会稍皱的靖雨仇,他此时的脸容有些扭曲,看得出睡梦中的他并不安宁。

  “真珠,你来了。”一声关情,既有欣慰,又充满了安抚。

  羽然真珠心神一震,放轻步子,就那么一下窜了过去,到近边才发现靖雨仇只是微微转了个身,并没有醒来。

  适才那一声,是呓语,还是心灵的呼唤?这有所谓吗?

  羽然真珠一手撑过靖雨仇身子的另一侧,支住自己微俯的身体,一手抚在靖雨仇深了又深的眉结上,待他不再那么呲牙咧嘴,才把方才含在樱唇中的大内圣药“雪蟾丸”哺进靖雨仇的大口里。

  一行清泪滴落在靖雨仇的脸颊上,他亦仿佛感受到温馨的女体的抚慰,剑眉回复了平日的峭拔,适才略显扭曲的脸庞舒展开来,甚至嘴角还逸出一丝他这无赖特有的笑意。

  “现在你该知道我为什么说这小子命大吧。嘿,贯胸一剑——”

  不知过了多久,赫连铁树不识趣的撞了进来,失声打碎了这甜蜜的宁静。

  待走出船舱,踏上甲板,羽然珍珠才发现天色有多晚了。

  远远近近起了数点渔火。早先的那些大汉,许是为夜色计,撤的一个不剩。

  眉月弦空,闲适的挂在在这一泊江面的上空,显得异常的宁恰。

  龙庭渡头上的栈桥在晚上变成了一座踞立仞壁的灯塔。火光溶江,隐入夜空,淹过了天头的微月,把渡头方圆数十丈照彻的一览无余。

  森然欲搏人的近塔峭壁,尽收其枭雄本色,抹上了一丝晚情渐重的色光。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这时,清冷的江风远远传过几声弄晚渔歌,岑寂中凭添了几分悲凉。

  据闻,三十年前元江这一带还相当的热闹,是大武当时有数的繁华航道。白天船楫如梭,晚上花艇彩舫云织其间。

  那时天水城尚执掌在左丘世家手中,是大武皇城的西北门户,兼最重要的星子城,;当时大武的大一统的皇权还不若现在般名存实亡,隔江的水源军所在的云石城,握着天下水利枢纽,航运业十分发达,其时天下六大船坞云石城占其四。只是后来大武仁义不施,以致兵连祸结,这一带也由于其重要的战略位置,往往首当其冲,战场频开。

  武冲继位后,鉴于元江一带战争频繁,为京城补给的安全和顺畅想,他引沧江在皇城的南面新开了一条环形航道,遍绕皇城周近的星子城,即是现在的京海大运河。

  从此这一带逐渐沉静下来,云石城也由此衰微。

  无险可守的云石城自二十年前落到水源军的手中后,情形更是不堪,在水源军的惨淡经营下,云石城既失去了原先粉红黛绿的繁华热闹的市井风味,又无脱尽铅华的素丽,前数代苦心孤诣造就的繁华亦毁于一旦。只须稍加揽味刻下四周荒原一般的沉寂便使人油然兴起寥落不胜的感慨。

  饿殍满地,间在月白色的云石中杂铺开去,得名于该地特殊云石地貌的云石城像是一个吸饱了人血的吸血鬼反更显惨白的脸谱。

  羽然真珠方略有所思间……

  赫连铁树轻咳了声,待她缓过神来,才开声道:“靖兄弟的伤势颇令人不解,据我们族内医术最高明的塞梯长老说,靖兄弟虽然内伤重过外伤,却并不象是伤于对方入体的剑气。反倒是他体内另有一道莫名的强大真气,在那生死倏关的一刻,适时的生出了巨大的抗力保住了他一命;不过这道原先仅隐蔽于一脉的真气却也被这一剑完全激发出来,如果靖兄弟能及时加以疏导,他的武功会更上一个境界;只是由于他可能当时根本无暇顾及,以致被这道乱窜一通的真气反噬下伤了内俯:个中情形十分复杂。”赫连铁树说到这,脸色也变的凝重起来。

  “那怎么办才好?”羽然真珠更是一脸的忧急。

  “呵呵,真珠妹子你也无须太扰。解铃还须系铃人,大哥我看靖兄弟吉人天相,待他翌日醒来,相信他自有办法。”赫连铁树着意安慰有些不知所措的羽然真珠,忽地话题一转,“哈,有人送饭来了。”

  羽然真珠愕然寻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一条小船迅速的滑靠近来,船头木板上,一锅犹自冒着腾腾热气的膻羊肉,随附江风捎带过它诱人的香味,羽然真珠这才记起她有整天尚未进过粒米。

  一个大汉双手依着鼎耳,飞身跃起,稳稳的落在了甲船船头,然后把满盛香气的食鼎轻轻的放落,动作一气呵成,连鼎内的汤都没有半滴溅出。

  那大汉先向赫连铁树施了一礼,道,“铁树大人……”待赫连铁树微一颔首,向他打了个“没你的事了”的手势,转身向羽然真珠施了个礼才着原船离去。

  有顷,赫连铁树见吃的差不多了,长身立起,拍拍肚子,然后开声道:“天色不早了,我还有些事得先走了。真珠妹子你折腾了一天了,也早些休息。这几天,你们就待在这船上,靖兄弟也好在此安心养伤;至于安全方面,不用你们挂心,四周会有我的人巡逻,一般来说没有人能接近而不被发觉。”

  说着,赫连铁树又向羽然真珠介绍了一番船上的各种布置,然后跃落于早已等在一旁接应的快艇。

  “赫连大哥,我还没问你怎么会与破财挂上关系的?你如此回护他,难道你与香榭天檀……”羽然真珠在赫连铁树离开前,像记起什么似的问道。

  不及赫连铁树开声。

  一个似破财而又非破财的声音破空传来,“嘻嘻,再会时,让我老人家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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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云雨荒台

  羽然真珠到此时才有闲心打量起这船舱内充满异族风情的布置,舱房的四周都蒙着羊毛缝制的毡子。踏足之处都是一片纯白的原色,舱壁雕饰着或浓或淡的彩色花纹,乍一看显得光怪陆离,细看下却从中隐现出流丽淡彩的图案,缤纷异呈间给人一种相当美丽、和谐的感觉。

  靖雨仇依然静静的躺在白色毡子上,没有半分醒来的迹象,只是先前惨白的脸色稍稍回复了些许的红润。

  这时,靖雨仇微微转了个身,接着似乎有些痛苦的牵了牵嘴角。羽然真珠先细心地帮他调较回一个比较舒服的睡姿,然后轻攘皓腕为他往上掖了掖被角。

  为避免触及靖雨仇的伤口,羽然真珠从紧邻的船舱搬过另一床毡被,在靠贴靖雨仇的右边放好,然后和衣躺了进去。

  羽然真珠左手支颐,美眸深深垂注在靖雨仇犹自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脸上,涌起爱意,软玉也似的的柔荑抚在了靖雨仇的脸颊。

  忽地,她翦水般的双眸幻起一层薄薄的迷雾,忆起与眼下这个男子由相交初识到相知相恋的点点滴滴。

  有梦最美,无梦亦欢;世情最苦,但为君故。

  事实上,由宁河水战的第一眼起,羽然真珠便对这个可恨亦复可爱的男子生了一种恐怕连她自己也惘然不知的好感。那一战虽说她卯足了全力,最终还是功亏一篑,但让素来自负的羽然真珠感受到两人的接战实是平生一大快事,她亦首次对一个年轻男子逸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罕有的表现出对一个值得认真对待的对手的尊敬。

  接着在初识破财的丑陋面目后,羽然真珠目睹了他与解忻怡的真挚感情,或许正是出于此,靖雨仇才会以德报怨罢,仅是轻巧巧的一笑拂去了她们加于他的一箭之仇。特别是离开前当他的大手在她滑腻的脸蛋轻轻拂过时,羽然真珠更是失神了有那么一会,不由的对他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情愫。那一刻,羽然真珠感到他与江湖中传闻的那个被黑白两道渲染得穷凶极恶的靖雨仇似乎有很大的出入……

  但也仅限于此,一旦羽然真珠她潜在地意识到无论是在自己抑或大武王朝,潜质无穷的靖雨仇都可能会生出意想不到的后患,她也只好狠起心肠将对他的好感摆在一旁,甚至还不惜使出以弱质纤纤的解忻怡为人质的卑劣着数,以图置他于之死地。

  于是演出了刺天山上解忻怡坠崖的一幕惨剧,身在局中的羽然真珠一分一毫的收到了靖雨仇递至的悍不畏死的狂热战意以及由此而涌出的骇人杀机,——那样子虽然很可怖,但也充满了威武迫人的霸气;现在想来,她才更加情真意切的感受到了靖雨仇对于解忻怡的那份炽烈却没有半点渣滓的感情。

  惟其如此,他才会对心雨那么坏的罢?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羽然真珠有这么一个信念,一个感情执着的人,就算再坏也是有限度的。因此在随后的皇城一战中她才会对他网开一面,其后更是以楚心雨为媒重重投了他信任的一票。

  岂知道好事多磨,不旋踵她的这一信任便受到了严峻的考验,先前的那份好感亦被靖雨仇施诸楚心雨的“兽行”抹杀殆尽。

  只是后来异地重逢,几经风雨——羽然真珠才发现靖雨仇事实上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当羽然真珠对靖雨仇不那么排斥后,她更是捕捉到他眼中时常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痛苦和追忆之色;她便知道无论在他和自己调笑于魔眼荒漠的舍帐内,又或他拥着她的蛮腰奔驰于“死神飓风”,靖雨仇都没有把解忻怡忘记,其间或发出殊深欢愉的畅笑亦写着几份忧郁。惟其如此,在这只求一己之私的世界,他对解忻怡的念念不忘更倍显出他们感情的可贵。

  或者说,靖雨仇是一个既多情心软又无情冷血的人。

  有了这样一个设身处地的判断,羽然真珠便隐隐感到他的凶性只是受激于解忻怡的香消玉陨。想到这,羽然真珠忽地粲然一笑,她记得自己当时不由得艳羡起生死为卜的解忻怡来,甚至还为此莫名的生出了一种自伤自怜的感觉。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羽然真珠晃地闪过前朝两句着名的女冠诗,看吧,人同此心,千古不易,这没什么好羞人的,不是吗?还有如果不是她衍生的爱的魅力,解忻怡或许会成为靖雨仇心中永远的痛,便象那传说中风不干的泪女山……

  顿时一种女儿家的娇态溢于颜表,绝美的不可方物。

  当时间仿佛凝在“死神飓风”时,他们有了灵犀相通的幻觉,有了这无赖教人爱恨真假难辨的告白,有了让她羽然大小姐以心相许的定情一吻……在那蚀骨消魂的一刻,羽然真珠蓦地感受到靖雨仇内心的天地,虽然满是对解忻怡的想念,但他由之而起的心结却赖她的兰心冰消冻解,其绝妙处宛若齐后素手巧破玉连环;反之她的芳心亦完全对这个无赖般的男子不设防了,彼此间再无半分隔阂。

  江水打在船身上的轻响和着夜风传入舱来……

  羽然真珠终是耐不住两天一夜不眠不休而来的睡意,沉入了最深最甜的梦乡。

  当靖雨仇从昏迷中醒转来时,眼睛尚在倏开倏合间,昨日受袭的诸般记忆立时如狂潮般涌上心头。

  靖雨仇试着伸了个懒腰,一阵轻痛从胸前的伤口传来,他不由地发出一声低吟,但情形比起昨天来显然好上许多。

  蓦地他感到近边传过一把轻柔的呼吸声,适时的幽香扑鼻掩来。

  久历女儿香的靖雨仇,自然练就了一身“闻香识美人”的过人本事,他倏地一笑,睁开双眼,轻轻侧身过去,果不其然,佳人如玉,羽然真珠正躺在自己触手可及的一旁作海棠春睡。

  羽然真珠明艳的双颊丝毫没有因连日的旅途劳顿稍减容光,反多出一份满月般的柔辉。

  心生爱意,靖雨仇先在羽然真珠左右脸颊上各香了一口,才细察起体内真气流转的情况。

  外伤好象并无大碍,那贯胸的一剑现下只留有稍许的疼痛,他蓦地意识到自从得到《魔典》后,或许由于某种不得而知的原因,他在内力修为以及武功进境上似乎受益无多,但是自己的体质无疑的得到了脱胎换骨般的改造,使本就受过严格锻炼的身体,刻下更是远胜常人,因此他的外伤通常比预期的要早上些许复原过来。

  事实上,天刺山一战后,靖雨仇对此就隐约的有所体察,那次的伤势居然只花了不到四天的工夫就完全复原了,虽然说解忻怡这个神医居功至伟,但照以前来说,少说也还得多上两三天——而这次好象还要快上一筹,若依刻下的速度,要不了两天,外伤应该可以好上七七八八了。

  相较下,靖雨仇的内伤实在不容乐观,竟然比预想的似乎还要严重。

  自从他的胎息心法小有所成后,体内真气无须刻意运转,便可臻至生生不息,循环往复的境界,与大成的分别处仅在于其前后境界的大小。靖雨仇发觉几股真气在体内纠结交缠,滞塞于周身逆乱无章的经脉,沉寂得如一潭死水,激不起一丝涟漪;换言之,刻下他浑身真气涣散,比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还不如。

  靖雨仇现在的状况是其体内有两股最主要的元气,一是靖雨仇自家的先天真气,一是由雪青檀的元阴转化而来的强大真气,一顺一逆在他的丹田处僵持不下,本来依着先天真气可以自然生出抗力的特性,雪青檀的内力是不可能彻底抑制住他的真力,只要适时引导得当,他的武功还可提升至一个新的层次,偏偏逢着命悬于人的危急关头,加之先后两次施出的“催命术”由于遭到狙击,均胎死腹中,而其后的反噬真力却好恰在这一关节消弭了他生出的天然抗力,诸气相结,隐成叁道关隘,最后的结果就是陷入现在这个进退维谷的境地。

  靖雨仇一阵苦笑,揭被起身,正待放弃冲击这闭塞了的体内真气时,忽地体内那股昨儿差点没有当场陷靖雨仇于死地的真气再度肆虐起来,倏动倏静间仿佛五俯六脏都挂满了芒刺,整条脊椎生出利针刺骨的剧痛。

  还没等靖雨仇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时,他已然接连喷出数口鲜血,噗的一声跌坐回地,这股疾如迅风、侵掠如火的真气一时如决堤的江河,怒涛排壑,不可遏抑。

  回过神来的靖雨仇立时以胎息心法的原理为导,守着内心一点清明,死命不让它逆及心脉。正当靖雨仇静心凝气死死苦挨着,忽地感到一股暖流由背脊缓缓导入他的身体,然后遍布于四肢百骸;靖雨仇神经“轰”地一震,只觉那道真气之处,舒服无比。

  只是先前的刺痛却依然不见稍减,那种揉合了如鹤饮太和的舒坦和芒刺在背的苦痛的奇特感觉,让靖雨仇一时有些无所适从起来,忽地反身粗暴的搂过了暖玉滑脂般的女体,俯下头去,啄在了适时一声娇吟的樱桃小口上。

  羽然真珠顺从的张开微合的双唇,让靖雨仇的舌头侵了进去,丁香微吐,异香暗藏。

  当靖雨仇的舌头一次又一次拂过她的,羽然真珠不禁全身轻轻颤抖了起来,不过心神稍失,她便立时回醒过来,借唇舌相触继续向靖雨仇的体内度过和着她处子媚香的真气。

  靖雨仇得到羽然真珠几登步先天境界的精纯无比的真气的奥援,先前狂涌而起的负面情绪稍定,惊喜的发现他体内动静难知如阴的真气虽然依旧一片浑浊,但先前散乱难凝的情形有所好转,逐渐合流起来;沉寂如死的先天真气亦时断时续彭湃起来。

  胎息心法再度流转起来,虽然有些缘起真气不继而致的断层,但靖雨仇借此回复了灵台的明净,适时的把握到原先于体内胶着不下三道真气被羽然真珠突如其来的内力给激得齐齐向羽然真珠追击了过去,正因为如此,才使得他的真气重新凝聚成为可能,如果任这种态势继续自导自演下去的话,恢复伤势应该不成问题,但祸福相倚下,羽然真珠有可能遭遇不测,这与藏域秘而不宣兼极其邪恶的“种生鼎灭”功法有其异曲同工之处。

  他曾经迫于形势在柳北丁身上施展的“借尸还魂”就是派生于这一功法,只是由于那小子体质特殊,竟然由此因祸得福,可见天心之妙,因人而异,实有其不足为人相道的化境。

  “娟娟群松,下有漪流。晴雪满竹,隔溪渔舟。可人如玉,步曲寻幽。载瞻载止,空碧悠悠,神出古异,淡不可收。如月之曙,如气之秋。”靖雨仇福至心灵,吸掇着羽然真珠的香舌,恰在她正微感力有不支的时节,运起“阴阳”一式,以阳透阴,以阴融阳,体内已然合流的真气与羽然真珠的迎来送往,仿佛一对在互通款曲的佳侣。他原本断断续续的先天真气再无间隔,灵台通透得宛如皎月照水,倏地攀升至日映晴空的境界。

  靖雨仇心下狂喜,依法施为有会,正待一举毕其功,却发现不能再作寸进,“催命术”反噬的气劲被化去了泰半,内伤也已然好了小半,但是根本没有如他先前所想的那样完美,而事实上,雪青檀的功力依然游离在外,刻下再度隐回丹田一隅,没有丝毫融合过来。换言之,即使他的伤势完全愈合,内力也只是恢复到受伤前的水准;这倒没有什么问题,可虑的是经此一役,这份功力已然成了自己异日致命的隐患,指不定什么时候会重蹈今日的覆辙,而一旦被高手利用的话,不用想也可知道那后果会有多么严重。

  意贯神融下,靖雨仇隐隐把握到今日要彻底消除这个后顾之忧,惟有动动眼下这个俏佳人的念头,想到这一可能,欲念狂作,身体起了最原始粗野的男性反应;他再次展开粗暴的吻功,那双禄山之爪更是对羽然真珠上下其手。

  唇舌再纠缠了有会,他才放开对羽然真珠,发现她双唇红肿,正吐气如兰、一脸娇嗔的望着自己。

  “你这无赖,伤势还未好,就想来打人家的坏主意。”

  靖雨仇先是爱怜的用拇指轻轻拂过她的下唇,然后一脸坏坏的笑道:“嘿嘿,真珠小姐,还记得上次别前,靖某人都说过什么话来着?为免你说我言而无信,我决定把你就地正法……”说到这,他停口凑到羽然真珠的耳旁,又轻声乱咬了一通。

  羽然真珠俏脸飞霞,唇翼微动,声音小至几不可闻,“可是你受伤恁重。”

  靖雨仇见她没有出声反对,只是担心他的伤势,听她的语气,若有默许之意,大喜道,“你当知道以我的功法,有了你这美丽的药引,再怎么重的伤势,也可以立马好转的;待你试过后,嘿,我保让我的真珠受用不尽,快意的大呼满意为止。”

  羽然真珠哪听过如此露骨的话,丹动颜色,娇羞不胜的把螓首埋入靖雨仇的胸前。

  靖雨仇的双手温柔而又坚定的揽过羽然真珠不盈一握的蛮腰,含合着情人间的亲昵。待羽然真珠颤抖的伸出双手,搭在他的肩颈间,靖雨仇才捧起她的娇颜,火热的嘴满含欲望的吞噬了她的;羽然真珠微吟了一声,火花四下倾泻,迅疾的流过她体内。

  羽然真珠的心中蓦地感到许久未有过的紧张,一股抽身而退的冲动升起,但她终是一动不动,或许是因为她自己体内的好奇……

  羽然真珠发觉自己的双唇因靖雨仇吻的压力而更形开启,他的唇压住她,扫过她红肿而更形丰满敏感的唇沿,舌尖相戏了会,随后更加的深入触及她的舌腭,她娇躯不克自制的一颤,往后退了少许,靖雨仇则如影随形的跟了上来,四片唇瓣仍旧如花蕾般交合。

  靖雨仇的怀中仿佛是一个羽然珍珠从未想到过的世界,让她感受到梦想不到的欢乐。他的吻很温暖,他的舌尖很柔,又那么挑动她久违的放纵情怀,这一刻羽然真珠觉得倍受人呵护……

  情潮激荡下,先前紧闭的双眸轻阖着,羽然真珠渐渐的松懈下来,柔顺无依的偎贴住靖雨仇。

  靖雨仇是调情高手,立时感应到羽然真珠变得柔若无骨,知她已经可以适应自己更为放恣的爱抚了,大手滑入她的衣襟,隔着薄如蝉翼的里衣肆意的掐揉她让他无法一手掌握的云峰,间或已然突起的蓓蕾。

  一股奇特的暖流缓缓充满了羽然真珠的四肢百骸,既让她悸动莫名,又使她异常兴奋;双膝发软下,她不由松开了搭在靖雨仇脖颈上的玉手,身体直往下滑去。

  靖雨仇取下羽然真珠的发簪,待她如倾泻的丝绒般的秀发曳过他的脸颊,才顺势拥着她躺到洁白的毡子上,唇分,他慢赏了下她有若箫管的呻吟声,是幽怨,又似乎是哀求;握着全局的靖雨仇沿着她修美雪白的粉颈一路往下撒下一串热吻。

  靖雨仇先将真珠已然松开的上衣扒开,两点嫣红突起在一绫抹胸下,正若一个巧笑倩兮的佳人妆楼盼目,看的这个色鬼目瞪口呆,心神若醉下,直把颗粉嫩的葡萄掇进口里;他还感不惬意,稍稍侧身,手指伸向她抹胸背后的丝结。

  似蛾翼翻飞,又如彩蝶展翅般,两人的衣物散乱了一舱。

  真珠呼吸急促起来,和着心跳的节奏与靖雨仇强烈的男子气息混在一起……

  忽地真珠惊讶地感到一种莫名的渴望在她腹中成形,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要转身离开。

  “真珠,我要你,你不会知道我从来没有比现在更渴望一个女人。”靖雨仇轻声道,一只手臂稳稳圈住她;然后细细的凝视着刻下好象柔弱的急需呵护的真珠,她乌黑的秀发织成一张浓密华丽的面纱,遮去了半边娇颜。

  靖雨仇轻轻拂开她脸上的秀发,小心翼翼地将发丝披散在枕头上,露出白玉一般的耳轮,柔软的雪乳在晨曦中泛出珍珠般的光泽,低声道,“真珠,你好娇小。”。然后伸手覆上那完美的胸部曲线,“这里却不然,好有女人味。”

  虽靖雨仇的动作和话语微含调侃,让她大感吃不消,不过却给她带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诸般顾虑和思绪烟消云散。

  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肉帛相撞声、雪雪呼痛声、浊重的呼吸声、男女尽欢的呻吟声都相浑融,融进元江早潮的节奏里去,天地在我心中……

  真珠第一次享受到男女间的赏心乐事,花了好一阵子才从适才的快乐中平复过来,刻下窝腻在靖雨仇的那强壮而温暖的臂弯里,满足得要命;明媚若昔的脸蛋上却不见一丝疲色,反因高潮的余韵留有的一抹嫣红显得艳光四射。

  真珠虽然无花镜揽颜,却隐隐感到自己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内视气机,往日稍有凝滞的经脉一一贯通无碍,真气循循不休逐鹿其中;感应到靖雨仇满含爱意的目光,她一脸喜色的抬起头,恰与他四目交投。

  “你的伤势好了么?”

  事实上靖雨仇自始至终都在以胎息心法自照,边自细心留意真珠的情潮;一获致羽然珍珠浑厚的处子元阴,他便以这一自创的心法催动气机疗起伤来,体内的各种元气和她元阴所生出的澎湃不休的真气合为一体,在两人的经脉间流转往复,浑然成圆,形成一个由动转静、静中又隐带动意的内天地。

  到他们云散雨收时,靖雨仇早欣然的发现自己除外伤还须稍待时日外,至于内伤,雪青檀的内力再不是跗骨之蛆了,已然被自己尽数吸纳。

  粉汗淫淫,洁白的毡子上落英缤纷,和着真珠媚骨天生的馨香。靖雨仇想起这个绝色娇娆片刻前在自己身下的逢迎不知多么恣肆纵情,怜意顿生,紧了紧怀里的佳人,拿过一边的毡被盖住两人的身体,在她唇畔柔声道:“还痛吗?”

  “你还说呢,完全不理人家是第一次,都那么恣意逞凶……”

  心怀大畅!

  “呵呵,那便让为夫想想怎么补偿你罢……”靖雨仇笑着道,然后故作沉吟默想般,装模作样一番,才道,“恩,对了!补偿的方式就是我会牺牲今天一整晚的睡眠。或许我们两个明天都会累得半死,但是为夫保证我们到时会满足得不介意了。”

  说着,靖雨仇“嘿嘿”一声邪笑,搂着真珠的雪股臀瓣,作怪的向上一挺,“趁天还未大亮,不若让我们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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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第二人格(上)

  一股似麝若兰的幽香自粉光致致、香汗淋漓的羽然真珠玉体发出,渐行渐浓,借着室内的淫靡的氛围,越发的带起蚀人骨髓的甜媚的香艳气息。不时的,情动似火、娇靥如酡的羽然真珠鼻息间发出一声声荡人心魄的娇吟颤语,象足一个熟美的妇人远甚于一个初经人事的少女;媚骨天生的她,不经意间一点一滴的露出她的潜质来。

  乍闻室内渐炽的异香,靖雨仇情兴大恣,心神顿时告失,拈着羽然真珠无力的搭在他腰间的一双粉腿,使出浑身解数,若一个初次涉足欢场的雏儿般肆意轻狂起来……

  两情酣畅,不知又几番雨骤风狂。

  “啊”的一声,羽然真珠纤腰一弓,四肢八爪鱼般缠住了靖雨仇的身躯,然后仿如亡魂皆冒一般,竟似快乐的昏了过去。

  靖雨仇倏的惊回神来,大嘴压上真珠娇艳欲滴的樱瓣,缓缓度过一口真气。

  “真珠——,你没事吧?”

  羽然真珠幽幽醒转过来,娇靥犹自春潮带雨,一双美眸顾盼间有一种异样的神采,宜嗔宜喜的垂注在靖雨仇似若苦笑又似充满自责的脸颊上。

  “你说呢,害得人家差点没以为小死了过去,还搅弄的人家一身黏乎乎的,偏偏现在想动也动不了……”羽然真珠那双削若天成、雪白粉嫩的素足试着摆动了那么一下,却娇乏无力,微开倏合间,内中细筋俱可看见。

  十根脚趾纤纤,窄窄的脚面,微呈弧形,宽不过两指,长不足一只麻雀连头带尾,情动处更逗人遐思。

  靖雨仇暗喜真珠在床上竟然可以变成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佳人;但也心下一懔,羽然真珠才初露锋芒,就让素来自诩为情场圣手的自己心神失守,心下顿知自己的胎息心法还是有其不为己知的破绽。所幸欢好的是自己怀中人,若换作是邵阿品之类的魔门艳姬,只须片刻的疏忽,便足以致命。

  室内的异香经久未散,若有实质不绝如缕的冲击着靖雨仇的神经。云雨过后的羽然真珠玉体上布满细细的汗珠,靖雨仇闻言大乐下,又是一阵情动,“要抹去这些香汗,给你两条路选择,一是要么羽然大小姐跳进元江裸泳;不过这大白天的,不免春光外泄,所以还是考虑让小弟代劳吧——”

  靖雨仇不待真珠开声,便雨点般在她的脸上洒落一通细致的热吻,如饮醇醪,吸吮着满覆真珠玉体的香露,然后滑过玉颈酥胸、玉腿、有若天成的脚弓,直至笋笋脚尖;然后又翻过羽然真珠的玉体,由脚心吻起,粉弯雪股、玉背香肩,真是不放过任何一寸地方,到最后捉住她的香唇时,她立时挑摆香舌作出最狂野的反应。

  四片唇又缠绵起来,羽然真珠动情的剧烈扭动着,体温不住攀升。

  饶是靖雨仇已有戒备,他还是像中了媚药般,情动如沸,欲念狂作;心中大奇,以往他每逢涌起情火时,人变得更加灵澈,更加清醒,为何这次却像是有点不克自持呢?

  破绽出现在什么地方呢?自内伤痊愈后,按说,自己的胎息心法应该更为通明剔透才对。靖雨仇保持着灵台一点清明,细意感受和紧记着自己情欲涌动的方式和情况。

  有两种气流竟然是由丹田处同流异出,靖雨仇苦笑不已,事情并非先前想的那么简单,他完全吸纳了雪青檀的内力是没错,但问题亦随之而来,雪青檀的真气并没有完全宾服,那口不应心的承诺,差点骗过他了;换言之,臣服的只是雪青檀的不分己我的内力,但她已臻先天境界的天檀真气所发出的容不得半点亵渎的圣洁之质,却没有随之堕落,结果由于抵不住羽然真珠的媚香,也就自然而然的变为自己的破绽所在。

  靖雨仇虽然想明白了这一层道理,但是心神还是无由地再度一动。

  脑际似“蓬”的一声,靖雨仇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体内真气似脱笼的野马,随处乱窜,眼看靖雨仇的心神即将再度告失时,一股清凉的感觉由手腕处的天魔烽透体而入,缓缓传入心脉,然后再由心脉流往四肢百骸。倏忽间,靖雨仇渐转浊散的真气,回复了先前的沛然浩流;模糊不清的灵智亦盘回明月溶江的至境,纤尘不染。

  活色生香在抱的佳人,依然温润如暖玉。此刻的靖雨仇却感到一种有别于前的异样风情,仿佛超脱了肉欲般,灵台空彻如明镜,顿时晋入一种本来无一物的虚无止境;与此同时,又仿若徜徉于壮丽的星空,星月交辉放出斑斓的色彩。

  微有所感,靖雨仇双目一合,暗弱的虚空中隐隐约约若有字迹,却显得飘飘渺渺,游离于远域长空,任他怎么努力也看不真切。

  忽地,环在腕间的神兵宝刃天魔烽,像变成了他身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思绪借以延伸开去,心眼再放,那一个个米粒之珠般大小的字迹,若疾若缓的向靖雨仇掠来,舒缓处如梵花天落,看的他心神一颤间,前一刻还远在天边的小字忽如迅雨般印空而至,倏忽隐没,流星扬着彗尾……

  一种绝难形容的感觉蔓延过靖雨仇的全身,此时,有些莫名的,早已映印在他心湖的天水城闪现过他的脑海,靖雨仇微一凝神,天水城头那透出无比逸气的霸道书法和刚才的一幕逐渐重合起来。

  靖雨仇心下禁不住一阵窃喜,悟到由这一刻始,他已叩响了《魔典》架于玉垒浮云间的重门。

  四唇仍旧交合如含着蓓蕾的花瓣,不知何时,他再度侵进了羽然真珠的身体,而娇躯时绷时舒的她正在自己的身下咿咿呀呀的娇啼逢迎,随着两人身体一下下交触撞击,靖雨仇感到体内的气机愈发的澎湃凝实,脑中先前形成的印象也愈发清晰起来,看来这《魔典》的阅读方式还真是奇怪兼有趣得很,竟然需要借助男女欢好的时刻来领悟。相信自己只要努力不辍,《魔典》的洞天石扉,定会完全向自己敞开来,正如身下少女花径未曾缘客扫的蓬门……

  几番浓云密雨、销魂无度后,靖雨仇虽然依旧神采十足,他还是搂着软瘫在他怀里连半分力气也欠奉的羽然真珠小睡了会。

  瑰姿兰质的羽然真珠融融曳曳的在他怀里酣睡过去,鼻息轻柔,芳泽无加。联娟修眉浓淡有致,齐整的睫毛构成一道轻匀的剪影,柔丽的覆于她甜甜合起的眼皮上。一脸慵慵懒懒的,充盈着幸福恬淡的采芒,真是说不出的仪静体闲。

  不知为什么,对着真珠,他总像怎么也要不厌似的,两人就象个贪玩的孩子追逐着那份天性乐此不疲的追逐。

  真珠会为他留下来吗,她有她的家人,有她自己相欢的朋友,有她自己的一方天空。美人情重,他岂能如此自私的要求她为他放弃什么;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会放弃刻下无拘无束的生存状态。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让上帝的归上帝,让恺撒的归恺撒。坚信属于他靖雨仇的,他也一定会朝着既定的目标去努力。

  想想自出道江湖以来,虽然风波多恶,但自己总好象能逢凶化吉,履险如夷。而伴随他一路风雨,造就他浓墨重彩、瑰丽生命历程的是那些偏对自己一往情深的红颜,她们的美丽、她们的善良、她们执着于己的爱情,是造物主所能赠予他的无与伦比的恩物……

  哎,希望楚心雨不要成为真珠的心结才好。

  由羽然真珠自然而然的想到她的至交好友楚心雨,靖雨仇苦笑着叹了口气。

  不知为什么,也不知打什么时候起,对于楚心雨,他心头总是不时浮起几许歉意和若干的负罪感,正如对于雪青檀……若换了以前的他,怎会起这种莫名的心绪?何况他也的确很回味和享受她丰腴动人的肉体。

  遐思飞动,时光倒流着,靖雨仇记起了自己尚为阮公渡控制时的杀手生涯,那时的他像是没有自己的思想般,杀人均出于无奈,谈不上“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豪侠与快意,谈不上什么怜香惜玉,更遑论江湖人间的是与非,只有一身粗暴迟钝的戾气。

  农雪衣,白道联盟中公认的十朵花之一,他尚记得这个无辜的美丽少女怎样在自己体下惨声悲吟……

  自脱离阮公渡来,他绝少与自己留难,更不会去想那以前的恩恩怨怨,现在想来,也许他根本就不敢直面过去的自己,那一段时日太血腥、血腥得近乎残忍,残忍得近乎厉狞。在阮公渡的不倦教诲下,他的脑子里除了“血”与“杀”外,再无其他,几乎完全湮没了孩童时的自己。相对于生命的多姿多采和大自然令人赏心悦目的千变万化,这未免太失之单调了罢。而这世界上最丰富的东西——精神,在他却只能有一种黑色的存在方式。

  恩,这人生的重要一课现在来弥补还不算太迟罢,因为他确信已然捕捉到这世界上最美丽亦是最宝贵的东西——爱,至少就他而言是如此。

  靖雨仇温柔的目光斜斜的落在羽然真珠满写俏冶风情、毫无瑕疵的娇靥上,仿佛智珠在握般他洒然一笑,前刻结在心头的所有疑问涣然冰释,正是与这怀中的少女相爱以来,自己的戾气才消解了不少……

  羽然真珠象是感应到靖雨仇满溢的柔情似的,娇吟一声,适时的醒了过来,螓首微转,那对清亮的眸子正好迎上靖雨仇的……

  她呆了半晌,忽地心神一动,眼前的男子与前刻的他相比,仿佛生出了一种只可意会,而难以形之以言的变化,那并非外在上的任何转变,而是精神气质上的某种微妙的转化;虽然现下的靖雨仇仍像以往般洒脱飘逸,浪荡不羁,但她却隐约感到他多出一点以前没有,但无疑却更吸引她的魅力特质,他那丝逸于嘴角的微笑似乎簇拥着万千柔情、又显得那么霸道,好比经过理玉大师妙手施为的浑金璞玉,一洗其糙砺之气,立时飘洒出令群石中俯首的王者风范。

  羽然真珠轻柔的触摸着靖雨仇胸膛中央那道有些触目惊心的疤,玉笋般的指尖沿着疤痕的顶端顺之而下。

  “这一下原该要了你的命——”她低声笑道,“你可真不简单,受了如此重的伤居然还活得好好的。”

  “呵呵,你的夫君我可是九命狸猫——”

  “吓,你是狸猫,那我又是什么呢?”

  “嘻嘻,我的小真珠当然是一身狐媚的九尾狐啦,嘿,且让为夫摸摸你有没有那惑人的尾巴?”

  “——”一个女子不依的娇嗔声。

  大武皇城太子殿府。

  一个独立院落的秘室中,一个年轻男子坐在一精致的香檀书桌上首,沉吟不语,英俊不凡的相貌被兀鹰般的钩鼻和犀利若毒蛇的眼神一衬,显得有些峥厉;在其下首,一个气度雍容的衮服老者与他对座,除了稍稍的秃顶,岁月几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据司天台监传来的消息,再有十天就是妖月之夜。左辅大人,你看它对于我大武王朝来说,主吉主凶啊?”那个年轻男子开声问道。

  “太子殿下,你看陛下这次出游是否别有隐情?”左辅大人微微一笑,答非所问道。

  “哎,我已然从安于父皇身边的侍卫处得知,父皇这次出游对外明言是往芜州上林苑围猎,实则是想依赖上林行宫的天然阴寒之气,再配合妖月的血精,好治疗上次皇城一役所中的内伤。”太子叹了口气道。

  “陛下行前虽然外表上看不出丝毫的蛛丝马迹,但若陛下这等身居四大宗师的高手,等闲不会受伤,一旦受伤,必然不会轻;太子殿下亦是武学高手,当知其中‘无迹胜有迹’的至理,所以依老臣看,陛下这次的伤严重程度可能会超乎我们的想象,否则围猎又何须带上一千血卫从游?反观陛下钦点的围猎之人比起上次不仅少上许多,而且全部仅限于陛下的亲信,更可疑的是,是羽然真珠那个丫头……”左辅大人忽地话锋一转续道。

  “殿下,恕老臣直言,陛下虽然依世袭的皇家宗法制度,立殿下为太子,这次出游前又特命太子监国,表面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并不容太子殿下所想的那么乐观;只看二十个皇子中,别的一个不带,陛下偏偏独让二皇子随行……”

  “左辅大人,你想暗示什么呢?”

  左辅大人话尚未完,听出太子口气中的不怿,顿了顿,偏首凝视了微有所思的太子一眼,然后缓声续道:“王者可以造势、霸者可以夺势、智者可以任势,亡国者无谋于势。谋大事者,应当机立断,否则天与弗取,反受其乱。”左辅大人迎上太子凌厉的眼神,声音娓娓动人,显得从容不迫,风流儒雅中自有一股睥睨的豪雄气魄。

  太子虽无师旷之聪,却也闻歌弦而知雅意,这时哪还不明白左辅的寓意所在。他本就不是一个迟钝的人,又兼处在太子这一惹眼的位置上,纵观史帛上的历朝历代,夺嫡的事数不胜数,在这样的宫廷风云中,失败者的下场往往是很悲惨的;所以别看他身为大武的太子,却对异母所出的二皇子颇有几分顾虑;父皇对他的荣宠显然远过自己,特别是上次又任命他为铁血亲卫统领,反观自己,除了太子这一虚名……

  不过目下是一次绝地反击的大好时机,若能……想到这里,太子的心顿时霍霍乱跳,连呼吸都粗重急促起来,显然在转动着某个平日在武冲的淫威下连想也不敢想的念头。

  “那依宰辅大人之意?”

  “呵呵,太子殿下文韬武略,智比天人,不会没有自己的想法吧?至于老臣,一切听从太子殿下吩咐行事。”左辅大人显然是一头精于此道的老狐狸,虽然自己是太子一党,但是兹事非小,一个闹不好,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能小心些总没错,又岂会轻易露出自己的底牌。

  “兵变皇城?”

  “妖月悬空,乃是兵祸血光之兆。太子殿下所言固是,若要奏功,此举亦是势在必行。只是……”左辅大人见太子殿下袒诚以待,顿时放下心中的顾忌,话音未落,却又轻轻摇了摇头。

  “宰辅大人的言下之意?”太子至此有些不解的望着左辅大人。

  “依殿下之见,朝中领军之将谁最深孚众望?”

  “当然是前宁国公夫人连珏了,只是她刻下还随着父皇远在近千里外的雁州,一旦我们猝然兵变成功,尽管以她之能恐怕也无济于事吧?”太子脑海顿时闪过前宁国公夫人那英风凛然却不失妩媚风情的姣好容颜及其几乎无懈可击的身段。

  话说这位前宁国公夫人,是大武镇守静北关的静北王连纵之女。十八年前,时值武冲登基不久,兼且国内流民义军四起。大武北疆三十万外族联军在静北关集结,想借以打开大武帝国的通道,事实上外族联军在当时若彗星般崛起的女真族天才军事家术直的统领下一举攻克了依山而筑、易守难攻的静北关,稍后又连陷十数城,铁蹄所至、兵锋所指,如入无人之境。气势如虹下,准备西下逐猎皇城,大武帝国顿时陷入开国以来最为严重的外族危机。

  这时一个尚处花信之年的少女打破大武素无女兵的传统,率领其父不足五万的残部,竟然以同仇敌忾之心巧妙的联合到各地的义军,逐步收复了失地,从而创造了大武历史上的军事奇迹。在她的统帅下,大武军队连辟外族上下三军,迫其退守于高垒深沟的静北关,最终虽然没能全歼来敌,但其天才上将术直却饮恨于此;连珏本来还想率军深入外族联军的腹地,直捣其大本营所在地龙泉城;可惜大武皇帝武冲面对朝中纸屑般飞来的诸如“牝鸡司晨,惟国之索”或者“蔓草难图,况巍巍千军乎?不早为之,陛下恐将不堪”之流的谤书,不得不下旨命连珏班师回朝。

  武冲虽然准了朝臣奏令连珏退师的折章,但还是毅然否决了以种种荒谬理由秘密处死连珏的奏议。连珏回朝后,武冲以国宴为她洗尘,然后把她赐婚于大武六大星子城之一紫雨城主兼世袭前宁国公柳之风,可惜好景不长,婚后不足一个月,柳即死于一群莫名流贼的手起刀落。稍后,武冲又力排众议封她为靖宁公主,并将紫雨城赐封作她世代血食的领地。

  比她小五岁的太子殿下曾与她有过数面之缘,打六年前的第一眼始,他就暗暗倾心于她,不时狂想拜倒于她的莲足下,可惜一直未得机缘。不过他自个却明白,一部分是惮于连珏在朝中的威名,但更让他顾忌的是,此后连珏虽说到现在也没有再行婚嫁,但据他获知的密报,她很可能隐然成了武冲的枕中人。

  如果这次诸事顺心的话,不理别人怎么想,他一定要不择手段的遂了这番宿愿。

  “老臣看,殿下是动了怜香惜玉的念头吧。老臣忧心的是以连珏在军中的素望,若她附随陛下登高一呼,恐起难以预测的变数;更为可虑的是,以陛下的勇武,我怕朝中长期活在陛下阴影下的一干大臣,在他面前将会不战自溃,该后果有多严重殿下也可以想象。”左辅大人缓住话语,显然是给太子以思索的时间和空间。

  “左辅大人的意思,莫非是想——,只是计将安出?”一丘之貉的太子一个瞬间便读懂了左辅大人眼中若有若无的杀机,不过想到父皇武冲的神武和他在外的声名,心性坚忍如他者,也禁不住打了个冷战,眼中惊惧之色连闪。

  “呵呵,这个老臣已有计较。太子殿下,你想想看,芜州地近哪支义军的地盘,或者说哪支义军在其附近有较为频繁的活动啊?”

  风朗日晶,融和天气,靖雨仇遇袭后的第三天。

  颇令靖雨仇两人奇怪的是,数天来,赫连铁树他们的踪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音问全无,甚至连个口信也没有。

  别是赫连大哥他们不知出了什么状况罢?

  呵,我的大小姐,这哪里用得着我们瞎操心,且不论赫连铁树有数万军马随驻,只说他的武技也不见得在我们之下。与羽然真珠相携缓步在云石城内的大街的靖雨仇不以为意的笑了声她无谓的猜度。

  这倒是,赫连大哥是四大宗师中的陆文夫陆前辈的秘传弟子嘛!

  啊?靖雨仇惊乍了声,一脸疑色的向她掠望过去,显然对羽然真珠随口道出的这一对他而言可谓惊天之秘的信息没有任何准备。

  你不信我哪,这在皇朝大内司礼监枢密院的秘密宗卷上可是有稽可查的!

  靖雨仇打了眼满是娇嗔的语气中略带无从说起的挑衅味儿的羽然真珠,螓首微偏,小巧的嘴角轻俏的噘起,现出一种他以前从未在她身上领略过的风情,似乎有些不可理喻的刁蛮,偏是那么可爱,恩,或许用高贵的刁蛮更为贴切……

  枢密院?这是哪国的新鲜名词?从真珠较真的语气和神态来看,难道是大武王朝成立的秘密情报机构?

  信,我当然信拉,只是有点惊讶罢了。靖雨仇拉过适才从他臂中滑开去、这时犹自旋踮起左脚后跟、娇俏的偏首望向他的佳人,俯身在她右颊上香了一口,你还有什么牛黄马宝?再拣几样像这一类的逸闻趣事,好让为夫也长长见识啊。

  多着哪,不过大都语焉不详,比如天水城以前便是大武皇城六大星子城之一,前左丘世家你知道吧,天水城曾经执掌于他们手中达百年之久……还有我们刻下身在的云石城……

  看到檀郎兴趣盎然的样儿,羽然真珠情兴弥高,漫口道来一些靖雨仇以前闻所未闻却无疑有着十分重大情报价值的隐秘事儿……

  嘿,那个身量不足四尺,貌若小童的和尚一会儿陆文夫,一会儿破财的,如果真珠传递的消息没错的话,再联想到她昨儿绘声绘色、巨细无遗道来的自己昏迷后的诸般情形,他很容易的便猜想到,陆文夫、破财,莫非他们竟是同一个人不成?呵,这未免有些荒谬罢?他们都是江湖上大有头脸的人,一个身居四大宗师,一个是香榭天檀的长老,别说武功心法混不了;再说一身又岂能两用,他们在江湖的煊赫名头可不是吹捧出来的,都与江湖上某某轰动的大事挂在一块的。

  靖雨仇这么一想,便把这个猜测否决了,眉宇重深,又抑或……

  他忽地又生出一个连他自己都感到好笑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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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第二人格(下)

  云石城。

  时已三更,迢递的夜漏声,叹和起潮打孤城的节奏,远远的传过,岑寂中涵着一股耐人寻思的永味。无星、无风、无雨,一轮明月高高悬起,便似有团圆意。

  月色皎然,如新磨出匣的宝镜,写意的散作一天清光,静静的融进水波不兴的元江;兴许是渡口高起的灯塔的缘故,清白的月光,细看去有些微微发赤。

  忽地风起了,依然无星,雪浪逐欢,打得泊在岸边的江船窜高伏低。清月孤明,寂寞嫦娥,兴许嫌得孤单,在春水方生的元江中化为火树银花般的点点寒星……

  风越来越急了,呼啦拉的扯起桅帆簌簌直响,似在为汹涌的浪势摇旗呐喊。惊恐的叫声震撼着船外的世界,反为天籁荒原般的存在添了不少生气……

  消魂无度,忙活了大半夜的靖雨仇两人骇然从睡梦里惊醒了过来。云鬓蓬松,犹自眼饧身软的羽然真珠忽地感到一阵羞涩难当,偏偏酥美得通体皆软,动都懒得动;但一觉转醒,怎么又似阴中生楚,不旋踵腹下涌起一股急切的难耐,她不禁似羞还喜,暗道:“难道给雨哥三招两式的摆弄,自己就变作放荡的女人了?”

  靖雨仇翻了个身……

  心中虽作如此想,羽然真珠手下却下意识的跟着他翻过去。靖雨仇原本会再度入睡的,但是真珠柔软的后背已然揉到了他的腰侧;那种强烈的刺激让他无法忽略,他必需摸摸她。

  一个轻抚导致另一个,四唇相交,靖雨仇的神志尚未完全清醒,他的身体已然开始和她徐缓而甜蜜的做起爱来。

  “嗯…唔,外面又起潮了?”

  “嘻…嘻…,那可得问你呵,要不要为夫推波助澜啊?”

  “死相耶你,不要想歪了,人家指的是元江潮。”

  “遮莫是为夫弄错了,那我可得验验……”

  “格…格…,好了,算怕了你的魔手了——,嗯,人家也快了嘛。”

  “据附近的渔民说,这一阵子元江潮频繁的有些蹊跷啊——”

  “你这人好无赖呢,不理人家难过的,谁还有闲心管外面的事呢?”羽然真珠不依的扭摆娇躯。

  “嘿,真珠你还别说,你不觉得这种无须着力的感觉别有风情吗?来,我们试试——,嗯,对了,就这样子,呵呵,是否特别有情趣来着?”

  亭夜时分,雁州乌林峡。

  玉露泠泠,一直隐没的山月从峡谷林表的上空铺泻下来,落在马蹄敲出的声声碎音上,投成了一片斑驳的影子。驳杂的乱影时不时在一脸肃然高踞马背上的赫连铁树身上追逐相戏,他那坚毅的轮廓在沈沈的夜色中,丝毫不因此柔化半分,反越发显得峻刻。

  他忽地轻叹了口气,迎过头看看了天头的清光桂影,月色格外的清圆,清白之余紫中带赤,发出一股妖艳诡异的摄人邪力,嗯,去开望日还只剩得一天罢?

  “比常夜,清光应更多;尽无碍,蟾影自婆娑。”他尚记得十五年前妖月横空的前夕,——正是在那年的今夕——他有幸成了一代宗师陆文夫的传人,这亦成了他生命由平淡趋于绚烂的契机,此后,他便决心为自己划出一条拨弄风云大势的轨迹。哼,千里清光又依旧,不知今晚,今晚…会否是他生命中又一个传奇式的契机开端呢?

  芜城地势险扼,南浮澜江,控卧于雁州走廊的北端,其城南隔澜江相望便是大武六大星子城紫雨城。摘星山的余脉由芜城北门入城,自东向西形成了诸如子云山、卧龙岗、栖凤山、出岫山一系列山峰,总遏雁北咽喉的折冲关亦赖此成为帝国十大雄关之一。芜城对于大武而言是沧澜平原的西北门户,但对于兽人武装而言,则是由西域南下西向的最为便捷的通道,他们西域部落对这个地方可谓垂涎已久,奈何一直未得合适的机缘,——虽说刻下大武渐趋分崩离析,但山河险附的芜城仍为其牢牢把控,城北折冲关更布有十五万重兵。

  以前他们南下,路虽说有两条,一是纵穿西域中南与大武接界的维加漠地,一是渡过域西的澜江然后走马空气稀薄、海拔高达三千米的西域高原;但都艰险非常。一旦能把芜城据为己手,对他们而言,便等若开辟了一条逐鹿帝国最佳的黄金通道,从此不必绕了那么多危机四伏的圈子,更重要的是,坐城雁北,进可谋攻,退亦可赖高垒深沟画地为守。

  恩,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得好好把握喽!

  嘿,真有够狠毒的,赫连铁树脑海里倏地闪过大武帝国大太子武睿阴骘中略显轻狂的脸容,哼,还真是虎父无犬子啊,他老子算计了自个的兄长,而自负狂妄如武冲者,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在他身负重伤的时候,给他落井下石的会是他的儿子罢?

  赫连铁树蓦地兴起一种莫名的期待,自五年前统合西域各部以来,他都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知道自己对那种越是充满危险的事,游刃其中,便越感享受生命的快意。

  依照和武睿一方的密约,兽人武装此行的任务便是绞杀武冲一行,好让他们免去在皇城兵变的后顾之忧。

  他素来淡漠于两人间无谓的争锋,自问就此一道凭自己无力与武冲争锋的,不过他讲究的是千军相对之道,“要在千军万马中,保持冰心一片,才是克胜之道,其他何足言勇。”师尊的这句话才被他奉为经典。

  若慎于行事的话,折冲关的十五万大军应该没有撄其锋锐的机会。不过凭西域兽人军的强大战力,再加之战术运用得当的话,他现下仅有的五万军马未必会输给对方;乱世争雄本无终南捷径可寻。话虽如此,但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哪有背其道而行之、自找麻烦的道理,蠢得去给自己四面树敌,赫连铁树哑然失笑,呵呵,如是那样的话,他要不是个战争狂,便与一般的莽夫又有何异?

  一千血卫,应无大碍,关键的还是武冲罢。好个武冲,竟可硬受同居四大宗师的曹、江两人的合力一击,无疑是个相当霸道的武学大师,哎,可惜师尊“元神归窍”一法还尚未竞得全功,否则如果再算上武冲重伤在身这一因素的话,他们便稳操胜券了;而现在来说,对武必杀的胜算恐怕只有五五之数了,到时会有什么变数只好听天由命了。

  陆文夫,在他内心而言简直是奉若神明般的存在,虽说师尊最烦那些奉神的礼数了。“形者神之宅”之理,自古一以贯之,但师尊竟然可以奇迹般实现形与神的暂时分离,更夺天地之造化的是,他竟可舍去本尊形体,再寻寄体,其中情景,微乎神乎,若非亲眼目睹,任谁也难以相信。

  穷极思变!这就是师尊的不二法门。

  其实师尊当时也是迫不得已,大概是十年前左右,他一次从外云游归来时,不知如何竟弄得五脏六腑俱碎,在已臻化境的先天气功亦无能为力的情形下,便思以传闻中的“精神法印”死马当活马医,而身具纯阳之体的破财恰逢其会,成了师尊的炉鼎。据师尊说,这功法有“魂飞魄离”、“寄体重生”、“元神归窍”以及“万灵返真”四重境界;而这第四重,除了开着《精神法印》的羲农外,从未有人练成。据其典籍记载,一旦修至“万灵返真”的最高境界,与天地并生自是荒诞不经的虚说,但与彭祖比寿确非妄语。

  刻下师尊的元神与破财的本体还处于貌合神离,尚未完全达至如臂使指、随心所欲的境界。在此之前,他原有的武技将会暂时处于一种被封印的状态,因此就目下而言,师尊只能任精神为战,以收“不战而屈人之兵”之效;而强用武功的话,其后果很可能会因为肉体承受不住加载的力量而导致形与神的玉石俱焚,到时就真的错恨难返、回天乏术了。

  此行虽说是兵行险着,但若是能一击奏功的话,芜城还不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哼,据他想,武睿打开始便只是想利用他们火中取栗,然后想随便找个什么借口,诸如“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之类的外交辞令反脸不认帐,嘿,有了左宰大人星昭爵的儿子星原作人质,已然是位及人臣的星昭爵总不至于牺牲自己的独生子罢?赫连铁树扫视了眼左方与他并辔而弛的贵介公子。

  “星公子,折冲关容将军那边——”

  “铁树大人,容与将军追随家父多年,受过家父大恩,可说家父对他有再造之恩亦不为过。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容将军他不会不明白这一道理,况且他的家眷亦全在皇城……所以,容将军并其大军可不在大人首要的考虑之中。大人可是拉了在下作保家的,嘿,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做了阎王老儿的女婿——”

  星公子洒然一笑,迎向赫连铁树射来的灼灼目光,然后缓声续道:“不过话虽如此,成败在此一举,铁树大人文韬武略,也得谋定而后动啊。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成败昭昭,不外如是——,武皇陛下素以武立威,其铁血手段令大武满朝文武无不闻之色变;哎,也许你不以我们的做法为然,话跟你这么说罢,长期以来,武皇朝臣国戚,无论亲疏,在他的淫威下无不如临深渊、战战兢兢,恐有什么行差踏错,以致惹来杀身之祸:天威难测,真应了古人的话‘伴君如伴虎’啊。”他悠然叹了口气,翘首立望,挥鞭遥指了指林空的山月,那截足有五尺长的软鞭在他内力的蓄意施为下,竟若一竿长枪般陡得笔直,其瞬息生出的立马横枪般的强大气势更让赫连铁树看得眼中异色连闪。

  “咳,请赫连兄恕过在下失态了。”星公子感应到赫连铁树的异动,立时回过神来,略显尴尬的干咳过一声,才接口续道:“在下只是想提醒下赫连兄,切不可让武皇陛下事先获致风声,否则止就容将军能否在陛下的威势下作到坦然自如一端而言,事情会变得如何糟糕不堪,就完全不在我们的掌握中了;至于容将军单方面,我们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了,就只等赫连兄一声号令了,我们枕戈待命就是,呵呵——”

  “好!”赫连铁树闻言先是一声断喝,然后朗声笑道,“呵呵,恕某眼拙了,于路怠慢之处还请星公子多多包涵!星公子在外的纨绔形迹竟是扮猪吃老虎,你据实说来,是否想赚我来着,想赚我就说嘛,指不准我也想偶尔装装糊涂,哈哈;刻才兄弟俊发的风姿,方是你的真面目罢。某平生有愿,立誓尽结天下英豪,如果你不介意,我托大呼你一声星兄弟如何?”

  “嘻嘻,赫连兄客气了,小弟这点微末道行岂能入赫连兄的法眼。小弟可是打一开始,便真心想交赫连兄这个朋友的。”

  两人的目光越空交击,哈哈一声长笑,赫连铁树和星原心照不宣的带马向对方靠贴过去,然后以肩膊互撞了一记,倏合即分,竟是平分秋色之局。

  这时,一匹哨马来报,“铁树大人,再有半个时辰,我们便可穿过乌林峡,进入芜城西郊的上林地界:请传达下一步的行军指令。”

  “好!给我传令三军,由即刻起,着所有战士均下马缓行,人衔枚,马下铃。半个时辰后,就空阔地安营扎寨,不得发出任何响动,违令者斩。除开守营的战士,其他的人可以稍事休息,静侯今晚的行动。”

  白石城驿外。时值三月暮分,草熏风暖,于路不绝的堆烟柳浪、软侬莺闻,似在殷勤劝行。

  “真珠,此去芜城,怕不有八九百里路啊,刻下兵荒马乱的,你自己可要多加小心啊!不过为夫相信你羽然大小姐当有自保之策。”

  “你大可不必朝思暮想为夫的,免得清减了身子,让为夫心疼啊!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靖雨仇摸着脂香犹存的下唇,目送纵马加鞭往雁州方向远驰而去的羽然真珠,临末又加了这么一声——简直是莫名其妙!

  待真珠没入长亭转道不见,靖雨仇忽地没来由的兴起一个念头,他预感他很快就会同这个玉人重会,呵呵,不会罢,难不成自己会拍马追去芜城吗?咳,武冲那个霸道危险的人物,和他待在一处,好比身挟无鞘的利刃,一个不留神,便可能自伤,他还真有些敬谢不敏;相较下,赫连铁树当是个可交的人物,豪迈、大气、雄才伟略,不过想及他数次不辞而别,靖雨仇又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呵呵,不会在晃点他罢;靖雨仇瞥过真珠消匿的远端,长空连山抹过一缕微云,翠峰如簇,其一星马山孤望于野,哎,算来有时日了,不知大哥、二哥他们是否安好,玉人们是否无恙?想到这,他心头一热。靖雨仇长吸了口气,提马猛一扬鞭,回去罢!

  云石城素有四绝:雪白的云石,淡淡的纹痕显得素朴而华丽,最为令人称绝的是,其质地上佳者,夏凉冬暖,因此它成为帝国王公贵族最为喜好的建筑材料,是为一绝;冰雾花,非花非雾,乃几乎绝迹于帝国的名茶也,清香沁人,贵逾黄金,是为一绝;城外东郊芝山,有一泉眼,名为云泉,终年瘴雾环绕,然其泉水却清澈甘冽,是为一绝;这最后一绝便是荒于经年战事的江城良港,城西翼临江而起的船坞,时至如今,虽说都付与了断片颓垣,仍教人弛想起当年舸舰迷津的盛况。

  云石城,云泉,云梦茶楼。

  靖雨仇在云石城待了数日,耳熏目染于城内外的风月佳处,又因着真珠嗜茶,少不了日日来此盘桓逗留一番,想不到竟然也好上了这口。

  这不,归兴方浓的靖雨仇打马时,不留心瞥见了距他仅一箭之遥的眺江茶楼,硬是忍不住想上来润润喉。

  高楼与上,香茗一壶。他一边悠闲的喝着香茶,一边写意的俯眺窗外稀落可寻的断章风华。

  白云无心若有意,时与江雪相吞吐,数看远近下中流,偶有客帆逐水渚,是为元江偶景。

  忽地,靖雨仇的目光被江舟上一个女子的身影攒住了,她着一身白衣,临风而立,一头流苏般的青发垂及纤腰,轻柔的覆贴于娇颜的白纱遮过了她越发撩人遐思的姿容,靖雨仇正待赞一声…

  她已然向自己的方向摆起手来,——靖雨仇不解的向自己周近打了一眼,这才发现他的邻窗多出一个同样美丽动人的少女,——继后便扬声道:“师姐,我在这呢,没劳你久等罢。”

  一箭风快,数息间,距江岸还有将近五六丈那么远,那少女已然横江掠过水面,然后不待片刻的歇息,足不惊尘的向她早已抢下楼去的师姐飞身迎去。

  呵呵,他刚才还想赞她柔媚来着,想不到这么野,不过那种灵动的旋律,依然看得久经脂粉的他心神一动,其飘逸之美着实胜过曲院槛亭风荷多多,几近步韵嫦娥舒舞广袖。噢,靖雨仇有些不解的懊恼了声,他倏地发现自己适才竟然全心想着她,呵呵,难道自己与她尚未谋面(仅仅是临远一眺,还罩着面纱),心神便为之所夺吗,嘿,暗笑声自己指不准是猎艳心起,才会表现得如此不堪,想佳人妆楼颙望,还是快些回家罢,随后再一笑便释然了;长身而起,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搁,便待转身下楼。

  没奈何,靖雨仇的眼尾不小心由窗台漏了过去,正好捕捉到一个即将没入远处人流的倩影,脑海里适时的现出一个充满了野性美的少女,——哦,没错,怪不得那么熟眼呢,她正是曾于“魔眼”向他行刺的那个姑娘,时光飞动,她的野性美在行刺前那气息可闻的近距离表露得尤为让人震撼,她那双一霎不霎的大眼睛,她闪着天然光泽微微外朗的丹唇,她艳光四射间凹挑的承辅娇靥……

  靖雨仇心下蓦地闪过一个念头,身形倏动,甫下楼,便朝那两个少女隐没的方向跟了过去,素闻香榭天檀每代只有两个传人,他怀疑实际上不止这个数,但其历代公开行走江湖的弟子,除开俗家长老,至多时亦不会超出两个,这确实不假;至于多出来的是丫角终老于香榭天檀还是别有安置,这是人家的隐私和自由,他也没有兴趣知道。

  不过目下嘛,香榭天檀除开破财这一俗家长老不算,继雪青檀、华天香两个超卓传人外,竟然一下子又多出两个来,如此说来,香榭这般架势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了,靖雨仇一下子便生出浓浓的兴趣来。

  云石城虽然疏落已久,但今天好象正逢上是当地阳月闹集的头一天;待他追着风影赶过去的时候,两人早已没了影儿。荆雨仇游目四顾,扫了扫了熙来攘往赶市的人流,一时间怔在原地,真不知该往何去何从。谋思有顷,他当即横穿过城北大道,径直朝通往城西民宅区的巷道行去。

  荆雨仇默运玄功,察查起周围的动静,蓦地心有所感,向一家飞檐雕阁中暗含易数的大院掩去,运起“冲淡”一式。

  荆雨仇越来越发现胎息心法真是妙境不可胜穷,就拿“冲淡”一式而言,他只要运起这一式,敌人休想发现自己的生命气息,反之呢,如若逆运“冲淡”功法,则会让暗藏的敌人无所遁形。

  他才步入后院,即从东厢隐隐传来悉悉簌簌的衣帛摩擦声,又或是抖抖索索的宽衣解带声,间或杂有咿咿唔唔的亲热声、哼哼卿卿的呻吟声。

  “好姐姐,这些天可想死我了。”

  “嗯…唔…啊,你这个小浪蹄子,看你急的闹的,嗳呀…,里面又酸又软,完全提不起半分力气来,通体都酥麻了,要丢…底下腻津津的好不难受——嗯,差点连正事都给忘了,要是弄砸了,师傅还不知要怎样责怪呢?”捧起两股,埋首细细添舐吸吮,“嘻嘻,好姐—姐—,那也不争一时嘛!再说了,有我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

  荆雨仇意想不到竟可撞到如此香艳的场景,听得那一声声又腻又媚的娇喘呻吟,心下禁不住怦然暗动,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两具作出各色姿势体态、雪白玲珑的玉体来……

  情兴大涌下,他恨不得凑近去瞅瞅内里的无边春色,但终至作罢,以刻下的状态去采探,不被发现才怪,荆雨仇随即苦笑着,暗暗自我告戒了声,看来以后和香榭天檀的女人欢好得万分小心了,其中暗藏的玄机,只看雪青檀对自个的就足够了。

  厢房里云雨渐息……

  “师妹,三长老的下落有眉目了吗?”

  “当然!”她语气中略见傲然,“不过事情见得有些蹊跷,三长老被兽人武装捋去芜城了……”

  噫,他们怎么也往芜城去了?师姐心里打了突,却没有打断师妹的话,听得她继续往下说。

  “三长老和他们一路可言笑得欢呢,我怎么也看不出三长老受到挟制似的。可惜我只能远远的跟着,听不出他们都说些什么来着。嘻嘻,不过呢,我发现了一件大事儿——”说到这儿,她缓了缓声,然后神情得意的望向师姐。

  “看我怎么治你,让你卖关子——”

  接着只听得里面花枝乱颤的一阵娇笑,和不亦乐乎的嬉闹声……

  “格格…,好…姐姐,嗯…,我说了,你的手让我先缓一缓嘛…”她依旧是先前那般轻松慵懒的语调,声声腻人,“我无意中发现了起天大的阴谋,是关于大武皇朝的。大武的大太子武睿正密谋趁武皇出游的大好时机,于今次妖月行空时在皇城发动兵变——”

  “师妹,你最爱胡闹了,这等事也来开玩笑…”师姐语中带嗔的道,脸上却现出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儿。

  “嘿,这可是千真万确的,哦,对了,师姐,你先看看这个。”说着,师妹从袖口里递过一张纸条儿。

  “这——,兹情体大,啊,师妹,这事你给师门和华师姐传过去了吗?”

  “嗯,这事我当然能理会了,我可是第一时间传出去的。”

  “这么说来,你的诱鸟都训练成功,派上用场了?”师姐见师妹一脸得意的模样,随口赞了一声,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嗳,对了,从这鸿书上有限的信息来看,可以确知的是,武睿与赫连铁树的兽人武装已然达成秘密联盟了,不过后者不往皇城去帮手,反向芜城方向集结——”

  “嘻,这个并不难理解,武冲是不在那围猎吗,你看是否项庄舞剑,意在武皇呢——”

  靖雨仇的内心像是给烈火燃烧般,却非是适才上涌的情火所致,他刻下想的,只是希望能在阴谋发生前,赶去给真珠护花,其他的嘛……

  院外,起风了,乍暖还轻寒的,靖雨仇抬头看了看天色,帝国的风恐怕要转向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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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风云初动(上)

  大武的太子殿下准备在今次妖月之夜发动政变?靖雨仇乍闻之下,还真是吃惊不小,不过旋即他便意识到,对于他们流民大营等各路义军,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说实话,刻下大武帝国虽然乱象已呈,但至少表面上还保有一种微妙的平衡,战乱也只是局部的、区域性的:这主要是各路义军大多实力相当,不到非得已的情形下,谁也不想冒险做出头鸟,否则一个弄不好,被人坐收渔人之利不说,更甚者会变成众矢之的,惹来其他势力的众起而攻之。

  现在若是武睿以不逆之名发动政变的话,他们便等来了一个借机大声说话的时刻,自古天下宝物,惟有德者居之,你武睿僭越约定俗成的宗法礼数,觊觎神器,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国将不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可不能坐视不管啊。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想通了这一层道理的靖雨仇忽地唯恐天下不乱起来,顽心忽起,他不顾内院的一对正寻好梦的“鸳侣”,把声音弄成一线,故意对着内院的方向大叫一句“有官兵啊”,然后足尖点在外院一个凉亭的尖顶处,如飞鸟展翼,几个起落间,越墙而去了。

  出了院落急急掠走了数步,靖雨仇想到适才由内院传出的似张皇又似愤怒的异响,正想报以两声大笑,便听到左前不远处传过一片混杂的扰攘声,隐约中似乎伴着军旅行军时特有的齐整步音以及兵器盔甲交相摩擦的金属鸣响。

  嘿,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厉害,想不到刚才随口无心叫喊的“有官兵”竟然当了真。咦,不对啊,这肯定不会是云石城的水源军,那它是从哪转出来的,以自己的耳目之聪,这么一支大军居然开到城中腹地,才为他发现,而且还只是略闻风声?靖雨仇虽然满腹的疑问,步下却丝毫没有放慢,反不着痕迹的加动速度朝风声起处掠去。

  由最近的南城门拓入的宽阔的月华大道,一时万人空巷起来,显出经年难得一见的虚饰的繁荣。从靖雨仇的方向望过去,大道虽然人流扰攘、混乱不堪,但看得出,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想借由南城门好逃出城外去。不过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些人除了一些轻车就简的商旅外,大多是些锦衣华服之流,那些灰头土脸的粗布百姓却好象炼就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毅然不为所动,只是纷纷放下手上的活,倚门争赏着这一由贵人大军集结的风景。

  老丈,今儿个是怎么了?他们逃什么啊?城里有什么危险吗?如果真有危险的话,你们又怎么一动不动啊?靖雨仇有些不解的挨近一老头动问了声。

  唉,还不都是这个兵荒马乱的年头闹的。这不,刚才有一队不知打哪冒出来的甲兵直奔城北去了,不用说,准是去打家劫舍去了:那区都是达官贵人、商贾巨富们的地头啊。至于我们嘛,逃和不逃还不都一个样儿,你瞧,这蓬门敝户的,他们都懒得光顾呢……

  呵呵,老丈,你看他们那个狼狈相,想起平日都一个个满脑肥肠、趾高气扬的,还真解气啊!

  说的可不是嘛!不过这又管什么用呢,哎,过些日子,他们准得转来的。哎——不过就是这养养眼的光景也有日子没见着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大过马,何况被抢去的也不过是他们的九牛一毛。这些天杀的,我说这些兵匪怎么不干脆一刀把他们给撂了,唉,世道就这样,好或不好,反正都是我们穷人受累……

  靖雨仇听得他叹息一声紧似一声,一声沉似一声,无言以对,只得回以一声无可奈何的苦笑。

  啪啪…声起,靖雨仇顺着声音望过去,但闻月华大道折街传过的踏步声响,想来是适才老丈口中的那队掠城的士兵捞足了战利品,刻下不知又往哪赶去?

  哼,水源军与流民营交锋以来,屡遭败绩,城内守军所剩不多,这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完全想不到云石城现在只剩下座不设防的空城了。前数天他本来想看看哪天有空,顺便找阮公渡算算旧帐,那会他便发现城里的首脑人物一个也不见踪影,当时还以为是什么空城计呢?呵,在这些跋扈的士兵眼里,云石城的那些哨塔恐怕都和摆设没两样罢,徒徒守卫着几座摆不开战场的城门。

  只听看他们整饬的步音,靖雨仇便知道他们决非一群乌合之众,而且相当的训练有素。一小会后,这些士兵已然出现在靖雨仇清晰在望的月华大道中,虽然全副武装,但他们点行式的、颇显轻捷的频频步履,却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仿佛他们身着的那些金黄铠甲被抽去了重量似的。忽地,靖雨仇生出一个念头,或许他和云石城的百姓都想差了,这群甲兵看上云石城,决非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式的路过那么简单,他们很有可能是蓄谋已久的,若此的话,那么他们志并不在掠城,而根本是来夺城的!

  弓箭在腰,刀剑掣手,一时满城尽带黄金甲。这究竟是哪路天兵,居然能够在不动声色中便赚了一座城池,事先无声无息,连身在城中的他都没有发现一丝破绽。虽说是一座空城,但前后时间不到半烛香的工夫便控制了全局,也当得起好本事了。靖雨仇暗赞了一声,便又大叹可惜,以云石城的水利之便,在未来战争中或许会扮演起重要角色的,这么一座城池竟然被别人着了先鞭。

  咦,靖雨仇忽地心下一动,那些士兵的铠甲似乎看着有些熟眼,莫非——想到这一可能,他立时喜动颜色,暗自避到一个不为注意、却无碍他视野的角落,饶有兴味的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沿着月华道向南城门挺进,当城里的百姓以为他们会穿城门而出的时候,他们却如靖雨仇所料的在快到城门时停了下来,一个中等身材满脸横绝之色、看来是这群甲兵的头目人物下达起命令来。

  胎息心法很自然的流转起来,一把清晰的声音收入耳鼓。

  岳将军不刻即到!紫川,你分三十个人速速去整理城主府,务必在岳将军抵达前完成任务!

  呃,你们几个呢,给我巡城去,看是否有魔门的漏网之鱼?还有程辉,不要忘了多传传我们的安民计划。

  唐龙,你带十几个人先把通往城主府邸的北道大街清理清理,什么,就这么点事,还得惊扰百姓,没听岳将军来时怎么交代的吗?凡有扰民者一律问斩!李强,王动,还有你…你…,你们五个分去各处谯塔巡哨,岳将军的船舰一到,紧记得鸣钟,第一个鸣钟的有赏。其他的都给我上门楼守好城池,千万怠慢不得,否则有什么差池,就提你们的脑袋来见我。

  他大模大样的把命令传达了下去,看到他们在自个的调度下应声而去的身影,他感到分外的志得意满,嘿,算算自己待在百户长这个位置上已经够久了,这次立下大功,虽说不费吹灰之力,但混个千户,恐怕不是什么难事罢——岳将军?难道还真是红尘那丫头不成?

  靖雨仇待他闲了下来,向他掩了过去,只是不知他是在想些什么美事还是故意视自己不见,连靖雨仇在他身边待了好一会,他都没有理会。又轻喂了几声,靖雨仇见他兀自耽于不知所谓的白日梦,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晃。

  那个小兵头正想到美处,被靖雨仇这么一扰,恍地惊觉,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大怒下想也不想,朝靖雨仇便是当心一记看似简单却暗蕴幽冷杀气的重拳。

  靖雨仇当然不会放在眼里,轻松的一一避过他连珠般层叠不穷的后招,待他锐气稍惰,才呵呵一笑道,“这位将军,刚才多有冒犯,见谅,见谅!敢问你们是哪支义军啊?”

  靖雨仇随口喂了他一记甜枣,见他脸色稍霁,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手下也放慢下来,知道这一声将军说到他心坎去了,当下又叫过一声“将军”,便立定脚步再拱手一揖,然后摆了个洗耳恭听的样儿。

  这百户长与靖雨仇甫一交手,便立知自己远非人家的对手,停手不打嘛,又碍不下面子,正感心烦;这下闻得一声将军,心中实感快意,再见靖雨仇一副恭顺有加的模样,哪还不懂借坡下驴。他先是故作傲慢的瞧了眼靖雨仇,又拿捏了有番,觉得摆足了将军的威风,才开口道:“我们是流民大军攻夺云石城的先遣部队,本将军是这次行动的总调领,——恩,对了,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本将军无礼——什么,你是世居云石城的良民?哼,你现在明摆是来刺探军情,我怀疑你是魔门在城中的余党!”不过他显然对听来口甜舍滑的靖雨仇印象甚佳,不待靖雨仇开声,便装作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不过呢,我们流民营素来主张任人惟才、才为我用,从刚才那几下,我看得出你还是个可造之才,不若跟着本将军——”

  如他忽起的猜想那样,对方果真是流民大营的军队,那他们口中的岳将军九成九就是红尘了,呵呵,从刚才此人的说话来看,红尘不刻便要由水路从华宁抵至云石城,不知二哥他们会否同来,靖雨仇心中升起一股迫不及待的冲动,朝那百户长着了眼,他一脸陶然如醉的神态,不管对方是否在听,依然乐在其中的说教些不知所云的话,靖雨仇暗自笑了声,再无兴趣听下去,便待要离开。

  就在这时,喧哗声大起!

  云石城的百姓目瞪口呆了看着这些举动大异以往任何一拨军队的士兵,终于明白他们要把这座城池据为己有,顿时挑起一阵骚动。如果仅仅是劫掠一番还好,反正他们又不是有钱的主,但是他们好象并不怎么掳掠财物似的,这就费思量了。不过止就——赖着穷凶极恶的水源军的地盘不走——这一端而言,往后城里就有得一番干戈扰攘了。

  “各位乡亲父老,大家不要惊扰!我们是流民大营的义军,是来拯救你们于水火之中的。

  现在我代传我们岳将军的一个命令,流民营大军所至,所有将士不得扰民!但有违令者立斩无赦!此外,岳将军还着我与各位乡亲父老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我们流民义军的宗旨便是代表广大穷苦老百姓的最根本利益的,从今往后,你们的一切冀望便有了牢不可破的依托了!我现在再给大家传个捷报,石公山的水源军在我们流民大军秋风扫落叶般的攻势下已然全军覆没了!虽然这只是跋涉千山万水的第一步,但你们要坚信,我们的胜利是不可阻挡的历史潮流,妄想与我们为敌者,只是螳臂当车,是无阻我们一往无前的胜利脚步的!你们要坚信,在不久的未来,这大好江山就会属于我们,当然也是属于你们的。最后,我,师捷,以虎贲军先锋大将的身份宣布,云石城由即刻起,就归属我们流民营所有了!而你们就是这个重要的历史时刻,最佳的见证人!”这位叫师捷的百户长从百姓们的惊扰声中缓神过来,但那番意想中的豪情却犹有未尽,便借势慷慨陈词起来。

  师捷?好名字!看来他倒是不可多得的激励士气的人才!靖雨仇趁他有意无意间向他望来的一瞬,赞许的向他一递大拇指。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云石城早换上了流民大营的旌旗,不过不是原先在华宁他见识过的那面,而另更易了一画,滚了云边的旗帜饰以耳目一新的虎黄底纹,乍看下让人感觉象是一贵族的纹章多于一面麾军蹈厉的旌旗;但再有一眼,便倍觉精神长振,绣于其上的李字,笔逐龙蛇间颇像一个横戈立马间千军致师,万夫辟易的猛将。那种浑然的厉烈嵯峨之气,便若有伏着万千军马的遁甲奇门布着其间。忽地,好似一心生的幻境,那旗上本是死物的画影像是得了灵气似的,隐隐约约之际,逐显出寥廓的战场,尘土飞扬处若有百兽率舞:气魄之大,尤令靖雨仇咋舌不已,“虎贲,勇士称也。若虎贲兽,言其猛也。”只是不知是出自谁的大手笔?军中有此等人物,有机会的话,自己怎么也要请益一番。

  谯楼钟声四起!

  该是红尘他们到了,靖雨仇向四周环视了下,城中的百姓看来是接受了师捷的安抚,大都夷然不惊,除了些大着胆儿跑去看热闹的百姓外,该干什么的还照样忙活什么。

  靖雨仇放开脚步,兴冲冲的往城外硕果仅存的云津渡头掠去,师捷一行早恭候在那里,好迎他们岳将军的大驾。

  西向元江极目望去,在约莫距城三里许的水面,旌旗蔽空,漫江的旗舰浩浩荡荡吞江而来,以犬牙交错之势,列成两梯纵队,首尾相应,给人无隙可乘、浑然大观的万千气象。

  到了云石城外一里许处,一舰从众船列成的战阵中排众而出,舰牙那面虎贲大旗比起其他的旗帜都要更高和更大,在江风中如天威怒扫般拂拂飘扬,这使靖雨仇知道它应该是流民大营的主舰。

  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元江一时现出千帆竟舞、百舸争流的久不复有的盛况。

  靖雨仇运足目力,岳红尘迎立船首,飒然作响的江风吹拂开她系在肩颈间的披襟,露出一身特制的黄金软甲,越发的衬得素来不喜红装的她英气凛然。

  一条缠银丝的玉带把她的蛮腰紮得纤不盈握,胸前玉峰怒突的玲珑线条亦借此曲尽其妙。

  落帆…抛锚——“百户长师捷幸不辱命,在此恭迎岳将军的大驾!”

  “好!以后这便是我们流民大营的新城了!”岳红尘摘下头盔,娇喝一声。本紧绾结于头盔内的秀发写意的披拂开来。那份揉合了刚健爽朗的英姿和绰约动人的美态的特质让靖雨仇有一瞬间看得目瞪口呆,月余不见,岳红尘的变化还真不小啊。

  “本次特派行动的先遣两百余名士兵本月每人加饷银五十两,百户长师捷晋升为副千户。”

  “这次我们之所以能轻取握天下水利之便的云石城,将士们功劳颇着,本来依言要摆宴犒赏诸位将士的,但刻下兵凶战危的,各方势力在一旁虎视眈眈,我们隔江享誉天下第一名城的天水城又是魔门重地,实在容不得我们有半分疏忽。所以呢,今天这杯酒就权且记下了,待适当的时机到来,我当加倍奉还!‘虎贲’是我们流民大营军队建制中对于最骁勇善战的军士的最高荣誉头衔,诸位将士都是从中遴选出来的精锐中的精锐,铁中铮铮、杰出之尤者,这一称号,即使就整个帝国而言,你们也是当之无愧的。

  大丈夫者,大英雄也,若此,便当仿效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你们当知道古中原有一句耳熟能详的口号流传至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异邦一位超卓的军事天才拿破仑有句名言,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决不是好士兵,不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决不是好癞蛤蟆。所谓时势造英雄,刻下的帝国,风云激荡,这正是我们每一位有志封侯的将士们,博取功名,以求封妻荫子、光耀宗室、甚至着录于千古青史的最佳时机!

  大武帝国,其当今在位者荒淫无道,久享残暴之毁名,致使天下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伐无道,诛暴秦“,千古一理!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或说有德者居之,或说捷足者先登。

  我们流民大营奋发蹈厉,亲附百姓,同其忧乐,国之神器,舍我其谁?相信有朝一日,我们流民大营必赖席卷天下的虎贲大军站在帝国之巅,指点江山,俯瞰历史风云。”

  “锵”!岳红尘抽出悬挂于腰际的宝剑,遥遥指向中天的丽日。

  “嗬…嗬——”,数万战士同声叱喝,兵刃亦随之高高举起。

  九举九喝乃止。

  群情激昂下,所有将士均嘶声竭力,愈叫愈响,愈叫愈齐,至其奔合成流,其声浪恍如隐横层霄的惊雷炸响过了数纪的天地轮回。

  靖雨仇没想到岳红尘看似质野不文,说起话来却是满嘴“之乎者也”。据他所知,岳红尘仅仅是粗通文墨,想不到说起话来却文采斐然,锦绣风物,信手拈来,她这手从哪学来的,抑或先请人捉刀的,呵呵,不过这番口吐风云的气魄,仿佛胸藏百万甲兵,却是伪装不来的。

  靖雨仇虽然置身事外,但遇着如此壮观的情形,也禁不住跟着热血沸腾了一番。他默默注视着岳红尘,有一刹那,她仿佛定格了般,最后幻成一个引导无数生民梦想与荣誉的自由女神,散发出令人不敢亵渎的玉洁风华;但当你的目光凝在她高擎而起的宝剑上时,在日光的激射下,它流蕴出血色的采芒,又会让你联想到某位主宰战争的女魔。不过,没有疑问的是,这两种特质对靖雨仇都很有吸引力。他忽地生出一个恨不得把她拥在怀里恣意蹂躏一番的念头。

  靖雨仇眼角余光瞥及那位刚由岳红尘提升的千户,见他时而一副大气也不敢透一口、生怕听漏了上官的一句半词的表情,时而按捺不住的手舞足蹈一番,忍不住暗笑一声,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打了很大的(保管对方不能忽视)呵欠,待那位千户横眉立目的向他望过来的时候,便略带不屑的口吻开声道:“这就是你们的岳大将军吗?我看不会只懂胡吹大气罢?”

  竟敢对我的偶像口吐狂言,师捷副千户闻言下,哪还不大光其火,正待有所行动。靖雨仇忽地气势一变,立时止住了对方的蠢动,然后继续缓声道:“师将军,你信不信,待会只要我一句说话,我保证你们的大将军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我投怀送抱?”

  “好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啊,呵呵,我的岳大将军,别来无恙啊——”

  岳红尘闻语娇躯一颤,不能置信地向靖雨仇望去,再待了半晌,以一种说不出的野性姿态,左手一拉系于肩颈的披风丝带,右手一挥,然后恰在披风飞离她的同时,和着一团香风,飞离甲板,掠过丈许的水面,向靖雨仇的怀里投去。

  “阿仇…,死…阿仇,这些日子都死哪风流去了,是不是把我们姐妹都忘在脑后了?”声音越转越细,似乎暗含幽怨,以岳红尘的坚强,使靖雨仇不禁怀疑,那丝怨怼的语气是真的出现过?还仅仅是出于他自己的臆想?

  靖雨仇这么想着,灼灼的目光便贪婪地在她身体上下巡弋,看得岳红尘居然会俏脸一红。

  心下再无疑问,靖雨仇大嘴捉住岳红尘的唇瓣,先来一记长吻,以解相思之苦。岳红尘一向以强悍的男人自居的女人,她健美丰腴的体形亦会给人这种感觉。岂知当她动起情来,终显示出女性天性娇柔无力的一面。

  靖雨仇五指飞动,就在稠庭广众下探索着岳红尘温润丰腴的娇躯,细意的感受其间的红肥绿瘦。岳红尘略带挣扎的扭动娇躯,但在外人看来,她的动作象是回应而多于拒绝。

  唇分。

  靖雨仇发现岳红尘那双小手犹自在他身上激情的抚弄不已,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神色,嘻嘻一笑,“想不到你比我还急色,不过我喜欢!”打趣间闻到她不施脂粉的一段天香,情动下,便把鼻子凑到她的领子口边,用力嗅了嗅,只觉一股浓浓的腻香流入鼻孔,想来是经日行船,诸般不便的缘故,间中还隐约夹着几许撩人的膻惺味,是那种流了汗的妇人体香。

  岳红尘闻言下俏脸一热,向前的潮红犹未褪尽,又添新痕,这才警觉起他们正处在一个怎么样的场合。想到身上汇聚了千万道目光,以她一向的大大咧咧的性格和果敢镇定,亦不禁大羞起来。丹霞染脸,蜜色的肌肤如嗜醉了般,更动人的是,这本来相近的两色在她细腻动人的表情中竟然渐次分明起来。

  “哼,都是你闹的,还来说语——”岳红尘轻哼一声,再见到靖雨仇享受调弄自己的快意,她忽地涌起一阵冲动,真想痛揍他一顿,方能出掉心头那股恨气。

  “死阿仇,臭阿仇,你竟敢捉弄本将军,哼,你信不信,我要治你一个不敬之罪。”说着,岳红尘诡秘的一笑,然后巧俏的挣脱开靖雨仇的怀抱。

  “人来,给我将这个狂徒拿下。刚才他竟然敢对本将军使出卑劣的妖法。”靖雨仇见岳红尘美眸先是一阵连闪,随后便听的她一声娇叱。

  将令如山!师捷等原先候在岸上的将士立刻列阵成圆,对靖雨仇隐成合围之势。

  卑劣的妖法?靖雨仇闻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当他见师捷等一干不明所以的将士还动了真格,尤其师捷这个新任千户看来还有些真本事,两眼像和他有仇似的,爆闪出森厉的光芒……

  而岳红尘这个始作俑者早逃离得远远的,眸子里不时向他飘来有趣、挑衅的神色。杀气迫近,靖雨仇苦笑了声,想来这恐怕是他接战以来最荒谬的一战!

  《大武史》载,武皇二十五年,“岁在甲寅辰月,太白五星累累如贯珠,炳炳若连璧,相聚于心宿;月魄泣血,异变为妖;北辰失其所居。”

  大武皇城太子府。

  “殿下,五星连横,此乃大吉之兆啊!据《孝经钩命诀》载,五星联珠在古书中有”五星聚舍“之称,主兆圣君喜临啊!”与太子殿下武睿并立于凤凰台的左辅星昭爵夜观天象时,惊见异兆,立时喜动颜色。

  “哦,左辅大人,可有相关的说法?”对今晚的行动犹自惴惴不安的武睿,乍闻此语,也是一脸掩不住的兴奋,莫非真是“政变于下,日月变于天。”

  “古书有道是,五星若合,是谓易行:有德受庆,改立王者,掩有四方,子孙蕃昌;亡德受罚,离其国家,百姓离去。殿下,你看,这不正与刻下的情形暗合吗?说句大不敬的话,武皇陛下仁义不施,以致百姓离心离德,刻下流民四起,异端纷纭,乘乱而生,若不及时图变的话,我大武国祚堪危啊!‘天道无亲疏’,太子殿下能顺应天时,这正是替天行道啊!圣人说的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不正是最佳的凭证吗?太子殿下又何必耿耿于怀呢?再者——”星昭爵何等人物,只凭武睿今晚异常的沉默一端,立时察觉出他对今次政变的犹豫,要知道谋大事者,最切忌的就是无谓的妇人之仁以及由此而生的踌躇不决,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当下便鼓舌如簧,以极力为自己主子的心结开脱,他很清楚,如果在这等成败生死均牵于一线之机的关头,他若不能排除武睿的一切后顾之忧,致使他难以放手而为,功亏一篑不说,恐怕离死无葬身之地也不远了。

  “好,大人无须多说,武睿受教了!我们一切均依照原定的计划行事,以妖月半渡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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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风云初动(下)

  大武皇城。

  晚灯初上,一向繁华热闹的像是不知日夜往复是怎么一回事的京畿帝都此时一片肃然。家家户户,无论是城南的平民区,还是繁华夜市最集中的城东,又或帝国贵胄王公府第所在的城西,都紧关门窗,连偶尔由户内偷偷溜跑出来的灯光亦是一副不敢喘大气的格局。

  大武皇城青楼酒肆林立的梳玉大街,因紧傍梳玉河而得名,往日熙来攘往的气派消弭了,陷入了一片昏黑。

  形状略似下弦月的梳玉河,是尾扫京都的宁河流入皇城的那一段河域的名字。自城东北由宁河引入城来的梳玉河沿着她自身独特的形致穿城而过。

  穿梭河面的画舫花艇往日此时应是丝竹琴韵、猜拳斗酒的热闹声响开叫的时间,此时也仿佛断了丝弦的琴瑟一般,喑哑不语。

  幸好忠于职守的城卫军没有落下他们“夜常”的工作,要不然恐怕连全城中唯一的声响都要给沉寂了。

  不时在城中穿插巡哨的城卫大哥们座下的高头大马发出的的的蹄音在星月不明的夜空中,显得格外空落,使人不禁生出一种人去城空的错觉。

  显然皇城发生了不寻常的事。

  这几天出没于京城的人都知道,就在前天,大武以准国储的身份行使监国的太子殿下武睿颁下了为期一周的全城戒严诏令:戒严期间,禁绝京都一切交通,所有人等包括皇亲王公在内,被勒令除非有太子殿下本人的手谕,否则不得以任何名义踏进或踏出城门半步,违此令者一律有杀无赦。

  究竟在大武帝都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呢?

  原来正在前天武睿颁下戒严令的前一刻,大武四皇子和太子殿下在全城最着名的青楼“小扬州”寻欢作乐的时候,被人刺杀,当场殒命;连身手颇为不俗的太子殿下武睿亦仅是幸以身免,在与刺客的周旋中,他的左右肩胛骨上各受了重重一剑,而暗中安插在四周的侍卫们则连刺客的衣服也没挨碰上。

  事后,近两百随行的侍卫无一幸免地因失职被武睿处以极刑。而回到皇宫的武睿不顾有伤在身,立即着人拟下了这道在整个大武帝国史上亦仅有三道的最末一道戒严令。

  这听着似乎很奇怪,其实稍悉大武帝国史的人对此都应有所耳闻,这一切得从大武开皇武天凌的那道着名的“驳戒严口谕”提起:

  “朕忆及某日上朝,群臣以近日旧朝余党数度流窜于京师,屡兴风浪一事,纷议谏朕下戒严令,朕但言无事,当即驳回。

  今看我大武帝国江山稳固,天下承平,盛世景象指日可期,实乃帝国之幸,亦足证朕所见无碍。

  戒严令,非常之物,不得已而为之。但观上古筑建此令以来,后世亦常学步,然终不济于事。神秀末帝于邦境各城累下戒严令,当其时也,朕统引三军于戒严区长驱而入,诸路瓦解,概莫能当,戒严于朕何碍?民心悦则邦本得,而江山自固,所谓”众志成城“者是也。可见守邦之道,惟在修得民心,务以民为本。

  我大武子孙当善视此言。”

  自此往后,武天凌这道口谕成了大武帝国这位天纵其才的开国皇帝大觉大慧耀射千秋的见证,故此大武后继者无不对它津津乐道,伏恭谨遵,即便是十八年前那场差点颠覆了大武帝国的外族之乱中,一向自负的武冲为模拟先人的风范,也是硬着颈子没有颁下戒严令来。

  除开最后一道是由武睿经手的,其它两道均出自大武上代皇帝武松之手。

  夜阑渐深,月色竟然在这清朗的本应是满月之夜闭门却客。

  如果在往日此时,你或可以随便扯住任何一个街上的行人,(游兴丝毫不因夜色而稍减)向他询问大武皇城除去皇宫外最着名的建筑物是什么,他定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你,是坐落在皇城西北角的凯旋广场,当然告诉的方式或会因人而异,是好心的指引你还是不无鄙视的打醒你,则要看你的运气了。

  皇城最雄伟的建筑物以及豪华富丽的王公府邸大多集中在凯旋广场的四周。大武煊赫的新晋楚字世家的府邸就在其中。

  在凯旋广场与大武内城墙之间有一条落花长街,落花街以凯旋广场的东向正门为界,其落花北街是帝国太阳神殿建筑群所在地。落花南街则是帝国上流人物的府邸。

  如果依照顺序数过去的话,落花南街的第三家便是楚府了。

  高出地面数尺的青石地基上砌成的数级玉白色台阶通向一座巍然高华朱门,门庭挑着一顶上书“楚府”两字的紫红灯笼,光亮照亮了因戒严而有些黯然的落花街街心;门楣上则挂着一块书有“楚天一府”四个大字的漆金牌匾,下款是“大武皇帝御笔”六个小字。

  楚府幽然居。

  楚字世家家主楚结城临窗而立,透过窗台默然望着高墙外的落花街。与他并肩立在窗台前的赫然是羽然世家家主羽然凤。

  自羽然凤今晚入府以来,他们已然在这默然站立了有近一刻钟的时间,似乎互有默契的对今晚即将展开的话题有些害怕的避而不谈。

  未着窗花的镂形窗格折射下浓郁的阴影清晰的勾勒出楚结城肃穆中略带忧虑的神情,而由眼角竟然泻出一丝不加掩饰的疲态。

  羽然凤知道这位好友的心事,楚字世家好不容易晋升为帝国名流,但在目前这局势不明朗的情形下,他也不好强自为他排遣。

  羽然凤平静的不见一丝波动一对凤目,由楚结城身上移往静静的夜空,嘴角逸出一句似叹息又似自言自语的话语:“今晚的夜空将是一个不平凡的夜空,今晚也将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终打破了两人间闷人的沉默。

  楚结城终是非常人,剑眉一轩,先前结于其上的忧色豁然尽解,沉声道:“羽然兄,如无意外,你明天似要远行北上罢,为什么在此戒严期,武睿会给你这么一道命令呢,你不怕他故意借此来害你吗,抑或是你另有所恃呢?”

  “呵呵,早知道瞒你不过。楚兄,你可否告诉我,四皇子的死目下来说,对谁最有利呢?”

  楚结城闻言下,心头一震,愕然向羽然凤望去。

  羽然凤苦笑一声。

  他很明白楚结城此时的感受,京城现在每人均在猜测那天的刺杀动机何在或是何人所为的诸如此类的问题,设若他刚才的说法是以“四皇子”换作“太子武睿”的话,那么楚结城可以作到不动容,因为据透露,在刺杀的那晚,刺客首先锁定的目标是武睿,而非四皇子武策;加上武睿这太子兼国储的身份非同小可,两者相合,人们的注意力自然放在了有大武帝国准继承权的武睿身上,即管他只是受了点皮肉伤,而四皇子武策付出的是生命代价。孰不知这被大家忽视的才是整件事的关节所在。

  当然,话说回来,如果四皇子是独身一人时遇刺,那么羽然凤先前提出的疑问应是再自然不过了。

  “武睿,你小子行啊。”沉默了半晌的楚结城若有所思的叹了句,然后抬眼凝注在羽然凤的脸上,略带不悦的问道:“那不知羽然兄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楚兄,你误会我了。我也想这理应是武睿的阴谋,不过我和你一样,只是限于猜测而已。而我之所以会作如此判定,却只是因为武睿深夜召我入宫前的一番说话引发了我的一串联想。”羽然凤语势顿了顿,话锋忽地一转,“楚兄,你可知我明天北上的目的地居于何处,又或此行的使命?”

  楚结城默默的望着他,不置一语,静待羽然凤继续往下说。

  “昨晚武睿召我入宫,为的只是商讨遇刺事宜,同时与闻此事的还有左辅大人星昭爵,三代辅政郑国公的长孙,现朝议政侍郎车臣,御林军左都统领樊直,城卫军都门统领张政,另新近来京接受被提名为帝国新晋池莲世家这一殊荣的封赏,素有航运钜子之号的池莲碧不知因何原因缺席此会。”羽然凤缓了缓话语,收到楚结城一个让他拣重点说的眼神,才继续道:“但实际上,据我所知,这只是武睿想把表面工夫做足而已,因为在此之前的一个时辰,他曾微服探访过我,他令我秘密护送七公主北上塞外赫连城下嫁于外族联军大统领哈恩行的长子哈炽,并与之结成秘密同盟。”

  “或许你知道,十八年前正是由我护送武睿的母亲从龙泉城到皇城的。”羽然凤忽地插了一句闲外话,才不无忧虑的接着道,“你想罢,四皇子武策与武皇陛下偏宠的二皇子武逊是一母所出的同胞兄弟,兼且武策是当朝右辅左御风的准女婿,很明显,对武逊一向忌讳如深的武睿此举是借使苦肉计行诛除异己之实。不过,这点倒没什么,我担心的只是武皇陛下,怕他亦要成为武睿的下一个着手的阴谋。”

  “我也有类似的忧心。不过由现在起,到武睿解开皇城戒严令这一段时间,乃最关键的时刻,此期一过,相信形势就会比较明朗了。”楚结城微微点了点头道。

  忽地,数百骑疾驰的蹄声,远远传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楚结城停声不语,和同时向他看来的羽然凤对望一眼,均看出对方心中的疑惑。

  要知道他们两人都是久经的高手,纯凭瞬间传入耳内的信息,便可大致判断出这群骑兵的人数以及对方骑术高明与否。

  “难道是武睿新近组建的皇家卫队?”“应该错不了。武睿组建他的卫队时,曾令我到场观看,明说请我指点他们利于马步以及人马合一的武技,实则是迫我对他组建的皇家卫队与武皇陛下的血卫作一番比较。”羽然凤先是点了点头,而在随后的话语中一副不以为然的口气,显是对这支皇家卫队在武睿的引领下,其前景实在不敢恭维。

  “只是这么晚了,他们还在执行武睿派下的什么有趣的任务呢,连大好睡觉的时间也宁可牺牲掉。”楚结城截住羽然凤的话,略带调侃的道。

  话落,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东南方当朝右辅左御风高起的府邸,隐隐感应到,这才是武睿……

  芜城上林地界兽人武装宿营地。

  兽人武装帅帐。

  刚胡乱咀嚼过几把干粮以抵晚膳的赫连铁树正想起身习练晚课,忽然想到为今晚行动考虑,他约于此时会面的折冲关守将容与尚未到来,不知是什么事给耽搁了还是情形有变。

  今天是他率兽人武装大军抵步上林地界的第二天。他知道这天对他,对他的部族而言,实有关键无比的意义。这天可能因为他的某个行动,某种决策而发生巨变,成则合,不成则可能是满盘索落的局面。说的更严重些,他今晚是在以部族的生死存亡为赌注来履行一个契约的,在这意义上来说,他个人的荣辱得失已算不得什么。

  但是出奇的,他此刻的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就若进入了禅定的高僧一般,无喜无忧。

  他顿时升起一种明悟,如果在对敌千军中,他仍可保持这种一片冰雪般的心境,那便可有望扳登至师尊所言说的兵法至境。

  谁也无法预判在生命的旅途中会以如何走向,但这正是命运精彩绝伦之处,令人对它充满期待。

  想到这里,帐外送进帐下一个近卫的声音:“铁树大人,星原公子有事求见。”赫连铁树愕了愕,然后才着手下请星原进帐叙话。

  不一会,两把轻重有异的脚步声来到帐外,其中一个一把揭开帐幕,正是大武帝左辅星昭爵的大公子星原,后面竟还有一名武装侍卫随行。

  若是一般人,都会以一身华服,气度轩然的星原为着眼点,但赫连铁树的目光落在随在星原身后那位武装侍卫时间无疑要多过星原。

  因为只看他揭过帐门的动作既大度从容,又显干脆利落,便知他是久历军旅之人;而入帐后,他经过帐门时微弓的身体立刻倏的拔直起来,一瞬间显示出的强大气度便足以令他呼之欲出对方的身份。

  赫连铁树迎大步流星向两人迎去,把两人让进内帐后,分宾主坐下。此时那名帽沿低压的侍卫自顾自的脱下帽子和外身的侍卫服,露出里边一身便衣儒服,这人虽未着铠甲,但举手投足间便给人以大将的气度风范。

  “呵呵,赫连大哥,请恕过小弟的故弄玄虚,来,星大哥,让小弟为你们引见。”星原话尚未落音,容与修长洁白若女子的右手已然向赫连铁树递了过去,“赫连将军,幸会了。”容与语下的一句“幸会”传递出的真诚令赫连铁树和星原两人都听得呆了一呆。

  “哈哈,闻名怎如见面。赫连早闻说容将军风采过人,只是未曾料及将军是如此之年轻。”赫连铁树慌忙依样将右手递过去,与容与因白皙而令人误会为柔弱无力的手掌紧紧握在了一块。赫连铁树切身感受到,如果有敌人胆敢如此无知的看待这位在在大武帝国中以“儒将”驰名近十年的军中名将,无疑等若是为自己自掘坟墓。

  “赫连大哥,你这便想差了。休看我容大哥这般年轻,其实他已三十有三,家中共有五位娇妻,七对子女了。”星原失声笑道。

  云石城。

  杀气迫近,靖雨仇苦笑了声,想来这恐怕是他接战以来最荒谬的一战!

  由于岳红尘忽起的顽心,致使陷于师捷等一干不明所以的将士包围圈的靖雨仇当然不会把这些粗通拳脚工夫的士兵放在眼里,所以左掌仅仅是在身前的虚空中轻轻一撩,划出一轮充满拳劲的弧形轨迹,他本意只是想迫退了身前欺身而上十数名士兵;他本想这一招对付他们而言应该完全足够了,哪知道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这些士兵仅是后退了小半步,完全没有如他所料的那样,跌倒在地,那样的话,他就可以趁势闪人。

  这些刚站稳阵脚的士兵,脚下踩踏着协调均匀的步法,复悍不畏死的挺剑而上,倏忽间,拉近了和靖雨仇之间的步距。

  靖雨仇微一错愕下,脸上反露出一丝笑意,手下却没有放松,在他们欲缩小战圈,继而变成对他的缠斗前,靖雨仇左手略略加强掌势,右手斜出击向抢先迎上的一个士兵,却完全不理会身后应是这群兵将中身手最好的师捷。就像是对方全然不存在一般。

  已经大成的“水经”心法自然流转,靖雨仇瞬间把握到眼前这个剑阵的微妙以及不足所在,如果在千军万马中,以之结阵,能起到相当强大的用处,但是以之对付如他这样级数的高手,则阵中至少必须有一位和他相若的高手,方有可能奏功。

  这阵势的微妙处在其能在进攻的某一瞬间发挥出所有人最强大的合力,而且可以令与其对阵的人要逃亦不可能,从而饮恨当场。其成功的最关键处便是需要一个能牵制对手的引子高手,因此如果对阵的是高级数的对手,则会因为阵中无一可在瞬间牵制敌手的高手,对方即使不能稳胜,至不济也可从容而退。

  靖雨仇知道这个从右胁飞身抢上的士兵便等若这个剑阵的引子,而在他与这个士兵身体相触的那一刻,就是对方合击之势发动之时,他右手去势不变,倏的加速前冲,在对方剑身临体的一刹那右手五指箕张,那名士兵的剑尖轻巧的被靖雨仇捉住,身体如受电击般一震,持剑的手想要脱手,但在靖雨仇的蓄意而为下,竟然不得脱身。

  就在此时,靖雨仇身体奇异的一扭,移形换位下,对方剑阵发动后,纷纷想尽力出手时却发现自己剑锋所向的居然变成了自己的人,骇然下想要收力时却已然是力不从心。

  如果是在对敌时,靖雨仇自可放任不管这个士兵的死活,但在这个时候,他当然不会置之不理了。

  反观对方此时已是阵不成阵,靖雨仇趁势一个飞身,长笑一声,掠出阵外,迅疾放下那位从鬼门关打了个转的仁兄,在末入不远处的人群前,他准确的把握到士兵团团拥住的岳红尘的位置,向她传音道:“红尘,为夫今晚才来找你,紧记得要洗得香喷喷的啊!”再长笑一声,迅速远去。

  赫连铁树送走容与和星原时,天色转晚,已然是戌时中。一直被天边云翳遮得严严实实的月轮此时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光亮。

  在刚才与容与的秘密会晤中,容与告知了他武冲最近一些可疑的行藏,他们在研究了容与带来的上林苑地形图的图纸后,还就今晚行动的一些细节进行了商讨。

  其中,赫连铁树特别向容与询问了苑中都有哪些比较独特的建筑物。

  据容与介绍,上林苑内比较别致的建筑物除开专供武冲下榻的行宫别院外,与行宫别院隔一桥相望的天一阁是皇家在上林苑的经院,此外,分别位于行宫正南的瑶池以及行宫偏东方向的藏星楼则暗藏玄机,连他也不知是什么所在。

  如果师尊所料无差,今晚应是武冲疗伤的最佳时机,故此,武冲今晚或会选择一个特别的地方,以收事半功倍之效,最后经过他的反复思量,赫连铁树终选定在藏星楼。

  一来,藏星楼这个名字应该像它显示的那样,定然大有深意,二来,这个名字亦让他忆起师尊曾提及的一种失传已久的疗伤心法“藏星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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