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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阿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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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辽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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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
     哗啦一声,黑暗之中,房门被人轻轻地推开,我循声望去,身材矮小的二婶,穿着薄薄的衬衣和衬裤,手里拎着盛满清水的木瓣,笑吟吟地向我走来,我感到极难为情,嗖地溜进被窝里,脑袋瓜咕咚一下,撞到老姑白嫩的细腿上。

  “大侄,”二婶站在炕沿,操着生硬的普通话:“喝水啊!”

  “哦,谢谢,谢谢二婶!”听到二婶真诚的话语,我不得不钻出被窝,红着脸,接过湿淋淋的木瓣,咕咚咽了一口,然后,将木瓣推回二婶的手中:“喝完了,不喝了,”

  “喝好喽,那,睡觉吧!”

  二婶款款走出屋子,黑暗之中,老姑冲我顽皮地嘿嘿笑着,我扭过头去,一把拽住老姑的嫩腿,不怀好意地掐拧一下:“都怨你,都怨你!”

  “哎哟,大侄,轻点掐哦,好痛啊,”

  “你们两个别闹喽,”奶奶嘀咕道:“睡觉吧,快点睡觉吧!”

  “……”

  二叔和三叔相继回来,爷爷的家里顿时热闹起来,每天吃饭的时候,二叔和三叔便海阔天空地谈古论今,可是,所谈的论调却是格格不入,我发现这样一个可笑的情况,二叔阅读的书与三叔所阅读的书截然不同。

  二叔喜欢阅读名人们的回忆录,而三叔则热衷于古代演义类的书籍,诸如三国、水浒、三言二拍等等,如此一来,两人对历史的看法,便产生了鲜明的矛盾。三叔非常可笑地以演义为正史,而二叔却不屑地反 他,两人时常争得口沫横飞,面红耳赤,最后,不欢而散。

  “哼哼,”望着二叔和三叔再次争吵起来,老叔冷笑道:“这两个伟大的历史学家啊,各讲各的理,谁也不服谁,谁也说不过谁!”

  二叔和三叔所谈论的事情,老叔一点也不感兴趣,他从来不参与二叔和三叔的争执。老叔只阅读一本书:《十万个为什么》,并且,每读完一段后,便要身体力行地实验一番,老叔有一个令人非常骄傲的小木箱,里面装满了小锤子、小镊子、小剪刀、小电池、电线等等什物。

  “你老叔什么玩意都想摆弄摆弄,”爷爷对我说道:“家里的东西,没有他不敢动弹的,”爷爷指着桌上那台早已哑巴的收音机说道:“这台收音机,是土改的时候,分到的,你老叔看完书,就摆弄起来,结果,摆弄坏了,再也不出声了,他也不再摆弄了!”

  “妈——,爹——,二哥、三哥、老哥,”正在院子里干活的老姑兴冲冲地跑进屋来:“妈——,我哥和我嫂子,还有冬冬,都回来了!”

  “啊——”众人一听,呼地站起身来,纷纷寻找自己的鞋子,而两位伟大的历史学家:二叔和三叔立刻停止了激烈的争吵,兴奋不已地跑出屋子:“哥!”

  “妈妈,”我一头扑到妈妈凉气袭人的胸怀里,妈妈则激动不已地抚摸着我的小脑袋瓜,突然,她蹲下身来,凉冰冰的面庞紧紧地贴到我的脸蛋上:“大儿子,想没想妈妈啊?”

  “想,”我幸福地依在妈妈的怀里:“妈妈,我好想你!”

  “哦哟,”妈妈重重地亲了我一下,然后,美滋滋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鞭炮:“大儿子,你看,这是什么?”

  “鞭炮,妈妈,太好了,快给我!”

  “大儿子,妈妈知道你最喜欢放鞭炮,一下火车,妈妈就给你买了一包,呶,”

  “谢谢妈妈,”我接过鞭炮,啪地亲了妈妈一口,然后,嗖地飞到屋外。

  “爹,”爸爸紧紧地握着爷爷的枯手:“爹,你又犯病了!爹,你瘦多了!”

  “唉,”爷爷有气无力地唉息道:“大小子,你爹活不了几天喽,这个年能不能过去,都是个问题啊!”

  “爹,别说那些伤心话,爹,你看!”爸爸拉开沉重的旅行袋,掏出一块硬梆梆的东西,爸爸轻轻地剥开牛皮纸:“爹,你看,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牛肉,是单位分的,我特意给你带回来了!”

  “唉,大小子,你爹现在什么也吃不下去喽!”

  “爹,”放下牛肉,爸爸继续掏弄着旅行袋:“爹,这是白糖,这是茶叶,还有,这是罐头,这,”

  “嗨,”爷爷皱着眉头摆了摆手:“大小子,都拿一边去吧,你爹现在什么也吃不了喽!”

  “叭——”我点燃一枚鞭炮,嗖地抛向毫无防备的大黄狗,汪——,大黄狗惊赅地狂吠一声,头也不回地逃出院子,我正欲追赶,大黑猪哼哼叽叽地迎面走来,望着他那可笑的憨态,我突然想张嘎的故事,于是,我走到大黑猪的身后,轻轻地拽住它那短小的尾巴。

  哽——,大黑猪不耐烦地扭了扭又肥又圆的大屁股,同时,加快了步伐,企图摆脱开我的纠缠,我哪里肯依,手脚并用,将大黑猪赶到墙角处,然后,我蹲下身来,非常友好地抓挠起大黑猪的黑毛来。

  哽——,大黑猪渐渐地感觉到被人抓痒是件很舒服的事情,它不再躲避我,默默地站立着,享受着我的抓挠,我手掌移动到它的腹下,更加卖力地抓挠起来。

  咕咚——,大黑猪索性翻身倒地,腹部高高隆起,任由我肆意抓挠,同时,非常幸福地哼哼着:哽——,哽——,哽——,我一边继续给大黑猪抓痒,一边偷偷地将鞭炮绑系在大黑猪的尾巴上,大黑猪毫无察觉,闭着眼睛不停地哼哼着,我暗暗发笑,哧啦一声,悄悄地划燃了火柴杆。

  叭——,叭——,叭——,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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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串的鞭炮,在大黑猪的屁股后面,叭——,叭——地爆响起来,串起浓浓烟雾,大黑猪被这爆豆般的炸裂声搞得晕头转向,呼地站起身来,不分东西,也不辨南北,拖着辟叭作响的鞭炮,满院子横冲直撞。

  “哈,哈,哈,”

  “这小子!”

  “这个淘气包,都淘出花花来啦!”

  “……”

  “嗯,”望着惊慌失措地狂奔乱跑的大黑猪,爸爸叉着双手,对几位叔叔说道:“这家伙可真肥啊,我看它也长到时候啦,该杀了,嘿嘿,今年的春节,可有肉吃喽!明天,把杀猪匠卢清海找来,让他帮咱们把猪杀喽!”

  “不行,”老叔摇摇头:“哥,上面有了新规定,无论是生产队的猪,还是社员家里的猪,都得卖给采购站,没有上面的批准,社员是不能擅自杀猪的,否则,严厉处罚!”

  “哼,”三叔骂骂咧咧地说道:“净他妈的扯蛋,社员好不容易养肥的猪,卖给采购站,给的那几个钱,还不够成本呐,上面真是想着法子欺侮咱老百姓啊!”

  “嗯,”二叔嘀咕道:“现在是困难时期,一切紧俏商品,都是国家统购统销的,猪肉更缺,当然得由国家统一收购喽!”

  “哼,”爸爸坚持道:“绝对不能卖给采购站,咱爹养的这头猪,我可知道,都是他天天打猪草,一点一点喂起来的,上面不让杀,咱们就偷偷地杀,老三,你去找卢清海!”

  “哥,”三叔去了一会,又转回院子里,对爸爸说道:“卢清海他不敢来,怕被处分!”

  “哼,”爸爸闻言,大手一挥:“他不敢杀,那,咱们自己杀!”

  “大小子,”看到爸爸 着几个弟弟,屋里屋外,又是磨刀、又是洗盆、又是找绳地忙碌着,躺在土炕上的爷爷告诫道:“大小子,官家不让杀,你就别杀了,免得惹出乱子来啊!”

  “爹,没事,”爸爸一边磨刀一边说道:“你放心吧,我们已经研究好了,后半夜的时候,才动手呐!”

  “可是,”爷爷不安地嘀咕道:“半夜的时候,大家都睡觉了,外面很静很静的,你们杀猪,猪一叫唤,不得让别人听到?人家不得举报咱?”

  “爹,”爸爸答道:“我们不在外面杀,我们把猪赶到屋子里,然后,趁它不注意,狠狠地给它一镐把,把它打昏,不等他叫唤,就给它一刀,”

  “哦,杀猪喽,杀猪喽!”听到爸爸的话,我乐得直啪小手:“杀猪喽,杀猪喽,……”

  可是,爸爸和叔叔们必须等到人们都睡熟的后半夜,才敢动手杀猪,我与妈妈亲热地相拥在被窝里,我反覆地叮嘱着妈妈:“妈妈,如果我睡着了,杀猪的时候,你可一定要喊醒我哦!”

  “好的,”妈妈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蛋,我将手伸进妈妈的胸脯,色迷迷地拽住那对久违的酥乳。

  “嘻嘻,喂,”我握着妈妈的酥乳,美滋滋地冲老姑笑道:“老姑,你看,妈妈的咂咂多大啊!”

  “哼,”老姑非常让我失望地转过身去,她轻轻地哼哼一声,然后,用被角将脑袋紧紧地包裹住。

  唉,老姑又生我的气啦!自从妈妈走进屋子里,我便无比幸福地与妈妈厮守在一起,因过度兴奋,我完全忘记了老姑的存在,我冷落了老姑,这不,老姑正跟我沤气呐。

  说句良心话,老姑很喜欢,很爱我,同时,这种喜欢,这种爱,是非常排他的,甚至是不允许别的女人来分享的。为了我,老姑与小蒿子扯破了脸皮,她指着小蒿子的面庞,丝毫不念及自己的长辈身份:“哼,小骚 ,以后,你别来我家玩!”

  “咦——,咦——,”小蒿子可怜巴巴地哭涕起来,奶奶虎着脸冲老姑吼道:“菊子,你瞅你,哪像个老姨的样子啊!”

  “老姑,”我一支手握着妈妈的酥乳,另一支手悄悄地探进老姑的被窝:“老姑,老姑,老姑好,老姑好!”

  “去,去,好烦!”老姑扭动着娇巧的身体,拼命地抵挡着我的抓挠,我心有不甘,正欲钻进老姑的被窝里,好好地安慰一番醋气大发的老姑,妈妈却死死地搂住我:“大儿子,别乱动,半年多没有见到妈妈啦,来,让妈妈好希罕希罕你!”

  说完,妈妈捧住我的脸蛋,不容分说地亲吻起来,那臊热的,混杂着淡淡香脂味的口液,成片成片地漫浸在我的两腮上,同时,从妈妈的喉咙里,传来一阵阵咕噜咕噜的响声,似乎在吞咽些什么,我悄悄地睁开眼睛,发现妈妈在不停地吞咽着自己那滚滚的口液。

  我特别注意到,每当妈妈张开小嘴,狂热地亲吻一下我的面庞,便会从嘴角处,涌出一丝丝粘稠的口液,并且,妈妈的面颊异常燥红,热辣辣的珠唇贪婪地啃咬着我的面庞,那份投入,那份幸福,彷佛在咀嚼着一块块鲜嫩的细肉。

  “好甜啊,”妈妈自言自语道:“小孩的肉皮,不但细嫩,还很甜、很甜的,哇,好嫩的小脸蛋哦,妈妈怎么总也希罕不够呐,啊,大儿子,妈妈真恨不得一口把你吞进肚子里!”

  望着妈妈那痴迷迷的神态,我一边享受着妈妈幸福的爱抚,一边思索着妈妈对姐姐的冷淡。姐姐一个人,孤零零地蜷缩在炕梢。除了爷爷和奶奶,叔叔和姑姑们很少有过对姐姐真诚的关怀和爱怜,在他们的心目中,姐姐是无足轻重,这不为别的,只因为姐姐是女孩,没有小鸡鸡。

  突然,妈妈将手伸进我的胯间,一把拽住我的小鸡鸡:“哎哟,半年没看到,我宝贝儿子的小鸡鸡又长了,嘻嘻,”

  “嘿嘿,妈妈,你看,”我一脚蹬开棉被,小屁股往上一挺,得意洋洋地向妈妈炫耀着又长大一些的小鸡鸡:“你看,你看,我的鸡鸡又长了!”

  “别闹,”妈妈帮我盖住了棉被:“天太冷,小心感冒啊!”

  “哦,”我一头扑进妈妈的酥胸里,双手搂着妈妈的脊背,在空前的软绵和微热之中,慢慢地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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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黑猪,过来,”我站在院子里,冲着憨愚可爱的大黑猪摆了摆手,嘿嘿,出乎我的意料,如果是在往常,大黑猪一听到我的喊声,一看到我的影子,便会不顾一切地溜之乎也,或是逃之夭夭。而今天,大黑猪却非常意外地向我走来,粗硕的大 子哽叽哽叽地嗅拱着我的裤腿,无拘无束地与我亲热着。

  我蹲下身去,手掌轻柔地抚摸着大黑猪毛茸茸、肥实实的脑门,反覆地摆弄着那对摇来晃去的大耳朵。大黑猪抬起头来,湿乎乎的大 子顽皮地拱顶着我的手膊,两个大 孔喷射着呛人的骚气。我顺手掏出一块小 干,大黑猪眼睛一亮,大嘴一张,一口吞将进去,一对圆滚滚的大眼睛充满感激地望着我,大嘴巴美滋滋地咀嚼着,发出清脆的嘎嘎声。

  “哽——,哽——,哽——,”

  突然,爸爸带 着叔叔们,或是拎着赅人的大镐把,或是掐着粗硕的大麻绳,或是操着寒光闪闪的大尖刀,凶神恶煞地将大黑猪围拢住,爸爸粗野地踢着大黑猪:“走,快走,”

  “快,”三叔用粗麻绳抽着大黑猪:“别磨蹭,快走!”

  “哽——,哽——,哽——,”

  大黑猪似乎预感到厄运即将来临,生命危在瞬息之间,它心有不甘,绝望之下,冲我瞪着可怜巴巴的大眼睛:“哽——,哽——,哽——,”

  从大黑猪那充满乞求的目光里,从大黑猪那一声紧似一声的哀 中,我突然良心发现,我呼地站起身来,一把拽住三叔:“三叔,别打它了,别杀它了,它太可怜了,”

  “大侄,”三叔不耐烦地推开我:“大人的事,小孩子少凑热闹,一边玩去!”

  “不,”我坚持道:“我要跟大黑猪玩,不要杀了大黑猪,我喜欢大黑猪!”

  “哽——,哽——,哽——,”

  “……”

  任凭我磨破了嘴皮,爸爸和叔叔们丝毫不为所动,更加粗暴地对待着大黑猪,大黑猪绝望地哀吼着,我猛一抬头,只见粗硕的大镐把无情地从天而降,直挺挺地砸在大黑猪那刚刚被我抚摸过的、毛茸茸的脑门上,只听卡嚓一声,大黑猪哼哼一下,咕咚一下,栽倒在地。

  “妈——,妈——”我惊赅地坐起身来,浑身冒出一滚滚冷汗:“妈——,妈——,”

  “哎哟,儿子,”妈妈挪了挪身子:“儿子,又睡毛了!”

  “大黑猪,大黑猪!”

  我抓过衣服,胡乱套到身上,晕头转向地跳下土炕:“大黑猪,大黑猪!”

  我呆呆地站立在屋子中央,从房门的玻璃窗上,映射来昏暗的微光,我循着昏光摸到房门处,哗啦一声,推开了房门,哇,老天爷,这是怎么回事。厨间里水雾弥漫,爸爸和叔叔们一身狼籍,吹胡子瞪眼睛地忙碌着,数个身影在雾气中可怕地晃动着,绘似一群魔鬼在跳狂欢舞。我还没回过神来,一股股腥臭的气味立刻扑面而来,差点没把我窒息倒地。

  “哎哟,”身旁传来奶奶亲切的话语:“大孙子,你过来干啥啊,这里又脏又臭,快进屋去!”

  透过滚滚水雾,我看到奶奶蹲在灶台旁,两支挂满血污的脏手拎着白森森的猪肠子,面前的地下,堆积着一滩臭气薰天的猪粪,我不得不 住 孔。

  水雾渐渐散开来,可怜的大黑猪早已命归黄泉,被叔叔们无情地劈成两块红通通的肉拌, 挺挺地横陈在 脏不堪的木板上,血淋淋的猪头随意地抛弃在屋地中央,猪手、猪内脏扔得到处都是。我淌着污血横流的地板,走到猪头前,望着血肉模糊的猪头,我心头一?,情不自禁地为大黑猪伤感起来:“唉,大黑猪,你真是太可怜啦,你再也不能跟我玩啦。”

  “哼哼,他妈的,”三叔嘟哝道:“这小子,总是他妈的多愁善感,跟个大黑猪,也能处出感情来,可到是的,”

  “唉,谁说不是呐!”奶奶深有同感地说道:“这头大黑猪,我和你爹整整伺候了一年多,冷丁杀了,真还有点不是滋味呐,唉,”说着,说着,奶奶竟然滚出滴滴真诚的老泪,她抬起胳膊肘,草草地抹了抹泪水,然后,继续洗涤猪肠子。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开门,开门,快开门!”

  突然,房门梆梆梆地响动起来,大家的心立刻悬到了嗓子眼,彼此间默默无言地对视着,手中的活计全部都停顿下来。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开门,开门,快开门,我们是镇政府的!”

  “完了,”三叔绝望地嘀咕一声:“完了,一定是有人举报,镇政府来人了!”

  “唉,”奶奶无奈地拉开门栓,几个神色木然的男人推门而入,脸上的臭肉活像是刚刚被杀死的那头大黑猪,一动也不动,显露出可怕的油脂光。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身着制服的男人指着白森森的猪肉拌,表情严厉的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这,”爸爸和几个叔叔还有奶奶登时哑言,不知如何作答,制服男人语气更加严厉:“你们知不知道政府的精神?私自杀猪是违法行为!”

  “哎呀,哎呀,”病卧在土炕上的爷爷,早已吓得面如土色,他用尽所有的气力,艰难地爬起身来,走到炕下,冲着那几个人哀求着:“哎呀,各位 导,首长,这几个孩子年轻,不懂党的政策,是我没有教育好他们。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是,要处理就处理我吧,你们认为应该怎么处理合适,就怎么处理好啦!这事与他们无关,是我让他们干的!”

  “你是四队的会计吧?”一个大块头,一个身着蓝色中山装的、四十多岁的男人问爷爷道:“去年,镇政府开大会时,我见过你!”

  “对对,我是在生活队做了几年会计工作,如今有病,再也不能为党、为人民工作啦!”

  “这样吧,既然你多多少少也算是政府里面的人,你看我们这么处理怎么样?”

  “怎么都行,怎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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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掏出一个长条本子,非常潦草地写了几行字,然后,哗啦一声撕下来,递到爷爷的手上:“老爷子,这是收据,后天,拿着这张收据,到采购站取猪肉钱。”

  “谢谢,”爷爷诚慌诚恐地接过纸条子:“谢谢,谢谢政府的照顾,谢谢党的关怀!”

  “老爷子!”制服男人冷冰冰地说道:“我们就不处罚你们啦,我们知道你们家生活困难,儿女很多,你又常年有病,这件事,特殊照顾照顾你们!如果按照上面的政策规定,私下杀猪,猪肉全部没收,不但分文不给,还得处以经济罚款!”

  “谢谢!谢谢!”爷爷点头如捣蒜。

  “好啦,小李,去找辆马车,赶快把猪肉拉走!”

  “唉,”被称谓小李的,刚才给爷爷开收据的年轻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这,大半夜的,上哪弄车去呢?”

  那几个人嘀嘀咕咕地走出屋子,顶着朦朦的夜幕,去找马车拉猪肉,三叔抓过爷爷手中的纸条子,他粗略地瞅了瞅:“哎哟,他妈的,就给这几个钱啊,这,还不够饲料钱呐,真他妈的能熊老百姓啊,可到是的!”

  “哼,”爸爸不甘心自家辛辛苦苦喂大的肥猪,就这么被镇政府以极其低廉的¤格“收购!”而去,他重新拎起屠刀,试图从猪肉拌上割块肉,爷爷见状,急忙制止:“大小子啊,你就别再给我捅篓子啦!”

  爸爸只好放下屠刀,爷爷疲惫地闭上眼睛,叹息起来。见爷爷走回屋子里,重新爬回到土炕上,爸爸悄悄地拎起杀猪刀,偷偷地在猪脖子的部位割下一块肉,默默地递到三叔的手里,示意他赶快将猪肉藏匿起来。

  抱病的爷爷数百天如一日地去辽河边打猪草,精心饲养大的肥猪,到头来,仅得到一块不足二市斤的猪肉,奶奶含着眼泪用这块仅有的猪肉给一家老小包了一顿 子。

  “吃饭吧,”奶奶抹了一把伤心的泪水,催促着大家:“快吃饭吧,趁热吃吧!”

  大家无精打采地坐到饭桌旁,妈妈拉着我的手也坐到饭桌前,奶奶将碗筷推到妈妈的面前,妈妈却极其冷漠地摇了摇头:“不,我不用这个!”说着,妈妈从她的皮包里,掏出两支精致的瓷碗以及两对亮闪闪的筷子:“老张,给我涮一涮!”

  爸爸接过妈妈的碗筷,走到厨间,舀来清水,卖力地洗涤起来,当爸爸将洗好的碗筷送还到妈妈手上时,妈妈又掏出洁白的小手绢,反覆地擦拭着,然后,放到我的面前:“儿子,吃饭要讲卫生,不然,会得病的!”

  “哼哼,”二叔向妈妈投去不屑的目光:“我嫂子啥时候学得这么讲究啦,进城了,住楼了,就变成贵人喽!”

  “是啊,”三叔附合道:“咱老农民,大老粗,什么也不懂,可是,该怎么吃,就怎么吃,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嘘,”老姑悄声嘀咕道:“有啥不了起的啊,不就是在城里多呆几天,想当初,你不也是从俺们这疙瘩出去的么!嘘嘘嘘,”

  对于叔叔们的讥讽和嘲弄,妈妈则视而不见,若无其事地品尝着香喷喷、热滚滚的猪肉蒸 ,一边咀嚼着,还一边认真地品评着:“这肉馅太淡了,油放少了!”

  “嘿嘿,”老叔冷笑道:“还嫌少,有油放就算不错喽!”

  吃完 子,妈妈亲自下厨洗涤自己的碗筷,然后,小心奕奕地塞回到皮包里,接着,她又拎着换下来的脏衣服,走到灶台前:“哎哟,”望着黑乎乎的大铁锅,妈妈皱起了眉头:“这,尽是油,烧出来的热水,能洗衣服啊!”

  妈妈转过身去,看到一支洗脸盆,她舀满一盆清水,放到大黑锅上,然后,便准备点火烧水,可是,妈妈什么也寻找不到,在灶台前漫无目标地转来转去:“嗯,火柴呐?”

  “哦,”奶奶闻言,急忙走过来,掏出一盒火柴:“你要取灯哟,在这呐!”

  “嘿嘿,”听到奶奶的话,我顿时笑出了声:“取灯,取灯,奶奶,火柴为什么叫取灯啊?”

  “哦,”奶奶心不在焉地答道:“不知道,俺们这疙瘩,都这么叫,”看到妈妈笨手笨脚地划擦着火柴,奶奶接了过去:“来吧,我给你烧水吧,”

  望着叠放在铁锅上的水盆,奶奶嘀咕道:“这,哪有这么烧水的啊,这,得多少柴禾啊!”奶奶一边嘀咕着,一边拽过大锅盖准备扣在铁锅上,妈妈急忙阻拦道:“别,别,别扣啊!这锅盖上尽是油,烧水的时候,都得流到清水里,别,别扣,”

  “唉,”听到妈妈的话,奶奶叹息一声,极不情愿地往灶膛里充塞着珍贵的柴草,我非常清楚,这些柴草,是奶奶和老叔拎着铁镐,顶风冒雪,在茫茫的荒原上,一镐一镐地刨开冰硬的垄沟,取出里面的玉米根茎,再摔打掉上面的附土, 干之后,用于烧水、煮饭、取暖。平日里,奶奶用柴禾很是节 ,每顿饭烧掉多少玉米根茎,都要仔细地盘算一番,而今天,我敢打赌,妈妈洗涤一件衣服便能轻而一举地耗费掉奶奶一家人,一天所 的柴禾。

  放在铁锅上面的水盆终于冒出滚滚热气,妈妈心满意足地将其舀空,然后,又续上凉水,于是,奶奶必须继续往灶膛里没完没了填柴禾。

  “啪啦!”

  妈妈再次舀空洗脸盆里的热水之后,又续满凉水,然后,顺手将自己的脏内裤扔进刚刚水盆里:“妈——,”我第一次听到妈妈这样称呼奶奶:“这回,得多加柴禾,一定要把水烧得滚开滚开的,这样,才能消毒、杀菌!”

  “唉,”奶奶愁苦着脸,叹息起来:“我活了这么大年纪,真没见过这样的事,在煮饭的锅里,煮裤衩子,唉,……”

  夜晚,妈妈突然想要大便,她推开房门,立刻被刺骨的冷风,吹回到屋子里,她气鼓鼓地推搡着爸爸:“这,这,这么冷的天,我可怎么上厕所啊!”

  “那,你说怎么办啊?”爸爸反问道。

  “哼,”听到爸爸的话,妈妈没有言语,她转过身去,再走出屋子,来到厨间,我听到哗啦一声,过了片刻,妈妈终于满意地走回屋子里,喘着均匀的、幸福的气息,她再次推了推爸爸:“去,把便盆倒掉!”

  “啊!”听到妈妈的话,爸爸惊讶地望着妈妈:“怎么,你在厨房里大便?”

  “哼,”妈妈不以为然地爬进被窝:“不在厨房,又能在哪,去外面,能把屁股冻 喽!”

  “唉,你啊,你啊!”爸爸愁眉苦脸地叹息起来:“你可丢尽人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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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不要当太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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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爸爸携妻带女,大摇大摆地回归故里,我却没有把他装在心上,更是丝毫也不放在眼里的,然而,奶奶一家人,则是兴奋异常。原本平静的生活,犹如院子里的干柴垛,被爸爸这棵小火柴稍一触碰,呼哗一下,便熊熊地燃烧起来。

  一看到爸爸,爷爷灰土般的枯黄脸,立刻现出了可贵的笑容;奶奶满含沧桑的面颊,绽开了幸福的喜悦之色;两个伟大的历史学家叔叔,完全放弃了无休无止的、毫无意义的争执,恭恭敬敬地哥长哥短着;而比我大不了几岁的老姑,身前身后的围着爸爸团团乱转,像女儿般地跟爸爸撒着娇,让我很是厌恶,可是,却不妒忌,因为我一点也不喜欢爸爸;只有老叔,永远都是让人捉摸不透地沉默着。

  这还不算,更让我费解的是,每天,都有许许多多我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更谈不上认识的人,从四面八方纷纷赶来,热情洋溢地看望我的爸爸和妈妈。还有我如何努力也搞不清楚的,这些莫名其妙的三亲六故们,都争先恐后地,但却是非常真诚地邀请爸爸和妈妈前去赴宴。唉,请爸爸赴宴喝酒的人是如此之多,以至于大家不得不排号等待。

  “啊——,”看到爸爸和妈妈今天吃东家,明天喝西家,早晨刚刚吃完,一边腆着可笑的圆肚子,一边皱着眉头嘀咕着,过一会应该去谁家进午餐。听到爸爸终日嚷嚷着消化不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二姑结婚以后,二姑父哥们三个便彻底地分了家,至于孤寡的老爹,按照当地的习俗,由三个兄弟轮班伺候,每家四个月,一年恰好轮满三家,并且美其名曰:“吃联盟会!”,想到此,我深有感触地嘀咕道:“啊,爸爸,今天,你该到谁家去吃联盟会呐?”

  “哈哈,”奶奶闻言,笑得前仰后合:“这小子,这小子,他是咋想出来的呐,你爸爸天天有人请,这,跟吃聪盟会有什么刮割啊!”

  “嘿嘿,”病重的爷爷爱怜地笑道:“嘿嘿,别看我大孙子岁数小,想法却很多,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发表一番感想!你们说,我能不喜欢我大孙子吗?”

  爸爸每次赴宴,妈妈都要携我同往,每一次赴宴,都是一次不同寻常的经历,或是快乐的、或是滑稽的、或是尴尬的,但无论是怎样的经历,印象都是深刻的,只有这一点,是完全相同的。

  “哥,”屋子里正嘻嘻哈哈地说笑着,我正思忖着,过一会,爸爸应该去谁家赴宴,又将会有怎样的经历,二姑悄然走了进来:“哥,今天中午,到我家吃饭去吧,我都预备好了!”

  “可是,”爸爸为难地说道:“今天,原定是去你嫂子家,看望我的老岳父啊,听说,他得病了,瘫痪了!”

  “哥,”二姑面露哭相:“哥,我知道,你坚决反对我的婚事,如果你不愿意赏脸,俺就不难为你啦!”

  “嗨,”爸爸一听,立刻改变了主意:“芳子,咋能这样说话呐,走,走,哥哥现在就跟你去,走,到你家,喝酒去,”

  “哎,”二姑顿时喜形于色,一把拉起我的手:“走,大侄,到二姑家吃饭去,菊子,”二姑冲着老姑点点头:“菊子,一起走哇!”

  二姑结婚时的大房子,分家之时,已经变卖掉,兄弟三各奔东西,二姑父拿着分得的那点可怜的钞票,买了一栋简陋的小草房,走进寒?的房舍,二姑苦涩地对我说道:“力啊,二姑家很穷吧!”

  真是一点也没说错,二姑家的确穷得可以,低矮的屋子里空空如也,可是,虽然清贫,却很整洁,可怜的什物摆放得井然有序,纸糊的墙壁和天棚,没有一丝灰土。

  没容我作答,二姑满怀信心地继续说道:“力啊,开春以后,二姑要拼命地干活,挣钱,二姑向你保证,一年后,我一定要盖上一栋漂亮的房子,大侄,我发誓,要盖就盖好的,并且,”二姑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并且,一定要盖灰砖灰瓦的,不然,就不盖!”

  当地的老百姓最推崇灰砖灰瓦的大住宅,认为那便是最豪华、最漂亮的房子。二姑的脸上扬溢着无限的憧憬,细白的玉手得意地笔划着,绘制着宏伟的蓝图:“大侄,这个院子的面积足够大,盖栋大房子完全没有问题,盖好房子后,在院子的前面,栽上两棵大柳树,对,院子里,还要种上樱桃树,大侄,到时候,你就来姑姑家吃樱桃吧!”

  听到二姑的话,我的心里好似当真吃到了红通通的小樱桃,甜滋滋的。

  “二姐很能干,”老姑鼓励道:“二姐一定能盖上灰砖灰瓦的大房子,二姐,要盖双瓦的那种,”

  “快,快,快进屋!”二姑父诚慌诚恐地将爸爸、妈妈、老姑让进屋子里,他双手一挥,嗖地将我举到土炕上:“小力子,上炕玩去吧!”

  贫穷的二姑,却绞尽脑汁,甚至是倾其所有地摆设一桌丰盛的酒席宴,爸爸皱着眉头,埋怨二姑道:“芳子,这,是何苦呐,我又不是别人,随便吃点就行啦!”

  “哎哟,哥,看你说的,”扎着小围裙的二姑父,抹着挂满油渍的大手,接茬道:“哥哥的大驾,光临寒舍,俺就怕招待不好哇,”说着,二姑父走到桌前,夹起一枚油乎乎的茧蛹,塞到我的嘴里:“小力子,来,先尝尝这个,可好吃了,这可是咱们老家的特产哦,你们家那里可没有这玩意啊!”

  “哇——,”我一口将茧蛹吐了出来,望着虫子般的家伙,我 心得差点没吐出来:“这,是啥破玩意啊,能吃吗?”

  “哥,”炒完最后一道菜,二姑父摘下小围裙,坐到爸爸身旁,他端起酒杯,真诚地对爸爸说道:“哥,第一次喝酒,来,先干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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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爸爸举起了酒杯,瞅了瞅二姑父,二姑父突然有些不自然,慌忙避开爸爸炯炯的目光:“干,干杯!”

  “干杯!”

  “哎哟,”老姑却没有心思吃饭,她不知从哪里拽过一件没有缝完的小衣服:“二姐,这,是给谁做的啊?”

  “哼,”二姑一看,秀脸腾地红胀起来,她一把夺过小衣服,胡乱塞到炕柜底下,别看老姑年龄不大,知道的事情却比我要多得多,她冲二姑神秘地一笑,夹起一粒花生米,塞到嘴里,看到二姑的窘态,我扯了扯老姑的衣袖:“老姑,那件小衣服,二姑是给谁做的啊?”

  “嘻嘻,”老姑瞟了一眼二姑,然后,将小嘴附到我的耳朵上:“你二姑有喜了!”

  “什么喜?”我不解地问道。

  “嗨,笨蛋,”老姑拍了拍我的肚子:“大侄,你二姑肚子里有小孩了,那件小衣服,就是给小孩做的,等生出来的时候,好穿啊,哈,”

  啊——,听到老姑的话,我转过脸来,呆呆地望着二姑,二姑的面颊更加绯红起来,她低下头去,有意避开我的目光,手中的瓷勺心不在焉地拨拉着汤碗。我又瞅了瞅二姑父,他正讨好般地给爸爸斟酒,眉飞色舞地东拉西扯着。

  我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到二姑的腹部:二姑的肚子里有小孩了?过不了多久,他(她)便会从二姑的小便里,钻出来!啊,这,太可怕了!二姑的小便有妈妈或者是都木老师那么大吗?如果不是的话,小孩钻出来的时候,会把二姑痛死的。

  我突然想起那天夜里,爸爸压妈妈时,妈妈嘀咕的话:陆陆的脑袋好大啊,生他的时候,差点没胀死我!唉,二姑的小便,到底有多大呐?二姑的小便,是什么样的呐?

  混蛋,混小子,不要脸的家伙,此想法一出,我登时羞臊难当:混蛋,你怎么可以对二姑的小便,胡思乱想呐?真不要脸,真该死。二姑,是伟大的,是绝对不可以亵渎的,难道,你忘了,你不是把二姑当做圣母吗?

  “大舅!”我正漫无目标地东思西想着,屋外传来大表哥的喊声,我将脸转过来,大表哥已经走进屋里,他恭恭敬敬地走到土炕边,看到正襟端坐在餐桌前的爸爸,低声下气地说道:“大舅,下午,到我家吃饭去吧,我,”

  “哈,”爸爸叹息道:“这,能吃得过来么?”

  盛情难却,傍晚时分,满嘴喷着酒气的爸爸还是被大表哥拽到大姑家,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坐到餐桌前,酒席之上,早已有些烂醉的爸爸藉着酒劲,毫不客气地教训起在生产队里说一不二的大表哥:“永威啊,现在,你行了,当上队长了,眼眶就高了,就谁也不认识了!”

  “不,不,”大表哥谦卑地说道:“不,不,大舅,您误会啦,生产队长的工作很不好做,工作中,难免会得罪人的,唉,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哼,”小蒿子在老姑面前依然是趾高气扬,听到大表哥的话,她不无得意地对老姑嘀咕道:“我大哥是队长,是生产队的一把手,无论什么事情,都是大哥说了算!”

  “哟,”老姑毫不示弱:“他是队长,这不假,可是,在我面前,他永远都是我的外甥,我让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不信,”老姑突然扯起嗓子,冲着大表哥嚷嚷道:“大外甥!”

  “哎,”听到老姑的喊声,大表哥急忙走了过来:“老姨,什么事?”

  “哼,”老姑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去,给老姨舀碗水来!”

  “好的,”大表哥不敢违抗,立刻走出房间,片刻,端着大木瓢走了进来,老姑自豪地接过木瓢,示威般地瞅着小蒿子,小蒿子小脑袋瓜一扬:“哼,你也就能在大哥面前充大辈呗!”

  “这,”老姑呷了一口凉水,回敬道:“这,是充大辈吗,我,就是他的老姨啊,别说他是个小小的生产队长,他就是县长、市长、省长、国家主席,我,也是他的老姨啊!”

  叭——,老姑正在我和小蒿子面前,大摆她长辈的威风,突然,餐桌的另一端,传来清脆的响声,旋即,便是爸爸赅人的怒吼声:“混小子,混球,”老姑、我、小蒿子,均不约而同地转过脸去,只见爸爸怒不可遏地冲着大表哥挥舞着大巴掌,同时,扯着大嗓门谩骂道:“混球,忘恩负义的小兔崽子!”

  “哎哟,老张,”妈妈慌忙按住爸爸的大手掌,大表哥痛苦万状地捂着被抽红的腮帮子,羞臊无比地低下头去。看到大表哥这副可怜相,我不由得想起自己那可怕的遭遇,我向大表哥投去同情的目光,我比谁都清楚,爸爸的大巴掌,可是非同寻常的,让我刻骨 心的。

  “这,这,”大姑父和大姑均茫然不知所措,爸爸不再抽打大表哥,而是指着他的 子尖,滔滔不绝地数落着:“永威,好可惜啊,这一家人,你是老大,一家老小,兄弟一大堆,你要没有能耐,也就算了,可是,你,有了点能耐,就对父母、兄弟一点也不管不问,混蛋小子,刚才,你说什么来着:隔辈不管人?豁,亏你说得出来,如果像你所说的那样:隔辈不管人!当初,我姐,我姐父,最困难的时候,养不起你们的时候,我爹,我妈,为了什么要管你们,不是隔辈不管人吗!我爹,我妈,跟你是隔辈人啊,凭什么管你啊?嗯?”

  “那,”大表哥松开手,右脸非常可笑地映出数根手指印,他依然不服气,喃喃地嘀咕道:“姥姥,姥爷,是痛我,没少爱护我,可,这也是冲着我爹和我妈啊!”

  “什——么——,”听到大表哥的话,爸爸登时气得浑身发抖,他呼地站起身来,像头发疯的大棕熊,一头扑向大表哥。如果不是妈妈及时阻挡住,我敢断言,大表哥将被爸爸那棕熊般的大手掌,无情地撕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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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姥姥家仅存的几间房屋,在老舅的一意孤行之下,终于变卖掉,姥姥将卖房款与两个儿子均分后,便与姥爷在小镇的边缘,买了一间极其廉¤的、东倒西歪的小草房,苦度残生。爱酒如命的姥爷,在一次烂醉之后,不慎摔了一跤,从此,再也无法站立起来,终日哆哆嗦嗦地躺在冷冰冰的土炕上,过着毫无意义的生活。

  “打,打,”当妈妈与爸爸走进姥爷家的破草房时,病卧在炕的姥爷,伸着弯曲的手指,冲着妈妈比划着:“打,打,打我九回了!”

  “咋的,”还没等妈妈回答,姥姥没好气地走进屋来,冲着姥爷吼道:“活该,你该打,你自己找的,谁让你没深拉浅地喝大酒,这下可好,喝瘫了,你看,”姥姥顺手从地板上拣起一支断了气的小鸡雏,对妈妈说道:“这个老东西,自己起不来炕,就拿我的小鸡煞气,只要一看见小鸡飞到炕上,他就一把抓住,卡哧一声,把脖子掐断!”

  “你,”姥爷指着姥姥,告状般地对妈妈说道:“你妈她,就,就,就知道伺候小鸡,根本不管我,我,我瘫了,没用了,挣不到钱啦,她就不管我啦,你看,”姥爷指着他的身下,爸爸走了过去,撩起姥爷的被角,顿时冒出滚滚腐臭的气味,我不禁 住了 子,爸爸惊呼道:“我的天,岳父,你的背都烂了!”

  “能,能不烂吗!”姥爷讲述道:“她,”姥爷指着姥姥:“她,总也不给我翻身,我一天到晚就这么躺着,一动也动不了,能不烂吗!”

  “哦,”大舅和老舅相继走进屋来,老舅冲着爸爸,冷冷地问道:“二姐夫来了?”

  “嗯,”爸爸也不很友好地答应一声,看得出来,他们似乎有些什么隔膜,两人草草地问候一句,便再也不肯进行任何交谈,大舅则热情地与妈妈嘘寒问暖,我感觉到姥姥家的空气,比屋外还要寒冷一百倍,同时,更是沉闷的让人窒息,我拉了拉妈妈的手:“妈妈,咱们回家吧!”

  “哎哟,”大舅转过身来:“大外甥,这是干么,刚进屋,就要走哇!”

  “二姐夫,”老姨冷气嗖嗖地推门而入,看到爸爸,她既兴奋,又尴尬,眼睛里冒着极其复杂的柔光:“二姐夫,什么时候来的啊?”

  “哦,我,来了三天了!”

  “燕子,”看到老姨热切地望着爸爸,妈妈又来了醋意,她故意用身子挡住了爸爸,心不在焉地问老姨道:“你现在生活得怎么样啊?”

  “唉,”老姨感叹道:“二姐,我还能怎么样呢,凑合活着呗!”老姨一边说着,一边拉住我的手:“小力,过年到老姨串门去啊!”

  “嗯,”我胡乱应承一声,想起那个赌徒姨父,我便再也没有心情去老姨家串门。老姨今天穿着很是整 ,这是当地的风俗,有客人来,一定要穿上最新、最好的衣服,来接待客人,否则,将被视为对客人不尊重,同时,也降低自己的身份。

  “妈——,”看到姥姥屋里屋外地忙碌着,老姨放开我的手,“妈——,我来吧,”老姨脱掉外衣,露出一件深红色的、自己手织的毛线衣,丝毫也不性感的胸脯还是那样的平展,一对小巧的乳房,极不合谐地扣在干枯的前胸。

  老姨弯下腰来,抓起煤铲,往炉膛里充填着煤泥,瘦削的小屁股正好冲着我的面庞,我悄悄地扫视一番,心中嘀咕道:这一段时期,老姨又瘦弱许多,本来就干瘪的小屁股,竟然瘦出一对可笑的骨头尖,两条细腿夹裹着的胯间,其空 更加巨大,也更让我浮想联翩。

  我想起老姨那朦胧画般的小便,稀疏的黑毛,尤其是那堆臊硷的、湿淋淋的嫩肉,真是让我心驰神往,我恨不得一把抱住老姨屁股,痛痛快快地啃咬一番,尽情地品偿着那堆嫩肉。

  “滚!”我正望着老姨的屁股发呆,妈妈突然恶狠狠地捶了爸爸一拳,悄声骂道:“不要脸,看啥呐,瞅你这臭德性,一看见小姨子就发傻!想啥呢,还想着,……”

  “得,得,”爸爸低声吱不道:“你真是个神经病,我看啥啦,我,我…”

  大舅和老舅坐在炕梢,一边咕嘟咕嘟地吞云吐雾,一边漫无边№地高谈阔论,老舅得意洋洋地向大舅吹嘘着,他正准备做一桩很大、很大的投机倒把的大买卖,利润大得惊人,甚至比贩卖毒品赚得还要多。大舅则不甘示弱地、瞪着昏浊的眼睛胡擂着,说他下乡照像时,无意中收集到一件古董,一个青 古鼎,至于年代,正准备找专家鉴定,据保守估计,至少应该在千年以上。老舅一听,把脑袋摇得像只波浪鼓,说死也不肯相信,于是,两人脸红脖子粗地争执起来,根本没有注意到爸爸、妈妈和老姨这方面。

  老姨似乎听到妈妈和爸爸的耳语声,她放下煤铲,默默地站起身来,走到外间屋,避开妈妈咄咄的目光。

  我偷偷地瞅了瞅妈妈,只见妈妈脸色甚是赅人,呼呼地喘息着,死死地盯着爸爸,而爸爸则故意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抓过土炕上一本残破的旧书,胡乱翻阅着。

  我努力地猜测着:爸爸与老姨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为何把妈妈气成这样?难道,爸爸也像压妈妈那样,把老姨也给压了?把老姨那堆骚肉,给啃了?哼,好个大坏蛋,老姨的骚肉,我还没把玩到,却被可恶的爸爸捷足先登了!真是气死我也!

  “喂,”姥姥冲着大家嚷嚷道:“都别瞎嚷嚷了,饭好了,大家都过来吃饭吧!”

  光当——,老姨将饭桌推到土炕上,爸爸站起身来,帮助姥姥将一盘盘热气升腾的菜馐,端到桌子上,大舅与老舅终于停止了激烈的争执,坐到饭桌前。

  “嘿嘿,”当大家一一落座后,躺在炕头的姥爷,非常和善地端着小酒盅,冲我笑道:“外孙子,能不能喝点啊?”

  “哼,”姥姥一把推开小酒盅:“喝,喝,喝什么喝,屁大点个年纪,就喝,喝,等喝成你那个样子,就美喽,是不?”

  “二姐夫,”大家刚刚拿起筷子,老舅郑重地对爸爸说道:“二姐夫,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爹的房子卖了,现在,不仅什么也没有了,还瘫巴了,二姐夫,你看,我爹、我妈,今后的生活,可怎么办呐?”

  “哦,”爸爸瞅了瞅老舅,反问道:“你说怎么办啊?”

  “我看这样吧,咱们大家好好地商量商量、合计合计,每人每月给我爹、我妈一定数目的生活费,……”

  “哟——,”爸爸不悦地撂下了筷子:“内弟,给老人生活费,这是每个做儿女应该的,我们没有意见,可是,岳父的卖房钱呢,哪里去了?”

  “这,”老舅问道:“这,给老人生活费,跟卖房子钱有什么关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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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有,你们把老人的房子给卖了,钱给分了,反过来,让我们大家平摊老人的生活费,你可真好意思,你可真想得出来!”

  “哼,”老舅不服道:“赡养老人,是每个儿女的义务,你不摊钱,我到公社告你去!”

  “哼,”爸爸回敬道:“这我比你清楚,可是,继承老人的财产,也是每个儿女的权利,你告我,我还要告你呐!卖房子的钱,你二姐也应该有份。”

  “啊——,”老舅顿时哑口无言,木然地望着爸爸,大舅深有感触地嘀咕道:“呵呵,还是念大书的厉害啊!懂得法律,谁也糊弄不了!”

  啪——,啪——,啪——,爸爸跟老舅正斗鸡般地争吵着,房门突然响动起来,只见哗啦一声,赌徒老姨父阴沉着脸,走进屋来,看到饭桌上的老姨,恶狠狠地吼道:“哼哼,看把你乐的,啊,原来是你二姐夫来了,哼哼,我说怎乐成这样,临出门又是洗啊、又是擦啊,哼哼,臭不要脸的小骚 ,你寒碜不寒碜啊,你害臊不害臊啊,还忝着个脸吃饭,你的脸,早就让熊瞎子给舔了吧!”

  “你,”老姨羞愧满面地站起身来,冲着老姨父嚷嚷道:“你又在哪喝了,瞎嚷嚷个啥啊,二姐夫来了,我就不应该来看看么?”

  “当然得看看了,不要,今天晚上能睡着觉么!”

  “小连襟,”爸爸气鼓鼓地站起身来:“你胡勒勒些什么啊,你是什么意思?”

  “操——,”老姨父狠吸了一口烟卷:“什么意思?我是什么意思,你比谁都清楚,你们之间的好事,好意思让我讲讲么?”

  “什么好事,你说,我们有什么好事,我帮助小姨了,这还有错了么?”

  “哟——,”老姨父啪地甩掉烟蒂:“你少来,还帮助小姨呢,你操你小姨了吧!”

  “你,”爸爸扔掉筷子,冲向老姨父,瘦弱的老姨慌忙横在两个男人的中间:“别,别,可别,……”

  “想打仗,好啊!”老姨父一把推开老姨,呼地站到爸爸面前:“来吧,打啊,好长时间没打仗了,这手真的有点痒痒啦!”

  看到爸爸与老姨父在屋地中央箭拔弩张地对峙着,姥爷苦涩地咧了咧嘴:“你们,都给我消停消停,别,别在我家,胡闹,有什么想法,就好好地说,如果想打仗,就另找个地方,我家,可不是战场!”

  “唉,”姥姥哧溜咽下一口白酒:“热辣不热辣啊,笑话不笑话啊,哎,这是什么事啊,这是什么好事啊,大吵大嚷的,很怕邻居不知道,是不?”

  “哈,”老舅皮笑肉不笑地嘀咕道:“好,好,小姨子么,就是姐夫的半个屁股啊,这有什么,……”

  “哼,”听到老舅挑火般的话语,老姨父登时怒不可遏,他一把揪住爸爸的衣 子:“啊,玩我的媳妇,我跟你没完,我跟你拼了!”

  说着,老姨父以令我不可想像的速度,向爸爸伸出铁拳,爸爸则机灵地一闪,老姨父的拳头落空,身子猛烈地向前倾去,爸爸见状,脚掌向前一踢,老姨父毫无准备,一屁股瘫坐在地。

  “好哇——,”老姨父更加气急败坏,呼地爬起身来,准备继续再战,大舅冲过来,拽住他的手膊:“老妹夫,消消气,可别闹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老姨依然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呜地抽涕着:“我是说不清楚了,我是说不清楚了,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白了!”

  “哼,”对于眼前的一切,妈妈是那样的平静,彷佛根本与她无关,她不屑地瞅了瞅地上的老姨:“哼,真是没事找事,如果不往我家乱跑,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哼,你们啊,你们,……”

  “你听着!”爸爸整理一下被老姨父扯乱的衣服:“我和小燕,什么事也没有,如果不信,你问她!”

  “呜呜呜,呜呜呜,”老姨突然站起身来,一边继续抽涕着,一边指着老姨父吼道:“老吴,你不是怀疑我么,好,我还不跟你过了呐,我以为你是谁啊,你还有个什么啊?连房子,都是借修配厂的地皮盖的,死皮懒脸地懒在那里,这日子,我早就过够了,走,到公社去,我跟你离婚!”

  “不,不,”看到老姨当真动了气,老姨父却软弱下来,一眨眼的功夫,突然不可思议地变成非常乖顺的小绵羊:“小燕,我,我,喝多了,我,我太过份,我,我不对,我,……”

  “哼,喝多了,喝人肚子里去了,还是喝狗肚子里去了,一喝点尿 酒,你就穷耍,这日子,我是说什么也不能过了,我,说啥也得跟你离婚!”

  “小燕!”

  咕咚一声,人高马大的老姨父,一头扑倒在老姨的身下,就像当年在大食堂那样,粗壮的手臂死死地抱住老姨的细腿:“小燕,我不对,我错了,我错了,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小燕,我,不能没有你啊!”

  “呜呜呜,呜呜呜,”老姨再次 住泪水涟涟的面颊,更加悲痛地抽涕起来:“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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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随着春节的日益临近,天气愈加寒冷起来,茫茫大地笼罩在几近凝固的空气之中,那呆板的、绝望的表情,恰似一具 挺的死尸,包裹着惨白的尸布。

  挂满厚重霜花的窗外,时而传来阵阵有气无力的鞭炮声,不知好歹的小淘气包们,捧着自制的、极其粗劣的冰车,叽叽喳喳地在结着坚冰的、犹如镜面般光滑的公路上,翻上滚下,小脸蛋冻得绘似毛猴子的红屁股。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爷爷的病情突然急转直下,干枯的病脸好像可怕的烧纸,一片惨黄,且粗糙无比,没有一丝水分,干干巴巴的紧贴在早已腐朽的柴骨上,稍稍触动,便会哗哗哗地龟裂开来。爷爷眨巴着无神的昏眼,渴涩的喉咙管活像灶台旁的风箱,伴随着艰难的呼吸,发出咕噜咕噜地哀 ,继尔便咳咳咳、咳咳咳地剧烈折腾一番,脑袋耷拉在炕沿处,嘴巴里倾吐着赅人的污血:“完了,完了,”爷爷艰难地、但却是郑重地宣告自己的死亡:“完了,完了,我,要死了!”

  “爹——,”爸爸泪眼汪汪地守候在爷爷的身旁,嘀咕着毫无实№意义的话:“爹,没事,过几天,就好了,爹,你可一定要挺住啊,你不能死,……”

  “算了吧,”爷爷非常肯定地说道:“大小子,算了吧,别说没用的啦,你爹,看来是挺不过年关啦,阎王爷已经托梦,给我下了贴子,头年,我必须到阴间报名去,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爷爷用手巾抹了抹嘴角的血水,突然将魔鬼般的面颊转向了我:“大孙子,快,到爷爷这来!”

  “哎,”我正无忧无虑地在土炕上翻着跟头,听到爷爷的呼唤,我嗖地翻到爷爷的身旁,由于用力过猛,一支脚不慎撞击到爷爷的病体上,爷爷微微抖动一下,爸爸恶狠狠地瞪我一眼:“小兔崽子,总也没正形,看把爷爷踢的!”

  “你少说两句,”爷爷没好气地训斥着爸爸:“孩子懂得个什么,孩子不淘气,不成小傻子啦,大孙子,”爷爷干柴般的手掌,充满深情地握住我,死亡般可怕的目光,久久地凝视着我:“大孙子,爷爷要死了,记住爷爷的话,要好好地学习,只有学会了真本 ,才能在这个世上混下去,大孙子,记住爷爷的话,要好好地学习,学习,学习生活的真本 ,……”

  “爷爷,”望着爷爷濒死的面颊,嗅着他那满身的中药气味,我的心狂跳不已:爷爷真的要死了么?爷爷真的要离开我,埋到辽河边的乱坟岗里?我伸出手去,轻轻地抓摸着爷爷干枯的脸庞,木讷地嘀咕道:“爷爷,爷爷,好爷爷,你不能死,我不让你死!”

  “唉,”爷爷长叹一声,一行绝望的泪水,夺眶而出:“大孙子,爷爷也不想死啊!”

  “爷爷,不——,”我扑到爷爷干柴般的身躯上,纵声痛哭起来:“不——不——,不——,”

  “大小子,”奶奶不安地冲着爸爸悄声嘀咕道:“大小子,快,把小力抱过来,大夫说,你爹的痨病已经扩散了,可别传染给孩子啊!”

  “这,”听到奶奶的告诫,爸爸伸出手去,可是,看到爷爷满怀深情地端详着我,谆谆地教导着我,爸爸没有勇气将我从爷爷的手掌中,无情地抢夺过去,妈妈见状,毫不客气地走到炕沿,一把将我从爷爷手中夺过来:“小力,来,到妈妈这来!”说完,妈妈猛一用力,将我抱到她软绵的胸怀里,走出屋子,来到三婶的房间:“哼,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那么大岁数了,浑身上下,没有好地方,他死了也就算了,要是传给了孩子,可就完了,孩子这一辈就给毁了!”

  “爷爷,爷爷,”我在妈妈的怀抱里,轻声地呼唤着:“爷爷,爷爷,我要爷爷!”

  “不去,”妈妈将我塞进三婶家最洁净的棉被里,然后,她亦跳上了土炕:“不去,儿子,你爷爷有传染病,会传给我们的,来,妈妈搂你睡觉!”

  “不,不,我不困,”我一咕碌爬起来,正欲跳下土炕,却被妈妈死死地拽扯住:“儿子,听妈妈的话,如果不困,真的睡不着,妈妈带你玩!”

  “真的,”听到妈妈的话,我兴奋起来,立刻便把垂死的爷爷,扔到了脑袋后面,我呼地骑到妈妈的身上:“妈,我要玩骑马!”

  “哎——哟——,”妈妈惊呼一声:“大儿子,骑马,也不能这样骑啊,你要把妈妈压死啊!”说着,妈妈将我推到一边,她翻过身来,跪爬在土炕上,两只手拄着炕席:“来吧,宝贝儿子,妈妈给你当马骑,来吧,上来吧!”

  “哈,”看到妈妈那滑稽可笑的样子,我乐颠颠地骑跨到妈妈的脊背上,两只手轻轻地拍打着妈妈的背部:“驾——,驾——,驾——,”

  “好,驾,驾,”妈妈弓起脊背,驮着我,乖顺地爬动起来,正在炕梢奶孩子的三婶,咯咯咯地大笑起来:“嫂子,你可真能惯孩子啊,我看,他要你的心,你得敢给掏出来!”

  “唉,”妈妈继续爬动着,无奈地叹息道:“有什么办法啊,不把他哄住,他老往那屋去,真要是传上大痨病,后悔也来不及喽!为了孩子的健康,我什么都可以做!”

  “爹——,”从爷爷所住的屋子里,传来爸爸熟悉的喊声:“爹,你,要干什么啊,快,快,快躺下!”

  “大小子,别管我,去,拿个本子来,”

  “哎,爹,拿本子,做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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